章晗却仿佛没听见吴氏这结结巴巴的声音,微微一笑便在吴氏旁边坐下了:“嫂子的父亲虽说官职不高,但好歹也是两榜出身的进士,堂堂正正的知府,却是比我家里强多了。我爹和我兄长最初只比小卒略好一丁点,而抚养我的干娘,想当初也不过是知府夫人。”

吴氏当然听说过那些,因而当初乍一听得赵王世子妃出身也并不显贵,她还松了一口气,可眼看那无双恩遇盛大婚礼,不久前又传出了章晗御前陈情雷霆肃府,即便秦王府那些下人有不少都在嘀咕赵王世子妃狂妄跋扈,可她多希望自己也能这么挺直腰扬眉吐气一次此时此刻,她把心一横,直截了当地说道:“可你干娘毕竟是侯府千金,如今你父兄也高升了……”

“侯府千金又如何?我干娘去了,我那干姐姐如今在侯府,也一样是寄人篱下。而就算我父兄高升,要想他们真的能够每一桩功劳都落在实处,而不是被人克扣,亦或是打仗被人丢在前头最危险的地方,出了错却当成替罪羔羊,便需要我在王府中站住脚跟”章晗打断了吴氏的话,见她闻言为之一怔,她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嫂子,你当初嫁给秦王世子的时候,令尊就是知府,不知如今官居何职?”

果然,吴氏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面对这情景,章晗便淡淡地说道:“当初你册为世子妃的时候,他便是知府,现如今却仍是知府。令尊的背景清白,和朝中权贵都搭不上边,却入仕九年便升为知府,足可见才具品德都是上上之选,缘何这几年就原地不动了?有句话说得好,因子及父,在你身上也是如此,焉知皇上不是因为你这世子妃不得力,而觉得令尊教导不力,这才以至于他仕途蹉跎?如今他是原地踏步,可日后谁知道会不会贬官去职?”

“别说了,你别说了”

吴氏终于真正惶然了起来,死死攥着衣角,整个人恨不得蜷缩起来。然而,让她更痛苦的是,章晗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嫂子,洛川郡王已经定下了郡王妃,是安国公的孙女,出身名门,我曾经见过一次,确实是气质高贵的美人。倘若你还是这样打不起精神来,不能和秦王世子戮力同心,你的家人别说享你的荫庇,兴许要被你连累也说不定。想当初我初入京的时候,不过是陪着我那干姐姐,一介寄人篱下的民女,也不知道遇到过多少艰难险阻,你知道我是怎么挺过来的?”

尽管章晗字字句句都如同尖锐的针一般,直戳自己的心底,但吴氏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那好奇,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父兄还在战场上生死未知,我的母亲和弟弟还在后头翘首等待。若是想要一家团圆和和美美,便得我豁出去,胆大心细地做好每一件能做好的事只要我能够撑下来,就能够帮得上他们,就能够福泽自己的家人”

吴氏终于悚然动容。一想到曾经千辛万苦给自己从远方捎了东西来的母亲,虽严厉,却对她极为关切的父亲,还有自己的两个哥哥,身为家中**的她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豆大的泪珠簌簌掉落了下来。章晗见状便悄然起身,对守在门口的秋韵吩咐让人打水来,她就放下门帘,又缓步走到了吴氏身边。

“嫂子,你还年轻,秦王世子虽说不如我家世子爷身体壮健,但今日我看也还好。就算秦王妃不是好相处的人,可婆婆又不在京城,你是王府中名正言顺的掌事人,凡事不会就和世子爷好好商量商量,拿出些担当和气魄来。至于在诸位姑姑婶婶中间,不管是不是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不管是不是感兴趣,拿出胆子来,哪怕是站在旁边只听着,也比你孤零零坐在一旁的强这世间困境多得很,就看你有没有决心去打破它”

这犹如当头棒喝似的话让吴氏整个人都呆住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旋即站起身对章晗深深裣衽施礼道:“今日听你一席话,我才知道自己从前错得厉害……谢谢弟妹这一番教诲只是我……我……”

犹豫半晌,见章晗看着自己既不催促,也不提醒,她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只是我从前和各位姑姑婶婶都不熟,实在不敢贸贸然上去凑堆,今日能否请弟妹带挈我一块?”

“我当是什么大事。”章晗二话不说便笑着点了点头,“你就对人说是看着我忙,想搭把手,跟着我同进同出就行了。”

须臾,秋韵便亲自拿了水盆进来。章晗得知芳草这会儿守在外头,她便放心地让秋韵服侍了吴氏洗脸后匀面上妆,又重新整理了一下鬓发。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芳草低低的声音:“世子妃,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的车驾已经到外头大门了”

章晗一面起身,一面含笑看着吴氏说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既然一块来了,这会儿大家自然得一块去迎接,嫂子可要打起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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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居心叵测

