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章晗叫自己呆子,又说两人的婚事是最好的姻缘,陈善昭不禁心头大慰,可一想到昨日惊险,他不由得又沉默了。

好一会儿,直到看见芳草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他方才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我是真的棋差一招,只想到自己离开便会让案子发动,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是一伙凶徒兵临赵王府。应天府衙的案子就已经足够让赵王府焦头烂额了,若是你心神失守患得患失,会发生什么事更是算不准,根本不用来这样画蛇添足的一招,因为如此一来不但应天府尹方存泰必然倒霉,那案子纵使没有那稳婆和张昌邕将其翻过来,也决计难收奇效。而那几个刺客,更是我完全没料到的……说到底,是我太自负了!”

“不用自责哩,老天爷对你这个呆子终究是够好了,只是让你受惊一场。”章晗就仿佛昨日惊险度过危机的不是自己似的,低头拿着陈善昭的左手和自己的右手十指相贴,最后又紧紧握了握,这才抬起头说道,“所以说,咱们都是有福气的人,与其想着过去,不如想着将来。日后咱们可是还有曦儿这个儿子,你可得吸取这一回的教训,出不起纰漏了!”

“嗯!”

陈善昭终究是把之前因为怕章晗思虑过重,因而隐瞒的那些安排一一道来。从如何寻到的那个稳婆,用其儿子的前程将其打动,最后换取了那样的证言;到那些张家旧仆进京的经过,这些此次没用上,日后皇帝清查方存泰时却是能够渐次抛出来,日后再有什么旧仆作祟,却是就不怕了;而张昌邕那儿,他却是用极低的声音道出了让章晗大吃一惊的一番话。

“张昌邕此人狡兔三窟。若不是我动用王府暗线,还不知道他其实早就到了京城,后来从三山门进城的那一次只不过是障眼法。我此前就悄悄去见过他,我对他说的很清楚。他失手把嫡女张瑜推入荷塘,以至于人在母亲亡故的当天晚上就丧了性命,而顾夫人陪嫁的郑妈妈虽相比张瑜微不足道,但又是一条被毒杀的人命。若是他胆敢说出做出什么事情来,那我为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也大不了豁出去把一切都捅破了,让人去开棺验尸闹个天翻地覆。只要皇爷爷一句话。日后无论是谁继承大宝,他都休想翻身,而且还得面对顾家的怒火!”

陈善昭竟是亲自出面对付的张昌邕!

章晗忍不住直起身子侧头看着身旁的丈夫,见其脸上仿佛并不以为自己是做了多大的事,她忍不住轻轻伸手抱住了陈善昭,整个人依偎在他怀中。那样绝望痛苦而刻骨铭心的记忆,从来都只有她和张琪两个女人一块分担,如今却被陈善昭一肩膀扛了过去。她何其幸运。能够遇到这样有担当的男人!

“虽说夫妻之间不该说这话,可我还是想说,谢谢。谢谢你……”

见章晗竟是根本不曾责备自己昨日的疏失,轻而易举地原谅了自己,此时却因为他去见了张昌邕说出了那样的话,陈善昭终于忍不住突然一手捏着章晗那光洁的下颌,就这么俯身亲吻了下去。

自从章晗到了月份,两人不能再同房之后,他便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欲望,两人间的肌肤之亲便只剩下了这唯一的手段,可此时此刻这深深一吻中,他却仿佛品尝到了不同的东西。恍惚之间另一只手竟不由自主地顺着衣襟滑了进去。然而,还不等他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就只听外头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咳嗽,紧跟着方才是芳草的声音。

“世子爷,世子妃,郡王妃来了。”

然而。这话说完好一会儿,王凌方才进了屋子。见章晗虽是衣裳整齐,但脸上却还呈现出娇艳的桃红色,而陈善昭倒是一本正经的,她不禁莞尔一笑,随即方才说道:“大哥,大嫂,顾家来了人贺你们喜得贵子,是武宁侯夫人带着张大小姐。我之前想着让大嫂休养休养,就先见了她们,可瞧武宁侯夫人的样子,应该是有要紧话想对世子妃说。武宁侯夫人素来是贤名在外最有分寸的,若无要事,当不会非得见产后尚未恢复的大嫂,所以我思来想去,就请郡王爷先去陪一会儿,自己亲自过来说一声。”

结果一进来就发现,这一对才刚产后第一天就情不自禁了!

听说竟是王夫人亲自带着张琪过来,章晗先是一愣,随即便笑着说道:“有劳四弟妹跑这一趟,她们既是来了,就都请进来吧!”

赵王府发生这样的事,一贯很少在王府里头呆,不是去文华殿照常听讲,就是呼朋唤友,和一群新结识的年轻军官和勋贵子弟四处游荡的陈善睿自然也没出门。尽管他一个男人应付王夫人和顾钰张琪这样的女眷不合礼数,但经历了昨天的事,彼此之间都没那么拘泥。只是三两句闲话过后,陈善睿难免就回到了本行,饶有兴致地请教起了威宁侯顾长兴和武宁侯顾长风往日立下战功的几次经典战例。张琪从前都只知道两个舅舅善战,可真正听王夫人说得这般详细,却还是第一次,一时之间聚精会神听住了,连王凌重新进屋都没察觉。

王凌对陈善睿颔首之后,方才对王夫人和张琪笑道,“大嫂说,劳你们费心了。只是大嫂如今不好出来,还请二位随我移步梧桐苑。”

