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要放京官之子去各州府地方,问询他的意见,名单中便有墨誉。这一举动越发让墨问坚定了景元帝有着不同寻常的打算——高高捧起他,却将墨家看起来最年轻有为的第四子遣调地方,形同贬谪,这绝不会是为了锻炼墨誉。也许可以理解为他的老丈人不放心在将他提拔为辅政大臣的同时,让墨家的权势做大。

换句话说,墨问是大兴的驸马,他应该跟着他的妻姓百里,而不是跟着墨家姓墨,他可以辅佐朝政,却不能扶持家族势力。这是权力制衡的手段。

他本来就不喜墨誉,也更没有把自己当成墨家人,自然不会反对,由着他的老丈人做任何决定。只是好像后来又有什么原因让墨誉这小子留下来了,也许是左相墨嵩去求了情,昨日的寿宴上,他竟能在景元帝身边伺候。

在墨问的眼里,墨誉从来都是可笑的幼稚的却又有着非分之想的小子,他从来不将墨誉放在眼里,却不希望墨誉在他的眼皮子下晃悠,凭墨誉那一点觊觎之心,就该下大狱酷刑伺候!

如今倒好,墨誉与木莲这夫妇俩各有心机,都想致他于死地,一旦得了景元帝的支持,他真是插翅也难逃。

墨问想着,眼睛望向他的妻,镜中的她容颜绝美,神色平静,若是她知道昨夜曾有过那般不堪的经历,不知会如何疯狂。地上那具碎尸的恶臭曾沾在她的身上,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韩晔…

与他友好相处了近两个月,昨夜那般失态地与他大打出手,招招都想要他的命,韩晔那时恐怕是连自己的性命也早就不顾了。

墨问叹息,昨夜关帝庙前那几个男人,哪个不想置他于死地?韩晔是头一个,司徒赫想却极力忍着,墨誉是有贼心还没贼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的妻抱走,人人都知道将会有怎样的一个夜晚,难怪他们嫉妒抓狂…他身为一个皇帝,这个洞房夜轰轰烈烈举国尽知好像也不亏。

等两人都梳洗好,去外间用餐,果真有绿儿所说的药膳补汤端了上来,两个人的分别用不一样的底料熬制,绿儿为墨问盛了一碗,百里婧不认得他碗里飘着的是什么,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墨问知道他不认识,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不紧不慢地写了两个字,见百里婧尴尬地要抽手,墨问接着写:“吃什么补什么…”

“咳咳…”百里婧刚才佯装喝汤,见他这么一写,她顿时被呛到,墨问越发得寸进尺没规没距了,若他不曾失语,也不知这些话是不是整日都挂在他的嘴上,见着她一次就调戏一次。

墨问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背,他说的都是实话,夫妻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还小,他在教她该懂的学问。世上最合格的夫君就应该调戏自己的妻,只调戏自己的妻。他正在实践,何错之有?

正填着肚子,宫里来人了,正是景元帝身边的总管高贤,高贤笑道:“陛下派老奴来瞧瞧婧公主凤体是否安康,还命老奴告诉公主,这两日可在府中歇息,十月初一是婧公主您的生辰,陛下邀王公大臣一同往城郊围场狩猎,为您庆贺生辰。请您务必养好了身子,届时去围场一乐…”

第212章

高贤来传的只是口谕,也并非郑重其事,只是父女间的传话罢了,因此倒也没有要求众人跪下听旨。

专门用一场皇家狩猎来替一位公主庆生,这在大秦是从未有过的事,墨问一边喝汤一边赞叹他的老丈人可真是别出心裁用心良苦,抬眼看向他的妻,见她也十分惊喜,眼眸透亮,脸上的神色隐约还夹杂着一丝得到盛宠时的忐忑和更多的…骄傲。

无论是作为父亲对女儿的重视,还是作为一个皇帝对公主的荣宠,她都应该是骄傲的。但她并没有因为这骄傲而大肆地炫耀,恨不得天下人都对她顶礼膜拜,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她的父亲最宠爱的女儿。

