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抱着爱人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泳者之洞,迎风而立,失声痛哭。

她在留给他的信里写:“我知道你会回来把我抱起,迎风而立。我已别无所求,只想与你漫步天国,和我们的朋友一起,去一个没有地图的乐土。”

于是他走向了那架即将让他的身体燃烧的飞机。

伴着一个行将就木的枯竭男人最后的回忆终结,他的生命走到尽头。电影结束。

床头一时静默。半晌后,姚季恒关掉Ipad,抽出她身后的枕头,低声说:“睡觉吧。”

萋萋慢慢躺下来。他在她身旁躺下,调整了一番睡姿,忽然叫了一声:“萋萋——”

他的声音就在耳畔,呼出的热气一直蔓延到她脸颊上。她几乎感觉得到颊畔汗毛的吹拂,下意识缩了一下。他却已经探头过来。她瞪大眼愕然地看着他的脸靠近,他似乎觉得她这样子很好笑,轻笑了一声,然后灼热的双唇瞬间落在了她的唇上。

萋萋反应过来后,不服气地挣了两下,可是带着“半残废”的手腿,到底无法行动自如,而他又强硬地俯身下来压在她胸前,蛮横地抵住她急切吮吻。最后她只得在他背上重重捶了一下泄气,也就由他了。

姚季恒起初其实只想吻吻她,在夜深人静的床上这样与她紧挨一起,真切地感觉到她肌肤的温度,带着柔软的芬芳,还有她的发丝拂在他的脸上,麻麻痒痒,骚动一点一点荡漾开来,蔓延至全身上下,身体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到她。他控制不住要做点什么,碰碰她。爱欲的闸门一打开,原本清净的身体一触即发、蠢蠢欲动,接近她,身体就像一个空虚已久的无底深渊,变得冷寂而干渴,只有那把启动的钥匙才能填补。

可是真正碰到了她的唇瓣,他却又不满足,长久吮吸,深入辗转,缠着她和自己嬉戏。终于从她嘴里退出来,又继续沿着她的下巴朝下吻去。

她呼出一口气,不由警惕,重重提醒:“姚季恒,我腿伤了…”

他叹口气,声音低哑如呓语,在她脖颈处喃喃说:“我知道,你动不了…”

可是他的嘴和手又是在做什么!萋萋气极,语气不由带上三分不屑七分极度怀疑,忍不住嘲讽:“姚季恒,我没你想得那么娇弱!问题是——今天晚上你还能吗?”

姚季恒顿时觉得自己完全是好心过头了。原想连着几天了,他虽然一点儿不累,尤其是现在很想再做点什么,可是她也该需要休息了。然而那句她轻飘飘吐出的羞辱极了的轻蔑话证明,对这个女人就不能太怜惜,她哪里知道感恩图报,只会顺杆子朝上爬,顺便还非得狠狠踩你一脚。

原本的那丝顾虑荡然无存,他微微用力在她脖子上咬一口,抓住她的左手朝自己身下探去,再次用事实证明:“感觉到了吗?”

萋萋被那温度吓到了,挣扎着直缩手:“…你…龌龊!”

他抓紧她的手不放,“这就龌龊了?那等一会儿你又该骂什么…”

伴着她气极一掐,他未尽的话化作一声浓重的喘息。情潮翻滚升起之际,她气焰嚣张的挑衅犹如变相的引诱挑逗,越显撩拨,他强烈的身体反应已经超出自己的控制,狂涌着要奔腾而出。

他很快握住她的手腕按压在枕畔,热切的欲望已经自己寻到了最好的出口抵上。隔着衣服,她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蓄势待发,犹自挣扎说:“我的腿…”

他在她耳边呢喃一句:“我会小心的,你不要动那只腿…”

他的确小心了,除却极尽缠绵的爱抚,连姿势都费尽心机。吻得她神思恍惚之际,侧身半压在她身上,勾起她完好的右腿,挺身进占。与前几回初入后迫不及待的攻城掠地不同,这一次,他也耐性十足,温柔得不可思议,一点一点地没入,及至全部被她容纳。她听见他叹息了一声,像是满足,又像是纾解,热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颊畔。有一会儿,他只是停在她的里面,如同已经占领此地的主人一样,怡然自得,不急着粗暴冲撞,只是享受片刻的安宁。

萋萋忽然推着他的肩,气恼地喊:“姚季恒,出去——”

