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杰笑眯眯地说:“很好,交给你我放心。萋萋,这次收购完成以后,我也给你放个大假,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回来上班。”

萋萋自然明白这个“大假”是因为什么,她和姚季恒的进展瞒不了面前的介绍人,于是笑着答:“谢谢赵伯伯。”

因为要出差,而长假也有一堆工作待处理,这一天萋萋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才将手头紧急工作完成。加班时已吃过外卖汉堡填肚子,回家后,她收拾了明日出差的行李,早早上床睡觉。定手机闹钟的时候,她想起昨晚的邮件,迟疑了一下。黑丑在床边走来走去,追着自己的一个小皮球玩。

她的手在那个名字上停了停,终于选择了发短信,一字一字写:“明天我要去深圳出差三天,你如果有空过来帮忙喂一下黑丑。”

然而,要发送时,她又迟疑了——她已经说过他这几天不用过来了,现在又叫他过来,这不是自打嘴巴么?

结果她又删掉那一行字,转而给最好的朋友发了一条短信,让她隔一日下班后有时间过来看看黑丑,然后躺下睡觉。

第二天早上,萋萋按照老习惯,依次排开三只碗,给黑丑倒满了足够的食物,水罐里也倒满水,拖着登机箱关上门离开。

第27章 二十七浪子回头

到了深圳,萋萋跟着刘副总一行人去了工厂视察,晚上对方招待欢迎宴。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酒色,萋萋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晚宴一滴酒也没沾。吃过饭,对方提议去放松放松,一帮男人笑意盈然地却之不恭。当然这是两方的初次直接接触,虽然迟早要摊开来上谈判桌,但这之前的礼仪过场也还是要走一走。萋萋不想继续留下应酬,接下来的场合也不适合她留下,对刘副总打了一个招呼,站起来歉意地告退。

没想到对方一个领导笑着留人:“温小姐,我们去的就是普通娱乐场所,你们在京城当然什么都见识到了,但是地方也有地方的特色,既然到了这儿,就和我们大家一起去看看。”

去看女人如何取悦男人?他们所谓放松的地方无非就是男人的温柔乡,但是萋萋没兴趣,淡然笑说:“王总,实在抱歉,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去了也扫你们的兴,我就失陪了,你们好好玩,明天见。”

刘副总打发自己的秘书和她一起先回酒店,坐进出租车时,那才毕业不久的小姑娘好奇地问:“温总监,我听说这里的夜总会什么玩的都有,他们真要去那种地方吗?”

萋萋笑:“那你怎么不跟去看看?”

小姑娘一脸向往和哀怨地答:“可我不是男人呀,刘总怕我打扰他们。”

萋萋忍俊不禁,对世事还带着天真的奇妙多好。

小姑娘接到男朋友的电话,捂着手机喁喁细语。萋萋看着窗外的五彩霓虹,包里的电话忽然滴答一响。她掏出查看,却是系统短信,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删除。

走进酒店大堂时,一行人正在前台办理住宿手续。当中一人在旁边负手而立,那人忽然看过来,俊朗的脸上溢出笑意。萋萋怔了一下,木然地掉过视线。

余锋并不介意她视若无睹的态度,仍旧走到她身前,“萋萋,真巧,我们又在这儿遇见了。”

萋萋对这样的“巧合”除了讽刺没有任何其他感想,扯出一个笑脸:“你觉得巧就巧吧。”

余锋笑问:“你不好奇我怎么会来这儿?”

“我没兴趣知道。”

“萋萋,其实我和你的目的一样。”

萋萋一顿,那就是说他们也是为收购而来?

“你现在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喝一杯吗?”

在酒店内附设的酒吧坐下后,余锋却不提任何和收购相关的事,反而问起她在波士顿玩得如何,忆起往事说起自己在波士顿的求学生涯。

萋萋渐渐不耐烦,直奔主题:“余锋,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以为我相信你会对我透露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我已经没那么天真了,我只想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要收购?”

