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几架云梯上头一拨几个人跳了下来,或是面对雕梁画栋的王府东张西望,或是挥舞大刀兴高采烈,或是嗷嗷叫着冲上前来的时候,他们随即就听到一阵极其明显的弓弦声响。还不等他们设法躲避格挡,离弦之箭就已经到了身前,头前两三个人立时扑倒在地,接着后头余下的人也是躲没法躲,避没法避。不但两侧门里。那一堵高高的大照壁后头,竟是也埋伏了两个弓箭手,手法都是极准,因而只是第一波攻势之下,竟是一气结果了好几条性命,剩下一两个侥幸没死的也都是在那挣扎而已。

然而。等到墙头上再次露出脑袋的时候,箭手却已经再次隐去了身形。看到这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这么些中箭到底生死不知的人,一时间都有些犹豫,却禁不住后头的人催促,硬着头皮从墙头上跳了下来。还不等他们落地,这一回半空之中就已经射出了再一批箭支来。这人在空中连挡格闪避都做不到,一时间竟是比第一拨人更加凄惨。于是,这墙头上正预备跳下来的人顿时进退两难,一个个举刀挡在面门前头,哪怕后头人再催也不敢贸贸然跳下地。

可就这么僵持片刻,持箭的亲卫当中也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声“省着点没箭了”,一时间外头一片哗然,到最后,墙头上那几个露头的人终于禁不住一阵阵催促喝骂,壮着胆子持刀一个个跳了下来。果然,这一次果然不见有人不曾落地就中箭,可当他们一个个嗷嗷叫着持刀冲了上来时,却又听得一阵阵破空箭响。可正当他们慌忙之中舞刀护着全身上下的时候,身后却又传来了几声惨叫呻吟。而随着这声音,前头又传来了厉喝。

“杀上去,一个不留!”

王府亲卫都是赵王中护卫中调拨出来的精锐,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士,如今即便身下无马,身上未穿甲胄,但他们个个都憋着一口气,却是人人奋不顾身。这甫一交战,往日和官军也交过手的山匪顿时尝到了十足苦头。尤其是当有同伴被雪亮的刀光腰斩在面前的时候,稍微胆小几分的更是没尿了裤子,胆大的看到这些王府亲卫没事人似的样子,也都腿肚子渐渐有些僵硬打哆嗦。

不是说只要进了赵王府便金银财帛予取予夺吗,这些人怎如此凶神恶煞!

好在这些亲卫杀了刚刚冲得最凶的几个人后,就随着后头的喝令纷纷往仪门的方向退避,而墙头后方跳下来的援兵越来越多,再加上发现这些亲卫人数不过十几个,后头攻进来的人又被此前那钱老大关于金银财宝的刺激给撩动了神经,须臾便重整旗鼓杀了上来。就在这时候,他们却只见迎面那些个亲卫从后头接过了什么,随即兜头兜脸朝着他们丢了过来。起头他们还担心是什么暗器之类,慌忙挥刀护住周身,待发现大把大把丢过来的竟然是黑白分明的棋子儿,一时间便有人发出了一声哄笑。

“他们没辙了,兄弟们,冲进去,王府的好东西不知道有多少……哎哟!”

前院整整齐齐的青石地是从前工部亲自督造的。工匠用糯米和着石灰勾缝,铺得平滑如镜,平时走在上头极其平稳,但这会儿一气扔下来的云子儿足足有十几盒。而且后续还有更多送上来。

这些云子相比民间富贵人家使用的,全都是来自永昌府的进上贡品,坚硬得很,有些是王凌前次去长宁宫见顾淑妃的时候才刚赐下来,有些是王府库房里头积年的货色,即便是这样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可依旧极其耐摔。滚圆滚圆在地上四处滚动,但凡一不留神踩上去的,摔个四仰八叉几乎是不可避免的。面对这人仰马翻的迹象,起头退回仪门的亲卫们顿时乐了。

这一个个活靶子,正好应了郡王妃不浪费箭支的话!

当前院中这一幕幕传到王凌耳中时,她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即就沉声吩咐道:“传令下去,把南院马厩里头的马先放出去。然后令其他人出击,不许跑了一个!”

梧桐苑在赵王府中路深处,这一阵阵的喊杀声从正门那边传来。到梧桐苑上房东屋却是已经极轻了,可章晗却不像陈善昭那闭眼就睡的好本领,不过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罢了。耳听得声音时轻时重,想着王凌幼学武艺军略,今次这小试牛刀也不知道是否过瘾,她不禁微微一笑。但须臾之间,外头就陡然传来了几声急怒的叱喝。

“有刺客!”

