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上船,江边就吹来一阵疾疾的凉风,将她裙底张扬的掀了起来。她急忙用手去收,但那风实在太大,船又有些微微摇晃,她本来就容易晕船,这么一低头抚裙,她脚就开始站不稳了。

“小心。”南若寒伸手搀住了她的肩,将她往自己怀中靠了过去。

她被他温暖的手心烫到,极不自然的将身子摆直了些,再往旁走了几步离他远点,避免再次撞进他的胸怀。可却在这时,小船突然动了起来,是上官越撑起船桨,准备开始划船了。

风千雪控制不住的朝前扑去,本以为自己会和甲板来个偌大的亲密接触,却被南若寒在旁边轻轻拽了一把,于是整个人转了方向,毫无悬念的又撞进了他的怀中。

他垂首,唇角露出了一抹狡黠的微笑,在她头顶戏虐的说了一句:“你好坏,想投怀送抱就直接说嘛,不用做得像不经意似的。”

她脸色马上变得不好,他如此肆无忌惮的和她当众“*”,有考虑过那左右护法两人的感受吗?

但他好似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一直伸开双臂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雪青的衣裳毫无缝隙的贴着她素白的碎花襦裙,就像一对刚刚新婚燕尔的小夫小妻,一边相拥一边欣赏着沿途对岸的山水美画。

好在他们要上的大船距离浅滩并不算远,风千雪看到目的地就像看到了救命的稻草,终于如愿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那是一艘足有五艘渔船那么大的游舫,立在上面的是一联排的单层小楼,里面一共有三个房间,最头的那间,还向前伸出一个可以挡雨的露台。

风千雪选了第二间房,南若寒是第一间。

她本以为,这房于房之间应该是完全隔开的,却没想,她一进房,就看见本应是墙的那面,不过是一镂空的雕花木板,将她与他的房间分割开来。

那岂非是她在这房里做什么,他都能完全看到?

更可恶的是,这木板竟没有帷幔挂下。

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他故意弄的。好在她后面的第三间房和她这间并不相通,否则,她真正是没有一点儿*的空间了。

他们才刚一上船,不一会,她就感觉这船已经开始移动,正慢慢朝着前方加快行进。

船毕竟还是大点的好,即使江面风再大,也没有刚才那艘小船晃得厉害。而她此刻正站在甲板,感受着江风如刀削一般拂过自己有些干燥的脸,视线,却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是雾,极大的雾。

即便在岸边时太阳照得有多么刺眼,一旦上船,云层马上变得厚重起来。

水气,真的很大。如今,已经没有渔船敢在这附近出没了。

忽然,身后袭来一股暖流,南若寒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件披风罩在她的身上,并将帽檐拉至她的额前,用一夹子将它定好。

“这样,看着挺像我们阳魁教的教主…夫人。”

他又在逗她,似乎并不在意前方未知的重重凶险。

她不由得捏了他一把,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和她开这种下三滥的玩笑。

他“嗷”的叫了一声,眼神怨怨的看她,“别那么严肃嘛!你再这样冷着脸不笑一下,被这江风吹得久了,可是会面瘫呢!”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下,然后转身朝那露台走去。

他跟在后,也一起和她到了露台。露台上摆着一张石桌,旁边四张石凳已经被粘剂稳稳的固定在位,无法移动。她选了其中一张坐下,低头的时候,才发现那石桌上竟刻了棋盘。上面,一黑一白两手棋,也已成局的落在盘上。

“若寒,你这船,是和谁买的?为什么卖主不把这棋收回去呢?”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解,若说这是废棋,可它们表面没有一点磨损,甚至在这雾色渐浓的江中还隐隐透着光亮。再仔细一看,原来那些都是玉石,只不过表面被人染了颜色,这才看不出是玉来。

南若寒目光随意朝桌上一瞥,淡笑:“买?你说谁会将这么好的船卖给我们这可能回都回不来人?这一木一梁,都是新的,那些造船的人心疼得很。”

“那这是…”怪不得,她上来的时候,似乎也闻见了一些新漆的味道。

“自然是连夜让人做的!雪儿,你可不能小看我们阳魁教的能力,他们一旦办起事来,必是雷厉风行!不过这棋局嘛…当然是拿来给我下棋用的!否则,这漫漫江路,无聊的话…”

他还当真以为他们是来这游山玩水的?

风千雪有时真是看不透他!一开始,说这水路险,行船的人必须格外注意的人是他。可是上船后,一点警惕性也没有的,仍是他!