她没有。

这一点,又跟她的母后很像了。骄傲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似乎理所当然,她反应平淡,毫不张扬。

“高公公,替我回去谢谢父皇,我会准时参加狩猎的。”百里婧笑道。

“是!”高贤恭敬地应下,随后笑看着墨问,问道:“驸马爷,您的身子好些了么?陛下特意命老奴领了太医来瞧瞧。”

墨问口不能言,问及身体,他自然而然地抬眼看向他的妻,百里婧咬着唇不自然地别开眼睛,她才不替他说话,她根本不好意思替他说话。

墨问看到她的羞涩神情,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唇边有点微微发苦,他的老丈人在他洞房后特意命太医来替他诊治,要么就是担心他真的不行,毁了她女儿大好的青春年华,要么就是担心他太行,犯下了欺君的滔天罪行。

也许,他的老丈人更担心后者,让高贤来这里,并非是为了传旨,而是为了探个究竟。

没有办法了,尊严什么的早就没剩一点了,只要他的妻知道他行就够了,他在外人面前再怂也可以忍受,他任由年迈的老太医为他把脉,脸上一丝慌张也没有,从前多少大夫替他把过脉,若是叫他们都弄清他的底细,他还怎么活得下去?所以,墨问不紧张,面色却带着些许担忧地看着他的妻。

老太医足足把了半柱香的脉,百里婧看着看着有些坐不住了,墨问早就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适时地朝她伸出另一只手,百里婧起身握住他的手走到他身边来,看着老太医思索的神色,担忧地问道:“刘太医,怎么样?这些日子我不在京中,也不知那些奴才是怎么伺候他的,药也不知有没有按时服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老太医终于把手松开了,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老臣开个方子,驸马…”

陡然看到墨问碗里的药膳,老太医笑了:“不用开方子了,驸马爷这汤就不错,但也不可补得太过,虚不受补…”

年纪大了,话一打开就收不住,老太医又叮嘱道:“驸马爷,凡事过犹不及,房事上也是如此,要懂得节制,不可过频,这才是长久之道啊!”

百里婧听得面色通红,墨问握着她的一只手没松开,也不给她逃跑的机会,他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医点了点头,很是虚心受教谦虚懂礼的样子。

等高贤和刘太医走了,百里婧立刻就想抽手,墨问哪里肯放,拽着她在腿上坐下,长臂揽着她的腰,在她的手心写道:“小疯子,你可害苦了我,昨晚我那具童男子的身子怎经得住你的诱惑,做得太没有节制了,你看我现在虚的,差点都抱不住你了,你可别不负责任地想逃跑…”

他太不要脸颠倒黑白了,百里婧初经人事,脸皮本来就薄,被墨问这番话一刺激,她转头瞪着他道:“虚?你今天早上才不虚呢!”

她的意思本来是说,你昨晚那么虚,今天早上应该更虚才对,为何早上那一番还那么激烈,明明就是在骗她!

墨问当然不会顺着她的意思去理解,他在她瞪着他时微微一笑,沉静的黑眸里七分无辜三分促狭,抱得她更紧了些,将下巴枕在她的肩头,写道:“早上那样就够了?小疯子,你真好伺候…”

明明是问,是赞扬,看他写出来怎么那么奇怪,百里婧被他逗得恼怒不已,挣脱开他的怀抱离得他远远的,与他隔了一张桌子,气得指着墨问说不出话来:“墨问你…你…”

墨问很享受调戏妻子的乐趣,但是知道不能把她惹得太过,面对她的疏远和愤怒,墨问很委屈地眨了眨眼,一边低头喝汤一边抬眼瞅着她,好像根本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似的。好在屋里没人,就他们夫妻俩,闹得再凶也没人听见。

看到墨问津津有味地喝着汤,一勺一勺斯文极了,看到汤里飘着她起初不知道后来被墨问指点过的东西,百里婧也是说不出的羞恼,这病秧子几时变得这般无耻无赖了?

她想到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脸憋得通红地问道:“我好几个月不在你身边,你又升了官,被那些朝臣一吹捧去喝花酒也是有的,你这副模样根本什么都知道,还敢骗我说是童男子!童男子有你这么脸皮厚的么!墨问,你到底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才那么轻车熟路的?不过一夜而已,再怎么样你也不可能那么虚,你骗我!”