今日到赵王府来的贵人们太多,因而无论是亲王还是公主,彼此间都极有默契地没用那些需要众多仪仗和前导的象辂和凤轿,也正因为如此,太子自然也同样不会用自己那皇太子金辂,而是和太子妃一块坐了一辆只稍微奢华一丁点的马车的来。此时此刻眼见中门大开,一大群人在前头行礼,他连忙含笑虚扶了一把。

“今天大伙儿都是来给善昭庆生的,只叙家礼,不问国礼,快快请起”

因见太子妃第一个便去搀扶了皇后所出,又是诸公主中居长的宁安公主,别人纷纷起身,他少不得招手把陈善昭叫了过来,关切了一番人的身体,再次确认陈善昭过了十一月十五便会去修书,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等到再断断续续各自单独见过,接下来自然仍是如先头一般,男人女人分了两拨,各自摆下了宴席。

等午饭用过之后,眼看水月轩前头的戏台子上已经忙活了起来,沈姑姑又亲自送来了戏单子,章晗自然是笑着捧到了太子妃跟前,太子妃扫了一眼就笑道:“今天这么好的日子,点一出喜庆一些的吧,不如就是八仙过海?”

她起了一个头,章晗冲着吴氏打了个眼色,吴氏便接过戏单子,仿佛主人似的递到了一旁的宁安公主手边。从来都是不露头不说话的吴氏今次竟然转了性子,一时间自然引来了一片侧目,就连宁安公主也是呆了一呆,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之后,她便皱了皱眉说道:“这还真是让我犯难了,看中的都是那些悲悲切切不应景的。”她说着便若有所思抬头看了一眼吴氏道,“要不然,你来帮我选一出戏?”

吴氏看到这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原本已经有些腿肚子打颤了,再听到宁安公主如此说,她更是禁不住一阵不安。就在这时候,她只听得耳畔传来了章晗的声音。

“既然二姑姑都说了,嫂子可得挑一出好的”

吴氏抬头看了章晗一眼,见其冲着自己微微点头,她立时想起章晗那些提点,顿时不那么忐忑了。盯着那长长的戏单子看了好一会儿,她就抬起头说道:“今日是赵王世子的二十生辰,但他新婚尚未有几日,正是双喜临门,不如就点一出《双喜临门》吧。”

宁安公主听到这话,顿时笑着连连点头道:“好,好,这主意不错就来一出《双喜临门》,这一出戏又热闹,又喜庆,我刚刚看着竟是漏过去了”

一时间吴氏便含笑拿着戏单子下去请别的王妃公主一一点戏,少不得有人戏谑地问道:“你平日什么事都躲懒不出来,怎么这一回赵王世子的寿宴,你居然这么尽心?”

章晗之前就说过,倘若她一时改了往日做派,难免会有人询问,早早和她商定了说法。这时候,吴氏便坦然而诚恳地说道:“好教婶子得知,从前皇孙媳就我一个,我又胆小,人前目光全都看着我,一时自然慌张,越发不肯见人。如今终于多了一位弟妹,而我们又是一见如故,今天这样大的场面,她若一个不留神就容易照顾不周,我当然得帮衬帮衬。”

吴氏既然肯自陈从前是胆小,又直言今次是和章晗一见如故,一时间四周顿时一片笑声。有的纳罕,有的称奇,有的笑着打趣,也有的私底下不屑地冷哼鄙薄。然而,如嘉兴公主和张茹顾抒这般早就知道章晗性子的,却都知道吴氏所言恐怕就是实话。因而,吴氏团团请众人点过戏之后,便又上前和章晗挨着说话,两人不消一会儿又亲自捧了瓜果来请她们这些长辈用。章晗一到嘉兴公主面前,嘉兴公主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嘟囔了一句。

“我真没看错你,你这人就是惯会好心”

“十二姑姑自己也不是最好心的?”章晗低低回了一句,见嘉兴公主笑着白了她一眼,她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懒懒的顾抒,便关切地问道,“我近来几次见十八婶,她都有些恹恹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若是按照亲戚来说,顾抒可以叫嘉兴公主一声嫂子,也可以称一声姑奶奶,再加上嘉兴公主素来就是爽利的性子,因而章晗才忍不住问这一声。此话一出,她就只见嘉兴公主的脸色阴了一阴,隔了好一会儿,嘉兴公主却突然站起身来,竟是一把拉住了她。

“我和我这侄儿媳妇去说会私房话,你们可别过来偷听啊”

见嘉兴公主这话引来一片笑声,章晗冲着众人歉意地行了个礼,随后便看着吴氏说道:“实在对不住,又要偏劳嫂子了。”

尽管吴氏心中没什么底气,可想着章晗那些有关家人的话,她还是鼓足了勇气说道:“没事,你陪着十二姑姑去说话吧,这儿我帮你照应着”

出了水月轩,嘉兴公主那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等章晗闻弦歌知雅意,将她带到了之前才和吴氏说过悄悄话的地方,她一屁股坐下之后便叹了一口气道:“你是知道的,她从小诗文精通,乃是勋贵千金之中少有的才女,自然有些傲气,可我那弟弟虽说内向些,同样也是一个傲气的人,他们俩成婚那会儿却还算好,可谁知道我那弟弟一次从东宫谒见回来,却要了一个宫女,两个人就开始闹别扭了。这都已经两个月了,看样子还没个好”