“小心腿。”

他按住她不安分想朝后缩的腰,才开始那最原始亘古的律动。男性坚硬而灼热的身体在她身上起起伏伏,她头昏脑涨地随他浮起浮沉。

平息后,他仍旧在她里面停留了很久,然后才放下她的腿,缓缓抽身而出。这一场缓慢而细致的欢爱终于结束。萋萋唯剩下的那只还能活动自如的腿已经酸麻得无力再动,腰也痛,脸上都是汗,过了这么久,汗水已经冷却,被汗湿的发丝冰凉地贴在颊畔,十分不舒服,可是她无力伸手拂开。

他起身看了看她扭伤的腿,确认没有被不小心伤到,下床进浴室拿来了一条热毛巾,拨开她脸上的发丝,细细地擦起她的脸,然后又是脖颈。

萋萋躺着不动,任他清理。他重又回到床上时,她的头歪在枕侧,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关掉卧室的大灯,只留了一盏床头壁灯,挨着她躺下来,调整了一番姿势,考虑到她的伤腿伤手,只轻轻把手环在腰上。

萋萋在朦胧的光线里睁开眼睛,视线缓缓对上了床头柜上搁着的那只翡翠玉镯。夜色里,玉色莹莹,直映入她的眼底。她睁着眼睛久久地望着。

姚季恒早已闭上了眼睛。朦朦胧胧要入睡的时候,他听见她问:“姚季恒,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我结婚吗?”

他咕哝一声:“我不是早就跟你求婚了吗?”

她没有说话。他等着她回答,渐渐却睡着了,忘了后来她有没有再说话。

第22章 二十二何谓相伴到老

因为扭伤,萋萋不得不在家整整呆了一天,而且要“行走”也必须依靠姚季恒,比如去餐厅吃饭,去洗手间,只能要他抱来抱去。到最后习惯成自然,她不需要说话,只要扬扬下巴示意,他就能默契神会她是要去洗手间还是要喝水。比起昨晚,其实她的脚踝已经好多了,红肿也消退了一点,不动也不怎么感觉得到疼痛。本来这种足踝扭伤导致的骨头极小错位,正骨好了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姚季恒还是很谨慎,早上的时候,他又仔细帮她做了冰敷,然后到了晚上过了二十四小时,根据医嘱,便改为热敷。

第二天,他带她到医院复诊,结果恢复得不错,医生建议可以撑着拐杖稍微下地行走一下活动脚踝了。萋萋闷了一天,难得长假,大老远飞到波士顿,天气又这样好,当然不肯再继续宅在家里浪费大好秋光美景,当下便要求姚季恒去买一副拐杖来。拐杖到了,她也不要他搀扶,自己撑着走了两下,感觉不错,主要是终于可以脱离事无巨细统统依赖他的“半残废”生涯了,顿时心情舒畅地说:“姚季恒,我们出去走走吧。”

姚季恒自然明白她的心理,考虑到她的脚还在恢复期,他带她去坐帆船游览波士顿海湾,因为在船上可以休息,不需要怎么走动。

可是他低估了萋萋的游兴,一天也不可能只坐船游海湾,在船上吃过简单的午餐后,萋萋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他虽然顾虑她的腿,但也知道她这要强不服输的反叛个性怕是越阻拦越要与他唱反调地尽情“走动”,想了想,索性十分古板而正统地决定下一站去博物馆。

这也是大多游人会去的常规地,到了历史文化名城当然要去博物馆。所以萋萋也没意见。

于是,接下来的假期时间自然也要出去游玩。第二天,姚季恒特地在一大早开车带她去位于波士顿和纽约之间的罗德岛州。这是美国地理面积最小的州,其实并非海上岛屿,只是靠近海洋。而他带她去的Newport不是罗德岛州最大的城市,据他介绍说是一座古典小城。他说那里十分漂亮,值得一看,因为距离纽约近,又濒临海洋,夏日气候凉爽,风景怡人,从十九世纪中期就是名门富豪最喜欢的度假避暑胜地。

萋萋反问:“有多漂亮?”

