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老侯爷还在的时候,纵横睥睨何等风光,那时候武宁侯也好,赵王殿下也罢,全都……那个瞠……那个瞠乎其后!”

“说的是,小侯爷,可千万别再堕了老侯爷名声!”

“以后多生十个八个儿子,这威宁侯府也不至于让人说人丁单薄!”

顾振满口答应了下来,叔叔伯伯们又是一阵乱叫,等到回席,一个丫头到身后耳语了两句,他立时一怔,随即便摆了摆手吩咐人退下。好容易等到酒酣之际,他让自己挑选来的美貌侍女去陪酒,悄然退席之后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太子让他暗地掌管锦衣卫旧部,却是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些豪爽汉子最瞧不得诡谲手段。可他那军略武艺都是半吊子,若是靠这个无论如何敌不过二叔这样战功赫赫的老勋贵,少不得另辟蹊径!之前突袭赵王府的事情办砸了,而他请太子抄检嘉兴公主府又遭了拒绝,不真正立一点功勋,他怎么能像从前的锦衣卫指挥使滕青那样暗掌杀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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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世子的决断!

自从赵王和北平都指挥使胡宽带兵出发,宛平郡王陈善睿动身前往辽东见武宁侯顾长风之后,身体并未完全大好的陈善昭便挪到了布政司衙门,主管整个北平布政司的上下事务,协调都司的兵员调派以及粮草转运之事。

由于他年少便入京,赵王府上下的幕僚对他这位世子颇为陌生,只知道他素来有些书呆,但却深得当今皇帝宠爱,最初虽不说轻慢,可审视的目光却是少不了。直到半个月下来,见陈善昭做事井井有条,处事公允果决,众人这才渐渐服膺了这位少主。

然而,外人看着陈善昭已经从乍然夫妻分离的悲伤中恢复了过来,赵王妃眼看着长子那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犹如冰雪一般的冷静,心里头不禁越来越担忧,越来越不安。这一日,她破天荒坐车来到了布政司衙门,吩咐上下不得惊动,这才悄悄地前往布政司衙门的签押房。为防惊动,她弃甬道不走,反而从旁边的泥地上过,还未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了陈善昭那清冷的声音。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更何况父王如今正将兵在外,尔等就敢在粮草上有所怠慢?这一拨十万石的粮食,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可是世子爷,眼看就快到了春天播种的时节……”

“我有说过让你去征百姓的种子和口粮?那些富绅大户仓廪之中积存甚多,向他们征派!告诉他们,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父王若是大胜,将来另还他们加倍,此外荫一子为廪生。若是谁不肯,就说本世子亲自上门和他说理!”

“是是是。”

赵王妃在外头听得眉头大皱。尽管陈善昭这法子是战时无可奈何之计。但不论怎么说,府学的廪生若是拿出来给那些富商大贾做交换条件,且不说如今人家是否满意。日后也必然会被某些清流指摘,以陈善昭往日爱惜名声的性子,怎么也不会做出如此反常的行为。因而,等到里头一个人出来,见着自己吃了一惊要弯腰行礼,她立时摆手止住了,随即方才亲自打起帘子进了门。

“怎么。还觉得此事不妥?出了事自然有我兜着,父王不会怪你!”陈善昭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见对面久久无语,他这才狐疑抬头,见是赵王妃。()他立时丢下笔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母亲跟前,“娘,您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我好去外头迎接……”

“我又不是外人,闹那么多虚文干什么?”

赵王妃端详着陈善昭。即便如今日日得见,可她却总觉得儿子仿佛距离自己异常遥远,总仿佛两人中间隔着一层什么似的。尤其是看着陈善昭那没多少血色的面庞,她更是打心眼里一阵心疼。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虽说北平上下的事情多如牛毛,但晨旭还小,你就算事情繁忙,也应该抽出空多陪他一阵子……”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陈善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痛苦,到了嘴边的后半截话不觉说不出来了。只能伸出手去把儿子揽在怀里。然而,当年离京时那蹲下身就能完全拥住的小小人儿,如今却已经是高得能够轻轻巧巧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可那整个人却给她一种轻飘飘抱不住,随时随地就会飘走的感觉。

“善昭,别一个劲折腾自己,多陪陪晨旭,否则若是你媳妇知道了,心里头也必定不好受。”

