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问忙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躺下,叹了口气,写道:“小疯子,你让我省点心,好不好?你若是去了,一路上舟车劳顿,肯定要累坏了。禁足令也没有几日了,你且忍一忍,安心在府里休养身子,别再惹怒了父皇。即便父皇疼你,可圣旨已下了,君无戏言,叫父皇如何撤回?”

最后,他望进她的眼睛,低头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啄吻了一下,认真写道:“小疯子,一切都已交待妥当了,我只问你,我若不在,你会念着我么,就像我念着你一样?”

百里婧咬着唇,被墨问盯得避无可避,忽然张开双臂环住墨问微微倾下的脖子,身子借力抬起,投进了他近在咫尺的怀里。

她的脸埋在男人的脖颈处,轻声答复——

“嗯。”

不是敷衍。

第169章

百里婧咬着唇,避无可避,忽然张开双臂环住墨问微微倾下的脖子,身子借力抬起,投进了他近在咫尺的怀里,脸埋在男人的脖颈处,她轻声应:“嗯。”

不是敷衍。

墨问笑了,这才抱紧她,只觉心境平和,万事无忧,她心里总算有了他,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哪怕她只是撒了一个谎,他也满足了。

小疯子,你若念着我,我定能平安归来。

虽然墨问已定下去荆州的计划,可他的护卫没有一人同意。刚入夜就将他堵在了桃林里,跪地不肯起来,孔雀道:“主子,您人在盛京已十分不安全,若再贸然前往荆州,叫属下如何放心?”

黑鹰一贯话少,这次也认同了孔雀的担忧,道:“若主子真要去荆州,不如一路向西,借此机会回国,到时制造一场失踪的假象,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桂九道:“主子,大人说,您这些作为十分不合适,在东兴俯首称臣,让大秦百姓如何自处?如今又替东兴出谋献策,甚至亲自替他们征集粮草,您这样做说不过去啊…”

他们的话个个不错,他是没必要越俎代庖帮东兴治国,可他如今的身份是东兴的臣子,他的妻是东兴公主,他不是帮着别人,是帮着他的小疯子,他的妻。旁的,暂时不论。他也没有必要对他们一一解释清楚。

墨问往桃林外走,出声道:“别跟着我,收拾收拾,明日前往荆州,沿途设防,有些人怕是见不得我有半点好处。桂九,你留下,看着她,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你便不必再回国了。”

桂九想哀嚎,却见男人转过身来,道:“孔雀,她身子突然不好,浑身发凉,有些不对劲,太医说是累了,我却不信,你替她瞧瞧。”

孔雀低头道:“是。”

起身跟着男人出去了。

易容术对孔雀来说易如反掌,乔装成丫头进去替百里婧擦了擦身子,顺便搭了搭百里婧的脉象,看过后略略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退出来对男人道:“确实只是劳累过度,心病所致,休息调养一番便会痊愈,主子不必担心。”

关心则乱,墨问听罢,竟没怀疑,掀开纱幔进去,脱了衣搂着百里婧入怀,她睡得不安稳,身上凉,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贴着他的胸口睡。

墨问被这种依赖撩拨得心都酥了,柔软得不可思议,明日就离别,他得好好抱抱她,她病着,他也没了占便宜的心思,舍不得摆弄她了。

孔雀冷眼旁观他们两人的亲密,走入黑暗中,掀开精细的人皮面具后,手心有些颤抖。照方才她探的脉象来看,这位婧公主身中一种奇毒,已达两年之久。

这种毒平日潜伏体内与常人无异,可一旦发作,便会全身发凉,一日比一日虚弱,终至武功尽失。而且,毒素无法根治,只能依靠续命的还魂丹,若配不成还魂丹,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

她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她知道还魂丹需要特制的几味药引子来配,这些药引子极为珍贵,拿其中最难得的一味——红莲蕊来说,生长在苦寒的雪山之上,山上积雪常年不化,寒风凛冽,且红莲蕊十年也可能开不了一次花,要想找到它,几乎不可能。

