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护你一生(中)

一块稀松平常的西瓜愣是叫两人吃得津津有味,汁水四流。

柳浣花穿的是像模像样的正装,烟灰色的收腰套装,整个人显得玲珑有致,偏又夹杂着摆脱不了的娇俏稚气,是一种奇异的和谐。

现在因为滴上西瓜汁了,她气得脸色通红,一跺脚去了洗手间,想要把某人像是故意蹭上去的果汁洗掉。

真实的,谁会像他一样,一嘴都是西瓜瓢还伸过嘴巴吻人家脖子的

章剑随即尾随而来,搂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笑得有些邪恶。

柳浣花瞪了一眼镜子里兴风作浪的某人,眼波里流光清艳:“休息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我快迟到了!”

他心里蠢蠢欲动,状似思考:“嗯,那我待会儿交代再放你三个小时怎么样?”

简直恶劣得叫人气结,这样一来不就等于向全世界宣布了两人的关系?!

柳浣花气不过反过头来逮着他的脸颊就狠狠咬了下去

章剑了不得她这么口不留情,痛得咝咝地。

她觉得自己好像咬得太带劲了,刚一松口就被他拉进了怀里,咬牙切齿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可是你自找的”

她这才发现上当了,挣扎不开,挥着双臂告饶:“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章剑是铁了心要将她就地正法了。

柳浣花刚要采取怀柔政策就听得他办公桌上的内线想了起来:“章总,柳夫人到了。”

她瞬间呆立在原地,僵直得不知如何反应。章剑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摸了摸她的头发让她放松:“你就呆在这里面,我先出去。”

随即整了整稍显凌乱的衣服,大步走到办公桌边坐下,声音里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请她进来。”

柳浣花悉心聆听着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心跳也跟着擂鼓般急促了起来、思绪绕了十八弯转了三十六次,只能想到柳妈妈唯一的目的就是来阻止他们俩在一起的。顿时心又悬上了咽喉。

柳妈妈和章剑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她舍不得放弃任何一方。

甚至避免去胡思乱想鱼和掌不能兼得时刻该如何抉择

她此刻将所有的幸福压在了章剑身上,只希望他有通天本身叫柳妈妈点头,许他们一辈子的幸福。

章剑态度谦恭地起身,为她泡了壶白茶,上好的君山银针,汤色浅碧,犹如淡雅出尘的青衣仙女,一向是她的最爱。

柳妈妈见状自然知道他心思如针,叹气:“小剑,我来,只是有些话要说。听完之后你就知道为什么我那么不希望花花跟你在一起了。”

他点点头,做洗耳恭听状。

里间的柳浣花攥紧了衣角,不自觉地开始紧张得咬下唇。

“我跟你爸爸其实是青梅竹马,那时候我们年幼无知,一起过家家酒,一起欺负转学来的新同学,一起爬树抓鸟儿不得不承认,那是我生命中最纯洁透明的日子了。”

“长大了的时候两家就想结尾姻亲,我们俩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本来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了,跟着你爸爸一辈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用为一切发愁。”

“花花爸爸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是一个夏天的雨夜,雷鸣电闪,他像是一位黑骑士。只不过满身是战斗留下的痕迹,血水淌成了一条河。我当时就吓得哭了出来。”

“就是他在我生命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让我的心终于动摇,在某一天晚上跟着他走了。”柳妈妈说起过往似乎只留下丝丝惆怅,并不显得沉溺。

“我们到了四川一个风景秀丽的小村庄生活,那里栀子花开满了整个山坡,单瓣的复瓣的都有,夏天的时候整天整夜的香气萦绕,仿佛永不消散。”

“那种世外桃源的日子一过就是八年。怀上花花的时候才搬来A市,为了让她能够在好的环境了成长,他出去工作,赚钱养家。我也凭着他教的武术,在花花一岁了之后当上了武术老师。”