“娘……”陈善昭轻轻唤了一声,随即便苦笑道,“您知道么,我根本不敢去见晨旭!见着他的眼睛,我就仿佛看到了晗儿正在看着我,那种感觉都让我快发狂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只要合上眼就能看到她的一颦一笑,可睁开眼睛就什么都没了,我恨不得能长上翅膀飞回京师去!倘若不是一件一件不停地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听陈善昭说着心中的苦痛,赵王妃不禁面上更是黯然。她很清楚,不论如何,只要不能安定了整个北边,赵王是不会轻易南下的,毕竟,京城中尚有生死未卜的天子,而且天子在宫中情形如何全然不知,心意也并不明朗,赵藩冒不起这个风险。也就是说,哪怕陈善昭再思念妻子,也必须承担这苦痛的分离,甚至兴许还要承担那一天那血淋淋的噩耗。

她忍不住又把儿子抱紧了些,极其无力地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你也说过,她那么多劫难都熬过来了,如今必然安然无恙。说不定你哪天睁开眼睛,她就出现在你面前呢……”

尽管母亲不停地找着各种话来安慰自己,但陈善昭却沉默了下来。妻子的脾气他清楚得很,能够自己解决的事情绝不会求助别人,想当初身在顾家的时候便是如此,何尝拿事情来求他帮忙?更不要说章晗不通武艺,必然会觉得自己连累别人,更加不会贸贸然北归了。他当初喜欢的就是她的坚韧和机敏,可现如今却是这一点使他们就这么硬生生分离两地!

“王妃,世子爷,京师急报!”

陈善昭深深吸了一口气,立时松开了手。见赵王妃亦是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须臾便恢复了一个端庄王妃该有的仪态,他方才沉声喝道:“进来!”

随着两个亲卫架着一个累得几乎瘫倒的信使进来,那信使来不及站稳行礼,就哆嗦着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呈了上去。陈善昭二话不说接了过来,也来不及去找裁纸刀,对着光亮一看就直接撕开了信封,可取出里头那张纸笺的时候,他却不禁有些发愣。

那张纸上竟是空白一个字都没有!

一旁的赵王妃亦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讶异的同时正想开口说话,她却突然只见陈善昭眉头一挑,竟是捏着信笺直接到了桌子旁边,径直倒了水在砚台里,用墨块少许放进去磨了磨,须臾等砚台中呈现出了浅浅的墨色,他立时拿着笔蘸了这浅墨在信笺上一抹而过。刹那之间,一片灰色的水晕中,隐隐便呈现出了秀挺的字迹。

是她!是章晗的亲笔!

一股难以名状的狂喜突然之间溢满了陈善昭的胸口。他不得不使劲掐了一把虎口,这才得以镇定下来细看信上的内容。然而,就是这么从头到尾扫了一眼,他立时为之面色大变,突然伸出五指径直罩在了纸上,又抬头看着那疲惫不堪的信使。

“你走了几日?”

“回禀世子爷,是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急送北平的,小的走了五天五夜。”

“好,重赏!搀扶了他下去休息!”

等到亲卫搀扶着那信使下去了,陈善昭方才看着赵王妃,缓缓挪开了手道:“娘,你也来瞧瞧晗儿这封信。”

尽管赵王妃是尊长,也异常关切京城来信写了些什么,而陈善昭为何会知道用这种法子来看信。然而,军国大事她从不越俎代庖,此时陈善昭开了口,她方才徐徐走上前去。然而,看清了那张信笺上所言之事,饶是她素来镇定,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父皇竟然留了一份密诏在赐给你和善睿媳妇的斗方之中!这事可会有诈?”

“不会。”陈善昭面色沉静地迸出了两个字,见赵王妃微微皱眉,他便笑道,“这封信是晗儿亲笔,而且这递消息的法子,是我当年和她互通消息的时候就用过的。只是那时候我给她的信是用磨尖的蜡烛写在岳父送给她的信中空白处,不能这么直接,今次写在白纸上就方便多了。她既然会动用六百里加急把这个消息送到京城,而且还说已经见过吏部尚书夏守义,那就说明……”

他微微一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密诏的的确确就在她和四弟妹手中,而且内容必然对我赵藩有利!”

赵王妃和章晗不过在当初的秦王府见过一面,对人的印象也不错,可看见儿子对儿媳如此无条件信赖,她仍不免在欣慰之余,生出了几许感慨。然而,下一刻,陈善昭竟是说出了一番让她大为措手不及的话来。

“娘,她们两个女人就算得了此物,而且还是在夏守义眼皮子底下,但也断然无法就此昭告天下,毕竟这东西未必存了档!原本父王的打算是安定了北边,再徐徐南图,但如今时间拖得越久,太子九叔就越是能够整饬朝堂排除异己提拔心腹,到那时候密诏就可能别人指斥为矫诏!如今之计,秦藩之乱如何并不重要,要紧的是京城!”