余锋笑:“萋萋,你还是这样耐不住性子,其实你这个问题已经是最有价值的信息了。我可以回答你,我是为收购而来,但见到你,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萋萋嘲讽:“那你是放弃收购了?”

“我说是,你会相信么?”

萋萋不答。

“萋萋,我们都知道你现在不会相信,从前我也不信我自己,那年你要跟我一起去波士顿的时候,你爸爸找过我,要求我和你先订婚。那时候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给你一辈子,但是现在,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和你订婚带着你一起走。”

萋萋冷笑:“所以你就很快找了一个女朋友出现在我面前?”

余锋沉默不语。他也想过无数遍自己当初的选择,在后来的数年也为自己找过无数的理由来毫无负担地丢掉歉疚,心安理得地走在人生的康庄大道上。事实却是,那时候他才刚刚大学毕业,正是为了理想、为了事业而拼搏奋斗的时候,可是她要跟着他去波士顿,她父亲找上他,要他们在去波士顿之前先订婚,承诺照顾爱护他女儿一辈子。当他发现要为了一场年轻的爱情担负起一个女孩子的一生,也决定自己的一生时,却忽然犹疑了,然后退缩了。那时候他连自己的人生都不确定,又如何为她的人生买单?爱情是很甜美,可是随之而来的很多东西,却是那么的沉重。

最终爱情或许不是那一切的挡路石,却也成了一个不能确定的未知数。于是,他坚定地推开了。

“那么现在你相信你自己了,认为你能给我一辈子,所以就回头找我了?还是因为你回来了发现我过得不好,你觉得这都是你的原因,你想要再次伟大地来拯救我?”

萋萋是笑着说出这清醒到冷漠的话,还清醒的那个她也知道她应该满不在乎,她应该让他滚,有多远滚多远,不应该说这些,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也控制不住心底深处涌来的酸涩苦楚。

纵然她告诉过自己无数遍这个回头找她的男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她追逐的男孩,可仍然忍不住心里纷至杳来的悲伤。她很想笑着告诉当年那个仓惶无依的女孩,你看他终于后悔了,他后悔没有带你一起走。然而,她高兴不起来,却只有酸涩和伤感一阵一阵涌来,那是她的青春,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走了就永远回不来的时光。

余锋终于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萋萋,我从来没想过拯救你,我爱你,我希望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娶你。”

人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是等着浪子回头的那个傻女孩就一定要喜极而泣地迎接他的回归吗?

萋萋不知道,在后来的几年,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等他了。

半晌,她抽开自己的手,空洞地说:“余锋,你已经不可能给我一辈子了,因为我的半辈子已经过去了,我也已经不相信爱了。”

余锋是再次看着她的背影离开的,不同的是,这次她身边没有那个人。

他看着面前一口没沾的酒杯面色深沉。对面忽然有个窈窕的身影坐下,余光里长发飘扬,他一怔,慢慢抬头,却对上了一张笑意完美的精致面孔,栗色的长卷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肩头。

这是个漂亮的女人,可是他只喜欢没有沾染任何色素的黑发。他转开视线,拿起酒水单预备离开。

“怎么了,你很失望不是她回来了?”

余锋动作一顿,皱眉:“小姐,偷听是不礼貌的。”

“那如果我说我能让她回来呢?”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怎么让她相信你?”

余锋沉默,慢慢放下酒水单。

萋萋一路茫然失措回到酒店房间,还沉浸在刚刚难言的情绪冲击里,拿起电话直奔主题:“你要求余锋和我订婚?”

那头温以泽反应过来后,语气不悦:“现在还说那些干什么?你马上要结婚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

温以泽恼羞成怒:“凭我生了你!”

“那时候你和我妈早就离婚了,你也早就找了一个小老婆,你还管我干什么?”