墨问被她这么一质问,吓得手里的汤勺都掉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在洞房第二天这样怀疑他,都是他此前做得太过了,在床上的表现老道熟练、轻车熟路,像是阅人无数似的,现在倒好,解释不清了。

男人又没有什么守宫砂处子血之类的东西来做证明,他这童男子的身份就算是老天也无法为他作证啊!他难道要跟她说,因为此前曾翻阅过无数先人的心得,所以一点就通?或者是告诉她,他一晚上与她总共做了多少次,他又聪明,一夜实践过后就等同阅人无数了?

哪个理由她都难以接受。

墨问傻傻地看着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忽然满脸都是失望和难以置信,他大力地咳嗽,咳得眸中泛起隐约的水汽,他突然站起身来,端起面前那碗汤高高举起,想摔在地上,然而他看了看百里婧的神色,不敢摔,又放下了,那神色忽然就带了苦笑,眼神和表情似乎都在说,他只是个小小的驸马,还敢在公主面前摔东西么?他受了冤枉连一句冤都喊不了。

墨问放下汤碗,当即转身朝屋外走去,无论是脸色还是走路的架势根本就是在生气。

百里婧还没见过墨问这样发过怒,顿时觉得自己的怀疑和指责有点武断了,关键墨问是个哑巴,他不说话的时候给了百里婧充足的思索时间,他不跟她吵,她就只有自责的份,比两个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容易收敛多了。

百里婧忙举步追上去。

“墨问!”百里婧在后面叫他,墨问一直朝偏院的方向走,不理她。

偏院门口的几棵老银杏正飘着黄色的叶子,与墙角处青色的竹子一对比,倒是更为吸引人的目光。墨问就站在那银杏树下,没走两步,咳嗽起来,微微弓着腰。

于是,百里婧不费什么力就追上了他,本能地拽着他的衣角道:“天凉了,没穿够衣服,冷了吧?”

墨问不动弹,任她拽着他的衣服,这倒是不再往前冲了。他早就知道不能跑得太快跑得太远,她一追不上他,她就索性不追了,他怎么能让她不追?

“别去偏院住,凉飕飕的…”百里婧继续拽他的衣角,她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心里干着急,经由昨夜,她说话声音都有些哑了,没恢复正常。

墨问很享受她这副小媳妇儿样,终于拿他不当外人了吧?终于不只是对着司徒赫、对着韩晔才这么撒娇了吧?

他心里乐坏了,猛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大手抚着她的脸就吻了上去,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不反抗的时候,他一狠心咬了她一口,她疼得眉头一皱睁开眼睛,黑亮的眼眸委屈地望着他。

他也委屈,比她还委屈,将她的头按在怀里,贴着她的耳边道:“婧儿…我…”他的声音沙哑难听,这次他居然多挤出了一个“我”字。

“我…”他发了好几遍,还是只能发出一个“我”,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最终放弃,在她的手上写:“我是,我是…”

百里婧也知道他出声很辛苦,忙问道:“是什么?”

他很生气地重重在她手心写:“童男子!”

百里婧面红耳赤,他方才就是为了这个委屈,到现在还不忘解释。百里婧只得乖乖偎在他怀里应道:“哦…”

这一声回答墨问显然非常不满意,他继续写:“你还是不信,你嫌弃我娶过三位妻子,是不是?”

“没有!”百里婧忙摇头,“我信你,相信你,你是…是童男子,我都相信,不生气了好么?”

墨问早就笑得很欢了,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他侧着头吻她的脸颊和耳根处,唤她的名字道:“婧儿…”

他写:“我爱你,很爱很爱…”随即追问:“你爱我么?”

