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人的车队,入城后没有惊醒人与禽,平缓的转过大街小巷,越过无数建筑,终于悄悄的爬上风云学院门前的广场,有条不乱的转弯。

风云院墙内外明灯高挂,形如白昼。

又有客人?

学院守护们看着那整整齐齐的一行人与马车,忍不住郁闷了一把。

这些日子,一拔接一拔的客人涌往学院,个个皆是跺跺脚大陆便要动了动的人物,拜访的方式亦是一个比一个奇特,他们表示不理解。

不理解啊,真的不理解,你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为什么来访时都神神秘秘的,选的时间也与众不同,不是凌晨便是半夜三更,个个还戴着面具,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来的可是白芍药商行的掌行人?

见过了多回乘夜来访的客人,守卫们早见怪不怪,瞧到挂着“白芍药”商行标志的车队也相当的淡定。

马车转好弯,静停,马蹄落地无声,戴着白面具的护卫们排行四列,纹丝未动。

车内,墨泪轻手轻手的抱起睡得安宁的风宝宝,将熙熙塞进袖子里藏好,对着赛大小姐眨眨眼,飘至车门处,开门,飞身落地。

赛月娥回了个鬼脸,待人一离车,随手拉上帘子,关门。

墨泪才落地,后面一辆马车车帘一动,一抹人影轻轻一飘飘至她身侧,伸手将她揽起,再一弹身,坐在一旁候着的白马背上,连人带马一纵,白光与黑色一晃,从赛家护卫的头顶上空飞过,稳稳当当的停落。

白马落地,昂首挺胸,气定闲悠。

马背上,黑衣美少年怀抱白衣少年而坐,那白衣少年侧坐于黑衣少年胸前,一黑一白,黑白分明。

风云守卫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嘶”的吸了口气。

小药师?!

守卫愣住了。

赛家马车缓缓启程,钟家的两马车紧随其后。

厚脸皮!

被揽着的墨泪,无比悲愤的望天,这货脸皮太厚了,她的气还没消,还没准备跟他言归于好,现在还是冷战期啊,他怎么可以如此霸王硬上弓的粘着她呢?

郁闷!

很郁闷。

可是,偏偏又不好发作,这个时若来点什么将第一公子甩出去,估计明天就会有XX小药师与第一公子翻脸之类的八卦,为了耳朵不不起老茧,只好忍着,不能发作,自然就只有自己悲催的份。

小家伙吃硬不吃软?

原本以为会被遭嫌弃,谁知竟风平浪静,花烬恍然明白,暗中吃吃一笑,催马飞奔。

四蹄裹得像棕子的白马,乐巅巅的撒开脚丫,朝着风云的大门狂冲,蹄子雨点般的敲地,打出“卟卟”的声响。

守卫看着冲向正门的白马,面部肌肉一阵一阵的抖,烬公子跟小药师能不能别这么强悍?还有还有,能不能收敛些,再那么“恩爱”?

对于第一公子,他们除了敬佩就是敬仰,那可是个狠人哪,连风云长老们都默认了他的实力与能力,承认他有资格与其平起平坐,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公子。

烬公子来风云,名义说是学生,实际纯属闲得无聊来散心,说白一点,他们甚至以为他其实是专为小药师而来,当然那是心理说说,嘴上可不敢吭半声。

至于小药师,他们无话可说,那位纯属跳出六殿三行一校外,不再世家中,跑来风云,估计也是来解闷的,目前即不是客人,也不是学生,没个定位。

两人中的任人出现都是令人头疼的存在,现在搅合在一起,那就是令人愁上加愁,他们现在要乘着坐骑走正门,守卫们就算有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拦,一干人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白马直冲正门。

无阻无拦,白马奔腾着自守卫前飞过,兴冲冲的冲进大门,再冲二门,三门,一路飞扬扈跋的在大道上驰骋。

墨泪冷着脸,不说话。

“还在生气?”瞅着小家伙绷紧的小脸,花烬没来由的觉得心情愉悦,小家伙的冷脸也不是人人可见的,不熟悉的人,她连正眼都不会瞧,别说给脸色看了,所以总归起来,若被小家伙甩冷眼甩冷脸那也算是福气。

一甩鼻子,墨泪没理,跟厚脸皮说话,没准会气着自己,还是不开口的好。

哟,还气得不轻哪?