章晗刚刚也只是随口关切一句,见嘉兴公主这么大反应就知道事情不对头,此刻听到竟然是为了这事,她顿时愣住了。事涉东宫,她斟酌片刻便轻声问道:“这事情,顾家太夫人她们可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嘉兴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似的说道,“我母妃教训过我那傻弟弟,老祖宗和娘也都把抒儿妹妹叫了回去教导,可两个人竟是拧到了现在。不过是一个宫女,长得柔弱娇怯,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美色,居然不知道为什么眼巴巴特意从东宫要了回来,行止起居都让人在旁边伺候。要不是我那弟弟内向归内向,却是个执拗人,母妃恨不得把那宫女叫到眼前立时打死或是送出京城算数”

章晗本能觉着有些不对劲。然而,人是韩王自己从东宫要回来的,她即便和嘉兴公主还算亲近,却也不能直接把矛头指向东宫。可她正斟酌着还没说话,嘉兴公主便冷笑了起来:“我那弟弟我是知道的,人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可凡事却总不愿意被别人比下去。我也不瞒你说,想当初母妃原是对你很有意的,可他却总觉得前头二嫂三嫂几个都是出身国公府,也想迎娶一位公侯千金,结果倒好,人娶进来了,他却还不知足也不知道太子妃是怎么想的,东宫那些宫女一个赛一个柔媚,她就不怕勾跑了太子九哥的魂唉,我是劝不了抒儿了,你做事说话向来有章法,今天帮我一个忙劝她两句试一试。”

被嘉兴公主这么一说,章晗顿时想起新婚次日去宫中谒见东宫的情景。那时候仓促之间也没太在意,如今回忆起来,东宫的宫女确实全都姿色端丽,最差的也是清秀那一级的。当着嘉兴公主的面,她却不好说这些,安慰了几句之后,她便巧妙把话题拐到了之前太平堤刑场闹出的那件事,当说到太子秉公处断,太子妃又给自己荐来了三个掌柜,嘉兴公主顿时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分明流露出一丝不屑。

“论出身,咱们那位太子妃拍马都比不上前头秦王妃赵王妃,但论家财,她家却是数一数二。方家乃是苏州府的大地主,听说田土少说也有十万亩,铺子产业更是不计其数。想当初太子九哥娶了她进门,咱们当中就有人笑他一辈子吃穿不愁的。这些年,太子妃娘家的产业都经营得好,进账自然多,论理她举荐的掌柜自然都是精通经营之道的,可是……”

嘉兴公主犹豫片刻,拉着章晗的手示意她在身侧坐下,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哥和九哥素来交情平淡,如今九哥是太子,你贸然接受了这些人,回头怕是三哥三嫂要生气的。不是我说,你找个什么法子回绝了他们才好”

章晗从前就知道嘉兴公主和赵王妃傅氏关系极好,但此刻听到这样关切的提醒,她自然心头颇为感动。谢过之后,她正要道出苦衷,突然就只见门帘一掀,竟是起头自请留在上房看屋子的单妈妈快步走了进来,匆匆行了个礼便脸色焦躁地说道:“世子妃,不好了,王府在三山街的那个铺子走水了”

闻听此言,章晗顿时霍然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开口吩咐道:“派人知会章晟,让他带一些亲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若是火势大,让他们帮忙灭火。等扑灭了,立时把管事的带回来见我”

“是”

单妈妈再次行礼之后便肃然退了出去。这时候,章晗方才对满脸惊愕的嘉兴公主说道:“十二姑姑,我知道您刚刚说的是正理。可是,之前太子妃荐人的时候,正好是太子殿下给世子爷讨了公道,大刀阔斧清理了三法司不少人的时候,我总不能拂了这个面子……谁知道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如胶似漆,心如明镜

不但章晗得了禀报,这消息同样传到了正在太子身旁陪着看戏的陈善昭耳中。他却丝毫没有掩藏自己的情绪,仿佛不知道别人正在看他似的,竟是满脸的错愕和惊讶。而一旁的太子自然而然关切地看着陈善昭,却没有立时开口询问。

太子身侧,英王也好,淄王韩王等人也罢,人人都一时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众目睽睽之下,陈善昭咳嗽了一声,随即盯着亲自前来奏事的夏勇恼怒地说道:“就按照世子妃说的去办,记得让章晟多带一些人,免得到时候有什么乱子……该死,偏生在今天大喜的时候”

“怎么,是出了什么事?”