百里婧咬唇,赫曾经也问过她,是不是爱上墨问了?时至今时今日,她还是一听到这个“爱”字就发懵。

她在墨问怀里沉默了许久,久到墨问的心都凉了,她才轻轻摇了摇头…

第213章

“我…不知道。”百里婧在摇头过后,终于开口,她大约仔细想过了,而且在作答时似乎也正一个字一个字地想着:“我只知道,对我来说,你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傍晚的风吹动银杏叶,一片沙沙声,墨问屏住呼吸,生怕漏听了她的任何一个字,从她摇头时的心凉,到她说“不知道”时的心焦,又听她说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心里已经不知是什么滋味儿了。

他的妻太诚恳,从不骗他,哪怕是哄他开心都不肯,若她方才顺着他回答说已经爱上他,他大约也会觉得不大可能。

可听不见她说爱他,墨问仍是觉得满心失落。成亲半年了,如今她的人都是他的了,会生气,会吃醋,还会撒娇,样样都会,怎么就是不爱他呢?难道爱他就真的那么难?像他这种半辈子也没爱过的人也轻易就爱上了,她竟毫不动摇…

墨问叹了口气,吻了吻她的额角。是,他爱着这个刚成为人妻的小女人,爱她的诚恳,不造作,她不会浮夸她的爱,没有感觉的时候她不轻易说,正因为如此,她的爱、她的心才显得尤其珍贵。

“墨问,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地道歉,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似的,在一份爱面前她没能给予同等的回应,所以她惶恐不安。

墨问扶着她的后脑将她压进怀里,吻着她的眼睛原谅她的诚实。他也并不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只是他的时间不多了,少了这一个“爱”字,他没信心以另一个身份来面对她,他真的毫无把握。

然而,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他不能对她说,只能沉默以对,继续做一个宽容的夫君。

晚上歇息后,两个人躺在大床上,墨问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百里婧几次拍掉他的手,侧向床里,不肯,她的身下还痛着,不愿意再让他得逞。

墨问不屈不挠地贴上去,软磨硬泡地缠着她,百里婧只得摆出一张冷面孔道:“后天得去围场狩猎,我不能缺席,墨问你收敛一点!再这样我生气了!”

墨问哪敢惹她生气,她身上的确应该痛着,发脾气也正常,可他初尝情欲滋味,软玉温香在侧他不想要才怪,比从前不曾得到的时候想得更厉害。

不过,他倒也乖,在他的妻甩脸子之后,他就不再缠着她了,也不拉她的手过来,他乖乖躺在她身边自己解决。

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和异样的声响,百里婧光是听着,脸也热得快要烧起来,她紧紧咬着唇,心里跳得厉害,不自觉呼吸也重了。百里婧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最见不得墨问这样折腾,瞬间觉得很对不起他,他娶了妻还要辛苦地忍着,受委屈地自渎,她简直是太过分了,这事传到哪里都是她的不对,娶了她这样的妻,墨问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但是一直到墨问自己解决完了,压抑地低吼出来,百里婧也没好意思开口说什么,后来觉得床上实在安静得厉害,她随手将枕头下自己的帕子丢给他:“拿去…”

墨问正好被甩过来的帕子盖住了脸,一股子幽香钻入他的鼻中,又觉得体热难耐,半天才闹明白她是让他用帕子擦一擦,他就不客气地用了起来。

九州大地上别说是皇帝,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没有他这样窝囊的男人,他的老丈人左右拥抱儿女成群,他娶了个公主妻连碰都不让碰一下,他迟早要给她憋出病来,她一没了需要就忘了他这个药引子,偏他还不能提醒。他真的快疯了。

擦干净了,他又舍不得将那帕子扔了,便伸出手去放在了床沿下的脚踏上,等明日洗洗干净再用。

帕子光滑的缎面上绣了朵海棠花,墨问忽然想起司徒赫那儿好像也有一块这样的帕子,还随身带着,他小心眼地揣测起来——都是男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司徒赫不会也像他一样做这等龌龊事吧?心爱的女人抱不着,就用一块帕子聊以慰藉,这也不是不可能。

越想越难以忍受,也许韩晔那厮也这样做过,墨誉那个黄毛小子不是还为她作过一幅画么?

他的女人到底是被多少人惦记着,她自己却不自知?