“唉,我几时得罪小药师大人了呢,我怎想不起来?”瞧着那气虎虎的小模样,花烬乐了,装模作样的沉思。

哼-

冷哼一声,墨泪别过脸,坚决不看某人的臭脸,谁说第一公子高不可攀?她怎么觉得他越来越有流氓的潜质。

“本公子一向光明磊落,此心昭昭似明月,绝对没干过惹小药师的事,是谁在小药师耳边进谗言陷害忠良,以至招得本公子受无妄之灾?”

低低耳之语,声声痛心疾首。

眼角一抖,墨泪险些想一巴掌将人扇下马去,什么此心昭昭似明月,她敢说他的心一定是黑的,第一公子实力强大,那是世人明面上的赞语,实际上谁不知烬公子行事狠辣,手段狠厉?只不过世人摄于他太恐怖,不敢明说,所以换了个比较好听的说法,以蓝尊之力活撕紫尊,他还敢说心似明月,也太不要脸了!

“再聒噪,毒哑你。”一回眸,看到一张俊脸,凶狠的瞪眼。

“好吧,不聒噪,”摸摸鼻子,花烬眨巴眨巴大眼,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你终于愿意心平气静的跟我说话了,我可是等了一个月多。”

他千里迢迢的跑去半途迎接,谁知等到的不是良言软语,却是劈头盖脸的一招,他容易么?等她气消,一等就等了一月有余,他容易么?

花烬觉得自己太不容易了,真的不容易。

可是,为什么被人甩冷眼甩脸子也不觉丢脸呢?

这心情好似有点不太对劲儿?

想了想,他想不出自己哪里不对劲,或许是有求于小家伙所以才能容忍她一切的无理取闹?

也许,大概如此!

想不通,他就不多想了,目前重要的就是护着小不点儿,其他的事以后再慢慢研究,来日方长嘛。

剜一眼,墨泪闭嘴,这货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想染坊,说他鼻子,他立马蹬鼻子上眼,标准的打蛇随棒上,对付脸皮厚得像城墙的人的唯一好办法就是不理,任他折腾。

咳,怎么又变脸了,他好像没说什么过份的话儿吧?

花烬抑闷了一把,他好不容易才逗得她说几句,这一转儿又变脸,他还真没辙了,唉,这小师妹比驯兽馆里的任何人都难哄呀。

她不说话,他为不惹火她,也不说话。

白马顺着人的指引,自建筑之间的道上飞驰而过,即使有人被惊醒起来查探,看到的也仅只是一点点远去的影子。

第六十七章

夜静静的,虫子的鸣叫令夜空更加幽远。

明珠的光芒柔和清淡,室内室外明亮而不刺眼,珠光下的白袍少年,静静的坐着,俊俏的容颜,温柔的表情,无一不显示出恬静之美。

他在等人。

既使已等了几天,嘴角衔着温雅的笑意一直没有改变,依如这般,哪怕在静夜里也独自微笑着,脸上绽放着迷人的笑容。

夜轩觉得自己从没没有如此平静过,是的,三十年来,这数月才是人生中最平静的岁月,哪怕在路途中奔波不停,日夜赶路,都感觉不到累。

等待,最易消磨人的意志。

可是,他觉得心旷神怡,身心轻松。

等,等一个人。

等待中竟心也逍遥,意也逍遥。

等,等一个人。

不急不惶,因为他知道那人必会归来,不论早迟。

等,等一个人。

日复日,夜复夜,没有浮燥,心反而像岁月一样越来越沉静,越来越安稳。

等,等一个人。

纵使明知那人或许不需要自己的等待,可心甘情愿,他只想为这一角地方增添一生机,让它不显得空寂。

等,等一个人。

或许那人不一定喜欢,仍无愿无悔,甘之如饴。

听着虫鸣蝉叫,夜轩抱心微笑,这样的夜晚,很好很安静,正好可聆听自己心底的心声,能更好的看清自己的内心,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夜静人深,花月无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卟卟”之音混入虫鸣声内,并由远及近,由轻微变清晰,由疏稀变浓密。

静坐着的夜轩,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身形一动,白袍晃动,在珠光中晃出一抹流光,人已越过厅堂,立于门外廊道上。