眼看夏勇行礼之后匆匆离去,陈善昭又听到太子这一问,顿时露出了又是懊恼又是气愤的表情,最后气咻咻地说道:“王府在三山街的一个铺子着火了从三山街到奇望街大中街,恰是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这一烧起来是多大的事该死,这几天九婶婶举荐来的那几个掌柜都在那儿查账,若出了事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陈善昭这一嗓子直接嚷嚷了出来,太子登时心头一凛。而其他那些亲王世子和郡王之类的皇室宗亲,听说过这一茬的自是窃窃私语,没听说过的也向左右打听,顿时都知道了太子妃给赵王世子妃章晗举荐了两个掌柜的事。事不关己却又有的是热闹好看,一时少不得有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而淄王则是皱了皱眉。眼见陈善昭站起身来,脸色勉强地对太子告罪一声就出了天机馆,他立时也起身跟了上去。人人都知道他们叔侄俩感情甚好,自然都不惊奇,只有太子皱了皱眉。

“善昭”

听见这声音,陈善昭立时回过头,眼见是淄王陈榕紧紧跟了上来,他便叹了一口气道:“本以为今天这好日子请了大伙来热闹热闹,谁知道竟然会出这种事我今年难道是流年不利么,怎么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都冲着我来了,就连这二十生辰也不让我消停”

“谁让你这书呆子好欺负?”陈榕见陈善昭那表情一下子呆滞了起来,顿时有些好笑,随即便关切地说,“这样吧,今日是你的生辰,你也轻易离不开,我去那边替你瞧瞧”

“十七叔,这怎么使得,就算是失火,也不能劳动你这亲王……”

“废话,若单单失火自然不管我的事,可若是有人算计你呢?总而言之,我带着人去那边瞧一瞧,哪怕火势大了,有我在应天府衙和江宁县衙的差役们也不敢出工不出力好了,回头若是我家王妃问起,你让人说一声,我出去看看”

眼见陈榕撇下自己二话不说就出去了,陈善昭张了张口想要把人叫住,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打算。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他才招手唤来了一个小厮,才想吩咐两句,他又打消了主意,当即沉声对人吩咐道:“若是里头有人找我,就说我到内院去了。”

“是,世子爷”

章晗和嘉兴公主双双面色阴沉地回来,这顿时让太子妃和诸位王妃公主都有些猜测。然而,宗室贵妇往往都练就了不动声色的本领,即便异常好奇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可这会儿全都默契地不闻不问。只有吴氏在章晗送了嘉兴公主回座之后,等人到了自己的面前,她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弟妹,别人都在看你呢。就算十二姑姑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你若这时候流露出来……”

章晗何尝不知道别人都在观察自己审视自己。尽管之前人人仿佛都对她这晚辈又亲切又和蔼,但她深知皇室之中多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自然不会奢望别人都拿真心待她。此时此刻吴氏这一开口提醒,她便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没事,和十二姑姑无关,只是刚刚得了一个消息……”

话还没说完,章晗就只看见那边戏台旁边的通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转了出来,脚步如飞须臾便出现在了水月轩前,不是陈善昭还有谁?他这个今日过生辰的寿星亲自过来,自然引来了好些戏谑打趣,而陈善昭一改往日在这些婶婶姑姑前的耐性,打叠精神敷衍了几个就快步走到了章晗面前,一把拉着人要往外走。感觉到了他手上那股力道和那冰冷的感觉,章晗不由自主跟上了他的脚步,可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善昭,你这个寿星不过来和大家说说话也就算了,还拖着你媳妇要到哪儿去?”

陈善昭回头一看,见说话的是宁安公主,他轻轻捏了捏章晗的手,一时有些尴尬地侧过了脑袋。这时候,章晗立时接口说道:“二姑姑恕罪,实在是世子爷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和我商量,待会儿他自然会再过来和诸位行礼说话。”

见陈善昭立时如释重负地连连称是,行过礼后就立时把章晗拽了出去,一时间四座议论声顿时更大了,亦是此前才过门的襄王妃更是有些酸溜溜地开口说道:“看来赵王世子和世子妃真是如胶似漆,一刻都分不开,就这么一会儿也不放心,非得把人从咱们当中拉出去问问,难不成以为咱们这些婶婶姑姑会给他媳妇气受?”

听到这话,嘉兴公主顿时忍不住了,当即没好气地说道:“他们就算是如胶似漆,那也是福分,却犯不着非得在这时候露出来给咱们这些外人瞧。我知道你们多半在猜,刚刚我和她跑到外头说什么去了。原本不过是两句闲话,可结果才要进来的时候,外头突然报说,是赵王府在三山街的一家铺子正好着火。原本王府产业小有闪失也就罢了,偏偏这几天太子妃举荐给赵王世子妃的两个掌柜正在那儿查账呢,他们两个若不是担心人有个闪失对不住太子妃殿下的好心,谁理会这些横竖赵王府又不是少了那家铺子就会饿死”

嘉兴公主原只是气不过襄王妃那些酸溜溜的话,然而说着说着,她就顺嘴把太子妃扫了进去了,一时间就只听外头戏台上那几个戏子正依依呀呀唱得起劲,整个水月轩中一时鸦雀无声。尤其是居中而坐的太子妃脸色错愕难当,旋即借着捏紧手绢,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挑选的那两个掌柜都是一等一的精明人,此次应该是意外才对……否则,三山街那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热闹去处,真要是火势太大延烧众多官民房屋,就连她也脱不开干系