烦躁,墨问小心地蹭到百里婧身后,伸出手臂抱住她,动作轻而又轻,手握住她的手,写道:“小疯子,我不乱动,抱着睡好不好?要不然我睡不着。”

百里婧本来就理亏,墨问又小心翼翼,她还能说“不”吗?她不出声,往他怀里靠了靠,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似的补充道:“你说的,不要动哦。”

墨问恨得咬牙,顺势在她的耳根处一吻,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算作答复。

第二日,墨问还是领旨闲在家,没出门,又熬过一日浮生。当晚躺下,墨问又要故技重施准备自己解决,这时他余光一瞥看到他的妻转过了身来,他继续装模作样地哼哼,他的妻为难地朝他伸出一只手推了推他,轻如蚊呐道:“别这样…”

墨问心里偷笑,翻身将她半压在身下,脸凑近她的脸,头抵着她的额,写道:“小疯子,我快憋疯了,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百里婧被他问得无计可施,她想说不行,但是又没有理由说不行,听着墨问微微粗重的呼吸声和暗夜里格外亮的眼睛,百里婧不知所措地轻点了点头。

得到了应允,墨问欢喜得快要上天了,也再没了顾忌,当下就低头含住了她的唇,吻得格外缠绵悱恻,衣服一件件当着她的面褪去比无知无觉时扒光她要有情调得多,初夜当晚没给她留下好印象,他全在这一次补齐,所有亲吻抚弄无一不温柔怜爱。

百里婧被他伺候得很舒服,不自觉随着他的动作吟哦出声,渐渐的,她不再只是被动地承受,也会仰起头回应他的热吻,光裸的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世上有一个他,一个她,只有他们俩在云端翻覆,始终停不下来…

最后,百里婧倦极睡着时,唯一念着的只是——他们绝对不只做了一次。她顾不得去数,就算知道,也顾不得去阻止他,哪能矫情地真的只让他碰一次呢?可知夫妻之间床榻上说的话,从一开始就当不得真。

这回,墨问是真的餍足了,一回生二回熟,他已完全知道如何让他的妻满意了,不过他自己也格外满意,他已成了他的妻在这世上最亲密最了解她的男人。将她柔软的娇躯抱在怀里,他睡得很熟,连梦里都是甜蜜的相依相偎。

不过第二天早上还是少不了被他的妻一顿好瞪,她腰疼,腿疼,起不来身,都怪他,气得要命。墨问不能吃饱了还不负责啊,只得抱着哄,殷勤地为她揉腰、捏腿、捶背,好不容易让她心情好起来,他才笑着吻了吻她的眼睛,写道:“婧儿,生辰快乐,你又长大一岁了。往年我不曾在你身边,希望今后的每一年都是我第一个祝你生辰快乐,希望以后每一年的每一天我都能陪你一起度过。我想着,送你什么礼物都不如送我自己最好,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自己是从未属于他人的,虽残缺口不能言却有一颗真心,你愿意收下我么?”

墨问是认真的,他的眸中没有一丝戏谑。他诚心实意地希望与她共度以后的人生,把一颗真心交由她保管。

百里婧又觉得愧疚,她毕竟没有把真心全部交付与他,好像就不该接受他完整的心意才是。

窗口有风吹进来,她光裸的肩膀有些冷,百里婧忽然伸出双臂环住了墨问的脖颈,努力地抬起身子吻住了他的唇。她的舌勾着他好一阵亲热,亲得墨问又快把持不住了,她却适时地松开他,毫不回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眸,咬唇认真道:“我知道总有一天我应该会爱上你,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但是请给我一点时间。你知道我曾经非常爱那个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想着他还占着你,我已经试着不去想他了,也已经想得很少了,总有一天我会不再想他,只想着你。我们的婚姻始于我的任性,却不会因为同样的原因结束,你愿意等我么?”