既然还魂丹配不成,婧公主的命便保不住,那么就没有必要将此事说出来惹得主人大费周章了。

如此一来,不外乎剩下两条路。

第一条,荆州遇险,他们一行人正好穿过大兴西陲边线回国,从此世上再没有婧驸马。

第二条,荆州之事依照主子的意思办妥,待征得粮草返回盛京,婧公主想必已经不行了,待婧公主一死,主子也得回国,了无牵挂。

虽然将所有头绪都理得清清楚楚,孔雀却还是担忧,她从未见过主子待谁如此珍视,若是大兴这位荣昌公主死了,她想象不出主人会如何。

可孔雀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子好…

一夜很快就过去,天微微亮了,墨问舍不得起来,可外头已经有人在催。

待墨问穿好衣衫,百里婧还没醒,他不忍心叫醒她,俯身凝视她许久,在她的唇上吮了吮,看着她安详的睡容,笑了,这小疯子,妻子当得真不称职,他都要走了,她也不知道送送他,还在睡…

“驸马爷,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墨问叹息一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自枕下摸出那枚深海血珀所制的哨子,捏在手心里,直起腰,又细看了她两眼,这才转过身,出了门。

百里婧猛地惊醒,汗湿了衣襟,丫头绿儿闻声进来,急道:“公主,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百里婧喃喃。

“您刚刚大叫了一声,是不是做噩梦了?”绿儿试探地问道。

“哦,”百里婧闭了闭眼,脑海里又浮现出梦里那血淋淋的场景,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并不是答复绿儿:“原来是梦。”

撑着的手臂忽然朝身侧摸去,空空的,什么也没摸到。

绿儿机灵,立刻道:“驸马爷一早就气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出了城,见公主睡得熟,就没叫醒您。”

忙,来不及写完,继续待修。明日再补。

黎国舅立刻开口道:“回陛下,上一次婧驸马提出的征粮大计十分可行,如今举国上下的商贾都对婧驸马颇为信赖,赢来无数赞誉。若此次由婧驸马亲往荆州征粮,想必可省不少功夫!”

黎国舅说罢,引来附和道:“老臣赞同黎国舅的意思,当下最要紧的是北疆安危,早一日征得粮草,早一日解国之危困。荆州路途不远,此去不过数日功夫,婧驸马即便体弱,沿途有人悉心照料,也无需担忧。”

“所言极是…”

墨问心下冷笑,果然是一张大网,兜头朝他罩了下来。粮草被劫,显然有人不希望边疆大胜,且意图置司徒家于穷途末路的困境,而此去荆州征粮,其中风险也不知几何。

已经被推上风口浪尖,即便他不是哑巴,也无法开口说出半个不字。左相沉默,朝臣无一人替他说话。

景元帝看着墨问,神色略略有异,终是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请婧驸马往荆州一趟,十日内来回,务必将此事办妥,否则,我大兴危矣。”

圣上都开了口,做臣子的自然无法推脱,墨问忙跪下去,领了旨。

“此事耽搁不得,婧驸马明日便启程吧,征粮的人马由兵部与吏部负责选调。”景元帝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接着看向一直跪着的司徒俊彦,伸出手遥遥扶着,道:“司徒元帅快起身,朕知司徒家忠心不二,为了大兴江山社稷殚精竭虑,此番意外发生,必是有人存心陷害!传朕的旨意,命刑部彻查粮草被劫一案,朕要将那些图谋不轨者五马分尸碾为肉酱!”

“谢吾皇体恤明察。”司徒俊彦站直了身子,声音浑厚,不苟言笑,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秉持着司徒家惯常的沉默。

“至于西陲鹿台山,朕希望得到更确切可靠的消息,不愿与西秦起争执,但事已至此,边防之事不可小觑,命荆州三营兵马前往鹿台山驻扎,保护此地山民与百姓安全。”景元帝吩咐道。

“吾皇圣明!”群臣日日念符咒似的齐声道。

整个朝堂,只是少数人的天下,有人得宠,便有人失宠。景元帝赏识墨问,所以给了他这份差事,而对于韩晔,即便整个天下乱成了一团,西北困顿,鹿台山危急,景元帝也不曾念起他半句,似是完全记不得韩晔本是师承鹿台山,如今鹿台山覆亡一事对他又有多少冲击…

然而,被忽略不一定是坏事,被偏爱也不一定就是幸事。韩晔像是被封冻之人似的,完全不插一句嘴,只等着景元帝主动开口邀请——哪怕这邀请,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了,而他将因此被忽视一辈子。

下了朝,群臣结伴而出,黎戍拖着笨重的身子三步两步追上墨问,急急拍着他的肩膀道:“婧驸马请留步!”