赵王妃正踌躇之际,外间突然又传来了一声通报:“王妃,世子爷,东安郡王回来了!”

“这还真是及时雨!”陈善昭突然笑了起来,又看着眉头紧蹙的赵王妃说道,“娘,当断不断反受其害,三弟既然回来了,请二弟一块坐镇京城,我这就带了他驰马亲自面见父王,到时候那边大军可以让他坐镇!这最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不能再犹豫了!”

见赵王妃的神情变幻了好一阵子,最终轻轻点了点头,陈善昭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看着那灰墨色信笺上头的几行字,想起章晗亲自写信,无非是向自己表示她一切还好,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摩挲着那些微凸的小字。

晗儿,我知道,你这封信不止是向我透露这个讯息,也是希望我这么做。你等着,我会尽快去见你!

第二百四十八章密会定大计

夜深人静的时候,夏家显得格外安静。

夏守义喜静不喜动,下头仆人都知道他喜好,即便是雇来的,跟着也都有年头了,家里头的人也都领了这位吏部尚书好些关照,自然分外守着这夏家的家规,入夜就早早去睡了。至于前院的那两个举子,也都随着会试的开始进了贡院。

谁都以为这一年的会试会因为天子的病而推迟,但现如今显然是打破了谣言,可殿试之际太子会代天子出席,这无疑是一个更明白的信号。

书房中的夏守义正在秉烛看着书桌上那一摞厚厚的卷宗。这一年会试的开始,自然也代表着点了翰林抑或是留在六部都察院六科廊见习的上一科进士们就可以正式授官了。因而他这个主管铨选的吏部尚书自然格外忙些。正当他若有所思看向了爆出了一个灯花的灯台时,突然只听见外间一阵微小的响动,下一刻,他就看见一个人拨开帘子进了门。

尽管知道这是不得已的,可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见到这位布衣荆钗的世子妃,他实在是觉得和自己从前读过几十年的圣贤书大为违背。因而,他站起身后徐徐到了书桌前长揖行礼,直起腰后便面色复杂地开口说道:“世子妃若是有话要带给下官,只需送个信就行了,何必亲身犯险?”

“夏府门外盯着的人比从前多了,再说夏尚书的家人中多有活契,安知不会被人收买?”章晗知道自己说的话并不好听,但还是处之泰然地说道,“更何况,有些事情一封信说不清楚,即便有些冒险,可我还是不得不亲自来见一见夏尚书。想来,太子殿下对夏尚书的表明立场高兴得很,此次险些还点了您为这一科会试主考官。是不是?”

“会试主考素来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从翰林院侍读学士和左右春坊大学士中挑选德高望重的举荐,皇上钦点,我虽说官居一品,但并没有这个资格。”夏守义一板一眼地答了一句。随即方才在章晗那炯炯目光中叹了一口气说道,“当然,若知道太子竟会挑选了翰林院那两个连皇上一直看不上的老学究为主考,兴许我会勉为其难地承担下来。他们两个都是直隶人,对北方士子素来排斥,此次投桃报李,用了他们主持会试能挑出什么人才。会元必然出自直隶无疑。”

夏守义一贯少有在人后说别人是非,但此时却是破天荒抱怨连连,却是因为心中的失望。分明是北边已经不稳,这时候就应该好好安抚北方士子让人归心才是!

“夏尚书果然快言快语。”章晗微微一笑,这才言归正传道,“夏大人可听到了街头巷尾的那些谶纬传言,还有突然传唱了起来的童谣?”

谶纬之术和童谣,一直都是朝廷最忌讳的。然而。如今满大街都是禁卫,却对此熟视无睹,夏守义自然知道是有人在纵容。想到太子近些日子虽也不遗余力地提拔那些颇有名声的低品官员。但更多的是大肆提拔了一批名不见经传的人,想也知道是心腹以及投过去的人,而提拔后者不乏千金买马骨的意思,亲眼见过皇帝密诏的他又怎么会不心焦?

想到这里,他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世子妃是有什么好对策了?”