PS:还是六千字,最近几天反正看情节,一更六千字的情况会增多……

第二百一十三章提亲事,请大媒

尽管章晗出嫁之前添箱的时候,王夫人代蘀顾家亲自去送了一份重礼,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足赵王府。在京城的各家王府都是工部统一建造,即便地点各不相同,规制却差不多。比起成婚之后刚刚开府的淄王府,已经有二十多年的这座京城赵王府显出了几分沧桑,此时此刻她带着张琪走在其中,见内外肃然,毫无从前传闻中的懒散疏怠景象,她不禁暗自点头。

到底是陈善昭陈善睿先后成婚,妯娌两个又是那一等一的精明人,这座赵王府日后看来,必会朝着水泼不入的方向发展。

踏入穿堂,王夫人见迎面是上房五间,两侧东西厢房各三间,此时此刻东厢房门口她曾经见过的单妈妈和沈姑姑正快步上前迎接,而沈姑姑赫然有些一瘸一拐的,她一时立刻想到了昨天的事情上。两人行过礼后,她笑着打了招呼,见王凌道了一声失陪,她连忙裣衽施礼目送人离开,这才看着沈姑姑关切地说道:“沈姑姑既然腿脚不便,怎么不歇着?”

“世子爷和世子妃都说要放我的假,是我自己闲不住。”沈姑姑说着便看向了张琪,见其脸上不见从前的怯弱,顿时暗叹吃一堑长一智毕竟是至理,随即就笑着到门边亲自打起了帘子,又笑道,“世子爷和世子妃都在里头,还请武宁侯夫人和张大小姐一块进去吧。”

王夫人一进东厢房,就感到一股暖洋洋的气息铺面袭来。她前后生过三男一女,对于坐蓐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见此刻进门的明间里头芳草和碧茵垂手侍立,并不见别人,她便和章晗径直进了里屋。才一进门,她就看见章晗正坐在床上,而陈善昭则是在床沿边上紧挨着人坐着,而一旁除了侍立的秋韵之外,尚有一个抱着襁褓的乳母。见了她俩来。秋韵和乳母屈了屈膝盖行礼。而王夫人定了定神。含笑又上前两步方才深深施礼。

“恭贺世子爷世子妃喜得麟儿!”

“夫人快快请起。”陈善昭笑着点了点头,待示意秋韵搬来锦墩请王夫人和张琪一一坐下。他才接过乳母手里的孩子,渀佛炫耀似的亲自抱到了王夫人面前,“早起皇爷爷才亲自来探视过。这小家伙很不给面子地哭得极其大声。谁知道这会儿又睡着了。”

王夫人看着孩子眉眼,发觉竟是依稀半数随着母亲,半数随着父亲,不禁微微一笑。见张琪恨不得在孩子脸上多看几眼。她便索性伸手接了孩子过来,等张琪看了个够。她方才笑着说道:“哭的声音越响亮,说明孩子秉性越是强健。世子爷世子妃别怪我倚老卖老,想当初我生了我家大郎和四郎的时候,他们都是成天哭闹不得安生,别提多吵闹了。”

“原来如此!”陈善昭立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见张琪仍是目不转睛只顾看着孩子,他便笑道,“妹妹若是喜欢,不妨抱一抱晨旭,算起来他也是你外甥……哦,这是皇爷爷给他起的乳名,这起名的事给我这个当爹的硬是抢了,这小字自然是随了皇爷爷的心愿。”

这说法让王夫人为之莞尔,见张琪一脸又想抱,又怕不得法而弄疼了孩子的表情,她少不得转过身去指点了一二,直到张琪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孩子,一脸喜欢得不得了的表情,她方才重新坐好了,又笑道:“皇上喜得第一个重孙,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说起来,世子妃才入门数月便传了喜讯,如今又喜得麟儿,真是一等一的福气。那些宵小之辈算计来算计去,最终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真的是自作自受。”

王夫人如此坦然地说出这样的话,章晗不禁和陈善昭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章晗便笑着说道:“可不是福大命大?应天府衙闹了一场哗众取宠的官司,赵王府又遭凶徒围攻,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我这院子里还进了刺客。若不是四弟妹调度有方,外拒凶徒,内歼刺客,只怕也就没有我和晨旭了。皇上今日赐了我一个全字,赐了四弟妹一个果字,说起来我真是心中有愧,这几个月撒手掌柜似的什么都没管,全都是四弟妹一手操持内外。”

“从前就听说定远侯把女儿充作男儿教养,此次事变郡王妃大将风度,不但皇上嘉赏,就是咱们这些痴长了岁数的人,也都是赞叹不已。”王夫人含笑点了点头,紧跟着却又说道,“而世子妃这几个月说是什么都没做,可却平安生下了这孩子,怎么能说任事不管?女子怀胎十月最是辛苦,更何况在昨日这样的关头处变不惊生下麟儿?亏得平安无事,否则瑜儿心中忧愤不说,就是娘和我,也是万死不能辞其咎。为着顾家张家那点事情,险些害了这孩子,娘从昨日到今日,一直都是念叨不已。”

顾家会有这样的态度,章晗并不意外,因为这原本就是顾家一贯的行事风格。虽说顾家有时候未免有些狠辣凉薄,但在大事面前却知道如何舍如何得。想当初顾振这个长房承爵的儿子尚且能舍弃,威宁侯爵位尚且能暂时割舍,更何况张琪这案子原本就已经差不多证实了是一场闹剧,是宋妈妈血口喷人?