深夜时分,炎暑褪尽,清凉爽适。

夜风拂,花木轻动。

卟卟的声响与花木摇曵的簌簌声,相互消长。

不出片刻,清晰而密集的卟卟响音越来越近,犹如近在眼前般,听起来是那么的响亮,转而,黑暗中钻出一抹移动的黑影,似风蹿进小院,它在黑夜中闪烁出带起流逸的风声,似流星掠过天空,跃然于明珠光芒之下。

望着疾蹿而至的影子,夜轩的心突的一阵悸动。

那儿,珠光之下的白马昂首而立,雪白的毛发如白雪映着月华一样晶莹美丽,他听闻她有一匹白马,却不知它竟如此英武,那马儿令人一见难忘。

马背上的两人相依相偎,美的如一幅画。

幸福的一家三口。

看着马背上的人,夜轩心中涌起一丝酸意,既使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接受,却也不得不承认,烬公子与她在一起真的很合适,一个冷如冰霜一个温和如春风,冷与温和正好相互融消,余下的就是美好。

眼前这一幕,也是最好的印证。

他们相依相偎,再容不下任何多余的事与物。

他站在那儿,默默的看着。

他怎会在?

熟悉的气息令墨泪满心的惊愕,微微转头,看着光芒中的少年,秀眉轻蹙:“小夜子,你真的要放弃皇子身份么?”

她没有野心,不想争权夺政,更没做过成为一方霸主的梦,所以不会干涉他国内政,雾国皇室与夜家之间不管是皇室因夜家功高震主再难容夜家,还是别人容不得夜家,本与她无关,强行迫得雾皇放夜大小姐出宫,也只是因为不想让小夜子承受丧母之痛,并没有要涉足雾国国务的意思。

但,在别人眼中却未必,或许雾国上下已猜疑于心,雾皇若不傻得彻底,等从最初的震怒中醒悟回来必定会想方设法从夜轩身上下手,保住他的皇子身份,以防夜家生异心,保持局势稳定,毕竟夜轩是夜家唯一的独苗,也是夜家唯一的弱点,拿捏住了夜轩也便是掌控住了夜家,那么简单的道理想来玄皇也应该会明白。

可是,连接着夜家与玄氏皇室的最关键人物竟然撒手跑了,雾皇只怕从此要惶惶难安,而夜轩选择在此敏感的时刻远离国都,何曾不是代表着无意皇子身份。

这一切都是与她有关,等玄皇反应过来,岂不是要恨死她?

呀,不好不好!

摇头,墨泪纠结了,她自己好似一不小心又给自己拉了一份仇恨?

“我从不屑皇子身份,更不屑那个位子。”夜轩浅浅一笑。

花烬微微抬眸看看,伸手揽着人一起飞身下马。

噫?

“为何?”墨泪惊诧不已,九五之尊,君临天下,那是多少皇子梦寐以求的事,那个位子引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他竟然不屑之极,是真是假?

究竟有多么痛的领悟,才会对皇位不屑一顾呢?

带着惊诧,求证似一望向少年。

光芒下的少年,幽幽远望,声意有些空茫:“在我眼中,皇权国位不过是一场繁华,繁华谢后便是孤寂,与其守着一个冰冷的宝座,我情愿独自天涯。”

缪缪数语,字字玄机。

那一刻,少年身形孤寂,整个人竟满满的是苍桑。

墨泪忽的一愣。

她确定,他真的是不屑皇子身份,更不悄那个位子,高处不胜寒,但,历来有几人明白?

他,终究是不同的。

猛然间,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独独看他顺眼,或许正是因为她与他是同类人,不屑于争权夺利,不屑于将自己染黑,更不屑于与尔虞我诈的人为伍,所以才更愿做个能无束缚的自由人。

物以类聚,果然是没错的。

“小夜子,你若不愿继承国位,雾国这代皇帝驾崩,后世不出百年雾国必改姓易朝。”顿一顿,她缓缓提醒。

“雾国易主,又与我何干?”眉峰一扬,少年反而容光焕发,神彩飞扬:“自古功臣功高震主,难得好下场,夜家已衰,皇族已弱,他族当胜,既使将来他族挟弱帝以令群臣,那也是玄氏自掘坟墓。”

“…”墨泪愣了愣,他竟然早已看雾国现有的局势看清,她还能说什么?