“说不上对策。”知道房门外头守着王凌,而夏家外头守着章晟,章晗不虞有人听见这里的谈话,因而停顿片刻便单刀直入地说道,“我想请夏大人用点法子,让那些野心勃勃的有心人再次上表。请皇上追尊太子生母吴贵妃为后!若是此事准了,就让这些卯足劲想要从龙之功的人一鼓作气,请皇上退位训政!”

见夏守义遽然色变,那双老眼倏然转厉,章晗却是寸步不让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据传这一科殿试太子将亲自主持,届时传胪亦是代天子出席。这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不信夏大人会看不出来!如今北边情势不明,秦王既不上表,也未出兵,分明是在看朝廷动向,而父王即便挟天子剑之势,却也并不能轻举妄动,大军进逼的同时还得周顾粮道和后路,如此便造成两边对峙,太子能够徐徐稳固根基!当务之急要打破僵局,便只有下猛药让太子不得不用,这也是父王的意思!”

听到是赵王之意,夏守义方才心下稍安。然而,他却仍是不无谨慎地说道:“若是弄假成真呢?”

“有夏大人在,何愁弄假成真?”

见章晗竟是轻轻一招把话头推了回来,夏守义不禁苦笑。待见人裣衽施礼往屋外退去,他突然出声问道:“世子妃既然已经得了密诏在手,哪怕自己不成,大可交托别人将其带去北平,届时赵王殿下号令四方岂不容易?”

乍然听见这么一句话,章晗顿时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向夏守义后,她便淡淡地说道:“夏大人说得轻巧,且不说此物交托别人我不放心,就是密诏真的能够平安送到父王手中,届时又能有几人相信?难道父王还能将密诏原本传遍天下?到了那时候,太子恼羞成怒斥之为矫诏,再毁了宫中原档,反而弄巧成拙。而若是皇上有任何闪失,天下刀兵四起,生灵涂炭,难道便是夏大人想看到的?越是杀手锏就越是用在刀刃上。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夏大人是饱学名士,自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等论语名篇,夏守义自然知道。可此时听章晗如此一说,他在悚然动容的同时,亦不由得肃然起敬。待到章晗翩然出了屋子,他心里不禁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来。

倘若照着密诏,赵王能够拥皇帝反正,那么储君之位必然易主,异日登基之后陈善昭便会入主东宫。那位赵王世子虽说仁善忠孝,皇帝亦深爱,可这位赵王世子妃实在是厉害得有些过头了。昔日唐武后牝鸡司晨,焉知今朝不会重蹈覆辙?他如今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夏守义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想到赵王还春秋鼎盛。而太子如今掌权,亦是不得不重用外戚方氏,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打定了主意。不论如何。当今天子对他知遇之恩在先,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悖逆人伦之人窃居其位!

而当章晗和王凌会合,熟门熟路地从夏家后门出去,又和在那儿放风的章晟会合,径直穿过一条暗巷,进了街口一户人家小小的院子,得知用了迷烟让里头的人都昏睡了。章晗少不得斜睨了一眼章晟道:“想不到大哥如今竟然也奸猾了起来。”

“天地良心……”

章晟本想说是王凌给他的迷香,可见这位宛平郡王妃满脸肃然,想了想他还是只能吃哑巴亏地认下了。等到章晗支开章晟去外头守着,对王凌说了见夏守义的经过,尤其是说自己拉虎皮做大旗打出了赵王吩咐的旗号,王凌在莞尔一笑的同时,忍不住又担心了起来。

“大嫂,回头若是父王和夏大人见过之后。知道了这事是你自作主张怪罪了下来……”

“等见到父王,我自然会第一时间请罪。事急从权,顾不得这么多了。”正是因为王凌和章晟去外头打探时带来的消息全都是说各色眼线越来越多。而太子党同伐异的趋势已经极其明显,这才有章晗今日的夏府之行。此时,她言简意赅地打消了王凌的这一重顾虑之后,方才开口说道,“更何况,大哥之前的事情已经都办妥了,倘若有那等风声出来,自然而然就会起到相应的作用。”

话是有理,可王凌想到此事的关节,忍不住仍是咂舌于章晗的胆大包天。但想想城门尽皆换人守御。她们妯娌两个怎么也出不了城,密诏那种要命的东西也不放心交托给别人,让章晟带走倒是可以,但章大哥已经给支走第一回,再给支走第二回,怕是决计不会从命。而且。直到现在,章晟都还不知道密诏之事,章晗确是口风紧!