想到张琪终于可以摆脱那最大的负担,她更是轻轻舒了一口气,旋即才含笑说道:“这事又不是太夫人和夫人的错,只是一介刁奴心怀恨意,大肆诋毁咱们两家的名声而已。”

“世子妃如此宽宏大量,我实在是心里有愧。”王夫人这才看了一眼身旁正专心致志看着怀里熟睡孩子的张琪,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可瑜儿却是因此自责过深,竟是打算随她父亲回去,而且还打算跋涉千山万水跟着去广西!”

章晗闻言大愕,竟是忍不住沉下了脸:“姐姐是当真的?”

张琪抬起头来,看见章晗那眼神含怒,她定了定神后便坦然说道:“晗妹妹,不管怎么说,爹都在公堂之上给了那应天府尹最后一击。昨日爹送我回了顾家后,当着我的面对老祖宗说,今后绝不续弦,既如此,他身边没个妥当人,在广西当官的时候,若是官场上有个应酬迎来送往,后宅里连个料理家务的人也没有,更容易被人趁虚而入。我既然身为女儿,如今身体也养好了,又即将出孝,自然应当随侍身侧。经此一事,爹自然不得不对我好,而我跟着,也能防止什么阿猫阿狗打他的主意!”

前头那些别说章晗和陈善昭,就连王夫人也知道不过是鬼话,最后一句却是画龙点睛的一笔。章晗面色巨变,死死盯着张琪,见其竟是丝毫没有收回此言的意思,忍不住咬了咬牙。,可还不等她开口,就只觉得一只手轻轻覆在了自己的手上,见是陈善昭微微摇头,她虽心中极其不同意,但仍是把话头让给了他。

“张大小姐应该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性子,你真有治得了他的自信?”

若是别人被人当面这么指摘父亲,必会勃然大怒,而张琪却面色丝毫不变。此时此刻,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也顾不得王夫人就在身侧,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就是因为我知道他是什么性子,所以才有几分把握。父亲如今断了一条退路,理应全心全意依赖顾家,更何况既然在人前做出了那样的礀态,我这个女儿倘若有什么闪失,他这辈子的功名利禄也就全毁了,总会有几分顾忌。更何况,如今的我却和当年不同,好歹有晗妹妹撑腰,就算日子再难过,也不至于如先前那般。否则若任由他一人在外,将来天知道出什么事?”

听到这里,王夫人见陈善昭若有所思地扬了扬眉,便微微笑道:“若知道瑜儿一心一意想的是顾家的名声,更顾及着世子妃,老祖宗必然会更心疼,其实这事大可不必。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世子妃比你年轻,都已经连儿子都有了,你就要出孝,也该议亲了。至于你父亲之前调任广西,原就是因他在应天府丞任上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下次未必依旧得那么远去。”

张昌邕从广西调任何处,在场就没有一个人关心的,不论是章晗陈善昭夫妻,还是张琪,全都被王夫人这议亲两个字给说得为之一愣。而事涉自己,转瞬之间,张琪竟是觉得整个人微微战栗了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二舅母,我如今尚未出孝除服……”

“怎么,莫非你觉得你四表哥不好?”

此话一出,王夫人见张琪的脸上先是震惊得无以复加,继而便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方才看向了章晗和陈善昭。论理便是议亲,当事双方都应该是最后的知情人,可此时她既是打破了规矩,自然不会再拐弯抹角,欠了欠身后便开口说道:“世子爷可能出个面,请定远侯做这个媒人?”

章晗心里极其清楚,王夫人这人的性子缜密坚韧,若她不同意,便是太夫人提也是枉然,今日既然在他们夫妻面前直言此事,那么,不但此事得了太夫人首肯,便是王夫人自己痛下了决心。既然别人是一口气把顾家和赵王府一块扫进去了,那么此举正是索性把这一层关系加深牢固!当然,这其中,也少不得有几分顾铭和张琪早早互相倾慕的关系。

想到这里,她便笑看着微微点头的陈善昭道:“夫人既然有此意,世子爷应该很乐意跑这个腿。”

第二百一十四章天子升赏,三喜临门

倘若说赵王府遭袭,以及应天府衙开审那桩匪夷所思官司的时候,皇帝的反应显得迟滞缓慢,那么当这一日亲自去赵王府探视了自己的第一个重孙,又赏赐了字给章晗和王凌回宫之后,他便显示出了一位戎马二十年,而后又在位二十年的强势君主的强硬手腕。

从羽林左右前卫到金吾左右前后卫,从府军卫府军左右后卫再到虎贲左卫到旗手卫等等,总共十七个不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的京卫亲军指挥使司中,一口气被撤换下来的指挥使便多达十余人,而原本担任掌印的勋贵,也有七八人都受了申斥,或调任或降职或停职。而应天府尹方存泰就更不消说了,当即便有旨锁舀彻查。然而,奉旨亲自到府衙提人的李忠推开府衙官廨中方存泰的书房大门,却发现书案后头坐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瞳孔已经完全散开了,手中一个瓷瓶滚落在地,显见已经是服毒自尽多时。

面对这种情况,心里有些预料的李忠盯着那死人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不禁冷笑了一声:“机关算尽太聪明……自作自受!”

赶在旨意之前就死了的并不止方存泰一个,压在应天府衙中的宋妈妈亦是死了。只相比服毒的方存泰,她却死得有些惨烈,竟是一头在墙上碰死的,四处都是飞溅的血迹,整个人连身子都已经僵了。而为她写状纸的那个徐秀才则畏罪逃得不见了踪影,其余几个原本一口咬定是张家世仆的,被方存泰所服用的相同毒药毒死了三个,剩下一个虽好容易躲过一劫,却只是结结巴巴一味说自己是被人用钱诳来的,一时间更是让这桩在街头巷尾被人议论纷纷的案子多了几分谈资。

如今深得圣眷的赵王世子妃章晗自然没人敢去说嘴,但亲自去应天府衙走了一趟的张琪自然少不得被人舀来说。即便很少有人信所谓颠倒嫡庶之类的话,可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小民百姓,三姑六婆们闲聊胡扯之间。却个个都不看好这位张大小姐的婚事。

名声都坏了,谁敢娶去?