想想,她又苦笑,她能一眼看穿雾国玄氏后辈弱势,难以守国,他自少长在雾国,又怎不知?或许不止他,雾国的朝臣们应该也早已心知肚明,也许玄皇也早已知晓玄氏后辈无人堪当大任,只怕会被朝臣们把持,才会防着手握兵权的夜家,可惜,他防错了人。

“你这小家伙爱瞎操心。”花烬眸子一闪,伸手敲敲小家伙的头,他说呢,她千里万里跑雾去干什么,原来竟是早瞧出了端倪,只是,她从不管世事,何时窥透了雾国的国政?

好吧好吧,她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被敲了一下,墨泪郁闷不已,也懒得理人,脚下不丁不八的往屋内跑,她的气还没消,继续冷战。

她旋身跑了,花烬悠闲的很,与夜轩两人慢腾腾的回屋。

墨泪冲进屋内,勾过一把椅子坐定,气定悠闲的等着。

“噫,你怎么不送孩子睡觉?”缓步入内的花烬,挑眉。

“将那老混蛋丢出来我瞧瞧,一会儿便回任老家伙的院子去,以后暂时长住任老头那儿。”瞥眼,还气哼哼的。

若不是因为他捉住了一个罪魁祸首,她才不会到这里来呢。

“那个人傻了。”花烬淡定的随手拉椅子坐下,同样的气定悠闲:“风云最近来了许多客人,你若不介意那些人天天去找你喝茶,住任老那儿也无妨。”

我擦!

眉毛一跳,墨泪差点跳起,妈妈呀,那些人杀到风云来了?了不得,不得了,她又拉了一票的尾巴啊,这以后还怎么教养宝宝?

啊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往后一仰,整个人都蔫了。

花烬夜轩两人瞅着那张表情丰富的脸,偷偷的乐。

蔫蔫无神的墨泪,瞬间又将小腰杆挺得笔直,那啥,她即不是风云学生,又不是客人,怕个啥?她就不信那些家伙好意思在风云长住。

哼哼,来就来,谁怕谁来着,怕的是孬种!

呼,心意已决,站起来就准备跑,才跑一步,又定住:“你刚才说,那个人傻了?”

“嗯。”花烬不咸不淡的点头。

“不对呀,不可能…,”微微一迟疑,墨泪皱着眉,一圈一圈的转圈儿,嘴里喃喃自语。

不对,很不对。

中了七色海裳不可能会傻,哪不对?

“你是不是过了四十九天才给他服解药?”走着走着,唰的站定。

“对。”她怎么知道?

嘴角一抖,墨泪无力望天:“你还不如别给他服呢,干脆任他头顶开出的花结籽。”

四十九天后才能解药,给了等于没给。

“不是想留着给你么。”花烬满心的遗撼,那人怎么就傻了呢?

人傻了,他不可惜,可惜的是那人傻了,脑子的记忆竟什么也没保存住,整个人就是一毫无用处的白痴,若非是想留着给当事人,他早一巴掌拍死了。

“忘记说了,他头项的花很有意思。”就因为那朵花,管三长老兴奋了几个月,死赖在风云不肯走,一定要等着小药师问根问底。

想着那个对药剂执着的长老,花烬轻轻的按了按额心,好吧,他承认,现在都不知要如何才能打发掉管三长老了。

七色海裳之花,能没意思么?

甩个白眼,墨泪脚底抹油,即然不能去任老头哪,还等什么?

睡觉去!

第六十八章

新一天的晨光照临大地便已至初五,而昨夜半夜时分小药师与烬公子归来的事,却像一阵春风一样吹进了学生们的耳朵里,于是乎,云院那一角再次成为男男女女们关注的重点。

云院之中安静得像世外桃源,原本的暂居者中的最令人头痛的商行会长的千金小魔女与水神殿圣童于去年十二月申请闭关至今未到期,没了一对欢喜冤家的闹腾,甭说是云院变得清静,就连整个学院都少了许多的热闹。

小魔女与水圣童闭关,余下便只有火圣子,木圣女和白世子以及莲皇太孙和花烬几人,木圣女或许是在雾国遭受耳光后心中难过,返院即闭户不出,火圣子亦将自己关了禁闭,白世子则没任何外出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