尽管已经不是数九寒冬,但三月初的天,入夜之后外头仍有些寒冷。而章晗等人只是借着别人家的院子暂避夜禁,并不打算让人得知,所以自然不会进屋去。此前出来为了避人耳目,如大氅斗篷这些惹眼的全都没带,只是单薄衣衫,因而两人又商量了片刻,王凌就看见章晗轻轻跺起了脚,想了想便拉人到了屋檐底下的避风处,又拿着章晗的手捂在了自己手心。

“早知道大嫂还不如在夏府呆上一晚上。”

“就是这样夏守义都大皱眉头了,毕竟他是最方正的大臣。”章晗微微一笑,觉得手心一股暖意传了过来,她微笑着正要说话,突然只见墙头一条黑影一翻,紧跟着却是章晟窜了进来。见其满脸凝重,章晗不禁心中咯噔一下。

“有军马过来了!”

“怎么会!”

此前朝中动向等等,王凌都是直接来找夏守义打探,在夏府高来高去也不是一两天了,只消躲过寥寥几个眼线就行了,毕竟夏守义如今也是太子麾下第一重臣。然而,知道章晟必然不至于危言耸听,她想了想便暗自一咬牙,拉紧了章晗的手说:“大嫂,万一事情不对,我就单身冲出去!人家必然会只顾着撵在我后头,到那时候就让章指挥留下和你趁机脱身!”

章晗见王凌竟是如此说,一时心中大急。可就在这时候,外头大街上的喧哗更大了。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此前不敢去闯别人的屋子,冲着章晟打了个眼色,见人到了门边三下五除二撬动了门闩,她便使劲把王凌拉了进去,又示意章晟跟进了屋子。

那些军马究竟是冲着夏守义来的,还是冲着她和王凌来的?

PS:解释一下,这里的直隶都是指明朝后期的南直隶,也就是清朝和如今的江苏……

第二百四十九章锦衣夜行,惊天响!

外头的喧哗不仅让已经出了夏府的章晗三人进退两难,也同样让夏府书房中尚未安寝的夏守义大吃一惊。尽管已经是六十开外的人了,但耳朵灵敏的他听出了马嘶声,佩刀和环钩摩擦的叮当声,以及军官的皮靴走在地上的沉闷声响,一时间敏锐地感到事情不对劲。他还来不及庆幸章晗已经走了,就听到前门传来了砰砰砰的叩门声。

他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镇定自若地将目光投向了手中的卷宗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叩门声,随着他吩咐了一声进来,不消一会儿,却是门上的老门房匆匆进了屋子,行过礼后就开口说道:“老爷,外头是金吾卫的几位军爷,说是奉命在附近清查叛逆,还请老爷恕罪。不过,他们只是清查附近的人家,至于的咱们夏府只是在外头派些人巡查守卫,绝不会让人惊扰了老爷的安宁。”

然而,听到那些并不是直接上门来搜查自家的,夏守义非但没有就此安心,反而更加担忧了起来。可即便面前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门房,他也没露出一丝异色来,只是皱了皱眉就沉声吩咐道:“知道了,让他们在外头守着就是。”

等到那老门房蹑手蹑脚退了下去,夏守义立时蹭地站起身来,脑海中环绕的只有一个念头。和赵王府的人相见之事他一直都瞒着家中上下,究竟是谁泄露了风声,又或者是巧合?

夏府门外大街上。顾振策马而立,身上一袭黑色大氅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幽深。尽管早已经不是穿毛皮的季节了,但他还是把太子所赐的这一袭黑貂皮大氅给穿了出来。此时此刻,眼见得夏府大门关了。起头那个小校快步回来。他不等人近前行礼就用马鞭指着人问道:“怎样,夏府中人怎么说?”

“回禀侯爷,夏大人说知道了。就让人在外头守着。”

“那老儿倒是惯会装!”

顾振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起锦衣卫眼线声称夏守义从前常常在吏部衙门值夜,如今病愈复出之后,却常常把案卷带回家,而且家中下人都是戌时后就寝,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入夜后的夏家是个防范盲点。而且,安插在附近的眼线曾经说看到过入夜后的黑影。他就更上了心。都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章晗和王凌都是消息全无,而赵藩秦藩也根本不曾臣服,其他各藩亦一副旁观的格局,倘若他能够拿到那两个女人。说不定正是破冰之举。

更何况,章晗美艳是他亲眼见过的,据说王凌姿色不在其下,他自从回京之后就不曾碰过一个女人,因为那些庸脂俗粉再难让他动心。倘若异日能够一亲芳泽……

然而,他只是想入非非片刻,就立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就给我搜!这个里坊之中,尤其是夏家方圆一里之内,所有人家都要仔仔细细搜查!”