他听出她的不以为然,开车间隙看她一眼,“风景要看到了才知道。”

萋萋此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小城,但是这么多年也去过好些向往的旅行地,最近几年几乎所有假期都在路上,谈起风景,还是根深蒂固觉得欧洲更美,古典而深远,值得细细品味,而美国她只因为工作去过几个大城市,感受更多的却是商业浮华,所以怀疑有之,觉得他忽悠也有之,然而旅行的期待也有之。

车行而来一路的确天空碧蓝,海水旖旎,风景阑珊。

途径一大片种植园,正是秋日丰收季节,枝头果实累累。他们下车漫步。姚季恒讲起历史,说罗德岛州从前也是种植园区。萋萋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望着路两侧翠绿的橘树和苹果树,忽然意识到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纯粹而清净的田园气息了。

还没到达Newport市区时,浓郁的欧洲风情已扑面而来,花草葳蕤,树木茂盛,建筑古朴而精致。

姚季恒停车,他们下来参观。萋萋的脚踝比起昨天,又好了许多,熟练而惬意地杵着拐杖,边走边看。他慢步走在她旁边,领着她四处游览,时而讲解说明。

一路行来,海边和近郊随处可见各式古老的带花园的独栋豪宅,大的宛如古堡,小的普通人家的别墅也是古意盈然。而且这些房屋大多花园比宅子的面积要大几倍之多,里头碧草茵茵,古木参天,站在墙外都可以感受到浓浓的风景情致。屋主大概都是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住在这样偏安一隅的小城,悠闲地度过古来世间岁月。

萋萋本来觉得姚季恒在波士顿的家已经够舒适宽敞了,而在这里才真切地感受到何为居家乐园,不由流连忘返。

姚季恒说这里的大多度假别墅都是以前留下来的,有些房屋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萋萋唱反调不信,他随手指给她看一栋别墅前的贴牌,果然已经有三百多年了。

萋萋于是默然。

看见漂亮而厚重的景色,自然想要拍照。然而她杵拐杖不方便,只能把手机、相机统统交给他,不停地指挥:“拍这边、那边那边…”又嫌他拍的照片不够好,毫不留情地嘲讽说:“一点镜头感都没有。”

姚季恒被指挥得团团转,觉得她完全是鸡蛋里挑骨头,不分好歹,故意要找茬,很想甩手不干。然而,他依然兴致勃发地带她去昔日铁路大王的The breakers度假别墅参观。萋萋觉得所谓的“铁路大王”早已时过境迁,这称呼俗气而带着浓烈的金钱崇拜主义,浅薄而浮华,刻薄鄙视了一番,可是真正到了The breakers门口,却也叹为观止,感慨财富的魔力和创造,没有俗气的金钱怎么会有这样华美壮观的古建筑保存下来。

这是此地最著名的度假别墅,早已捐给政府,白天是开放的,游人可以进入参观。踏进雕花大门,沿着车道朝主屋走去,萋萋抛却偏见,仅凭第一印象和真实感受,客观地觉得单看外观这座所费不菲的豪华庄园如同历史艺术博物馆,古朴厚重,本身就是一件伟大的艺术品,和欧洲那些遗留下来的古堡比起来,大概也各有千秋。站在前庭,她又不停地催着姚季恒拍照。

姚季恒一边忙着拍照,一边像个尽职的导游给她讲起这座山庄的历史。作为旅游地,山庄有工作人员,各房间还有电子讲解器。但是萋萋的英文听力水平还没到快速领会神通的地步,所以还是喜欢他这个私人导游的详细解说,一边听,一边细细看。

别墅外观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宫殿式建筑,白墙红瓦,高贵奢华。材质从世界各地运来,考究精致,雕梁画栋。内部陈设富丽堂皇,又艺术感十足。大厅的大理石壁炉、手工绘制的大型壁画、华丽的雕刻,闪光的银质餐具、镀金装饰,无一不是当时艺术家的匠心之作。到最后,萋萋已看得眼花缭乱。

在那城堡豪宅悠闲散漫地逛了一圈出来,萋萋中肯地评价说:“这里更适合给游人参观膜拜。”

姚季恒深以为然:“家当然还是要小一点好,这样大的庄园即使度假住进去,如果就家里几口人也太空荡了,不见得怎样惬意舒适。你想想大几十个房间,光清洁工都需要好几个,没有上百个工人没法正常运转,要养护起来也不容易。”

萋萋反倒又冷哼一声:“天下没用的男人普遍都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有时候,姚季恒真的真的很想好好治一治她这张刁钻古怪而且还藐视侮辱男人尊严至极的嘴。庄园门口有游人,他沉默无声朝前走了一段距离,一把搂过她的腰,身体前倾把她抵在围墙上,低头便狠狠堵住了那张从不懂得收敛的嘴。