她这么开诚布公地对他坦白,墨问心下感动不已,她能把旧情人的事情都摊开对他说,他还有什么不能等的?他忽然觉得豁然开朗,整颗心都开满了花,恨不得亲手掏出来让她瞧瞧,他黑眸深深地看着她,满含笑意,忽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抱着她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他的小妻子是世上最可爱的女人,她说总有一天她会不再想着任何人,只想着他,他快活得要命,因为他眼看着就要得到他梦寐以求的那颗心了,他的爱情已经在来的路上,马不停蹄,无人可挡,他已经抱住了她,牢牢地抱住了她。

“好,小疯子,我等你,多久都等你,等你爱我…”他在她手心写,每一笔都像做梦。

第214章

百里婧被他闹得不好意思,从枕下拿出那枚墨玉的扳指来,套在大拇指上,道:“这扳指我戴不上,你瞧,一戴就掉…我也不爱戴戒指,首饰盒里上百个呢,都丢在那儿当摆设了。这扳指你把玩了这么久,成色很好,应该挺珍贵的,留着自己戴吧。”

她说着,把扳指套在了墨问的拇指上,不大不小,刚好套上。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与这墨玉的扳指相映毫无违和感,相当好看。

墨问看着这扳指,搂她进怀里,禁不住无声叹息,这小疯子真横,他连整个西秦都送给她了,她居然还不要,拿他这扳指跟她首饰盒里的戒指相比,他可爱的小心肝儿啊,她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他很想笑,却忍着,只得写道:“你戴不上,以后等我们的儿子长大了,给他。”

他之所以不再坚持,是因为这扳指留在她身上也并非好事,当初送给她是因为他害怕她去了大西北出事…

忽然就说到了儿子,而且他还很笃定就是儿子似的,百里婧眼看着又要陷入墨问的圈套里了,丫头绿儿在屏风外道:“公主,时候不早了,宫里已经派人来请了。”

百里婧忙起身,墨问也跟着她起来,待丫头伺候他们梳洗更衣完毕,又草草用了些早膳,两人乘马车往宫里去。整齐的队伍已经在南华门前集合,百里婧和墨问下了马车,给景元帝请安,景元帝身后浩浩荡荡一众的王公大臣,全都穿上了狩猎时的行头,看起来威风凛凛。

百里婧也是一身同样的骑装打扮,墨问却不是,因他身子虚弱,不能骑马,又不会射箭,昨日他已领了旨留在京中处理朝政,不与百里婧等人一同去城郊围场。

整齐的队伍开拔,由景元帝和百里婧打头,墨问站在一旁看着所有人从他身边打马而过,心里不由地五味杂陈。

百里婧端坐马背之上,英姿飒爽,走出那么远,她扭过头去看着墨问的方向,远远地看到墨问在对她笑,于是她也笑,正好转弯,后面的队伍跟上来,她看到韩晔注视着她的目光——

百里婧忽然就笑不出来了,她匆匆地转过头去,认真地看着前路。

“婧儿,让父皇瞧瞧你马上的功夫如何!能否跟得上朕!”景元帝根本不管她和几个男人之间的纠葛,他只做好父亲该做的那一部分,爽朗地笑问道。

马背上的父皇百里婧很少见到,他几乎一直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和他所有的子女相隔甚远,隔着君臣之别,隔着江山社稷,但是此刻的父皇却离她如此之近,不惜大肆铺张地用一场狩猎来为她庆生,今日所有的人都落在她的后方,只有她与她的父皇并驾齐驱。

不同于男女的情爱,不同于发小间的疯傻,父女之间因为血脉这个奇妙的东西而紧紧相连,百里婧在得到盛宠的这一刻忽然满腔感动——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她拥有整个天下最了不起的父亲和母亲,她身上流着百里皇族和司徒家高贵的血统,她理所当然骄傲自豪,她此生都将生活在她热爱的这片土地上,她的边关将士,她的黎民百姓…全部都是她的荣耀。

任何人都可以有自卑怯懦,而她身为帝国的嫡公主,绝不可以有!

“驾!”她一甩马鞭,紧紧跟在景元帝的后面,双眸自信沉着。

身后的王公大臣及他们适龄的男儿纷纷看着景元帝父女的背影叹息,最难以捉摸的帝王,最宠爱骄纵的公主,他们摸不透景元帝的心思,也再没机会将这位最受荣宠的公主迎入府中,谁能想到她的姻缘竟是那个病弱不堪的墨家长子?