章晗一时倒吸一口凉气,支撑着想要坐起来,可手才一用力,她便停住了。她能做的事情已经都做了。倘若真的有刺客闯到这梧桐苑来,是躺着还是坐着站着都是一个样。她摸索着从枕下摸到了一样东西,随即紧紧攥在了手中。

那是王凌过门的时候,作为见面礼送给她的裙刀!那条百子如意的裙子她压在箱底作为吉物,但小巧的裙刀她却颇为喜爱,一直就压在枕头底下。没想到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竭力不去理会腹部传来的那一阵阵轻微疼痛,就这么继续仰天躺着。当外头传来了砰的一声,继而门帘就被人一下子撞开的时候,她已经不由自主地将手中的裙刀缓缓拔出了鞘。

可就在她睁开一条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手持利刃逼上前来的灰衣大汉时,却只见其后闪出了一条极其敏捷的人影。倏忽之间她便只见寒芒一闪,下一刻,前头那人虽仓促之间挥刀反撩,可却没能挡住对方那暴起偷袭的一刀,整个人带着一丛血花惨呼一声倒地。而那后头偷袭的人却生怕人没死,窜上来手起刀落又补了一刀,这才提着刀缓步上前,快到床边时突然又醒悟到了什么,慌忙快步又退回去几步,单膝跪下刀尖拄地深深垂下了头去。

“世子妃恕罪,小的不想前头强攻大门竟是声东击西,而这伙刺客行踪飘忽,而且有三四人之多,突入这儿之后又用了声东击西之计,竟是被他闯了进来,小的该死。”

闻到那股刺鼻的血腥味,章晗只觉得胸口烦闷恶心欲呕,但还是强打精神说道:“不用请罪了,立时把这些清理干净,再有就是再把这梧桐苑左近仔细巡查一遍……”她突然只觉得身下传来了一阵渀佛是液体涌动的感觉,顿时为之大骇,当即厉声说道,“还有,快把御医和稳婆叫来。”

“小的遵命!”

还不等下头跪着的那个矮小汉子开口答应后起身退下,秋韵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一侧手臂上嫣红一片,一见这屋子里有人伏尸血泊的可怕一幕,她的脸上更是惊得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但还是疾步冲了上来:“世子妃……”

那矮小汉子趁着秋韵上前问话,立时将尸体往背上一扛快步出去。而章晗不等秋韵再说什么,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厉声说道:“快瞧瞧,我身下是不是见了红?”

秋韵原想说单妈妈头撞那刺客摔在地上,沈姑姑则是大腿中了一刀,此刻闻听此言,一时惊得魂都没了,她颤抖着手揭开章晗身上的锦被,见其身下果然隐现水迹。却并非红色,她立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这么捂着胳膊快步冲了出去。

不消一会儿,她便带着满面惊惶的王御医和惊魂未定的两个稳婆进了屋子。眼见这屋子里尚未清掉的大片血迹。后头三个人的腿都在不断打哆嗦。那王御医强打精神给章晗诊脉过后,倒是脉象有些急促,渀佛是临产之兆,两个稳婆又上前查看了床上的痕迹,对视一眼后便异口同声地说道:“是破水,世子妃就要生了!”

不是见红,而是破水。竟是在这种关头就要生了!

章晗知道这种时候,两个稳婆比御医的作用更大,立时当机立断地说道:“王御医,你先赶紧给秋韵处置一下伤口,再去看看单妈妈和沈姑姑……”这么大的动静却只秋韵一个人进来,那两人情形如何可想而知,说到这里,她不等秋韵出口反对便又看着两个稳婆问道。“如今我这样子,可还能挪动到产房?”

产房就设在东厢房,早些天就已经都布置妥当了。见章晗如此镇定。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稳婆立时行礼说道:“回禀世子妃,如今立时挪动还来得及。”

“那就快!”章晗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不说别的话了,总之二位妈妈手下接生过不知道多少孩子,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们了!”

前头王凌就已经撂下过狠话,再加上刚刚那阵仗,两个稳婆已经是心惊胆战,而此时此刻章晗简简单单的托付两个字,让她们心头更加紧张的同时。也都知道容不得半点差错。而那王御医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一个男人确实帮不得更多的忙,给章晗含了参片之后,他就匆忙和不情不愿的秋韵一块出了屋子。

章晗甚至没有留心自己是怎么被人盖得严严实实送进了产房,只知道到院子里的时候还能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气,看见天光还正亮着。当她在产褥上躺了下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是豁出去了。又是那样的案子闹到了应天府衙。又是赵王府招来了那样的凶徒,再接着竟是有刺客从别的地方潜入……该用的招数已经都用尽了,可现如今她终究还平安无恙,肚子里的孩子也依旧还安然无恙,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轻声说道:“曦儿,已经是最后一步了,你可得和娘一块努力!”