“以为日子就这么像流水一样平静而温馨地过去,花花也一天比一天爱笑。我们心里都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那时候在A市跟你爸爸重复我才知道,他为了我的事消沉了很久,接受了家族联姻跟了富家千金结婚了。”

“花花爸爸突然失踪的消息瞬间将我击溃,我整日里昏天黑地的喝酒,忘了花花的存在。那时候你爸爸派人来照顾我们母女。”

“我第一次带花花去你们家的时候你只要七岁,一个人在角落里玩模型,只是冷冷瞥过来一眼,把花花吓得哇哇大哭。”

“那个时候除了你爸爸,整个章家都是带着有色眼镜看我的。在他们看来,我就是抛夫弃家在前,忘恩负义之后又恬不知耻在后,想要扒着你父亲不放。”

“人言如箭,那一次我落荒而逃。”

“花花13岁的时候我被医院误诊查出癌症的时候是真的绝望了。老章的出现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濒死之人的一块浮木。”

“本来只是想把花花托付给他的,可是他就是这么滥好人,知道我被诊断出身患绝症还一心只为我着想,有名有分地将我娶进门。”

“后来复查的时候才知道医院弄错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你爸爸尽量避免我单独面对章家的前辈,免了我不少不必要的受气。可是花花呢,她二十年在我的身后长大,自从她爸爸离开之后我就没舍得让她受一丁点委屈,让她以后面对这么庞大的一家子,我放不下心”

柳浣花泪无声而下,顺着脸颊留下来。她既震撼有愧疚,从来都不知道柳妈妈心里藏着这么多的苦,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设身处地为她考虑过,她从来都只怪母亲的不顾家还得爸爸离开

却原来,她心里的伤,已经堆成了塔

章剑一直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此时才敛眉思索了一番,开口的声音铿锵,字字掷地作金石声:“阿姨,如果说上辈子花花是由你守护的,那接下来的半辈子,没有人比我更好的人守护她了。”

柳妈妈怔了一怔,为他的胸有成竹叹气。

“我知道你对花花好,可是你们的关系停留在兄妹上才是对她最好的。这你都知道,我承认我很自私,想到允她一世安稳,可是你做不到。你对世界太斑斓,不适合她。”

“关于之前报纸上所有的报道我都能做出真诚且真实的解释,可是现在的重点是”他故意顿了顿。接着开口:“我跟花花已经登记了。”

柳妈妈大惊失色:“什么?!你们就这样不顾我和你爸爸的意愿擅自决定了?”

里间的柳浣花亦是外焦里嫩,摸了摸平时戴戒指的手指,一阵恍惚。原来这就是他够血的策略啊,未免有些太不靠谱了吧。

“柳阿姨您知道,没有人比我爸爸更同意了。如果花花嫁的人是我,您就会永远安心待在他身边,他自然求之不得。”

“我不会再离开你爸爸的!可是这些跟你们没关系。”

“那么,有关系的是”他斟酌了一番,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一边手挠了挠头发,似乎还带着大男孩的不好意思:“花花已经怀孕了。”

59

护你一生(下)

柳浣花感受着此刻头顶上天雷滚滚的感觉,汗一直下

明明没次都有做措施的,哪里来的怀孕之说啊?

难道他学那些小说里的腹黑楠竹一样长着黑心眼地把那啥戳了小洞洞?

可是没怀孕她不是应该比谁谁都清楚吗?

安得什么心 啊这是?

柳妈妈也吓得不轻,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发不出声音,像是被鹌鹑蛋堵在了喉管处,一脸懵然。

章剑见该知道的里面的人都知道了,遂起身发出邀请:“柳阿姨,这里附近有家餐厅有您最喜欢的鹅肝,赏脸去尝尝看?”