入夜之后街头巡行比从前森严了一倍不止。倘若有人趁夜来见夏守义,决计不可能回到原处,要么在附近就有据点,要么临时隐匿在附近。而且他来之前就探问过,附近都是些小民百姓,就算闹得动静大了些也不怕出什么大事。相反。只要抓到人就是赫赫大功!

顾振这一声令下,上下军马立时都往各处行动了起来,步伐不但井然有序,而且不少人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久违的兴奋——没错,正是兴奋。尽管名头挂在金吾卫,但他们都曾经是天子禁卫之中最贴心的锦衣卫出身。随着滕青身死,锦衣卫被废,昔日高人一等的他们被打散了编在其他各京卫指挥使中。往日高高在上俯视的人变成了自己的同僚甚至于上司,不说言语讥嘲身上吃苦,精神上的落差让他们更加无法接受。但是,这久违两年多的抄家,即便不是抄检那些达官显贵,仍然足以让他们找到旧日的优越感!

即便如今带队的不再是从前那个出手豪阔大方的指挥使滕青,但威宁侯顾振的名声,在他们看来自然比滕青更扎实更可靠,分明一棵不再会轻易倒下的大树!

外头街上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不时还传来了军士砰砰砰敲门,抑或是干脆提脚踹门的声音。王凌已经面色大变,几次想要捏紧拳头冲出去,但章晗却不由分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而章晟正在紧张地检视今天出来时身上的装备。然而,除去怀中的一把解腕尖刀之外,为了防止引起路人注意以及可能碰到的抄检,他并没有带其他的东西,此时不禁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而在他们身后,一屋子男女老少四口人在外头的喧闹之中,仍是发出阵阵均匀的鼾声。

定远侯府的迷香质量,显然和定远侯王诚的智将之名一样出类拔萃!只是,那位卓负盛名的智将大人,即便是在王凌这个亲生女儿的不懈寻访之下,仍是犹如一粒沙消失在大海中似的,至今无影无踪。

当外头大门传来了一阵砰砰的敲门声时,章晗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王凌一推之后便沉声说道:“四弟妹,你和大哥上房梁藏好。记住,只有你们两个保全了,我才有机会脱逃,才能查出今日之事究竟怎么回事,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王凌和章晟见章晗迈步往外走去,一时间全都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然而,就当章晗距离大门还剩四五步远处,突然只听不远的地方传来了砰砰砰连声巨响,倏忽间仿佛地动山摇。章晗在惊讶之余,竟是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接下来整整一盏茶功夫,耳边充斥的便是这样的响声,东边的天空竟有些微微发红,而门外亦是传来了更大声的喧哗。很快,那敲门的声音非但没有再响起,反而在一阵大呼小叫之后,外头脚步声不绝,最后竟渐渐安静了下来。直到这时候,王凌才恍然醒悟了过来,三步并两步冲出了屋子,一把搀扶起了章晗。

“大嫂,你刚刚那叫什么话,你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不成!”

章晗呆呆地起身,直到章晟亦是冲了过来,脸上满是气急败坏的表情,她才苦笑道:“不管刚刚我说了什么,看来咱们总算是侥幸过了一关!”

章晟气咻咻地再次瞪了章晗一眼,旋即才皱眉说道:“听这声音,仿佛是哪里存着的火药炸响了?”

这个解释让章晗和王凌同时勃然色变。颇知军中事务的王凌更是屈指说道:“要说火药库,就是京城西北角的军器监,京城西南角的兵仗局外厂……可刚刚听到的方向分明不是这两处。难道有人私藏火器不小心点燃,又或者是,有人查到了存放火药的地方,却故意将其引燃!”

不论是哪种可能性,此时此刻无疑都是他们借以脱身的最好办法。章晟再次告诫了章晗两句,这才悄悄潜了出去,不消一会儿便回转了来,满脸的如释重负:“不但这条街上,附近街上的人全都撤走了,看样子那边的事情决计不小!”