墨问有点烦,却还是停下脚步回了头。

黎戍任何时候都笑嘻嘻的,朝廷出了事,他还能乐得出来,与墨问并排走着,笑问道:“前几日请婧驸马喝酒,听说给你惹了不小的乱子,婧小白没有为难你吧?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去替你解释!”

他可真仗义。

墨问却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他没必要跟人解释,尤其是对这个好男风不务正业的戏子。

“啊,那就好,那就好啊。”黎戍点点头,摇头晃脑的,从他那异常的神色中,墨问知道他想说的话怕不只是这些。

果然,黎戍沉不住气,恬着脸笑道:“嘿嘿,婧驸马,这本不该由我来说,陛下也已经说过了,但此去荆州,除了保重身体之外,还是想请婧驸马速战速决。要知道,人一顿不吃就饿得慌,若是一日不吃,仗也不用打了,随便突厥蛮子如何砍杀,也毫无还手之力了。请婧驸马看在婧小白的份上,别让司徒家的将士们等得太久,身处险境。”

第170章

第170章劫杀·营救

墨问去荆州后,相府内不曾起任何变化,好像他在与不在没甚差别。但墨誉擅长察言观色,他发现从昨日大哥出城到今日,父亲的神色很奇怪,一会儿似乎开怀,一会儿又焦虑不安,不仅是这两日,最近的半个月父亲一直如此,情绪反反复复,忧虑无法排遣,肯定与大哥突然出仕有关。

可是,什么原因会让父亲如此呢?从父亲提起大哥时那无可奈何的口吻和认了命似的态度,墨誉始终相信,其中必有隐情。倘若大哥这些年来真的深藏不露,他何以至今时今日才肯出仕?真的是因为娶了婧公主,有了无法撼动的靠山才有恃无恐地抛头露面?

墨誉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

日中时分,替七皇子讲课告一段落,墨誉收拾东西要走,却迎面碰上一人,他忙朝那人行礼:“落公主。”

百里落仍旧是那身浅紫色的裙衫,淡而精致的妆面,温柔含笑的神色,对墨誉道:“四公子这就要走?不如在宫中用了膳再去?”

墨誉忙要推脱,百里落却不容抗拒道:“四公子若要拒绝就太见外了,你是七弟的老师,虽然年纪小,可学问高,连本宫也要尊称你一声先生。而且,本宫让四公子留下,是有些疑问想要问一问四公子。你知道本宫有孕,身子不便,事儿在心里搁久了就有点不自在,必得问出来才舒坦。”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墨誉脸皮薄无法再推辞,只好随她去了。

在落华宫的小花园凉亭里摆下了酒菜,树影深深,将毒辣的太阳遮住,只觉舒服惬意。百里落执起酒壶亲为对面的墨誉斟了一杯酒,笑道:“这是北郡府有名的‘忘忧醉’,听说滋味极好,可惜本宫不能饮酒,四公子尝尝看。”

墨誉忙惶恐地起身,奈何盛情难却,他只得端起酒杯喝了下去,北郡府的烈酒与江南的佳酿不同,“忘忧醉”尤其厉害,墨誉不胜酒力,一杯下去便觉有些晕了,他放下杯子朝百里落勉强笑道:“确是好酒,但是微臣没福气,再喝不了第二杯了。”

百里落却似完全没听清他说什么似的,又为他倒了一杯,也没催着他喝下去,放下酒壶,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本宫记得,当日在回门宴上,驸马用这酒谢了父皇,婧儿妹妹也在场,替婧驸马连喝了三杯…呵呵,四公子好像也在吧?你与婧儿妹妹一样大的年纪,酒量竟不如她,看样子我们家婧儿妹妹实在是女中豪杰,叫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佩服不已啊。”

墨誉自然都记得,从大哥娶妻到回门,因为大哥体弱,所以样样都有他作陪,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得到,一片好心被她辜负,大哥也一点都不感激他所做的一切。今时今日想起当初的场景,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热闹和欢喜都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墨誉性子沉敛,心里痛苦也不说出来,只是又将眼前的那杯酒举起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醉意渐浓,脑袋混沌,墨誉开始身不由己,一些话借着酒劲都倒了出来,也不管面前坐的是谁,他自嘲地笑道:“她确实是女中豪杰,谁都惹不得她,起初她嫁进相府,我还担心她欺负了大哥,后来发现,她待大哥很好,好到让人…让人心生嫉妒。而我这样低微的身份,她是瞧不上的,真的从不正眼瞧我一下,呵呵,也是,她是大兴国最尊贵的公主,谁不让着她、捧着她啊…我又算什么…”