柳妈妈一直沉浸在刚刚那个五雷轰顶的消息里,目光有些涣散表情十分呆怔。他不由得暗笑,原来柳浣花的傻气,由来都是家学渊源啊

柳浣花在两人出去之后终于松了口气,对着镜子里办了个鬼脸,不知道章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借口不好找,偏偏要编出一个史上最不靠谱的怀孕理由来说服柳妈妈。

反正她百思不得其解,皱着脸回到办公室。

旁边的付珊珊冷言嘲语:“哟,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儿呢,嘟着嘴。还真拿自己当大小姐了。”

“可真大牌啊,迟到了都不用解释解释吗?”

她这才惊觉自己确实耽搁太久了,好在主管是个老实忠厚的中年男,笑呵呵地劝她:“珊珊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逞口舌之快,心肠不坏的。”

她点点头,心说这年头,心肠坏的都去外面吃鹅肝了

西餐厅是宁静复古式的,墙上挂着的都是仿17世纪荷兰画家雷斯达尔优美的古典主义风景画。乡间小路蜿蜒如溪,一直到希望之地。整个画面的色彩偏向明丽清亮,像是一双童真的眼睛好奇地对着这个世界的千奇百怪。虽不是真迹,倒也仿得栩栩如生。

餐厅里放得音乐是柴可夫斯基的f小调提琴曲,悠扬的琴音像是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撩拨着她的心弦。

这是她一贯喜欢的格调,太多矫情的回忆掺杂在里面,轻易地就让她心里的温柔像是清风拂过的湖面。涟漪清浅。

可是当务之急已经不是怀古伤今的事情了,她甫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开口:“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

“即使不是真的我也能够让它成真。”他点了单,淡淡开口,并不显得敷衍。

她这才放下心:“这事儿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花花还在上学呢。”

餐厅里只有他们俩人,章剑郑重开口:“柳阿姨,我请你来这儿并不是单纯的吃饭和说服你。为的也不仅是花花,也为了我父亲。”

柳妈妈刚刚稍稍松了口气现在又惴惴不安了,这一天可真是跌宕起伏得很啊。

“什么事?”

“窦氏不会允许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更何况,窦应承已经醒了。”

柳妈妈登时眼如铜铃,失去了该有的气质,激动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他并不意外,只是抬了抬眼皮子:“只是很狗血地失忆了,忘了所有的事,包括您和花花。”

“他忘了,可是窦氏不会得过且过。窦唐风在A市立足以来已经将您和花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

“现在对于我来说刻不容缓的事情就是为我父亲保住您,为我自己保住花花而已。”

“这就是你最近跟马氏频频接触的根本原因?”她嘴唇隐隐有些颤抖。

“对。”

“这些你爸爸知道吗?”

章剑脸上的表情有些惋叹:“他不会告诉你的。”

“我知道了。窦氏想要怎么样?”

“凭窦氏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我们章氏望尘莫及。可是哪怕是倾尽所有,我和父亲都会保住你们的。”他并没有讲得细微入里,只是一笔带过。

柳妈妈眼里是晶莹的闪光:“我想去见见他,带着花花去见见他”

章剑瞬间有些僵硬,难道他所做的所有的,到头来只是枉然?

竟是抵不过她一句话?

“不行,窦氏作风一向狠绝辣厉,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这样无异于送羊入虎口,我和父亲都不会同意的!”他态度铿锵坚定。

柳妈妈此刻却变得无比坚韧,摇了摇头:‘小剑,你错了,你父亲,他一定会同意的。”

“无论我父亲答不答应,我都不会答应的,至少我不会让花花知道这些事。”

“可那是她的父亲,她有知情权。”

“如果他要强留花花在美国,你会愿意吗?我,宁愿花花一辈子都不知道!她印象中的父亲是正义勇敢和蔼又善良的,绝不是个拿着枪杆子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的勇夫!”他大概有些激动,声音提高了不少。

柳妈妈反倒过了震惊,慢慢趋于淡定了:“小剑,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全世界,再也找不到比你更爱花花的人了。可是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能挡住她的视线,不能叫她怨恨自己父亲一辈子。而她的父亲,到现在,还欠我们母女一个交代。”

“至于去美国,我就不勉强她了。这个决定,我们让她自己来做,好不好?”柳妈妈算得上是语重心长了。

他突然决定有些颓然。

章氏只是单纯的金融企业领军人物,他亦不过只是家世清白单纯的生意人,负隅顽抗地想要对阵国际化黑道组织的窦氏,只是想要为她挣得一片安宁护她一生而已。

可为何,这些苦心孤诣尽心竭力地战斗,只消只言片语,都能全盘推翻呢?