她不想再和他说半句话,只不时的将视线移向前方,那朦胧的雾气,似是越来越重了。

随着雾气的渐渐加重,四周也变得湿润起来。船舫的甲板上,本还站着数十名他阳魁教的守船教徒,可因为水气太大,那看似离他们不远的教徒,如今连衣袍都看不清了。

就在此刻,一抹清幽的光亮从眼前闪了开来,风千雪这才注意,南若寒不知何时已将夜明珠端在手上。

透过那抹亮光,风千雪又朝四处看了一看,很神奇的,江面又变得清晰了几分,前方教徒的身影又看得见了。但夜明珠的关照范围毕竟有限,再远一些,也还是一片朦胧雾色,并且,天空亦有逐渐变黑的趋势。

这才什么时候,就天黑了?

不,不是天黑,而是,要下暴雨了!

“这条江,叫依祁江,当地人也将它称作‘假海’,寓意是,这船驶在江上,就像驶在海上一般,随时都有不可预知的风险。看来,这‘假海’,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南若寒这次,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和风千雪开着无关紧要的玩笑,而是一脸严肃的,望着前方即将大作的暴雨,认真的说。

假海?

风千雪瞧着也颇觉像海。

“进屋去吧,继续坐在这里,会被淋湿的。”

他话刚说完,天空果然就下起了雨,并逆着江面,斜斜朝他们扑打过来。

风千雪即刻起身,拉稳披风的帽子朝房内跑去,可南若寒却没动,眼中盯着棋局,不知在想着什么。

狂风,呼啸的从江面往甲板直直吹过,银白的莲蓬衣被风吹得完全没了形状,船身在晃,却不停行。为了稳船,左右护法各显神通,将自身的内力围成屏障向四周散开,以阻挡风吹。很快,船身又恢复了平稳,就连飘至甲板上的雨珠也愈加小了。

南若寒开始在桌上下棋,只是上面的棋局很是奇怪,根本就不是一般的棋局,倒像是一个阵法,黑色的是墙,白色的就是他们。

风千雪本已回到房内,刚想躺一会,便觉船身剧烈摇晃。她不由紧紧抓着床栏,生怕自己一个不稳摔滚在地。但又很快,那晃动渐渐恢复平静,就连窗外似乎都止了风声,不再呜呜作响。

她好奇的走到窗前,仰头,只见一层薄薄如结界的膜,将风雨和船阻隔开来。

感受到那似乎是来自一男一女的内力,她便知道,是那左右护法。

心安定了一些,这样的话,她是不会担心船会突然翻了。可就在她要转身走回床上的时候,船体又猛地一个晃动,似乎比之前来得还要猛烈,只听四周“轰”的一阵雷鸣,房内的灯火骤然灭了,随即,一切又停了下来。

风千雪背靠着墙,一时半会还没从刚刚剧烈的震荡中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船体被雷击中了?

她瞬间脸色苍白,担心着还在露台那坐着的南若寒,急忙冲向门口,却在看到外面的一切时,脚步骤然顿了下来!

宽大的客厅,长形的白木方桌端正的立在中央,还有田园风格的懒人沙发,50寸大屏的超薄电视…那不是,她在现代的家吗?

“雪,你怎么才起来?今天不是要去医院报道的日子吗?你看看这都几点了?”蓝色方格子衬衫的中年男子,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看到她出门,不由责怪的转过脸来,教训了她。

风千雪愣了半晌,滚了滚惊讶得几乎发不出声的喉咙,下意思的喊了一声:“爸爸?”

那中年男子皱眉,“废话,我不是你爸,那你是怎么来的啊!你睡糊涂了是吗?还是时差在美国,还没调得过来?”

风千雪深吸了口气,突然激动得说不出话,她…回家了?

她…怎么会突然回家了?

她记得这天,这天是她从美国哈佛大学医学院毕业的回国的第二天,因为早早就联系好了国内的工作单位,所以今天,是提前去单位报到的日子。

她本是西医出身,可穿越之后,却在白皑山碰了整整十年的草药。

十年了,她日思夜想都想要回来,却没想就在她已经放弃这个希望的时候,她回来了!

一时间,泪水迷蒙了她的视野。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这可是全国最好的医院,你可别以为自己是留学生就摆大架子!”中年男子又催了一句。

风千雪几乎是狂奔到他的身边,拥着他,在他面上大大的亲了一口。

“爸爸!我回来了!”她好怕这只是一个梦,可是,当她伸手碰到他时,竟是那么的真实。

中年男子像是受宠若惊,“我自然知道你回来了,你昨天不就已经从美国回来了?你不会还以为,自己还睡在飞机上?走走走,别在这里发神经了!”