他说到这里,醉意朦胧的眼睛含着隐忍的泪光,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彻底醉了,话更是打不住,完全记不得身在何处:“可是,有时候我瞧着她,又觉得她可怜…她的年纪与我一样大,已经嫁了人,大哥一辈子都只是个哑巴,她性子太跋扈又招人记恨,被困在相府里头,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近日身子又不大好。我因避着嫌不能去瞧她,即便能,她大约也不想见我,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废物罢了,连大哥都不如,呵呵,呵呵…”

他说着,越发自嘲地笑起来,翩翩少年即便醉了酒也仍旧风流俊俏,也不知是压抑了多久的心思,终于被烈酒催得藏不下去,第一次直接地自他口中吐出。

亭子里再没有第三个人,百里落听墨誉絮絮叨叨地说,半晌都没有动,蝉在枝头叫着,没完没了地聒噪,她的唇边忽然泛出冷笑,呵,人人都爱百里婧。

她本来也不过是想借墨誉来替她传一个消息,或者用利益说服他与她合作,哪里知道这个少年竟在心里头思慕着他的大嫂,说出来的这番话多么情真意切啊!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说我心疼你孤苦无依,心疼你从小就卑微苟且地在他人的无视中生存,心疼你必须处心积虑才可以得到你想要的,而不是像百里婧那般不需伸手一切就都是她的。

为什么?性子飞扬跋扈目中无人骄纵粗野的泼妇却会招人心疼?百里婧她有什么好可怜的,她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些男人处心积虑地为她设想的?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她凭什么那么理所当然地挥霍所有的宠爱,好像天生就该是她的一样!

为什么!

凭什么!

这不公平!

因为百里婧是嫡出公主,所以尊贵无匹不可亵渎,让他们珍视着保护着心疼着一点委屈都不让她受!

所有男人都肤浅龌龊瞎了眼TXT下载!

包括韩晔,包括司徒赫,包括病秧子,包括墨誉!

墨誉醉得一塌糊涂,所以没有看清对面的百里落眸中刻骨的恨意,这种恨意聚敛得极快,在她的算计里又一点一点化为善解人意的温柔关切:“四公子是不是醉了?这酒是再不能喝的了。”

墨誉用手臂撑着头,皱眉道:“是,不能…再喝了,可是,醉了才好…才好…”

百里落探身,一点一点接近墨誉耳边,诱道:“方才听四公子所说,本宫感同身受,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墨誉大着舌头道,也全然顾不得尊卑了,他也许早已不记得自己是谁。

“四公子知道,鹿台山出了事已数日,可婧儿妹妹被禁足,没有人肯告诉她。以她的个性,若是日后得到了消息,必定要恨着那些对她隐瞒真相的人。病驸马是个废物,她恨不了他,她又护短,不会拿自己的夫君如何,外人那么多,她不能一一去责怪。可四公子却不一样,你是朝臣,又是家中的小叔子,到时候整个相府里你肯定首当其冲,成为她兴师问罪的第一人。也不知婧儿妹妹会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来,恐怕又要伤了四公子的心了。”百里落一句句娓娓道来。

墨誉听得两眼发直,眸中一丝亮色都没了,只剩一片灰暗,他被百里落所分析的那种境况折磨得彻底绝望。

百里落见时机成熟了,为他出谋划策道:“四公子莫要心伤,我倒有个法子可以帮四公子解脱危难。”

墨誉认真听着。

百里落笑道:“四公子反过来想一想,既然隐瞒真相会被婧儿妹妹记恨,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将鹿台山如今的遭遇通通告诉她?她周围没有说真话的人时,你的真话和担忧便是最为珍贵的了,除非婧儿妹妹是铁石心肠,否则,肯定会对你十分感激,难道,她还会为此而去恨你么?她肯定会觉得你可信任又可交往,必定对你青眼有加。如此一来,既让她不至于被迷惑,又帮四公子解开了心结,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墨誉心里还有一丝清醒:“鹿台山变成一片废墟一事,她知道了又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呢?”