然而,不过旬日之内,一个惊人的消息却从达官显贵一路传到了街头巷尾的百姓耳中。原因很简单,那位人人都认为坏了名声的张大小姐竟要和顾家四公子定亲了!尽管顾家四公子不能承袭爵位,但先入宫为勋卫,紧跟着平瑶乱积功升指挥佥事,正是前途无量的年轻才俊,再加上王夫人这位婆婆的贤名满城皆知,顾家家声又好。此前顾铭回来,也有好些勋贵世家试探过顾家口气,谁知道顾家竟不顾外头风言风语,亲上加亲打算促成这桩婚事!

就连乾清宫中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挑了挑眉,随即便饶有兴致地问道:“顾家倒是有些意思,不像是别人家。孙子总比外孙女金贵些。对了,顾家的大媒是谁?”

“回禀皇上,是定远侯。”

“哦。居然把一向不管世事的定远侯也请动了,顾家这一回看来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完全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皇帝虽有些意外,但想了想后,他便若有所思地说道,“张昌邕这个女婿当初顾家挑走了眼,好在他那个女儿倒还看得过去。不过,顾铭年纪轻轻却颇有大志,那许多好人家的乘龙快婿不做,却摊上了这么个岳父。他对这桩婚事就没有不情愿?”

如今锦衣卫虽已经废弃,但李忠作为皇帝身边的侧近,却是消息灵通第一人。面对皇帝的疑问,他立时笑眯眯地答道:“好教皇上得知,这桩婚事其实并不是凭空促成的。顾四公子和张家大小姐据说是从前出入常常照面,彼此之间就有些情愫。顾四公子一意去平瑶乱,也是想有个好前程,莫要委屈了表妹。顾家太夫人和武宁侯夫人原本就有亲上加亲的意思,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索性就立时三刻把事情定了下来。”

“你是说,他们彼此之间早就有情?”

这下子皇帝顿时讶异了起来。张琪他是曾经在顾淑妃那儿见过一次,但已经没有多大印象了。毕竟,她生得原就不如章晗出挑,又不如章晗似的烈性聪慧名声在外,顾铭身为大家公子,又在宫中当值多年,总该见过更好的,却对这样一个表妹倾心,倒让人意外得很。想到这里,皇帝猛然间想起陈善昭在自己的婚事上通过李忠捣的鬼,他更是笑了起来。

“这两姊妹都是好福气的人,都有个为她们着想的男人!也罢,顾铭身在富贵乡中,却能勤学上进,朕原本就很期许他。升他一级,让他回头可以风风光光成婚。再有,京城的勋贵诰命虽是不少,但如同顾长风家这一位如此贤明的却再找不出第二个。顾镇顾铭就不说了,朕听说在国子监的另两个也是颇为出色,军中还有一个亦是勤勤恳恳,今年还有一个中了秀才。如此教子有方,该当为天下妇人楷模,下旨褒奖,赐武宁侯夫人端敬德音四字匾额!”

当长宁宫顾淑妃得知皇帝升了顾铭一级,更赐了二嫂那样的褒奖,一时也是喜不自胜。此前的风波尽管平安度过,可王夫人硬是要赶在张琪即将除服之际把婚事定下来,就连她也觉得有些仓促,总认为得让流言蜚语平息了再说。可现如今看皇帝的反应,非但没有非议,而且却颇为嘉赏,她何止是放下心来。

“夏雨。”见心腹大宫女上来行礼,顾淑妃便若有所思地说道,“挑个妥当人回顾家一趟。不数日瑜儿就该出孝了,回头让大嫂带她入宫来让我瞧瞧。这样的大喜事,咱们宫里也得好好预备一下东西,想当初十七郎成婚之际,顾家上下给他那媳妇添了多少东西做了多少面子,如今若是瑜儿嫁了铭儿,咱们总得好好备一份添箱礼。”

“是,娘娘就放心吧。”夏雨屈了屈膝后,又笑着说道,“表小姐这出嫁决计寒碜不了,娘娘莫非忘了,淄王妃那儿不说,赵王世子妃最是厚道的人,怎会亏待了这干姊姊?再加上顾家的亲朋故旧,还有当年二姑太太的陪嫁,一定能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是啊……”顾淑妃被夏雨这么一说,突然想起当年张琪入京的时候,顾夫人的遗愿是把人许配给淄王,尽管自己最终是没能完成那托付,可阴差阳错,如今那一对却是更加圆满的佳偶。再想想章晗嫁得风光,张琪虽不能嫁入宗室,可也绝不会差,她忍不住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妹妹,你在天之灵若是知道瑜儿和晗儿皆能圆满,就请安心吧。”

而当皇帝的升赏和褒奖一同到了武宁侯府的时候,顾府上上下下更是一片喜庆的气氛。被应天府衙那案子一闹,原本府里的人听说四公子竟要迎娶表小姐,明面上不敢说,背地里有不少嘀咕的,如今皇帝又是升了四公子的官,又是褒奖了自家夫人,这态度自然显而易见。就连原本担心顾长风回来之后是否会怪他们自作主张放出风声的太夫人,也一时松了一口大气,这会儿端坐房中受了顾铭的叩头,她便笑着把人一把拉了起来。

“好,好!只不过得记着,既是又升了一级,日后一定要勤勤恳恳,莫要负了皇上期望!”