拐杖在他的动作中掉到了地上,萋萋仍旧曲起左腿,单腿落地,呜呜了两声,想要抬脚踢他,可是又担心反倒伤了自己还没痊愈的脚踝,挣扎一番,最后不解气地伸展已酸麻的左腿踩在他脚上。

他辗转吸吮一会儿她的唇瓣,轻咬了一下,霸道之极地直接长驱直入,蛮横地在她嘴里兴风作浪,深深吞噬。她陷入他强烈而无孔不入的气息里,深重而恍惚,渐渐觉得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下意识伸手重重捶了一下他的背。他退出一点,却仍旧霸占着她的嘴不放。

这漫长而浓烈的一吻结束后,他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喘息,紧贴着她的胸膛还在起伏不停。她早已气息紊乱,神思迷离,忘记了要追究他的恣意而为。

一会儿后,他才伸出指尖轻划着她的嘴唇,眸色深沉,定定望着她的眼睛,认真警告:“以后你再这样,我就这样。”

萋萋张嘴就咬住送到自己牙齿边的指头,上下齿合力,重重咬下去。他伸出另一只手捏紧她的下巴,抽出指头后,转瞬又低头占领了她作恶不停的嘴,粗暴而深重地索取。

这毫不温柔的一吻停下来后,他伸出那只被咬过的食指,点着她的嘴唇,食髓知味:“还要咬吗?”

萋萋冷着脸推开他,“把我拐杖捡起来!”

姚季恒却笑得愉悦而满足,施施然地弯身拾起拐杖。

萋萋一把夺过来,塞在腋下便朝前走。

绕过围墙,别墅背面就是海洋。踏入环岛小路,岸旁草木丰美,海风吹拂,海水清新而腥甜的气息涌来,海浪拍打着岸边礁石,浪声阵阵,如同华美而壮阔的交响乐。

姚季恒心旷神怡。萋萋不由也慢下脚步,不知不觉走到环在路边的栅栏边,凭栏而望。海面比此处的地平面要低十来尺,临高看海,幽蓝的海水辽阔而深远,海面漾着淡金色的涟漪,白浪翻滚。海面之上的天空也蓝得透明纯净,漂浮着朵朵白云。碧海蓝天,阳光明媚,她不由平静怡然,刚刚的气恼已被壮阔的海天吸走。

姚季恒停在她身边,凭栏矗立,衣袂翩然,自然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偏头看他,他对她展颜一笑,亲切而柔和。

萋萋忽然觉得迷惘,这一刻身边的这个男人是她决定共赴婚姻一起生活的男人,她也想过,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会相伴到老。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相伴到老是怎样的一幅画面,难道就是像现在这样,和身边的这个男人一起?

而这短短几天,她对这个男人的认识却也渐渐深入,不再仅仅停留在表面。

初次餐厅晚餐时,他在她的印象里无非就是个一丝不苟的商人,虽然彬彬有礼,却疏离冷漠,短短几句话,她已知道他心思深不可测,不易接近。但是,那时候她没有想过接近他,即使后来决定和他踏入婚姻,那也是隔着一定的距离。好比他们头两次的晚餐,他做绅士,她就假装淑女,大家保持距离,安全相处。所谓的一起生活过日子无非也是隔着心墙,各过各的。而那时她理解的婚姻也无外乎如此——在某个安全的距离之外,他们将会是一对十分合适的夫妻,他做丈夫,她就做妻子。如此而已。

然而,现在他早已不是绅士,她也不是淑女。撕下伪装,露出真实的自己后,他轻松惬意地面对她,而她却不安、烦躁、易怒,还一再在他面前失常。

萋萋怔忡地想,是不是他们就要这样过下去。

第23章 二十三世间最美的风景

他们在市中心吃的午餐。饭后,姚季恒问她想不想顺便去纽约看看。萋萋摇头:“那儿有什么好看的?”纽约她出差去过几次,头一次当然也十分兴奋,金融商业区的繁华令人目不暇接。但是看多了几遍,除了华美的建筑,仿佛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夜晚透过酒店的玻璃窗看那座不夜城,却更像是海市蜃楼。