陈善昭拖着章晗出了水月轩,却是也不去哪间屋子,沿着回廊走了一箭之地,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刚刚匆忙跟上来的芳草和碧茵在那儿守着,他就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四周,这才回国了头来。就在这时候,章晗忍不住开口说道:“都是我没想仔细……我曾经让赵四家的辗转给三山街那个管事出主意,说是若烧了账本没了凭据,查账的事情就能暂时告一段落。又让她连那两个掌柜也暗示过了,原本是想让他们争一争,可今天这场火兴许是因此而起……”

然而,章晗话还没说完,就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一抬头就看到了陈善昭那清澈明亮的眼睛:“少胡思乱想。你只是给他们递了这样一个消息,会怎么做全都在于别人。就算这场火真的与此有关,那也是他们作恶,和你无关”

章晗见陈善昭说得斩钉截铁,心中此前得了消息之后的不安却没法就此消解,随即便苦笑道:“只希望老天保佑,不要有什么死伤”

“这儿不是天干物燥的北方,前几天还下过雨,论理不至于。”陈善昭说着微微一顿,随即若有所思地说,“想来我把你急急忙忙拖出来,她们必然少不得四处打听。就让她们全都知道知道,太子妃给你荐了两个一等一的掌柜来,你又信之不疑把人派去查账,结果事情却闹得这样大。原本不过是私底下议论议论,经过这一茬,如今却得是人尽皆知了。而且,十七叔我是拦都拦不住,他自己亲自往那儿去了三山街那个秋老六虽说贪得无厌,却决计不会丧心病狂纵火,也不至于大意失火。事情既然出了,就别想缘由,只要收场就行了”

当陈善昭和章晗分别回到那济济一堂的贵客中间的时候,看似气氛已经恢复了起初的喜庆热闹,一众宾客们也都默契地不议论先前刚听说的事,但最尊贵的那一对夫妇却是都无心继续凑这热闹。然而来都来了,哪怕他们再关心外头的事情,也只能按捺心思等着。

而章晗虽说亦惦记着那场火可能带来的伤亡,面上却勉强带着笑意招待这些宗室长辈们,又对张茹低声知会了淄王赶过去的事。直到午后未正时分,沈姑姑进来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她先是如释重负,但听着听着便露出了满脸怒容:“这些混账东西”

话音刚落,嘉兴公主便第一个关切地问道:“如何,三山街上那场火可是扑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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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做贼心虚

三山街乃是南京城西三山门进城的要道,再往东就是奇望街大中街,一整条路贯穿南京城东西,最是繁忙富庶商旅云集之地。在这种地方要置下一间铺子,寻常百姓就是一家人攒一辈子都未必能够,因而这种黄金地段的产业,自然而然所有者都是非富即贵。即使赁一间房开店,一年少说也要千八百两的银钱。于是,整条三山街上,从香料铺绸缎庄到金银铺古董行典当铺,全都是油水最丰厚的买卖。

所以,打从那家茂生绸缎庄开始冒烟开始,四面铺子中的小伙计就紧急知会了上头的掌柜,而当那边火光窜出来的时候,更是已经有自发的商户开始帮忙救火了。这无关什么道德心肠,完全是因为这一场火下来,很可能并不是烧毁一家店,而是可能殃及众多。于是,忙着提水救火的人们当瞧见那绸缎庄中几个衣着光鲜却脸色狼狈的中年人匆匆逃出来,彼此互瞪了一会儿,竟不是忙着救火,而是倏忽间两三个人扭打成了一团,顿时全都愣住了。

当章晟带着亲卫匆匆赶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街上奔忙救火的一幕,闻到的尽是刺鼻的焦臭味。尽管前几日下过雨,说不上太干燥,但今日的风却大,尽管一桶桶的水浇上去,但却只能暂且压住火势,四周围嚷嚷声不绝于耳,却看不到有差役的影子。到了近前,兴许是他们这一行人清一色的衣裳实在太过显眼,救火的人们都一时间愣了一愣,直到为首的章晟出声喝令了几句,众人才恍然大悟。

“你去应天府衙报火情还有你,这三山街上照例不是都有救火的水龙和激桶吗,赶快去找找,把东西调出来”

“你们分成两队,一队从水井提水传上来,一队把空桶传下去,省得来回跑一团乱”

“还有,茂生绸缎庄管事的在哪”

和前头单纯的吩咐相比,最后一句却是一声暴喝。不但刚刚悄悄思量这些人身份的帮忙救火的人吓了一跳,一旁邻近铺子里忙着抢运自家存货的伙计掌柜们也都忍不住侧头多看了两眼。等到一行一二十人已经按照章晟的吩咐忙着去提水救火的时候,已经是有个灰头土脸衣襟都被扯破了的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快步走上前来。

“章爷,小的就是茂生绸缎庄的管事秋老六……”

章晟端详着他那狼狈的样子,一时皱紧了眉头,却也懒得问其怎么弄成这一番样子,只是直截了当地问道:“铺子里的东西都运出来了没有?”