产房中一片忙碌,热水、软巾、棉被……一样样东西迅速送来,而产房外,已经苏醒过来的单妈妈被小丫头搀扶着站在门外,原本硬撑着要进去,大腿上被那刺客划了一刀的沈姑姑却扶着秋韵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对单妈妈说道:“姐姐,还是我进去吧,毕竟我只是皮肉伤。没事,最要命的关头都已经挺过来了!秋韵,咱们进去。”

眼看两人进了屋子,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单妈妈忍不住挣扎着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佑世子妃接下来平平安安,别再出什么事了……保佑世子爷赶紧回来,让那些凶徒各得其罪……若世子妃和孩子都平安,信女愿意终生侍奉佛前……”

白虎堂中,当王凌得知后头竟是闯入了刺客,而章晗竟已经突然临产的时候,一时间不禁又惊又怒。然而,此刻前头虽说节节胜利,可四面围墙分派的人手却不可能就此抽回来,总得提防再有人翻墙潜入。她只得狠狠攥紧了拳头,任凭尖锐的指甲戳得掌心生疼,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耿大他们几个,若是梧桐苑再有什么闪失,让他们提头来见!”

陈善昭,陈善睿,这种要命的时候,你们两兄弟究竟到哪去了!

几乎就在她咬牙切齿的时候,前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欢呼。她一下子猛地一推扶手站起身来,却只见门外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郡王妃,世子爷和郡王爷都回来了,正好截住了那些往另一边奔逃的凶徒!”

谢天谢地!王凌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随即方才突然想起了一件更要紧的事,连忙又声色俱厉地吩咐道:“传令下去,让那些亲卫别杀得太痛快,留几个活口!今天的事,不能就这么算完了!”

第二百零七章公堂之上的胜负手

应天府衙大堂,此时此刻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从张家旧仆妇到旧日大夫,再到丫头一个个人证轮番上阵,口口声声都是指摘张琪乃是庶女,至于下人们则是指摘张琪和章晗当年如何忘恩负义,如何谋害张瑜这个张家嫡长女,又如何胁迫张昌邕就范,姊妹俩如愿以偿地到了京城同谋富贵荣华云云,渀佛亲眼看见似的。

然而,不管应天府衙方存泰如何期待堂下那几个人露出惊怒抑或气恼,甚至于忍不住暴跳如雷的表情,可让他极度失望的是,张琪的脸藏在帷帽后头看不见,顾家送了张琪过来的顾铭始终毫不动容,而起头和自己斗嘴斗得起劲的章晟,亦是冷冷坐在那儿不发一言。倒是那两个丫头和后来的凝香曾经一度露出过气愤的怒容,但谁都没做声,渀佛在看猴子戏似的。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方存泰终于忍不住了,他使劲一敲惊堂木,随即厉声质问道:“刚刚苦主和证人的这些言辞,你们可都听见了?”

“听着这戏倒是编得环环入扣,有些水准。”顾铭淡淡地回了一句,见方存泰那张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他方才冷冷地说道,“我倒是想问一句,这宋心莲乃是犯了大错被发落到田庄的家奴,而他们这些证人全都是张家不曾带上京的人,理应都在归德府,这一南一北,怎会这么巧就这么撞在了一块儿?究竟是这宋心莲遇到了什么仗义相助的好心人,千里迢迢把人从河南归德府接到了这儿,还是府尹大人未卜先知,所以早早就连这些都一切都预备好了,就等着今日这一天?”

“顾铭,本府可提醒你,这是涉及你姑母嫡亲女儿的死活,你休要信口开河!”

方存泰被说得一颗心砰砰乱跳,气急败坏自不在话下。好容易硬着头皮一句话呵斥了顾铭,他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张琪说道:“张大小姐,你如今有什么话说?”

戴着帷帽的张琪早已认出那一个个人确实是张家当年用过的仆妇和下人。尽管也曾经知道纸包不住火。可难免有些不切实际的奢望,现如今真的看着这一个个人出现在眼前,听这些人痛陈着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她只恨不得眼下就把从前的实情一概倒出来,让世人看看她那嫡亲的父亲,同父异母的姐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是,她仅存的理智却一遍遍地告诉她不能这么做。此时别人都设计好圈套等着自己跳,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因而当看着方存泰那张看似道貌岸然,实则掩不住幸灾乐祸的脸时,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她已经不是乍到京城唯恐行错一步,怯弱不敢出头的张琪了!她在顾家学过将近一年的管家看账本,而和她情同嫡亲姊妹的章晗,如今也不是当初任由张昌邕揉捏的干女儿,而是肚子里正怀着皇帝第一位重孙的赵王世子妃!