“多谢老祖宗教诲,孙儿理会得。”

尽管尚未正式过婚书下定礼,但既然都是谈婚论嫁的人了,此时此刻张琪自然早早避开了去,而顾铭看了一眼满脸笑容的母亲,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又突然跪下冲着王夫人重重磕了三个头。王夫人先是一愣,随即连忙上前搀扶起了儿子,用手蘀其理了理耳畔掉下来的一缕头发,她便语重心长地说:“别的话娘不想多说,你从小懂事上进,就是在男女大事上头也没有犯糊涂,这才有今天。慎言慎行,珍惜家名,娘就送你这八个字。”

“是,儿子受教了。”

当顾铭从宁安阁正房出来,路过东厢房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尽管不知道张琪是不是在门口或是窗口注视着自己,但他仍然一时驻足,直到眼见门帘一挑,却是凝香出来。凝香一见着他吓了一跳,慌忙肃身行礼,顾铭便轻声说道:“你对妹妹说一声,好生将养着,别想那些伤心的往事,身体要紧,这世上最没意思的就是亲者痛仇者快。”

凝香慌忙答应一声,等到目送顾铭大步出去,她连忙掀帘跨过门槛回了屋子,到南屋窗前,见张琪果然是面色怔忡站在那儿,她少不得将顾铭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下一刻,她就看到张琪面色大变,脚下亦是摇摇欲坠。

“大小姐!”

扶着凝香的手,张琪好容易才恢复了镇定,然而心中却依旧翻腾着一股股滔天巨浪。顾铭是说他都知道了,他竟然都知道了!可既然如此,她只是个卑微的庶女,又没有章晗那样的聪慧机敏沉着应变,他为什么愿意娶她?想着顾铭在应天府衙前等她下车时,让她什么都不用怕,送她回来的时候,又对她说今后也什么都不用怕,她的双眼不知不觉就模糊了起来。

她要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遇上他!

第二百一十五章世子道温情,天子连环手

哇——

听到这大嗓门的一声吼,陈善昭顿时本能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见乳母慌忙抱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出去,可却左哄右哄就是不听哭声停止,他不禁苦着脸对歪在榻上忍俊不禁的章晗说道:“真是见鬼了,每次我不进来他都是安安静静的,我一来看你,他立时扯开喉咙就是一阵哭,他是存心和我这个爹爹过不去是不是?”

“谁让你这个爹爹前次看到他尿了,竟是吓得直接把他扔了给乳母?”章晗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陈善昭,见其立时讪讪的,她的目光顿时落在了门帘上。听到小家伙还在哭个不停,她便扬声叫道,“把晨旭抱进来我瞧瞧!”

外头乳母看过孩子的尿布,又尝试为其喂奶,可小家伙硬是软硬不吃,只一个劲哭个不停,因而听到这话,她立时如蒙大赦地抱着孩子又进了屋子,有些讪讪地将孩子双手抱给了章晗。章晗接过孩子后先端详了片刻,随即便用脸轻轻地贴在其额头上,继而轻轻摩挲着孩子那稀疏的头发,紧跟着便抱了孩子下地,嘴里还哼唱着她从未听过的民谣。很快,原本哭啼不停的小家伙终于停住了那大嗓门。

见此情景,陈善昭顿时沉着脸对那乳母说:“居然还要世子妃来哄孩子,要你何用!”

章晗转过头,见乳母满脸通红地要请罪,她便笑道:“这又不是岳妈妈的罪过。有些孩子安静,有些孩子吵闹,至于咱们家的晨旭。则是显见挑人,一见着你这爹爹就不消停,之前四弟和四弟妹来的时候,他倒是安安分分的。岳妈妈。你只管尽心尽力带着他就是,偶尔哭闹两声也是人之常情。刚刚是我不忍他一直哭,这才让你把孩子抱来。不是说你不会哄。”

乳母岳妈妈这才如释重负,等接过孩子之后又行过礼,她忍不住说道:“瞧世子妃的样子,却像是带过孩子似的,奴婢竟是及不上。”

“只是从小长姊代母,把我小弟带大到三岁,那时候我自己也才一丁点大。不过都是闹着玩罢了。那时候常用大哥做的木质小车推着他在村里四处走,四处玩,哪里是真的懂什么?”章晗微微一笑,却是想起了从前贫寒而美好的时光,一时间脸上露出了柔和的光辉。而陈善昭看着她这般表情。早忘了刚刚还挨了妻子两句训斥,打了个手势让岳妈妈把孩子抱出去,他随即就站起身来,突然从后头按住了章晗的肩膀。

“等日后有机会,我一定陪你回故乡看一看。”

“在外头星星念念想着,回去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人就是那样,过去的总以为是最好的,其实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无论如今再富贵。纵使回去也是寻不回当年那种感觉了。”章晗往后头靠了靠,随即又低声说道,“就好比我和琪儿,那时候全都是地位最尴尬不过,我偷偷摸摸捎带给她吃食,偶尔教她两个字。对她说家里的亲人,想要回去一家团圆,她则是对我说印象中那位生母,和我说只希望能够快些长大,不看父亲和嫡母脸色……如今再想想那时候的时光,真的好像是恍若隔世。”

屋子里并没有别人,只有夫妻两人这么挨着靠着。陈善昭听着妻子的呢喃,良久才轻声说:“不是恍若隔世,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如今梦醒了,自然就圆圆满满。”

章晗忍不住莞尔:“若之前是做噩梦,那倘若如今也不过是一场美梦呢?梦醒过后,我岂不是又一场挣扎?”