“这个……”

眼见秋老六眼睛滴溜溜直转,一副不老实的样子,章晟只觉得怒从心头起,当即又厉喝道:“你身为管事,这话竟然答不上来?”

“不不不……是之前起火太急,小的一时情急,这才什么东西都没能抢运出来”秋老六知道章晟不止是赵王留下来守卫京城赵王府的亲卫头子,更是那位手段凌厉的世子妃的兄长,慌忙解释道,“都是因为那两个查账的耽误了时间,否则……”

他这话还没说完,后头就有两个人脚步飞快地赶了上来,一个用手死死揪住了他的衣领,另一个则是气急败坏地叫道:“章爷别听他胡说八道幸好咱们赶来得及时,否则这个狗东西就把历年来的账本全都烧了而且,要不是他贸贸然在店铺内烧东西,根本不会有今天这场大火”

秋老六不想刚刚跑了的这两个查账掌柜竟然又返回了来,而且正好是在章晟面前揭破了这一点,他顿时恼羞成怒,一面拼命挣脱,一面高声辩解道:“章爷,千万别听他们胡搅蛮缠小的只是在店铺内烧一些没用的凭条,可就是他们两个带着不知道从哪儿带来的一伙人,突然闯进了店铺里头,不由分说就对小的大打出手,扭打之间方才打翻了火盆……”

尽管章晟不知道今天这事情究竟是谁对谁错,但听着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指责,他的那团怒火已经是到了极点。为了今天陈善昭的生辰,章晗里里外外忙了好几天,可就是这样喜庆热闹的日子,竟然闹出了这样不可开交的事,传扬出去还不得成了笑话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这三个跳梁小丑异常可憎,强忍住把人直接打趴下的冲动,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统统给我闭嘴”

这一声暴喝以及那杀气腾腾的眼神顿时止住了三个互相指责的人。秋老六好容易从别人手中挣脱出来,可却仿佛感觉到了迎面章晟那森然怒意,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眼见章晟使了个简单利落的手势,紧跟着他身后尚不曾分派的两个亲卫便大步上了前来,他一个激灵就察觉到了对方要拿下自己,一面慌忙往后退一面叫道:“章爷,小的跟着殿下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小的也不是故意把那些绸缎失陷在里头……”

“堵上他那张臭嘴”

见两个亲卫依令照办,那喋喋不休的声音终于告一段落,章晟方才冷笑一声道:“区区绸缎算什么?就是抢出来也十有八九不能用了,但东西全都撂在里头,你是想让这火烧得更旺么?管了这许多年绸缎庄,连这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还说什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延烧其他官民房屋,你以为是个什么罪过?把他牢牢绑在那边拴马桩上,这会儿没工夫管这种只会夸夸其谈的废物”说完,他又扫了那战战兢兢的两个掌柜一眼。

看在他们是太子妃的人,暂且先撂着,回头再收拾他们

尽管有了几十个生力军,章晟又把之前那些无序救火的人组织成了有序的阵型,然而,火势仍然渐渐延烧到了旁边的铺子。眼看前往应天府衙的人还没回来,找激桶水龙的人却回来报说不见看守的差役,他知道不能再这么等下去,问清了存放地点便径直赶了过去。

然而,应该在这儿看管东西的差役却不知道溜到哪儿摸鱼去了,只剩下一把铜锁孤零零挂在门上。面对这情景,章晟只觉得额头青筋毕露,二话不说就直接拔出刀往那铜锁上砍去。兴许是陈善昭之前所赠的着实是一把宝刀,或许是链条年久失修,三四刀下去,那铜锁和链子终于掉落了下来。

等到激桶水龙等物一一取来,直接连上了水井,火势终于渐渐得到了控制。就当章晟长长舒了一口气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气急败坏的嚷嚷:“章爷,秋老六跑了”

章晟刚刚不想把珍贵的人手浪费在那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这才吩咐把人绑在拴马桩上。此时此刻,他闻言望去,见那边厢拴马桩上果然只剩下了一截绳子,顿时眉头一挑。然而,还不等他指派了人去追,就只听一阵阵嚷嚷回避的大喝声,却只见那边一行二三十骑人驱赶着街上看热闹的人,渐渐疾驰了过来。而头前一骑人手里牵着一根绳子,那五花大绑踉踉跄跄被绳子牵着的人,不是秋老六还有谁?待到看清楚被护卫簇拥在当中的那年轻人时,他更是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淄王殿下”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眼见章晟屈膝行礼,看热闹的众人刚刚已经知道这年轻人统领王府亲卫,此时察觉来人身份不凡,大多数人都慌忙回避,有的打小巷里溜了,有的则是慌忙回自己铺子,只余下那些救火的人还在忙活。而马背上的淄王陈榕直接利落地跃了下来,喝了一声免礼之后,他看着那烧得屋顶早已穿了的屋子,眉头紧紧拧成了一团。

“火势怎么会这么大”

“回禀殿下,火势乍起之时,绸缎庄上下不曾齐心协力,铺子内存放的绸缎一匹都没有运出来,以至于助燃之物太多。”章晟瞥了一眼形容比之前更加狼狈的秋老六,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落在淄王陈榕手里,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他和太子妃举荐的那两个掌柜在自己面前还互相推诿责任的事说出来。

可即便如此,陈榕仍是面色铁青。他环视了四周一眼,不见半个差役,他更是恼怒了起来:“应天府衙和江宁县衙的差役呢,怎么半个不见?”