说出这句愤怒的话,萋萋的眼泪却也流了下来。她在泪眼朦胧里放下电话,答案早已不再重要,不管是余锋还是她的家,注定都已是从前。可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是为了逝去的岁月还是丢失的东西,或者仅仅只是她需要这点温热的泪水。

在这个陌生的酒店房间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得知父母离婚的那天,整个世界轰然倒塌,碎成一片片,只有愤怒的泪水陪伴自己。

第28章 二十八满天星光

岳莺闯进办公室时,还是午休时间,而姚季恒简单吃了工作餐,早已在聚精会神看一份企划案。听见响声,他从一堆文件里抬头。

Jenny惴惴不安地说:“姚先生,这位岳小姐一定要见你…”

姚季恒自然了解岳莺的脾气,硬要进来的话,Jenny是奈何不了她的。他让Jenny下去,转而面对岳莺:“你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姚季恒继续低头看文件,“我很忙,如果还是为他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联系了医生,去不去是我的事,你不用再来找我了。”

岳莺脸上闪过一丝黯然,神态转瞬冷若冰霜:“我没指望说服你现在就去看他,但是我有点东西给你看。”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抽出一撂照片,直接放在他面前的文件上。于是他的视线正对上了一张灯光下的握手照片。

姚季恒怔了半晌,眼睛离开照片,抬头问:“你找人跟踪她?”

“我只是好奇你这么快想结婚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么?看来你未婚妻不仅仅是出差在外,好像还和初恋情人深夜谈心。”

姚季恒顿了一下,说:“该知道的我早已堂堂正正知道,这样的事情你不要再做了。”

岳莺笑得讽刺而不甘:“你知道?那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姚季恒认真地说:“岳莺,我再和你说一遍,我和她是真的要结婚。”

岳莺怔了一下,却笑了:“那我期待着你的婚礼。”

她的目的达到,不再留恋,转身即走。

姚季恒静静坐着,一动也不动,似是出神,又像是陷入了沉思。隔了一会儿,他空茫的视线才渐渐有了焦点,可是头一低又对上了那张照片。他伸手把照片翻过来,一片空白的背面朝着自己,眼睛在桌面四处一望,随手拿来一个空文件夹,把这厚厚一撂照片统统塞进去,拉开抽屉,一气呵成把文件夹放进去,最后呼啦一声关上抽屉。

然而,下一瞬,他又打开抽屉,拿出那个文件夹,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不看不是,藏起来不安,怎样都不对。于是,他只能这样拿在手里。

顿了顿,他终于做出决定。他把照片拿出来,然后一张张反面朝外放进碎纸机里。

碎纸机的嗡嗡声停下来后,他立即拨打赵世杰的私人电话。电话却不通。他转而打内线电话从助理那里得到世通赵董的联系电话,然后谢绝助理的好意,再次自己拨通电话。

赵世杰的公事用手机自然也是要先在在助理手里头接听过滤,那头的助理接到到电话,起初以为这头也是助理,待听到他自报上来电姓名,呆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即说:“姚先生,您稍等——”

这回他的运气极好,大约半分钟,电话被匆匆转呈给了赵世杰。

赵世杰狐疑而不失亲近地喊了一声:“世侄?”

姚季恒笑答:“是我,赵伯伯,我打电话就是告诉您董事会已经正式通过了追加投资。”

虽然一早就心里有底,听到实打实的好消息,赵世杰自是越发高兴,声音如沐春风:“你让秘书通知一声就行了,哪儿还要你自己特意来跟我说啊。”

“有些事情秘书说不清楚,你们收购案进行到哪一步了?”

赵世杰有点懵了,脑子转了转,笑眯眯地说:“这个萋萋啊,就是心眼太实诚了,我虽然叮嘱过这个案子很重要,但是世侄又不是外人,哪儿还有什么机密啊!她是不是没跟你说清楚这回去深圳的目的?其实她这回去深圳就是实地探风,等他们回来,我们拟定一份财务评估报告,再正式签合同。世侄,你看这样如何?”

姚季恒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实际上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合同上了。

结束通话后,他仍一脸若有所思,Jenny再次走进来送文件。

他忽然问:“Jenny,女孩都会对初恋情人念念不忘吗?”

Jenny愣了愣,一时摸不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该如何回答。

姚季恒终于反应过来,很快却又笑了:“我随便问问,你把我下午三点后的行程改改,有待批文件的马上全部送来,三点我要出发去机场,帮我订一张去深圳的机票,能够赶上的班次,越快越好,明天早上回来。”

“那酒店呢?”