尽管对外头发生的事情异常好奇,但如今还是夜禁时分,三人自不敢贸贸然出去在路上行走。在这院子里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章晗和王凌正打算立时走,章晟却在跟着两人走到门边上时,突然醒悟到一件事,忙疾步又冲进了屋子里,不一会儿拿了个不起眼的烛台出来又虚掩上了门。待到近前,见章晗有些奇怪地盯着他手中的东西,他便笑了起来。

“晚上那么大动静,他们一家人却睡得和死猪似的,岂不奇怪?如此一来,便可以解释成家里进了贼下了迷烟偷东西,结果被外头那大动静一闹就给吓跑了,只拿了个不值钱的烛台,惊惶之中还扔在了门口。”章晟说着便把东西往院门边上一扔,拍了拍双手道,“如此一来,夏大人那儿就能少些压力。”

对于章晟的这种鬼主意,章晗不禁想起了他小时候胡闹的时候。然而,此时更要紧的是探明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须臾便收回了心思。

当章晟和王凌一前一后分别掩护着章晗出了小巷之际,毗邻的一处土地庙房顶上,坐在那儿的舒七公子舒恬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

夏家附近太子并没有布置太多人,他却是一直让人盯着,因为夏守义的转变实在是来得突然了些。十几日下来果然发现有人悄悄潜入,到后来竟是惊动了顾振手下那些狗鼻子最灵的家伙。可真是没想到,那位赵王世子妃今夜竟然会如此大胆,而且看样子分明是已经和夏守义连成一线!好在还不等他想着怎么解救于她,宫中他早就策划的那一场却是事发,结果刚巧顺手帮了他们一把。

太子秦王赵王谁都不动,这种局势实在是太沉闷了,他不得不泼上一桶滚油!

而当章晗回到赵王府废墟中的白虎堂,王凌和章晟悄悄出去,她和衣迷迷糊糊睡了不知道多久,她就被人重重推醒了。一睁开眼睛,她就看到了王凌阴霾密布的脸。

“宫中的火药局炸了,险些延烧宫墙!听说至少死了几十个人!”

第二百五十章石破天惊!

火药局的突然出事不但让顾振顾不得原计划半道上折返,匆匆从北安门入宫忙着救火,也让深宫之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无论是后宫嫔妃,东宫太子和太子妃,抑或是乾清宫中守着皇帝的那些宫人太监,几乎是人人都从屋子里出来,翘首看着东北角那烧红了的天空。

惊慌之中,太子妃甚至拉着太子的袖子嚷嚷道:“这火势只怕一时半会压不下去,可要我把善永他们几个挪到稳妥的地方?”

瞧见四周几个同样出来看动静的其他东宫妃妾亦是惊惶不安,尤其是有女儿的刘良媛更是恨不得连连点头来表示自己的赞同,太子没好气地甩开了太子妃的手,沉声说道:“想当初就是为了防火,火药局东北临宫墙,其他三面都是玉河水围绕着,怎么会烧到这儿来?你们别在这儿杵着了,善永他们几个都还小,好好安抚了他们正经!”

三言两语把女人们都赶了回去,太子却无暇理会自己那些上部的台面的妃妾,只是看着那个方向出神。他的脸色在内侍宫女们提着的灯笼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晦暗。看了许久,他终究头也不回地回了书房,继而一整个晚上都不曾出来。直到次日一清早,终于火药局提督太监哭丧着脸亲自来禀报,听到那个所有库藏火药都付之一炬的消息之后,他先是为之一愣,继而就气得拍案而起。

“胡说八道!倘若火药局中所有存货全都一块炸了,昨天晚上就不止那些动静,怕不得整个皇城全都被掀翻了?”

“太子爷。太子爷,奴婢真的没胡说。”那提督太监慌忙磕了几个响头,直到额头上全都又青又紫了,他方才带着哭腔道。“火药局毕竟是在外皇城中,存放的火药都是有禁例的,并不敢太多。否则真的失火以至于祸延皇城,可不是天大的事?所以存放火药只在其次,最要紧的还是研制火器,可怜这几年间积攒下来的那些好东西全都付之一炬了!”

见那老太监哭天抢地,显见是只心痛东西,却不想此事的后果,太子顿时为之气结。旋即便沉声喝道:“把这个失职的老东西架出去,孤不想再看到他!”

等到人被拖了出去,太子顿时更加咬牙切齿了起来。先是赵王府一场大火,紧跟着又是这火药局炸了,即便不知道两者是不是有关联。()但他势必不能再这么隐忍下去。这场火就算不是三哥赵王所为,他也一定要栽在他们身上,务必要把形势扭转过来!还有,昨夜那场动静虽说不小,但如今要紧的不是结果,而是如何利用这个结果。趁着这个机会,就以火药流失在外,好好把京城上下的民宅查一查,这个满城大索的借口却是刚刚好!