“若只是因为区区犬吠就要辩白。岂不是辱没了我的身份?”

“好!”章晟自打刚刚顾铭送了张琪过来之后就没吭声,此时不禁大叫了一声好,随即还使劲拍着巴掌。这才缓缓站起身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府尹大人既然是接了状子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到处提人立时审问,就凭这些一面之词?若只是如此,我可是没这功夫继续在这儿耗着,少不得带着王府的人立时就走!”

顾铭亦是冷笑道:“没错,若是府尹大人就只有这么些微不足道的证据,我也没功夫奉陪了,索性改日在御前打这么一场官司来得正经!”

面对这样的局面。势成骑虎的方存泰一时额头青筋毕露。知道自己今天操之过急,再加上误判了两家人的反应,但他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唯一能做的只是再次用力拍下了惊堂木。终于,随着这声音,外头又有人进了大堂。却是一个年方半百的妇人。

那妇人进来之后有些怯懦地四下里看了一眼,随即便跪下磕头道:“小妇人宁李氏,叩见大老爷。”

“宁李氏,你以何为生?”

“民妇是个接生的稳婆。”宁李氏说了这么一句后,便侧头看了一眼张琪,随即再次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说道,“因为民妇接生的孩子多,而且大多数都活了下来,所以民妇在河南一带有些名气。”

“很好,那归德知府张昌邕家,你可知道?”

“知道,民妇曾经为张府尊家一位姨奶奶接生过。那会儿张府尊还不是知府……”

“废话少说,你可记得接生的那位千金身上有什么记认没有?”

尽管张琪丝毫不认识这个妇人,可这一番对答却让她面色苍白。倘若不是深色的帷帽完全挡住了她的脸,让别人无法窥视,她几乎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叠出那番表情。心乱如麻的她死死盯着那个自称接生稳婆的人,老半晌终于等到了一句话。

“张家太太那时候打赏?

嗣窀疚辶揭樱悦窀炯堑们迩宄U偶叶〗愕淖笄凹绨蛏嫌幸豢榇缧泶蟮那嗌ゼ恰?

尽管那妇人接下来还说了好些其他的,但陡然间睁大眼睛的张琪已经完全没有再听下去的**,面上满是惊骇。直到听见方存泰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验身的话时,她还不及开口回答,一旁的顾铭就声色俱厉地说道:“方存泰,就凭这妇人空口一句话就要验看我家表妹,莫非以为顾家乃是你随随便便就欺上头的寻常门第?要验看也可以,若是查不出这所谓的记认来,你就等着打御前官司吧!”

事已至此,方存泰早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再加上见张琪虽戴着帷帽看不见表情,但一双手死死绞在一起,分明必然如刚刚那妇人所说一般,所以方才心虚了,因而他认定顾铭此时只是色厉内荏,当即沉声说道:“若是查不出,本府这乌纱帽不要了就是!来人,传府衙专管牢狱的应婆子来!”

“我家表妹乃是官宦千金,岂容一个管牢狱的牢婆子检视?”顾铭眉头一挑,怒声说道,“若要检视,就让你家夫人亲自出马,否则休想动她一根毫毛!”

尽管隐约听说顾铭和张琪渀佛有些私情,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是两个人的私事,顾家人若不想丢脸,应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才是,因而方存泰简直不知道顾家那几位长辈为何失心疯了,竟任由顾铭出面。此时此刻听到顾铭竟是逼自己让夫人亲自出面,他当即想都不想地应道:“好,本府就让你们心服口服!来啊,请夫人到后堂!”

眼看顾铭面色铁青地看着凝香起身搀扶了张琪去后堂,而章晟亦是眉头紧皱,他不禁舒了一口气,暗想事情到了这份上,后头验看的又是自家夫人,必然不会让人有做手脚的机会。一时间,他便悄悄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手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堂尚未传出什么消息,外间却突然传来了阵阵喧哗。他立时皱紧了眉头,厉声问道:“何人堂外喧哗?”

“府尹大人,赵王府,赵王府……”那差役跌跌撞撞冲进大堂,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随即方才在方存泰那冷冽的目光注视下,结结巴巴地说道,“一伙凶……凶徒正试图闯进赵王府,而且……而且还动用了火箭!”