他忽然决定有些后悔将这些对柳妈妈和盘托出了。

原来真的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柳浣花对于全家三口关在书房里开紧急家庭会议而自己被排除在外十分之不满,因为隔音效果一等一,连偷听都没有机会。只有气鼓鼓地嘟着嘴舔着酸奶勺子:“阿姨,他们在说什么啊?”

几十年的家政阿姨给她出主意,笑得产然:“花花,别皱眉头了,他们说什么待会问问小剑不就得了?”

她耸拉着肩膀,十分丧气:“好像只有这个办法了。”

可是她明知道,从他嘴里打听点什么的难度就等于御宅登上珠穆朗玛的难度啊

书房里是老式的红木椅子,章父眉头皱得厉害,显然也没想到柳妈妈的要求。只是带着确定意思的询问:“你真打算去?”

她无比坚定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回来的。”

章剑很忧心,进了狼窝,只怕是有心回而无力出了。

他只盼着父亲狠狠地拒绝,断了她们母女离开的念头。

可是章父极为大方得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相信你。”

柳妈妈眼里已是泛起了水花:“谢谢你的理解。”

俨然一副老夫老妻默契十足的样子。

章剑气得不轻,气自家父亲没出息,连个媳妇儿都镇不住。

气咻咻地拉起柳浣花就往外走。

柳妈妈在后面及时喊住两人:“等一下。”

“花花,你今天留下来跟我睡吧。”

章剑霎时脸色一变,朝自己的父亲使眼色,你自己媳妇儿管不住还要拖我媳妇儿下水?想得倒美!

章剑避开他的谴责实现,心里有些妻静,再理解再体谅,他其实也舍不得她的离开

可是今时今日,他已经过了胡搅蛮缠的年龄了。

他只是在赌,赌这些年的真心,是不是真的就付诸东流,一朝化为泡影

章剑刚要出声制止,连接口都在脑子里盘旋了出来。

可柳浣花大喜,心里想的是从章剑嘴里套出什么难于上青天的程度话,从自家妈妈嘴里套话肯定只是登个泰山那么简单了。加上柳妈妈前些时日跟她生闷气,现在和好的机会近在眼前,于是她迫不及待地率先出声:“好啊,我今晚上跟妈妈一起睡!”

60

父亲(上)

酷黑色的保时捷在夜晚散发着幽亮的光芒,像是一只被称作短跑冠军的猎豹,蛰伏已久见到了猎物一般来势凶猛,锐不可挡。

急如闪电的速度使路两旁的灯火急速后退,流光一线。

章剑的心,一直像是在冰窟里冻藏着,见不了天日。

这种心情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不同于第一次投资失败的茫然,不同于第一次没拿优秀的挫败,不同于当初背井离乡的踟蹰所以更叫他无所适从,只觉得全身关节皮肤骨骼都错了位,在强悍的速度里才能得以纠正。

下高架直接拐到了江边街上的某个不知名的小酒吧里。

照样是摇滚乐,声能断桥,霓虹闪烁此起彼伏。

这样的地方他其实也不熟悉,念书的时候,是太忙,想让自己变得完美变得强大,想要实现守护她的愿望。

若你是原野碧树,我便愿意成为那清浅绕溪,溪绕碧树,再不分离。

若你是天地鸾鸟,我便愿意成为那株绿梧桐。凤栖梧桐,天荒地老。

工作之后,更加是深居简出,一馈十起,没有机会来这样乌烟瘴气鱼龙混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