姚季恒失笑:“那我们就在这里呆一天,晚上就回去吧。”

午后,他们在街头闲逛。萋萋上午杵拐杖久了手酸了,试着双脚落地走了走,也没有什么疼痛感,于是果断地弃掉拐杖不用。姚季恒想也差不多时间该行走了,便随她了。既然有时间,也不急,他们走走停停,徜徉在这座富足安乐的欧罗巴风情小城,看各式建筑和风景。

姚季恒做向导,萋萋跟着吃喝玩乐。除了公务,萋萋一向都是单独旅行,不喜欢走马观花的跟团游,到一个新地方之前,自己查攻略、确定线路、订航班、订酒店,之后看地图寻找要游玩的地方,还得兼顾自身安全。然而,现在有个人在身边,她什么也不需要做了,只管吃喝玩乐就行了。尤其是顾虑到她的脚伤未痊愈,姚季恒是照顾得体贴入微,把未婚夫职责尽到底。

萋萋十分得意,和最好的朋友通电话说起这趟旅行的时候,聊到兴起,嘻嘻哈哈说有些时候身边有个男人也是有点用处的。当然,是背着姚季恒去洗手间时说的,她还不想这么快惹恼这个免费的私人导游。

满街都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气息,建筑风格古典,风景静谧。萋萋不觉沉迷,有了一种时空停顿、岁月长久的错觉。

然而,其实也只是一天。

回波士顿之前,姚季恒特意又把车开到上午的海边附近,然后下车和她一起走向那条环岛小道。萋萋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但她心底深处的确很喜欢这个地方,自己也没意识到,原来她是想在离开前再来看看的。

正是黄昏时候,日头向西。碧蓝的天空广袤无边,海天一色,夕阳斜照。此时此刻,仿佛已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姚季恒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凭栏而立,静谧无声。

良久后,他忽然问她:“温萋萋,你是真的想要嫁给我吗?”

萋萋一愣,望着他。

他笑:“我把你昨天晚上的问题还给你。”

萋萋骂一声:“无聊。”

他振振有词:“真正无聊的也是你,我刚刚忽然想起来了,你昨天晚上为什么问我那个问题?”

萋萋不答反问:“那么姚季恒,你是真的想好了要和我结婚吗?”

姚季恒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心头怔然,总觉得哪里有一丝怪异。诚然,婚姻是该慎重对待的,她此前那样答应他的求婚,不能说冲动草率,却又似乎带有一丝决然。那时候他不明白,现在已经模糊感觉到那是为什么,就像她脸上偶尔露出的那种满不在乎的笑,那也是人在绝望深渊里的自守冷漠。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现在她来问自己这个问题。

思忖下去,他忽然不安了起来:“难道你是觉得我的求婚不够慎重?我看这里挺好的,那要不要我们再来一次?”

萋萋一口答应:“好啊,那你先跪下吧。”

姚季恒定定望着她,幽深的双眸似乎能够看进她的眼底。几乎只隔了一秒,他握住她的左手,手指头摸到了食指上头的那枚戒指,缓缓朝外转动。

萋萋忽然一把挣开他的手,斥责一声:“无聊!”撇下他,自己快步朝前走开了。

他看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眸色深沉,神态怔然,隔了一会儿才大踏步朝她而去。

离开海边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夜空如深蓝的绸缎,海和天那么近,房屋草木点缀其间,错落有致,如诗如画。

姚季恒走向车子时,在夜色灿然下回望,不禁震撼,时光在这一刻重重撞击心底,凝固停顿在岁月深处。

而萋萋回望之时,也自心底承认,他没有错,这的确是座漂亮的小城。

时光飞逝,九天假期很快就要过去。说是九天,其实路上就有差不多两天,他们也要提前一天回去,以便休息好上班。算来算去,姚季恒说得也对,真正呆在波士顿的也就只有七日六夜。

离开的前一天,他们再次去往查尔斯河畔散步。

秋日的傍晚,斜阳西下,天地一片朦胧的橙黄色余辉,映得河水潋滟霞光。萋萋走路没留意,忽然趔趄了一下。姚季恒在旁边伸手扶住了她,蹲身揉了揉她扭伤过的左脚踝,神态似有忧虑。

萋萋觉得他小瞧了自己的腿,满不在乎地瞪了瞪腿,以示自己并不娇弱。

姚季恒不由下手重重揉了一下。她抬腿甩开他的手。他握住她的手站起来,手指触摸到了她手腕上的翡翠玉镯,低头看了一眼。

萋萋留意到他的视线,举起手腕摇了摇,夕阳下翡翠玉圆润通透,衬着她细瘦雪白的手臂,十分好看。自从那晚季妍离开房间,她忐忑取下玉镯后,这还是她头一次自己戴上。

她望着玉镯问:“你妈身体还好吗?”