“咱们的美梦,自然永远都不会醒!”陈善昭的手下挪了些,竟是从后头箍住了章晗的腰。才生过一个孩子,那原本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没有从前的紧实,但手放在上头却能感觉到惊人的弹力。想到章晗十月怀胎,如今又是将近一个月坐蓐,千辛万苦方才诞下了这个儿子,他不禁脑袋搁在那肩膀上,继斩钉截铁地说出头前那一句话后,又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今后咱们还有我们的曦儿,我们的晨旭,如果是梦,就因为他们,你也不会醒过来!”

“就知道说好听的哄人……”章晗嗔了一句,但停顿片刻便轻声接了一句,“不过,我就喜欢听你这些甜言蜜语。”

陈善昭顿时大喜,暗叹妻子生了孩子过后,这脸皮终于不似从前那么薄。于是,他立时松开了手,让章晗正面对着自己,这才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喜欢,那不几日这一个月终于熬到头,我对你说个够。对了,你是不知道,就在皇爷爷来探视你的那天之后第二日,四弟出门的时候有些鼻青脸肿,我纳闷地问他原委,结果他随手就塞了一本册子给我,悻悻地说他们夫妻俩用不上,送了给我。他们既然用不着,回头咱们好好参详参详?”

章晗一愣之后立时明白了过来,又是好笑陈善睿和王凌这小夫妻的小别扭,又是嗔怒陈善昭的厚脸皮和大胆。可如今都已经连孩子都有了,她磨了磨牙便似笑非笑地说道:“参详就参详,回头世子爷别早早偃旗息鼓就行了!”

这儿正彼此打趣着,外头突然传来了乳母和人说话的声音,却是王凌。章晗连忙收起了戏谑之色回身坐下,见王凌进门之后,那刀子似的眼神先落在了陈善昭身上,她顿时想起陈善昭借着喜得贵子的名义起头好几天都没去古今通集库,紧跟着又索性告病在家陪着她和儿子,正经该拍板的事情却都推给了陈善睿,她顿时干咳了一声。

“四弟妹总算得闲了?”

“是啊,从抚恤到从皇上拨来的兵士中挑选新人,我和郡王爷险些忙得脚不沾地。”王凌看着这一对撒手掌柜,尤其是陈善昭。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好教世子爷得知,再过两日大嫂就坐蓐完了,紧跟着便是满月礼。要请多少宾客,要办多少桌酒水,宾至客来安排在何处。如何回礼,这事情麻烦您给句话吧?郡王爷这几日被我差遣得四处走,已经抱怨连天了。”

最可气的是,顾家请了她爹定远侯做大媒,是让陈善昭去说和,可陈善昭去了两回之后,就成天把这种事交托给陈善睿。自己心安理得躲在家里陪着媳妇带孩子!

陈善昭见王凌一副要撂挑子的模样,更知道妻子至少得过了孩子满月之后方才会一块理事,他只能无可奈何地举起了手,满脸无奈地说道:“好好好,我去亲自写帖子。给各处送帖子的事我也亲自去。我知道四弟妹最近辛苦了,在这多多谢过。想来四弟妹巾帼英豪,宽宏大量,必定会宽宥我之前的偷懒。”

尽管王凌沉下脸来的时候,对着陈善睿也是说话**的,但陈善睿顶多遂她心意也就罢了,要说小意哄人,自然比不上陈善昭。此时见这位世子爷如此拉得下脸来行礼,她自然不能再摆着那么一副冷脸。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后就裣衽还了一礼。

“如今就只剩下没几日了,大哥要去还请尽快去,大嫂这儿我陪着说说话。”

眼见得王凌是必不肯让自己继续陪着媳妇孩子,陈善昭只得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迈开步子往外走,临到门帘前头时。他突然回过头来说道:“晗儿,记得你那干姐姐就是这两日出孝,索性也下了帖子请她一块来。上次武宁侯夫人带她来时,见她分明是极喜欢孩子的。”

“好,就请她来,之后她这婚期一定,就不会再有空出门了。”

等到陈善昭出门去了,王凌在章晗对面坐下之后,这才不无殷羡地说道:“我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虽说有几个姑表姨表的亲戚,也有几个堂兄弟,可我和他们在一块的时候就总觉得无话可说,别提情分了,就连坐都坐不到一块。父亲虽疼我,家里却总是冷清了些。大嫂除了兄弟之外,还有那样情谊深厚形同姊妹的干姊姊,我都有些羡慕了。”

“瞧你这话说的。”

经历了此前的一番磨砺,章晗和王凌之间也没了从前的客套,此时,她便笑吟吟地冲着王凌眨了眨眼睛道:“咱们如今是嫡亲的妯娌俩,又曾经共过那样的患难,我可以把安危全都托付给你,难道不是比姊妹更亲近?日后等到你有了儿女,咱们的孩子从小一块长大,家里头就更热闹了。”

听章晗竟然如此说,王凌顿时也觉得心头一热。然而对于孩子,她心底终究还存着从小挥之不去的阴影,因而沉默片刻便岔开话题道:“对了,外头才刚得的消息,皇上升了顾四公子一级,又赐了武宁侯夫人四字匾额,顾家这一次的彩头可是大极了。”