“这个不用,”他对上Jenny疑惑的视线,才补一句,“我自己来。”

实际上Jenny提醒了他。等到Jenny一头雾水去订机票后,他又打内线让助理尽快查清世通此次深圳之行下榻何处。

萋萋这一天过得并不轻松,意外出现的竞争对手令此次深圳之行蒙上了一层阴影。其实,她昨晚在酒店见到余锋一行人时,公司高层也同时得到了这迟来的商业机密。无论这回是不是卖方故意做出的幌子好趁机抬价,他们必买的决心到底是被看出来了。

形势严峻,刘副总再也没有了吃喝玩乐的心情,一大早在酒店召开了紧急会议,上午和厂方谈判。结果并不理想,有了底气,人家悠悠然打太极,摆出不是非卖不可且卖谁也不一定的态度,身兼重任的刘副总怒极,面上仍旧言笑晏晏。下午又是开会,板上钉钉的事横生变故打得一行人措手不及,气氛紧张,一时并无良好对策。

萋萋负责公司财务,这场收购财务是重中之重,当然落不到轻松,虽然她这个财务总监原本是温以泽用钱砸出来的——父亲入股成为董事会成员之一,女儿一步高升跃为财务副总监。如今,她已无法说清楚当时面对那一切的心情,有难堪,有屈辱,有愤怒。在那样的境地,她想过甩手不干狠狠反打那个自作主张的男人一巴掌,让他知道他顺便施舍给她的那点“关照”是多么令人厌恶,然而最终她却留下来了。诚然,一走了之是好,逃避也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可是她不要那样懦弱,她要用事实证明给那些给她打上标签的人看什么叫“实至名归”,什么叫“是我的始终是我的”。

所以,在三十岁之前,她也顺阶而上,真正成了温总监。

在萋萋看来,这次的收购战最终无非就是钱多少。好比一件货物,原主想要一次性折算成实际收益,当然有人会盯上,对于正有此需要的人来说,只要稍加利用这件货物的创造价值远远大于一次性购买时的付出。虽然不明目的的竞争者出现了,卖方高调摆出谁出得起价谁拿回家,可是也要看那件货物现在本身到底值多少。都是做生意,锱铢必较,卖方想高卖,买方想低买,谁都想多赚,谁也不肯吃亏。

决定收购时,公司内部已有粗略估值,萋萋还得尽快写出一份详细的财务评估报告。对待工作,她一向是尽心尽力,这么些年除了工作,她也不知道生活中还有什么是非得去努力不可。下午会议后,她带领几个会计师继续在会议室内为报告奋斗。中途检点厂方提供的资料,她发现缺了一份重要的数据,立即打电话联系厂方财务。那边财务总监不在,一个财务经理接了她的电话,只说厂区处于近郊,离他们所在的市区酒店有点远,现在快下班了可能不方便送资料。

萋萋听那意思就是在推诿,这也是理所当然,在这双方议价的紧要关头,太过热情,未免掉价,马上说自己这边过去拿。她也想再实地看看那边的生产线,时间紧迫,于是决定自己过去一趟。

到达厂区时,华灯初上,对方一个财务专员接待了她,递交资料后得知她这么晚还想去厂房,一脸怪异。大约是一时无法理解,办公室白领大多不喜去厂房,而她作为财务总监的确也无需亲自去污染和噪音重重的工厂察看。

萋萋没有多做解释,她喜欢实事求是,光是数据太空洞。

工人还在工作,她进入的这间厂房一派热火朝天的气象,几百名工人有条不紊的做着手头的事。萋萋昨日和刘副总一行人已经看过一遍,知道现在是忙季,工人施行三班倒。昨天人多,厂房又是机器的轰鸣,很多细节没留意到,这回便慢慢看了起来。