此话一出,章晟想起自己派出去报信的那个亲卫至今尚未回来,心里自是也恼火得很。此时此刻,还是淄王身后的一个亲随乖觉些,翻身下马后走到淄王身后,低声说道:“殿下,卑职听说,今天是应天府尹家的三公子满月之喜,不少人都去恭贺了……”

一想到陈善昭难得热热闹闹过一次生辰,被这事情给扫了兴,尚且知道派亲卫过来瞧瞧,这应天府尹乃是京城的父母官,却是只顾着自己的儿子过满月,他顿时为之大怒,完全没意识到这起火的地方对陈善昭来说怎么都是自家产业,而对应天府尹来说,不过是奏报中的几句话几个词。等到厉声吩咐了人再去府衙县衙,他见章晟盯着自己亲随前头抓到的慌不择路奔逃的那个中年人,他不禁开口问道:“章指挥认识他?”

“殿下,他便是这茂生绸缎庄的管事。”

听到这话,原本只觉得此人形迹可疑的淄王顿时为之大怒。然而,还不等他再发火,就只听那边厢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大火终于扑灭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惧内的呆子!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尤其是太子妃的表情更是关切得无以复加,仿佛烧的不是赵王府的铺子,而是太子的产业,章晗顿时暗自哂然一笑。

“老天保佑,总算扑救的人多。淄王殿下更直接从应天府衙把应天府尹叫了过去,如今三山街已经恢复通行了。所幸今天进城的人不多,否则这样一条进城的要道被堵塞了,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情。铺子是完全被烧了,相邻两家铺子也损失不小。”

“好好的喜庆日子,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宁安公主忍不住叹了一声,随即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问道,“话说回来,那些外头的铺子产业一直都是严防这种事,尤其是绸缎庄,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走水?”

宁安公主既然问到这个,章晗微微一顿,当即就冷笑道:“我听着本来也觉得纳罕。真真是闻所未闻,那个管事秋老六关了门烧账本,也不知道是怎的走漏了风声,这几天查账的那两个掌柜带着一大堆人闯了进去拿了个现行。这一群人扭打之中,也不知道是谁竟然点着了房子所幸没有死人,否则就是杀了那秋老六也难辞其咎”

果然还是和自己荐给章晗的那两个掌柜有关

太子妃只觉得头上一根青筋都忍不住颤动了几下。倘若真的是抓着人家偷偷烧账本也就算了,不但没错,而且还有功,回头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对章晗再吹吹风,用了他们来接管赵王府这几家铺子,可谁知道他们竟是邀功心切,直接带人就这么闯了去,就在今天这样金枝玉叶齐集赵王府的当口闹出这么一场火

于是,尽管章晗口口声声都是说那个秋老六该死,尽管众多王妃公主也多半都是在附和感慨,赵王府竟然出了这样一个背主的刁奴,尽管甚至都没人提起她举荐的那两个掌柜,但她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却不会改变。更何况,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可这一次却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脸,这是她最难忍受的情形。

好在外头的太子仿佛终于找到了由头,须臾便有人进来请她回宫,她自然如蒙大赦似的顺势站起身来。然而,之前和太子一块到来众人恭迎的时候那种春风得意,这会儿在同样这些人恭送的时候,她却丝毫都感觉不出来,上马车的时候甚至因为失神而脚下踉跄了一下。所幸一旁的太子眼疾手快,及时拉了她一把,这才避免了她在上车之际绊倒。

太子夫妇这一走,一众亲王王妃公主驸马等等自然也就陆陆续续有人告辞。先走的多半都是冲着彼此都是皇室宗亲,皇帝又明摆着对陈善昭这皇孙颇为偏心,于是不得不来的人,至于嘉兴公主和淄王妃张茹,自然都是气定神闲地继续留在那儿,倒是顾抒在听到前头传来韩王殿下请王妃预备的禀报之后,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来。

“十八婶这就要走了?”章晗一见她站起身就快步走了上去,见顾抒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她沉吟片刻便问道,“不知道韩王殿下几时就藩?”