城南的围场路途并不近,快马加鞭一直到日中时分才赶到,内务府的人与京卫军一起忙着搭帐篷,生火做饭,将马匹牵去喂草,准备狩猎时的弓箭,检查围场中的守卫等等,每个人都异常忙碌。

除了韩晔之外,司徒赫、谢玄等人都来了,黎戍、黎狸兄妹也跟了来,接着从一辆马车里下来一位便装的美人,额前的银锁珍珠分外明亮,竟是百里落。

百里落看到韩晔,不自觉撇开了目光,自从那夜陷害了百里婧之后,她一直不曾回晋阳王府,借着黎贵妃身子不适的由头呆在宫里,如今百里婧不干净已成定局,任韩晔再如何发怒也于事无补,他总不会在这围场上杀了她吧?所以,她有恃无恐地去到景元帝的帐篷内伺候着,端茶倒水十分殷勤,既然不可能如百里婧一般得到父皇的宠爱,那么就让她活得像她自己一样,尽可能地用自己的手段得到想要的东西。

百里婧发现司徒赫和黎戍等人看到她时似乎都有些不大自然,尤其是赫,他越发地沉默寡言起来,站在她的面前,却每每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开口笑问道:“婧小白,身体还好么?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司徒赫这一问很突然,而他的笑容也像是挤出来的,百里婧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不由地拧起眉道:“赫,我挺好的,你在担心什么?”她想起和墨问在一起的这两天,面上一红,也不大好意思继续说下去,夫妻之间的事到底与任何感情都不同,哪怕是赫,也不好说。

司徒赫从她的羞涩面庞中看出了什么,一时无法面对她,他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盔,声音低沉黯哑:“傻姑娘,要是头盔太沉就摘下来,等狩猎的时候再戴上。我去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别乱跑。注意安全,这林子里说不定有猛兽。”

说着,司徒赫就大步走远了,但是百里婧注意到他并没有去帮什么忙,而是往丛林深处去了。

黎戍今日也奇怪,只顾着和谢玄寒暄,没像平时那样跑过来跟她唠叨几句,他脸上那笑容都快僵了,很像假笑。百里婧回盛京的时候听说杨若兰嫁给了谢玄,两人婚后很是和睦恩爱,黎戍几时与谢玄如此亲密了?从前在蹴鞠社时关系也只是淡淡的。百里婧闹不清。

这几日周围的嘈杂忽然变成此刻的安静,百里婧看着不远处的树林和被风吹动的枯草,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在御花园内,有个小太监送给她一封信,上面是…三师兄的笔迹。

百里婧忽然全身怔住,一动也不动,是了,那日父皇寿宴她根本不曾贪杯,在看过那封信后她就冲了出去,如三师兄所言一个人去城东关帝庙赴约,三师兄说会告诉她鹿台山的秘密,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抚着额角用力地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记得那夜耳边刮过的呼呼风声,记得暗夜里自己的心跳声,她应该是去了关帝庙,可为什么醒来后却与墨问一起睡在“有凤来仪”的床上?

赫似乎知道,所以他躲闪,黎戍等人也知道,他们都不肯对她说,众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地对她一个人保守秘密。

不行,她必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百里婧举步朝赫离去的方向追去,然而,她跑了好一会儿,没有找到赫,却看到了韩晔的背影,他立在一条穿林而过的溪水旁,身姿挺拔,一动不动,几乎快要站成林边的树。

听到她的脚步声,韩晔回过身来,百里婧有一种笃定,她知道韩晔认得出她的脚步声,不管他爱不爱她,他都认得出。所以,他回头,不是因为别人打扰了他的静思,而是知道她来了所以回头。

百里婧没有躲,而是迎着韩晔的目光朝他走过去。她今天早上才答应了她的夫君要忘记韩晔,爱上他。所以,她不要躲。

还是和鹿台山上一样,她来找韩晔,他总是知道她来了,正好回头来迎她,没有一次会被她突袭成功,然而,和鹿台山上不一样的是,韩晔此刻眉宇间没有带笑,没有在她莽莽撞撞奔来时一把将她接住,他只是望着她,往日他的星目聚拢了万千的光辉,可此刻这些光辉通通沉到了湖底,幽暗得好似另一个世界的人。