百里落冷笑,声音仍旧柔软:“她当然会不开心,可这事却瞒不了一辈子,她迟早都会知道,与其从旁人的口中说出来,不如你讨了这个巧,等到纸包不住火时,你再想与她亲近都不可能了。哦,你的时间也不多了,也许她马上就会得到消息。”

墨誉受不了这样的诱哄,尤其是在他醉了的时候,越发渴望着摆脱眼前的危困,心里那道防线早就被百里落冲击得只剩憧憬,他犹豫着自问自答:“这样做,她真的从此不再厌恶我了么?不再厌恶我就好…这样就好…”

他说着,双手撑起桌子起身,跌跌撞撞地朝亭外走去,连跟百里落道别都忘了。

百里落盯着墨誉的背影,恨意一丝未消,可在这恨意中又多了几分快意,让天下的男人都去爱百里婧那个贱人吧,越爱她,越痛苦!她双手抬起,“啪啪”拍了两声巴掌,立刻有太监过来候旨。

百里落冷然道:“去,跟着墨状元,送他回相府,莫要出了差错。”

墨誉坐在马车上,一路颠颠簸簸回到左相府,落华宫的太监搀扶他下车,相府前守门的护卫忙迎了上来,众人七手八脚地送他回西厢“浩然斋”。

嘈杂的脚步声在院内响起时,木莲警觉地将一个黑色的包裹系好,运起轻功,将它塞到了房梁上。落地时,低头稍稍整了整衣服,随后拉开了房门。门外一群人。

“四少奶奶,公子喝醉了,您快瞧瞧!”水生颇为吃力地担着墨誉,“丫头们,都别站着了,快去准备水和醒酒汤来!哎呀,我的公子,怎么也开始学坏了,三天两头地被抬回来啊!”

墨誉被放在床上躺着,水和醒酒汤也都送来了,房里只剩木莲一人,她替墨誉擦了擦脸,又喂他喝了醒酒汤。木莲疑惑不已,怎么大中午的就醉了,这倒是头一回,而且墨小黑是去宫里替七皇子讲学,谁人敢请他喝酒?

睡了大约半个时辰,墨誉迷迷糊糊醒了,见木莲手里握着帕子趴在他的床沿上,神色虽十分疲惫,可她脸上那种安详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墨誉一时看得愣住了。时光在此刻停住,他的身边竟也有人伴着。

然而,不过一瞬,他心里惦记的那件事便陡然冒了上来,将眼前所有的安逸和静谧都打破,他不愿记得古人关于“怜取眼前人”的劝诫,他只愿遵从自己的心,去讨好那个不肯正眼瞧他的镜花水月。所以,他掀开身上的薄被下了床,脚刚着地,木莲就醒了,转头看到他在穿衣服,问道:“你要去哪?酒醒了么?”

墨誉回头看她,却不敢与木莲四目相对,低头系腰带,支吾着道:“父亲找我有些事,我去去就来。”

说着,已经穿戴整齐,看了书桌上的铁笼子一眼,道:“天热,小黑口渴,你照看着点。”

张口闭口都是兔子,木莲与他再没什么可说的了,也不应,只是撑起身子站起来。她近日越发觉得身子沉重,懒懒的不想动,这在以前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墨誉出了门,却没去前院,而是左转去了“有凤来仪”的方向,他的脑子还有些晕乎,被夏日火热的风一吹更是燥热。

到了“有凤来仪”门前,有丫头正坐在廊下打瞌睡,听见脚步声吓醒了,忙起身道:“四…四公子…您来做什么?”

墨誉努力镇定下来,道:“公主在么?”

“在。”丫头转头朝里望了望,道:“听绿儿姐姐说,公主好像在睡着。四公子,需要通传么?”

墨誉忙抬手道:“哦,不必了!我…”

他刚想走,那个剧烈的念头又扯回了他的步子,他笑道:“不必通传,我…进去等公主起来。”

因为成亲仓促,来不及建公主府,可是相府不敢怠慢了婧公主,为她所置的婚房很大,里间外间相距甚远,墨誉说进去坐,虽然不合礼数,却也并非不可以。那丫头犹豫了一下便引着墨誉进去了。

在外间的桌前坐下,丫头给墨誉端上一杯茶,陪他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叫她,应该是大丫头有事吩咐她,忙小跑着出去了。

顿时,房里只剩下墨誉一人,他秉持着良好的教养端端正正地坐着,面前的那杯茶很烫,他也无心去品是什么茶。

“来人…”

墨誉正等得心虚,陡然听见里屋传来一个声音,忙回头朝垂下的层层帘幔望去。

“来人…”

又是一声,这次墨誉确信听到的是她的声音,慌忙站起身,不知她怎么了,可是丫头们竟一个也没回来。又急又燥,什么都顾不得了,墨誉掀开帘子朝里头走去,隔着宽大的屏风,颤抖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里头的人应该没有听出是他,她咳了一声道:“水…”

墨誉忙折回外屋,将自己那杯未曾动过的茶端了进来,在屏风后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脚步急促地绕过屏风进去了。

连日来,百里婧的身子越来越不好,倒没有别的症状,只是冷。墨誉进去就瞧见她裹在厚厚的被子里,顿时惊愕不已,这房里应该有降温的冰室,可他呆在这里并不觉得凉快,怎么她竟冷成这样?