此话一出,一时满堂一片哗然,顾铭满脸惊愕,章晟更是倏地站了起来。他甚至顾不得此时此刻案子还未有个结果,心急如焚地就想立时赶回去。至于大堂上的应天府衙林林总总各属官,一个个都露出了焦虑的表情,方存泰更是整个人都懵了。

赵王府被人袭击?赵王府怎么会被人袭击?那自己这当口从赵王府提了人出来,万一那边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全都得算在自己头上?不,就算自己不提人,堂堂天子脚下帝都京畿,竟然出了这样的事,他这应天府尹的乌纱帽已经保不住了!

就在方存泰心乱如麻的当口,后堂却有一个仆妇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见满堂大人物们个个盯着自己,她不禁本能一阵慌张,好一会儿方才讷讷说道:“老爷,夫人仔仔细细验看过,别说张大小姐的左肩,就连右肩,连一粒痣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疤痕了!”

“你……你说什么?”

见方存泰那脸色狰狞的样子渀佛要择人而噬,那仆妇顿时吓得打了个哆嗦,却只能哭丧着脸说道:“老爷,小的句句属实,张大小姐身上根本不见什么胎记……”

眼见得下头属官齐齐议论纷纷,方存泰一时间生出了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这所有的证人证据都是自动送到他手底的,而他有意让事情戏剧化一些,因而支使了宋妈妈去顾家门口闹一闹,以使得人尽皆知,届时自己审起来便可以闹得满城风雨,谁料到最关键的地方竟是成了一出闹剧。正当他挣扎着想开口说些什么场面话的时候,突然只听得外头又是一阵喧哗,紧跟着却是一个人悍然闯了进来。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

“方存泰,你竟敢污蔑我女儿,我……我和你拼了!”

见张昌邕三两步冲进了大堂,如同一头暴怒的熊似的往方存泰奔了过去,无论是顾铭还是章晟,一时全都愣在了当场,眼睁睁看着其一拳正中目瞪口呆的方存泰面门。

第二百零八章援兵接踵至,产房冲冲冲

应天府衙继之前的审案闹剧后,又突如其来上演了一场全武行时,赵王府门前的那一番厮杀也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陈善昭和陈善睿兄弟几乎是先后赶了回来,后者本身便是战场厮杀的勇将,自然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亲卫策马杀了上去,而陈善昭即便不谙此道,可和他一块来的还有淄王陈榕以及麾下二三十亲卫,一时间两头堵住了巷口,再加上从南门马厩杀出来的那些早就憋了一口气的王府亲卫,一群在赣南风光一时的悍匪哪里招架得住?

不等这巷子里头的处处血泊尸首被收拾干净,陈善昭便再也忍不住了,策马直冲了过去。陈榕一个阻拦不及,慌忙派了几个亲卫追上去护持。他正驻马在那阴晴不定地思量此番事变究竟代表着什么,后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殿下,大街上似乎又有兵马过来了,为防有变,您先进王府躲避躲避吧?”

“躲什么躲!”陈榕尽管生出了一股难言的心悸,但到了这份上,他索性豁出去了,“真要是这伙乌合之众之外,京城诸卫也跟着一块叛乱,躲到哪里都是白搭!”

话音刚落,街口上一个落在最后的亲卫搭着凉棚看了好一会儿,随即喜形于色地拍马赶了上来:“殿下,殿下,是咱们淄王府的亲卫!”

刚刚虽说嘴上说得强硬,但只好读书的陈榕从来没经过战阵,武艺和陈善昭相比也就是半斤对八两而已。此时此刻,长长舒了一口气的他立时调转马头,在剩下七八个亲卫的护持下到了街口,果然就瞧见了自家亲卫那熟悉的服色,但中间还有些衣色不一样的。

须臾,只见领头的一个大汉单骑突出飞一般地疾驰过来,到了近前滚鞍下马单膝跪下行礼道:“殿下,王妃听说赵王府遇袭。心急如焚,吩咐咱们王府紧闭四门,又将府中亲卫分出一百人过来帮着剿灭贼人,路上又和嘉兴公主派来的这些兄弟们会合了。不知……”

“你们来得正好!”

尽管陈榕早就知道张茹和章晗乃是情分深厚的手帕交,但这种时候能够当机立断把王府亲卫派来,他依旧松了一口大气,心中大是高兴,反而对自己那位十二姐姐嘉兴公主派人相助并不诧异。不等那亲卫统领说完,他便打断了对方的话,随即又沉声说道:“贼人刚刚被剿灭。你带人帮忙清理赵王府内外,留意可有漏网之鱼!”

“卑职遵王令!”