在大西北,杀戮和血腥消散过后,看着暮霭沉沉的草原、村庄,百里婧曾在墨问的甜言蜜语里想,此生,她也许可以不只是爱着韩晔,她还可以喜欢别人。在经历过生死的大劫、目睹了太多的苍生苦难过后,她难道还会把这些渺小的得不到的爱恋放在心上么?她一早想过等她回来,她会亲口这样告诉韩晔,她可以不爱他了,她可以去爱别人了,她早就把对他的所有爱情抛弃在了辽远的大西北,她从此都不再爱他了…

可是,这一刻,在清澈的小溪流淌着的丛林边,在韩晔的面前,在他的星目注视之下,百里婧发现,还是不行,她还是说不出口。她爱着眼前这个男人那么多年,她连他的一个注视都无法忽略。

百里婧在看到韩晔沉默寡言的这一刻总算明白过来,为何墨问从前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她却不信,还每每感觉排斥,因为墨问的甜言蜜语总是说得太顺,好像他与生俱来就会那种调情的能力,不管她是不是他的妻子,他那种调情的手段总让她感觉不安,觉得异常不真实,心里没有着落。

她总是以韩晔的标准来要求墨问,因为韩晔的话语那么矜贵,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年,他对她的好从来不是说出来的,她总是能从他的行动里知道他就是舍不得她,就是对她无可奈何。无论他外出游学有多辛苦,头痛的时候多难熬,他从不告诉她,从不喊痛喊累让她担心。

韩晔对她始终温柔和颜悦色,从未发过脾气,他头最痛的时候也不声张,只是让她给他揉揉,他说她一揉揉就好多了,说她的手指又细又软,武功不行但治他的头痛够了。她那时看着他痛苦压抑的目光想,她的武功是韩晔教的,即便再差,有一个用处也就够了,她要陪在韩晔的身边一辈子,只要他痛了就为他揉揉。如果她去往鹿台山的意义,只是为了治一治韩晔的头痛,那她已经觉得足够。

因为矜贵,韩晔说一句话,她就记了好些年,哪怕那句“我爱你”不是亲口对她说的,而是对别人说的,她也通通都信了,怎么都忘不掉。韩晔让她糊涂,让她不甘,让她觉得满腔疑窦,她似乎记得有一天晚上,韩晔骑着马带着她走过荒凉的郊外,她看到夜空中有一颗很亮的星星,周围安静极了,她靠在他的胸口听得到他的心跳声,她很想和他一辈子这样安静地走下去,但是她害怕,害怕他又突然离开,所以她问他,你爱我么?

有时候,她听到韩晔回答,我爱你,有时候又变作我不爱你,她一直都相信韩晔的话,可他前后答案如此不一致,她该相信那一句?

到底这世上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比失去她更重要呢?她想不出,所以她不能原谅韩晔。

是的,韩晔不心疼她,他知道她划破了嫁衣割断了佛珠一心寻死胡乱下嫁,他还是无动于衷,如果韩晔爱她,他不会舍得什么都不做。

走到如今的地步,还去想爱与不爱,原谅不原谅,好像太迟了,百里婧忽然自嘲一笑,韩晔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他一句话也没说,她却自顾自想了这么多,她真是个傻瓜。在韩晔的面前,她总是这么傻。

韩晔的星目看着她,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他终于还是将视线撇开,他成了沉默的无话可说的傀儡。他想说的好多话堆积在心里,快要将他的胸口挤破,他想要看到她,又不愿看到她,他心里太难受。

韩晔以为别过身去,她就会自己离开,可她并没有离开,而是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她走得步伐平稳,内力却大不如前,他一听就听得出。

她在他身后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步子,开口道:“大师兄,我有些问题很不解,想问问你。”

这是她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没有赌气,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说了两句就开始哭闹,她叫他大师兄,没有带着嘲讽,只是一个很平常的还算尊敬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