也许是反应也变得迟钝,墨誉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百里婧也没察觉,刚刚还要水喝,现在却睡着了,墨誉无奈,不知是该叫醒她,还是出去,就这么左右为难着。

百里婧迷迷糊糊看到有人站在床边,身影修长清瘦,遂从被中探出一只手来,朝那人伸过去,嗓子太干,出声轻如云烟,唤道:“墨问…”

墨誉惶恐,捧着茶的手差点将杯子打翻,然而,见她神色依赖,好像很需要他,可她张口说了什么他却没听清。墨誉挣扎一瞬,忙颤抖着上前握住了百里婧的手。

一握之下,凉到骨子里。

百里婧却已经带着他的手贴在了脸上,她的脸也是凉的。

墨誉不敢在床上坐下,被她一拉扯,他便只好屈膝跪在脚踏上。如此近距离地与她接触,现实中不过只有一次,那是在偏院的桃林里,她戏耍他,使出浑身解数羞辱他。明知是羞辱,可自此后,与她亲近的场景,他的梦里却出现过无数次,甚至连初夜时的激情,他记得的也全是她的脸,怎么都忘不了抹不去——她在他身下与他翻覆欢好,那么热情,那么美丽,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在梦里…

真的离得太近,她的脸面向外,贴着他的手心,眉头皱得可怜楚楚,头发散开在枕边,中衣大约没扣好,露出修长的脖子和突出的锁骨…

墨誉呼吸越发粗了,眼神却异常温柔,已经分不清是梦是真,他缓缓低下头,一点一点接近,将颤抖的一个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如果你是我的,那该有多好?即便是立刻死了,我也甘愿。

“嘭”的一声响,有什么在身后落下,墨誉吓了一跳,从憧憬的美梦里被惊醒,偏头看去,木莲站在屏风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第171章

木莲站在屏风前,将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

光天化日之下他卑劣的行径被撞了个正着,墨誉慌忙起身,抽回被百里婧握住的手,无地自容地躲闪开目光,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木莲本是来探望婧小白,完全没想到墨誉会在这里,不仅在这,他还胆大包天地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来!

心里涌起一股子无法抑制的怒意,木莲转身就走。

墨誉着慌地追上去,扯住木莲的胳膊道:“你听我解释…”

木莲被他这句底气不足的话气笑了,竟停下了脚步,回头盯着墨誉的脸,反问道:“解释?你是想告诉我刚刚我的眼睛花了,看到的都是在做梦?不是说左相找你有事么?你找父亲找到婧小白房里来了?嗯?借着酒醉来发疯,你要不要脸?如果我没有来,你还想做什么?!”

随后,她声音压得低低的,一字一字咬得极重,几乎指上了墨誉的鼻子:“墨誉,你真是龌龊又恶心!”

墨誉被她这番话一骂,连自己也鄙夷起了自己,可是少年的骄傲又迫使他不能屈服,他不过是真心地喜欢着一个女人,为什么要遭受如此多的指责?而他方才所做的一切全都是情不自禁,如果他的理智强大到足够克制翻腾的内心,他又怎么会被人握住把柄?

他没有放开木莲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对她没有半点企图,真的没有!我来这里只是想对她说鹿台山的事,她那么在乎师兄弟之间的感情,我想这事肯定不能瞒着她,所以我就来了!房里没有人伺候,她渴了,要喝水,我便进来给她送水,然后…”

墨誉忽然打住不说,进来送水而已,这的确是初衷,可是后来他吻了她,该如何解释?

怎么解释都不可能让人相信。

他果然是个龌龊又恶心的人,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嫂子。然而,有什么办法呢,他惦记着她是真的,喜欢她是真的,不忍心看她受委屈也是真的,大不了他永远都不说出口,大不了他在肚子里藏一辈子,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