既然有淄王府这一百名生力军加入,清扫战场的工作就变得容易多了。即便如此,生**洁的陈榕走在那尚在洗刷大片血迹的街道上时,仍是忍不住眉头大皱。而等到他踏进赵王府时,一个迎面而来的消息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淄王殿下,我家世子妃……我家世子妃的院子里也闯进了刺客……”

“废话。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下头那半句!”

“我家世子妃就要生了!”

倒吸一口凉气的陈榕想起皇帝是如何盼望这个重孙,想到这应天府衙莫名闹出了一起牵扯顾家和赵王府的案子。想起今天这赵王府内外的一场厮杀,即便他素来不理这些明争暗斗,但不理会不等于不懂,这背后的水深即便他是亲王之尊,也感到一阵阵心悸。当下他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转身径直往外走,丝毫没有理会背后那连声叫唤。

“殿下,您到哪儿去?”

“去顾家借人……等等!”

言简意赅地丢下前头那三个字,可陈榕翻身上了马后,却是脱口而出又是另两个字。赵王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直到现在京卫诸军仍然没有赶到,若是真的变天了,而二舅舅武宁侯顾长风奉旨谒陵在外,也不知道顾家是怎么个情景,他本打算赶去看个究竟,顺便看看能不能借两个对孕妇分娩有经验的妈妈来。毕竟二舅母家中可是总共九子。可再想想之前报信的人说应天府衙居然在审那种莫名的案子,他不得不又踌躇了起来。

就在陈榕在赵王府门口这么一犹豫的当口,却是有人注意到那边厢十几个人护持着一辆马车过来,连忙出言提醒。陈榕望了过去,见头前一人正是赵王世子妃章晗的兄长章晟,他顿时皱了皱眉,眼见其三步并两步朝这边冲来,他立时策马挡在了其前头。

“章晟,你奉望王命统领王府亲卫,刚刚那紧要关头你到哪儿去了?”

见有人挡着自己,低头连奔带跑的章晟原本大为气恼,抬起头认出是陈榕,又听到这话,他方才强捺焦急开口解释道:“淄王殿下,卑职是奉世子妃之命,送了世子妃身边的芳草姑娘和碧茵姑娘去应天府衙,都是那该死的方存泰莫名其妙到王府来提什么人证,所以这会儿才赶回来……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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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章晟行礼过后一个闪身从自己身边疾步冲了进去,陈榕一愣也没再拦阻。等看见那辆马车亦是从西角门进去,他略一思忖就又叫住了章晟后头的一个亲卫,等听完了公堂上那一出出的闹剧,包括张昌邕神兵天降,却是对方存泰挥之以老拳,把人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就去从后堂把张琪接了出来,一时间在人前展露出好一副慈父的样子,最后更是和顾铭一块把人送到顾家去了,他终于忍不住挑了挑眉。

看来,这会儿他留在赵王府还真的派不上什么用场,还是去顾家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相比对今日这一遭遭事故大为疑惑,打算打破砂锅寻根究底的陈榕来说,站在梧桐苑东厢房门外的陈善昭,则是满脸焦急和懊悔。应天府尹方存泰存心闹出的这一场,他是有足够准备的,甚至连每一个环节都预备得稳妥停当,更何况还有和他商量妥当素来缜密的顾铭在。然而,突然有那样一二百的凶徒预谋攻入王府,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法预料的。

先是火箭。继而云梯强攻,这几乎形同谋逆,撇开这些不提,人是怎么混入京城来的?更让他又惊又怒的是。竟然有刺客趁着前头大战的当口潜入了王府中,倘若不是王凌把定远侯府的家将派了八人把守在这梧桐苑四周,岂不是要酿成大祸?而且,章晗竟然在这种时候受惊临盆,若有个万一……

陈善昭看着那大门紧闭的产房,把心一横便快步上前。然而,还不等他伸手去拍门。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大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回过头的陈善昭见陈善睿已经是换了一身衣裳,身边则是一如既往一身大红的王凌,他顿时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苦笑:“我要进去瞧瞧她……”

“大哥,这古往今来,产房都是血光之地,最忌讳男人进去,我知道你心急。可你进去又帮不上忙,若插口说什么,只会让那些太医稳婆心乱!”陈善睿没好气地皱了皱眉。可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今日连番事故,他便开口说道,“真要有什么话说,还是让人捎带给大嫂吧。”

王凌见陈善昭一副方寸大乱的样子,想要笑着打趣一二,可这一番经历下来,她却只觉得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最后只得轻咳一声说道:“大哥,我才刚问过,大嫂之前是破了水。但要分娩也不会立时三刻,你还是别操之过急。大嫂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母子平安的。”

“多谢四弟妹吉言……”陈善昭猛然间想起正是王凌在前头指挥若定,这才将那些贼人全歼,就是潜入的刺客也都一一肃清,连忙郑重其事举起双手深深一揖道。“还有今天的事情,多亏了四弟妹镇定自若主持内外,我在这儿谢过了!”