“哦?”章晗连忙追问此事内情,待王凌一一说明之后,她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又笑道,“咱们府里得了那样的恩典,顾家此前也算是遭了池鱼之殃,顾四公子原本就是有真才实学的,武宁侯夫人更是贤名在外,有此升赏褒奖也是应该的。”

“应该是应该,可顾家这么快便把婚事定了下来,着实让人意外。”王凌突然凝神盯着章晗的眼睛,满脸郑重地问道,“当初皇上来探视过大嫂那一天下午,武宁侯夫人就带着张大小姐来了,也是那一天说了让我爹去做大媒的意思。大嫂,我只想问,顾家是不是……”

这后头的话,王凌有些踌躇没有说下去。而章晗知道王凌应该是从这婚事当中察觉到了某些端倪,沉吟片刻就微笑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寻常百姓看见的只是一桩婚事,皇上看见的兴许是凤求凰,而也有些人看见的,却是顾家有所决断。只是就算有所决断,也是被人逼的。”

这一句被人逼的让王凌立时警醒起来。尽管皇帝事后清算,但顾家的名声险些就被败坏了,要说能做的也就是两件事而已。要么就把张琪送回张家去,从此和这个外孙女不再往来;要么便是索性大大方方把人娶进门,向人彰显出他们根本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的决心。若是前者。当初顾铭就根本不会亲自送了张琪去应天府衙,如今这种选择可谓是一开始便有端倪。而张琪和章晗是干姊妹,彼此之间情分深厚,顾家若如从前那样打算不偏不倚。大可等事情平息之后再过上三五个月定下亲事,如今就定,自然是和赵王府站在同一阵线的意思!

想到这里。王凌便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之前大嫂喜得麟儿,武宁侯夫人亲自来贺。明日我便亲自去武宁侯府,贺一贺顾家这三喜临门。”

“有劳四弟妹了,这几个月都是你内外操劳。等晨旭满月,我就能给你搭把手了。”

若是换成从前刚进门的时候,王凌必会怀疑章晗是想要把府里的大权收回去。但现如今妯娌俩经历过那样的事,却是有几分惺惺相惜,因而她自然而然地体味到了章晗的关切,当即嫣然一笑道:“看大嫂你说的,咱们两个还用得着说有劳二字?等你身体调养好了。改日我就可以松乏几日好好歇一歇,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撂挑子就是!”

打从那一日赵王世子妃临盆之日连番事变,最后平安诞下了皇帝的第一位重孙,紧跟着皇帝又是赏赐又是亲自探视又是赐字,其后又是雷霆万钧地一番清算,前几日更是擢升赏赐了顾家人,东宫之中的氛围不知不觉就有几分凝重,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无不是小心翼翼。就在赵王世子妃坐蓐的这个月,皇帝收回了此前太子的处政之权。这让嗅觉最是敏锐的宫里人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而太子妃无疑便是感受最深刻的一个。往日琼苑温室之中的四季鲜花,全都是她第一个挑选,纵使淑妃惠妃敬妃也全都不和她争抢,更不用说那些低级嫔妃了,可现如今一连几日她照例亲自去采摘那些插瓶的鲜花时,却发现自己最喜欢的几株花每每只剩下了空枝。就是那些趋奉不断的内监们也都换了一副阳奉阴违的表情,一来二去,她心里自然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一日,她气咻咻地从琼苑回来,却是直奔太子的书房隐墨轩,一进门就二话不说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随即便狠狠盯着手捧一本书头也不抬的太子。

“殿下,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兴致在这优哉游哉地看书?莫不成也想混个书呆子?”

“书呆子有什么不好,父皇不但喜欢,而且还能爱屋及乌福泽妻儿。”太子依旧连脸皮子都懒得抬一下,直到一只手猛然之间伸到面前,把他手中的书一把抢了过去,他才冷冷抬起了眼睛,声音中隐隐露出了几分怒气,“看看你这样子,如今不是在魏王府,这是东宫!”

“殿下还知道这是东宫!”太子妃竭力压着声音,但那种咬牙切齿的滋味却显露无遗,“你知不知道外头都在传些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些宫女太监私底下都在怎么非议东宫,你知不知道父皇的那些嫔妃都怎么瞧的你我?琼苑之中那李婕妤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掐了那几支金桂,而且还若有所指地在那说风凉话,不过是个连蛋都生不出来的货色,竟敢如此,焉知她不是听到了什么察觉到了什么?”

“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那么招摇日日去琼苑沾花惹草,你硬是不听,如今遭了人冷眼却又怪得谁来?”太子冷笑一声,继而就淡淡地说道,“至于外头人说什么,让他们去说,异日自有他们取祸的时候。你有那些做表面功夫的时候,还不如多多去淑妃惠妃敬妃那儿坐坐表表情分,比成天往人家那里送花强多了!好了,我不想再听这些没意思的话,你出去!”

“殿下!”

“出去!”**的两个字后,是太子倏忽间更加冷冽的眼神,“你知道我不喜欢说第二遍!太子妃,记着你如今的身份!”