风千雪点点头,然后跑到镜前,首先看了看自己。

不再是那梳着云髻的古典美人,身上穿的,也不再是那素白的碎花襦裙。她真的,完完全全做回以前的那个雪儿了,她的名字,叫做夏雪!

她是夏雪,不是风千雪!

她好高兴…

南若寒一直在船头的露台上下着棋,走了几步,就有些感觉不对。

话说这棋台,是他回玉峰山从师父手中借过来的。这不是一普通的棋台,上面的棋子,黑色的是用玉峰山的紫云玉所做,那是一种外表漆黑泛紫仿佛涂有颜料,可表面依然透亮的特殊玉石。而白色的,则是用与紫云玉材质相同,颜色却不同的白云玉做成。这两种玉石,对阵法极有灵性。无论是什么阵,只要将这棋台一摆,上面的棋子,就会自动步出阵法的走势。

也因此,南若寒才有信心突破这江。

可为什么,其中的一颗白棋,他明明没有动,它就像是自己行错了方向,跑到棋盘外面去了?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才刚想到进屋去看看风千雪,只听旁边有人奔来的脚步。

“教主,教主!”是一普通教徒,他原本是负责守在小楼周围,时刻观察周边动静的巡士。

南若寒眉头一皱,“出什么事?”

那教徒像是很急,脸色也有些微微不好。

“那个…风姑娘,风姑娘她…”

------题外话------

记录一下目前拥有的宝物。

雪:摄魂铃、梦魂萧

寒:幽冥笛

写到这章我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在写穿越小说,因为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提到女主在现代的事情。以后,可能还会穿插一些。

、第七十二章 她,不想再回去

“她这是什么情况?”

房间内,南若寒坐在风千雪的床边,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转脸问向他的左护法上官越。

上官越是阳魁教内数一数二的神医,最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病症,在教内,人家也称他为“疯医子”。而此刻,他在试探了几次风千雪的脉搏之后,眉头甚是不解。

“禀教主,风姑娘的心脉皆很正常,只不过…有一奇脉匿于其中,就好像,好像魂不附体一般…”

魂不附体…

南若寒突然觉得心要裂了一般,如果她不在了,他在这世上又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他宁愿一直在她身边,忍受血咒之毒不时的侵蚀他心,也不愿看她比自己先行离开。

如果刚刚他不让她进屋就好了,他一时被那桌上的棋盘阵局迷了心窍,竟没留意她进屋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怎能让她在这时候离开自己的视线?

到现在,他才醒悟,这依祁江中所布的阵法,是天下少有的——迷心阵!

所谓迷心,便是这布阵的人,能通过风雨雷电等天象变化,感受到行船的人隐藏在心中最最渴望的事,然后便对那个人下阵法,让此人以为自己已经实现愿望,沉溺在虚拟的幻境中不愿回来。

想来之前渡过此江的人,皆是被这阵法迷惑。

那为什么,他们阳魁教的教徒和他自己,却没有任何事呢?

他想起了!

他自己身中血咒之毒,他全身的经脉形同空设,别人无法给他点穴,所以,那布阵的人便无法通过他体内的情绪变化,控制住他的意识。而至于他身边的教徒,阳魁教和阴魁教皆有一个极端的入教规定。他们会在每个教徒身上种下一蛊,那蛊经口进入体内,会慢慢摄取他们的精气,达到一定程度后,他们亦会像他一样,外人无法给其点穴。而他教主,亦能通过发动此蛊,对自己的教徒随时调令。

想通了此事,他自然不在担心他们过不了这个依祁江,可是他的雪儿…

“越,你必须尽快想办法,将她抽离魂魄摄回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必须要把她呼唤回来。虽然此刻,他无法感受到,她心中最最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上官越起身在房间里反复踱步,此时的他已然将那宽大的帽檐往后放下,露出一张同样精致绝伦的脸。和花天佑一样,他亦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可英挺的剑眉透着霸气,比起花天佑不时露出的书卷味,他更像一个面不改色的冷血医怪,让人看了不敢说话超过三句。

而同样作为护法的司徒静,此时也静静的站在一旁。帽檐亦是被她拉下,露出一张虽不算倾城但容颜秀气非常耐看的脸。弯弯细细的柳叶眉下,汪汪水目一直注视着坐在床边的南若寒,只是,他并未曾注意过她。

“我想到了!”突然,上官越有些激动的喊。

南若寒眉心一跳,双眼仿佛闪着光亮,期许的看他。

“这风姑娘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神魂因为被什么吸引而暂时离开体内。但这用普通的招魂*是无法将其召唤回来的,因为这是阵法,不是巫术。我们要呼唤她,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只有一个方法!”他说着,身子略低,低头朝南若寒的耳朵靠去,“用本能引诱。”

本能?