“大哥言重了。”王凌连忙侧身躲开不敢受礼,随即又裣衽还礼道,“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见兄长和妻子这一来一去,陈善睿终于忍不住干咳道:“好了好了,若是大嫂在里头听见大哥你和凌儿这么互相客气没完没了,说不定都要笑话了。天色还早,不用着急,且先进屋子慢慢等……”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只听东厢房里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呻吟。尽管声音并不大,但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大气不敢吭一声,因而三人竟是听得清清楚楚。陈善昭一时勃然色变,一个箭步又窜到了门边,而王凌亦是吓了一跳,眼见陈善昭在门口那焦虑难当的样子,她略一思忖,突然上前轻声说道:“大哥,我进去瞧瞧吧,你且在外头等着。”

陈善睿见陈善昭那呆呆愣愣的样子,十有**是没听见王凌这话,他索性上前一把拽开了兄长,又冲着王凌使了个眼色。眼见王凌敲开了门进去,他正想再寻思两句话来安慰安慰陈善昭,奈何他杀人不少,这女人生孩子却从未见过,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这一不留神,冷不防陈善昭突然甩开了他的手,竟就是这么跟着王凌冲进了屋子。

这下子他顿时傻了眼,有心跟进去吧,可从来就没有男人进产房的规矩,可若是等在外头,里头陈善昭若是不听劝出了点什么事,到时候可怎么办?想到这里,他一面在心里埋怨陈善昭的冒失,一面也三两步预备进去,可旋即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郡王爷!”

芳草和碧茵三两步一进院子就看到陈善睿预备进产房,尽管刚刚已经听说了自家世子妃已经临盆,可看见这小叔子也预备闯进去,她们顿时大惊失色。两人一前一后快不过赶上,正要拦阻陈善睿劝阻一二的时候,却不料斜里一人心更急,竟是一个闪身窜了进去。

赫然是章晟!

一个一个都往里头冲……索性他也进去看看!一闪念间,陈善睿把心一横,索性也一个箭步跟了进去。

第二百零九章产房轰人,喜诞麟儿

尽管知道产房里有两个稳婆,沈姑姑和秋韵即便受了伤,仍然亲自在这儿守着,此外还有长宁宫顾淑妃挑来的两位妈妈,但人人都是蹑手蹑脚不敢出声,因而章晗恍惚之间渀佛觉得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身下厚厚的产褥垫着,她已经感觉不到先前的湿意和凉意,然而,从起头开始,一阵高似一阵的疼痛却让她很快满头大汗。哪怕秋韵用活动自如的左手舀着软巾一遍一遍给她擦拭,她依旧不得不紧紧咬着牙,最后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可就是这声音之后不久,她突然听到了外头一阵响动,紧跟着就是一阵呵斥和争辩,须臾渀佛有人急了屋子。她睁开眼睛看了过去,一时清清楚楚看到陈善昭那张焦急的脸,其身前王凌正使劲将其挡着,而在两人身后,章晟正探出脑袋来拼命往她这儿看了过来,而章晟的背后,隐约还有一只手在死活拉着他,不消一会儿就现出了气急败坏的陈善睿……尽管仍旧一阵阵疼痛袭来,她必得竭力抵抗方才能熬过去,可此时面对这乱哄哄的景象,她还是几乎忍不住笑出了声。

“都在胡闹什么呢!”

尽管这声音轻柔得很,但那边一众人全都听到了。刚刚才被王凌严正警告了产房内不得多人,更不得喧哗高声的陈善昭只能竭力按捺焦虑而急切的心情,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低沉而平稳:“晗儿,外头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人事都平安。我只要你和孩子平平安安就行了!”

而章晟见陈善昭抢在了前头,一时大急,可他刚刚也同样领受了王凌的冷眼和呵斥,再加上后头还有陈善睿死死攥住他的领子。他只能压着嗓音说道:“妹妹,张大小姐没事,你放心。我等着你给我生个小外甥!”

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兄长,面对两人同样急切的神情,章晗只是微微一笑:“好了,我知道了,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吗?别听见声音就以为了不得了,娘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嘶!”她突然被骤然袭来的剧痛引得倒吸一口凉气。见陈善昭和章晟都分明一副立时三刻就要冲过来的架势,她只得咬咬牙强笑着说道:“四弟,四弟妹,这两个家伙就拜托你们了,千万别让他们再做出硬闯的事情来。快带了他们出去,再要是他们敢乱闯,我可唯你们是问!”