他看她一眼。

她解释:“你说不适合长途飞行,我就问问。”

“心脏不好,年初做过一次手术,所以要小心。”

萋萋“哦”一声,低头走路。

他也不再说话。

长路静默无声。快要走到河畔尽头时,他忽然问:“萋萋,你想婚礼在什么时候?”

萋萋起初边走边四处观望,渐渐想到了这短短几天在这城市的经历上头,不觉神思畅游,听到他的声音一愣,这才记起来还得办婚礼。原来就没有任何期待,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幻想。她很快答:“随便。”

“那我们就定在圣诞,在这儿举行,你看怎么样?”

时间和地点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他的安排倒也落得清净。她略一思忖,即刻答:“我没意见。”

“你原本国庆是打算去哪儿?”

“西藏,”说出这个地点,她又似笑非笑,“你是想陪我去度蜜月?”

他当然听得出来她的揶揄,很快也想起那天在飞机上她在他耳边吐气如丝的那句恶作剧——她笃定他不敢在众目睽睽下跟着她去洗手间。而现在她完全是笃定他根本没去过西藏,简直是昂着头瞧人低。

“为什么不?我们还可以自驾游,走川藏线进,从新藏线出,如果你喜欢云南,也可以走滇藏线,要避开雨季,明年春末就可以出行。”

“你全程开车?”

“当然,你只管坐在车内看风景就行了。”

萋萋啧啧两声,从头至脚把他看一眼,“你确定你没高反?你这么大年纪,身体素质可以长时间在高原地区驾车?你知道线路,不会迷路…”

姚季恒越听越不是滋味:“温萋萋!”

萋萋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笑完了,停住脚步,举目四望。

这是萋萋第一次来波士顿,要离开了,不由得开始回顾这座城市。她也去过很多地方,但是这数年来从来没想过要来波士顿,即使曾经离这个城市那么近。当她决定结束那一切之时,这个城市就与她无关了。波士顿是波士顿,温萋萋是温萋萋。她不来读书,也再也不提起。如非必要,也根本不会来。

然而,岁月匆匆如洪流,人生底事也从来往来如梭。如今,她即将要在这里办婚礼。

除却那根深蒂固的回避和偏见,此刻,她站在绿草茵茵树木葱茏的河畔,午后一场小雨放晴后的天空湛蓝,秋意缱绻,有老人在散步遛狗,还有孩子在追逐嬉戏,年轻的人脚步匆匆走过。

她想,这也是座宜居城市,老了带着猫在这里散步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上卷完。

第24章 二十四漂洋过海来看你

自波士顿回来,又是漫长的接近二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下了飞机,萋萋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倒不是有多累,只是在飞机上呆久了不舒服。看了一眼旁边的姚季恒,黑色T恤外穿着同色的修身针织衫,下面是灰色长裤,这一身简单的秋日休闲装扮穿在他身上却是搭配得天衣无缝,越发显得丰神俊朗。他的神态也是悠闲而惬意的,脸上神清气爽,没有疲惫,没有黑眼圈,完全是一副度假后精神奕奕欢快而归的样子。

这时候萋萋就不得不感慨男女体力差别真是不公平,尤其是在皮相上,岁月总是优待男人而苛刻女人。下飞机之前,她忙着敷面膜,做那一整套护肤工作,修补长途飞行后疲惫缺水的肌肤。而姚季恒也就是洗了把脸擦了点补水霜,穿上针织外套,然后靠在座椅上,一面看她忙碌一面优哉游哉地等着飞机着陆。

取了行李,姚季恒推车,萋萋挎着随身小包走在他身边。他看她精神不好,抽出一手握住她的手,“累吗?我们先去我那儿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晚上出去吃饭,然后我们再去接黑丑。”

萋萋在听见去他那儿时看了一眼他,转念一想迟早得去看看。她也懒得费脑再去安排今天的时间,既然他都决定好了,连黑丑都考虑在内,于是点点头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