南若寒忽的皱眉,似懂非懂的看他。

“人最原始,也是最强烈的*,就是性。如果教主能激发她最原始的本能,她就一定会回来。”本是一句能让人面红心跳的话,可从上官越口中说出,就像吃饭一样平常。

南若寒沉默了,再次低头俯视躺在床上那张恬静的脸,她妖娆的身段,如果在他身下绽放,那会是怎样*蚀骨。可是,要他在她昏迷之际做这样的事,好像…

“还有什么方法?”他蓦地抬头又问。

上官越吃了一惊,他自然知道他们教主如今心仪此女,他提出如此建议,这方法不可能不通过啊!

“教主,这是唯一的方法。”他摇了摇头。

南若寒屏息,似乎有些为难,“她会怪我…”这样的趁人之危,他实在有些难以做到。他视她如珍宝,不舍得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行要她,否则他也不会和她接触至今,都没有真正碰过她。

似乎感应到他的难处,上官越又是一阵沉思,少顷,他再次抬眸:“教主,还有一法,可以让她自身发动本能。”

“说!”南若寒凝眉深蹙。

“教主不如以药助性,属下可提供…”

没待他说完,南若寒已是摆手。

“这方法行不通,她曾经在紫荆池水内浸泡一日,那些药于她,根本没有作用。”

上官越似是没有想到,但片刻,他还是坚持,“不过是浸泡一日,少量或刚刚足量或是微微超量都不会起效,但若是我们用过量,是超过量的药,那紫荆的药效便会被反噬,风姑娘的身体,自然就有反应了。”

这让南若寒颇感意外,但他倒是极赞成这个方法。等她一有反应,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很好办。

“那你如今身上带了什么药?”他试问,如是爱草之类,那就最好。

“只有一味,春香油。此油作用效果堪比爱草,不过不能内服,只能外抹。教主只需取此油在风姑娘肌肤之上涂抹数遍,待吸收后,方可起效。”

“任何部位?”他又细问。

“…”上官越想了想,“耳后、颈部、锁骨之下皆可,如若无效,教主可尝试…至阴之处。”

最后的四个字,让南若寒和司徒静皆是面红耳赤。

上官越取出药,将它交给南若寒后就与司徒静退了下去。紧锁的房门,紧拉的窗帘,将他和她与外面隔绝。

沉闷的空气,在四周慢慢升出一片旖旎,垂下的烟罗软纱,又将那醉人之色,紧紧的包围在内。

南若寒将那药油放在枕边,垂眼轻轻捋了捋她的黝黑发丝,指尖,淡淡划过她的眉,她的睫,她的鼻,再慢慢划过唇瓣…

她睡得那样沉,那样安静,他有些不舍得将她吵醒。

可是,她要是一直不愿意醒来呢?

他不能让她永远的沉睡下去…

于是,他终于将那药油拿至手中。

风千雪站在镜子前,再次理了理自己的衣着。白色的衬衫,及膝的短裙,还有脖子上挂着的那颗如钻石般闪烁的水珠型吊坠,再抹上淡淡的生活妆,衬得她愈发神清气爽。

虽然如今自己这张脸,并没有那么倾国倾城,但也是非常甜美可人的。

“雪,你还不走?”中年男子又在催,“别忘了你中午回来,我们一家人还要去外面吃饭。你妈妈已经订好位置了,可别迟到!”

风千雪点头,拎着包快速走出门去。

晴朗的天空,只淡淡的飘着几朵白云。明媚的阳光透过树荫,照在她干净的眸上,有一丝丝的刺眼。于是,她取来一副墨镜戴在脸上。

好高兴,她又恢复了自己原来的生活。

如果早知道那依祁江竟是通往回来的通道,她早该往那里奔了!只是…

她这样突然消失,留在那里的人,不知会怎样?

南若寒吓坏了吗?他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身体会是怎样?她心里好像有些内疚,毕竟是他提出的建议,也算是间接帮助了她。

还有夜洛尘,她在那个世界对她最好的大师兄。他还在王府里等她回去,他说那会是她的家,而她,亦把他视为亲人。

还有她二师姐…虽然她还不知道为什么二师姐会突然变了个人,但曾经的感情一直存在。只可惜,这将永远成了个迷。

最后就是…

她忽然仰头,对着天空轻叹一声,那月白身影,那银狐面具,还有那月色下挥动长剑的翩翩姿态,也将永远永远的,停留在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