当章晗听到宫中火药局被炸之事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秦王所为,可再转念想想,如此兴师动众,祸及的却只有火药局一地,她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然而,当章晟打听消息回来。说是太子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北平的赵王,她立时确定,经此一事,太子必然会兴师动众全城大索。于是,她当机立断,让王凌和章晟这几日都不要外出,全都留在白虎堂中。

虽说不能生火,但此前那些天积攒下来的干粮食水却极其充足,只是日子过得枯燥了些,尤其是这种完全闲下来什么都不能做的生活,她常常会发呆恍惚,陷入思念无法自拔,尤其是每日早上睁开眼睛时,身边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

“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年年唯有秋雁飞。”

这天,听到章晗呢喃念出的这四句诗,章晟觉察出了极其明显的悲凉意味,不禁皱了皱眉说道:“怎么吟这么丧气的诗,听着人揪心得很。”

“这是李巨山的《汾阴行》。”王凌在旁边接了一句,看着仿佛被洗劫了一遍空空荡荡连家具都几乎乱七八糟的白虎堂,随即苦笑了一声,“用在咱们赵王府倒是有些恰当,昔日风光显赫,如今却变成了这么一副凄凉的样子。只不过……”她语调倏然一转,却是看着章晗笑道,“大嫂总不会突然就丧气了吧?”

“只是觉得世事无常罢了,哪来的什么丧气?”章晗将一缕头发刮到了耳后,随即便面色沉静地说道,“咱们和赵王府那些暗线一直都只是联络,未曾有其他干连,这么一次突如其来的满城大索,只希望他们也都能平安度过。”

“大嫂,你担心自个儿就够了,不用担心那些滑头!”

“不是担心。”章晗顿了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凌说道,“只是父王即将回京的当口,希望他们能够保全下来,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

此话一出,王凌顿时愣在了当场,竟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大嫂怎么知道父王要回来?我去那几处探问消息的时候,也不曾有这等讯息。”

“我写的信,世子爷应该能明白。至于父王雄才伟略,应该会更清楚,我们手里的东西若要兵不血刃地派上用场,就唯有在京师!”想到陈善昭接到信时的反应,章晗微微一笑,俶尔捏紧了拳头,又看着章晟问道,“那天火药局炸了之后,咱们在这儿窝了多少天了?”

“八天了。”章晟想都不想就迸出了一个数字来,“我天天都在掰着手指头过日子,这种窝得快发霉的日子真是太憋闷了!”

章晗若有所思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又看着王凌问道:“这么说,四弟妹,今科会试的举子们应该出了贡院,接下来就该是考官读卷了吧?”

尽管这三年一度的会试是读书人心目中最要紧的日子,但王凌在如今的情势下哪里耐烦记这个?愣了半晌,她才有些迟疑地说道:“应该就在这几日,大嫂可有什么主意?”

“窝了几天,想必你们也快憋疯了。”章晗脸上露出了一个动人的微笑,却是挤了挤眼睛道,“夏大人说今科主持会试的是两个在翰林院窝了多年不曾有过寸进的老学究,正好我还从他那里听到了些有用的讯息。趁着这机会,比如散布些会试舞弊之类的消息……”

王凌眼睛大亮,忍不住笑吟吟地拽住了章晗的胳膊,竟是满脸的兴奋:“大嫂,这可是真的好主意!大嫂,还有什么招一并支了,我这就出去闹个天翻地覆!”

“若是有个为我们所用的举子就好了。”

听到这话,章晟不禁满脸古怪地看着章晗道:“说起来,我这回就是借着北平会试举子的名头入京的,拿的是北平布政司给举子的路引。”

贡院中三场一考就是九天,好容易熬到从里头出来,不少举子已经是精疲力竭。然而,会试发榜就在这两三天之内,即便再疲累,不少人也仍是满心火热地三三两两聚在各处酒楼茶馆,探讨着这一次的三道考题,拿出各自写的文章来彼此印证,都希望能够一举题名。毕竟,只要过了会试这一关,在殿试之后总少不得一个同进士功名。

这会儿酒楼之上,几个举子就在那儿议论着自己在考场中写的得意文章,甚至有人洋洋得意地将那花团锦簇的文章给念了出来,正到那些旁征博引的环节时,邻座上却有人突然冷笑了一声:“文章做得再好有什么用,这会元都早已经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