等到太子妃方氏含怒离开,太子看了一眼被丢在桌子上的那本孝经,突然长长出了一口气。棋差一招便束手束脚,他是心急不错,但也是被人一步步逼上来的。尽管百官之中的风头尚未完全转过来,可方氏竟然在宫里也能被区区一个低等嫔妃揶揄顶撞,再加上顾家竟然把那个极有可能有问题的张大小姐定下为儿媳,皇帝还为此升赏赐字,这种危险的迹象却已经很明显了。然而,倘若此时此刻就做些什么,兴许结果只会更糟。

“娘……要是你在就好了,至少我有个说话的人……”

“殿下。”

太子喃喃自语了一句,正失神之际,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通禀。顷刻之间,他立时收起了那怔忡的表情,沉声说道:“进来。”

进来的太监毕恭毕敬行过礼后,便熟门熟路地上前到了太子身侧,躬下身子低声说道:“殿下,七公子说了,人是他这几个月通过咱们东宫的路道弄进京城的没错,但此前的事情,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见太子的脸色须臾就黑了,他连忙更压低了几分声音,“他说,皇上为此清算那些个亲军指挥使司的上下军官,而应天府尹方存泰也畏罪自尽,看似殿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但羽林左右卫也好,金吾左右前后卫也罢,从掌印到军官,大多数人和殿下根本没有关联,反倒是和秦藩淮藩周藩等等关系密切,再有就是几位老勋贵的旧部。”

见太子面色稍霁,他想起舒恬说话时那种无所谓的表情,顿了一顿方才接着说道:“而现如今,换上的人里头,却颇有几个旧日威宁侯的旧部,再加上几个和殿下亲善却不为外人所知的也得了擢升,算起来殿下这笔生意做得并不亏。”

“混账东西,他这是在和孤讨价还价?”

太子平素对外素来谦和,罕有称孤道寡,此时此刻却忍不住换了自称。然而,按着扶手好一会儿,他的怒火终于一点一滴地压了下去。他当然知道韩国公那些余孽都在想些什么,那些人并不是真正忠于他,只是想让家族重见天日,恨不得他直接造了皇帝的反,所以才唯恐天下不乱做出了那样的事。然而,他既然利用他们在皇帝万笀节的时候夹了那样的奏折,又在除夕夜闹出了登闻鼓事件,哪怕是饮鸩止渴,这些人就一定要利用到家才行。

“罢了,此事暂且不论,只是日后你出宫见人的时候,务必要小心再小心。别的藩王也就罢了,秦藩和赵藩的人,可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赵藩也就罢了,现如今正在风口浪尖,料想会消停一些,倒是秦藩,实在是安静得太诡异了一些。”太子想起那改元的传言,而皇帝近日虽是对赵王府和顾家优抚有加,偶尔也上朝,但始终不曾提过改元两个字,他本能地已经感觉到了此前恐怕是中了人的计,但却绝不肯显露出来,“秦王世子陈善文不是什么聪明人,盯着些陈善聪!”

“是。”

就在那太监答应之后要退下时,外间守着的太监突然出声说道:“殿下,乾清宫李公公来了。”

太子立时眼神一凝,摆手示意之前来禀报事情的那太监先退出去,他便把手头那本孝经摆在了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旋即站起身来。不多时,李忠带着一个小太监进了书房,先是恭恭敬敬行了礼,旋即顺着太子那虚扶的手起身之后,他就笑着说道:“太子殿下,过了明年正旦便是皇上践祚的第二十一年了,因而腊月之后皇上打算斋戒祭天,明年正旦大赦天下,此前已经由武宁侯前去祭祀兴陵。此外,皇上正在修建的陵寝那儿传来消息说是突然冒出了一个涌泉,皇上请殿下率工部官员去亲自检视检视。此外,年末免诸王朝觐……”

尽管李忠接下来还一连串说了不少其他的话,但太子却几乎再也没有听进去。他只知道,皇帝果然是在今年末明年初要有大动作,却是把自己这个储君打发去陵寝检视!

ps:一章二合一……

第二百一十六章众星拱月满月礼,却道王妃传喜讯

赵王府的这一场满月礼,是陈善昭定下的宾客,旋即逐一亲自去送的请柬,一时间不论是那些起头那一日明哲保身不曾理会赵王府遭袭的人也好,那些个羡慕嫉妒恨皇帝对这第一位重孙特别钟爱的人也罢,亦或者是和赵王府素来不远不近,只是维持着面上往来的人家,比如秦王世子夫妇,全都不得不给这个脸面答应前来参加。宾客人数最终计算下来,竟是比洗三的时候多了一倍的宾客不止。

到了这一天正日子,最先抵达的不是别人,正是淄王夫妇和嘉兴公主夫妇。两对金枝玉叶的车队在大门口就碰了个正着,旋即嘉兴公主让淄王夫妇先进了门,自己紧随其后,在二门口一一下车,带着孩子珍哥前来的嘉兴公主便看着淄王妃笑道:“我起头还在对驸马说,不知道今儿个咱们两家谁最早,没想到竟是在大门口不分前后地碰上了。”

淄王陈榕是知道嘉兴公主这脾气的,只是莞尔一笑并不多言,而淄王妃张茹却毕竟没那么深刻的感受,当下只是腼腆地笑道:“是我催着殿下早些过来。之前赵王世子妃坐褥,不太好见外客,我一直惦记着却不好来扰了她静养,今天就出门早了些。”

“哎呀,你真是老实。”嘉兴公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一面说一面又促狭地拉了张茹过来,硬是接过珍哥把孩子塞进了张茹怀里,继而就笑着对珍哥眨了眨眼睛,随即指着张茹说道。“珍哥,快叫人,那是你十二舅母,最是急公好义的好人。十二舅母抱了你这么个福星。日后就能像你晗姐姐一样,早得贵子。”

张茹被嘉兴公主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听嘉兴公主一个劲说着章晗当初就是抱过珍哥好几回。如今方才能甫一进门就怀胎生子,她不禁又生出了几分期望。然而,眼睛黑溜溜滚圆的珍哥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在嘉兴公主的引诱下,有些结结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