“年底上路太冷了,应该是定在明年开春。”

章晗看着顾抒那复杂的表情,一时也能够体会其激荡的心情。尽管说是有弟弟妹妹,但顾抒真正的亲人,也就是胡夫人一个,早先胡夫人盼着女儿嫁给淄王,不过是瞧着年轻的皇子不用就藩,而且淄王和顾抒是表亲,能够照应女儿,现如今后一条落空,前一条也同样落空,母女若是就此分别,日后胡夫人过世的时候,顾抒也未必能见最后一面。再想想嘉兴公主提到的事,尽管她和顾抒一直都谈不上有多亲近,但既然公主之托,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十八婶,有些事情与其憋在心里,不如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即便说出来的结果有好有坏,可总比憋在心里伤身伤心的强。”

顾抒闻言眉头一挑,生性骄傲的她想到之前嘉兴公主把章晗拉出去说话,必然是知道了,她几乎就要反唇相讥,可见章晗裣衽行礼之后,便往另一边去了。她扭头一看,见是嘉兴公主正冲章晗招手,发现自己正瞧过去的时候,这位大嫂兼姑奶奶有些不自然地冲着她笑了笑,旋即就一把将章晗拉到了身边,又对一旁的宁安公主和淄王妃张茹,还有侍立在那儿的秦王世子妃吴氏说着什么。不消一会儿,这四位和章晗便笑成一团。只看那笑容,她丝毫瞧不出章晗有因为之前那场火灾而懊恼气愤的样子。

倘若是她遇到这种窝心事,必然早就端着冷脸,懒得再维持这种人情应酬了吧?

顾抒在默立片刻之后,没有等章晗再次起身送她,便悄然出了水月轩。母亲的夙愿得偿,她应该也是姊妹当中嫁得最好的,可如今看来,这种富贵荣华,真的不是她要的

拖着章晗,等到顾抒走了,嘉兴公主这才松了一口气。倘若说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她怎么也应该和韩王韩王妃同进同出,可现如今这两口子闹成这样子,她又不是不曾劝过,既然没作用也就不想看两人彼此之间那张冷脸了。

此时此刻,她瞥了一眼章晗,想了想便开口说道:“除了二姐姐,你们三个入门虽有早晚,可都和新媳妇差不多,我今天就厚颜当个过来人提醒你们两句。男人都图新鲜,与其有个什么由头就和他闹,还不如先把自己的好显出来。否则就算有理,闹出来也是咱们做女人的倒霉好啦,好端端的生辰闹出这样的事,想来你这世子妃也有的忙了,咱们也都预备预备,吃饱喝足看完了戏,都该走了”

宁安公主见嘉兴公主分明也没年长几岁,却还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忍不住轻轻在其腮帮子上拧了一下:“你呀你呀,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知道你家那驸马爷最是心疼你的,但凡外出赴宴,只要有歌姬舞姬什么的女人,立时扭头就走,都不怕人说他惧内怕老婆,他什么时候图过新鲜?”

“二姐,偏你打趣我要说惧内,那第一个就得数善昭这呆子,谁不知道他有个厉害媳妇?”

嘉兴公主嗔怒地叫了一声,却是连忙出声去让人去外头知会一声顾镇。章晗见吴氏低着头,仿佛在咀嚼嘉兴公主这番话,她知道今天自己说的做的已经够多了,自然不会再画蛇添足对其再说什么。须臾,果然外头两位驸马并秦王世子都派人来说要走,她少不得亲自送了出去,而张茹则是因淄王尚未回来,和她并肩站在二门目送众人上车远去。

“这把火一烧,咱们之前商议的那事儿还是先作罢了吧。横竖我家殿下一时半会不会离京,你把府里的事情收拾好了再说也不迟。”

“也好,等我理清楚了头绪再说。”

章晗点了点头,心里终究惦记着刚刚嘉兴公主的话。尽管宁安公主话里话外就差没直接打趣嘉兴公主河东狮吼了,但顾家太夫人几乎是把嘉兴公主当成嫡亲的孙女那般疼爱信赖,王夫人亦是对这儿媳亲近信重,她自然不觉得这位公主是无的放矢。因而,相携张茹往里走的时候,她见身边就几个亲信丫头,忍不住低声问道:“淄王殿下身边留着从前的人么?”

张茹闻言一愣,随即方才低低地说道:“听说从前是有的,但淑妃娘娘都替殿下遣了出去。就连之前……之前我不方便的时候,他也只是在书房歇息的。”尽管比章晗还早嫁两个月,但说起这个,她仍是不免面露红晕,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陪嫁了四个丫头,虽是在紫晴之外还给我备了三个,可都是后来在外头临时买的。娘让我选一个好的给殿下……”

说到这里,张茹就停住了。此前看过母亲的那般遭遇,即便知道世家豪门中这种事都无法避免,更不用说皇家,但她心里总觉得说不出的膈应,偏生母亲面前又不好说。此时此刻,她又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就是前两天,我还听说外头书房中伺候的并不都是太监和书童,也有……”

即便张茹不点穿,章晗也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即便含笑说道:“所以,刚刚十二姑姑的话你都听见了。虽说公主们和咱们不一样,但总有共通的地方。你们才新婚燕尔呢,安排什么丫头,他要是真的有那个心,你就是不给难道还能拦住他?淄王殿下我前前后后见过几次,总觉得和我家那位世子爷有共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