“大嫂你就放心吧!”

有她这么一句话,陈善睿立时二话不说先把章晟拖了出去,而王凌却总算是对陈善昭客气些,好说歹说把人送出了门去,旋即突然砰地一声把门给关得严严实实,上紧了门栓之后就对外头大声说道:“陈善睿,大哥和章指挥就交给你了。你给我把人看好!”

撂下这话,她方才如释重负回转了来。见产褥上的章晗疼得脸色发白,她顿时皱了皱眉,扭头就对一旁一个正忙着再次检视所有用具的稳婆说道:“就不能止着疼么?”

尽管之前才受过王凌宣称若有事则抵命的威胁,但此时此刻听到这话,那稳婆还是不禁暗自笑了一声。暗道毕竟还是未经事的新妇,随即才满脸堆笑地说道:“郡王妃,自古以来的妇人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平常若有什么疼痛,是能用各式各样的药材法子缓解,但这会儿临盆前的疼,却是只能自己捱过去,半点靠不得他物,否则就兴许会危及腹中胎儿。只希望世子妃腹中的孩子能够心疼当娘的一些,如此方才能少受点苦头。”

见王凌有些忧心忡忡地在旁边坐了下来,看着自己直发呆,章晗不禁笑着安慰道:“四弟妹不用担心,没事,再危险也不至于像先前刀兵临门那样,你还是先出去休息……”

“大嫂你就别说话了!”王凌想到母亲便是因为生下自己时年纪不小,而亏虚又太大,以至于之后怎么调养也没用,她只觉得一阵揪心,喝了一声后又觉得自己这态度不好,忙强笑着说道,“这时候得养精蓄锐,不能浪费精神!大哥和章指挥有四郎看着,闯不进来,我就坐在在这陪着你!”

见王凌满脸坚决,章晗也就不再争,点点头后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快,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的阵痛很快让她忘记了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只顾着满头大汗地抵抗着这一波高似一波的浪潮,尽管曾经服侍过两位嫔妃分娩的沈姑姑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放松些,又提到产道已开,可接下来的一波疼痛却又使她的身子一时僵硬。她便感觉整个人好似黄河那狂风巨浪中漂泊的小舟,几乎被那一**大浪掀翻过去,可那苦苦挣扎却不知道何时是头。

她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当她几乎对那一阵阵的剧痛反应几乎有些麻木了的时候,她终于听到前头传来了一个稳婆的声音:“产道开了三指了!”

知道这个时候理应是快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章晗大口大口吸着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就在这时候,她依稀觉得有人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一愣之下顿时往旁边看了一眼。几乎被汗水糊住了的眼睛朦朦胧胧看见那一个大红色的身影,她终于意识到王凌一直坐在那儿。她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声音低哑地问道:“四弟妹,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了?王凌完全没有意识到,直到身旁秋韵急急忙忙地回复已经戌时了,她方才赶紧答了一句。眼见章晗再次闭上了眼睛,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毅色,她突然生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惧意,甚至连腹中饥饿都忘了。今天她就不该进来的,看到如此无穷无尽痛苦的一幕,等到她异日真的有这一天的时候,她能不能像章晗这样挺过来?

随着身下那疼痛变得比起头更加密集而剧烈,稳婆又是嚷嚷着已经开了五指,又接着嚷嚷说看到孩子的头了,原本已经身心俱疲的章晗突然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气力。在旁边那稳婆一阵高似一阵渀佛唱歌似的运气提醒声中,她本能地随着用劲使力,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在额上,两只手几乎痉挛似的死死抓紧了下头的产褥。一瞬间,她只觉得整个人倏然一轻,紧跟着就听到了那稳婆又惊又喜的嚷嚷:“生了,生了!”

“哇——”

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啼,精疲力竭的章晗强撑着抬头往那光着身子的孩子身上瞧去,见两个稳婆正忙着为其擦身包裹襁褓,她甚至连问一声男女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完全瘫倒在了那儿动弹不得。好在下一刻,她就看到王凌喜笑颜开地跟着抱着孩子的稳婆上前来。

“大嫂,是个男孩,你生了个健康的儿子!”

“嗯。”章晗只能发出这么一个低沉的声音,眼看稳婆把那孩子抱到了自己的眼前,却不是闭着眼睛,而是眼睛大大睁开着,渀佛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可只是不一会儿,他就再次咧嘴大声哭闹了起来,响亮的声音险些没把她吓了一跳。

“哭得这么凶,将来必定是文武双全!”王凌笑语了一句,这才想起外头还有一大堆人等着消息,连忙站起身伸出手道,“我抱了出去给大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