走到厂房中间时,忽然一声巨响,头顶的电灯应声而灭,整间厂房陷入一片漆黑,机器骤然停止,但发动机轰鸣的余音还在。屋内也溢出声声尖叫,扰攘声一片。萋萋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在纯然陌生和黑暗的环境里,下意识心里一紧,一只手臂却被人紧紧抓住。是那个带她来的财务专员,那个财务同行也是女性,看起来是毕业不多久的,面对比自己小也比自己柔弱的年轻姑娘,她镇定下来,安慰道:“没事,就是停电了…”

话音未落,漆黑一片里,不知哪儿传来咝咝声,然后有火星一闪,人群越发慌乱,一窝蜂开始跑路。萋萋被人推挤着朝前移动,很多人拿出了手机照明,手机屏幕的光闪来闪去,根本分不清四下里的方位,头脑开始一片混乱,仅剩的那点清晰的意识想到机器骤然断电后的危险,那点火星转眼就成为滔天大火。

扩音喇叭响起,重复着叫大家镇定,可是这时候根本没人去听,巨大的恐惧掩盖了一切。萋萋不熟悉环境,分不清哪里是出口,只是跟着身前人的方向。然而身后的人也奔涌而来,她几乎是脚步不稳地被人推着走,一路跌跌撞撞如瞎子探路。终于见到夜光时,身后轰然一响,她似乎闻到了浓烈的火星味,还不待反应过来,被身后的人重重一撞,趔趄了一下,而前面有身体挡着又反弹回来。她极力想要稳住身体,可是身后更多的人涌来,她被重力推得连连踉跄,在前面人骤去后,顿失依靠,扑倒在地。

一个高大的身影推开人群从天而来,大手提起她的身体,一下子拦腰打横抱起她。

她在身体腾空而起时下意识伸手紧紧抓住他,直到躺在一个安稳舒适的怀抱里,仰着头抬眼看见漆黑的天幕上,有星星在一闪一闪。

在最深最重的孤独惧怕里,那点星光成了最美最亮的夜色。星光灿烂,闪耀眼底,照亮夜空,满天的星星似乎都亮了。

她的眼泪忽然流下来。

因为倒地那一瞬间的恐惧和无依无靠,却也不纯然是这些。

第29章 二十九如果没有他

后来萋萋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流下眼泪,当着他的面,泪水肆无忌惮地横流,仿佛封闭很久的一个黑暗洞穴破裂,压抑了很久的东西摧枯拉朽奔涌而出,最后甚至毫无形象地嘤嘤抽泣。

而且她的眼泪还是被他温热的手指给擦去的。他抱着她一边踏步前行,一边腾出只手来擦她的眼泪。

姚季恒起初以为她是被吓怕了,亲历险境逃出生天的人往往有一种迟来的情绪发泄,可是她的眼泪越流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她一直都是那么高傲,仿佛再难的事情也只是满不在乎一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想象不到她也会这样放肆地哭泣。

最后到了厂区门口的安全地带,他只能放下她,把她搂进怀里,像哄小孩那样拍着她的背,语无伦次地说:“萋萋,没事了…你别怕…我在这儿…”

消防车驶过来,他拥着她朝旁边走几步让路,直到这时才觉得自己提起的心安稳落到了实地。

一个多小时前,他到达酒店,在她住的房间门口按了好几次门铃,仍旧无人应答,转身要离开时,隔壁房门口站着一人,正在好奇地打量他,问他是否找温总监。

他表明身份和来意,也知道对方是她同事,然后才从那个同事口中知道她去了工厂。

进入工厂大门时,警报大响,他到现在也没法说清楚那时的感受,只知道心里一紧,像是被什么给狠狠揪住了。他打她的电话不通,惶恐像潮水一样涌来,在保安的指点下跑向那间厂房。

如果他没有走这一趟,他不敢想象现在的结果。

萋萋在他温柔的声音里平静下来,抹了抹眼睛,推开他一点,默然不语。

他看她低头敛眉,一脸沉静,这才隐隐约约察觉到她也不仅仅是发泄害怕。

其实,真正清醒过来后,萋萋觉得十分丢脸,简直颜面无存,于是一路无话,奇怪的是他也不说话。进到酒店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封闭而宁静的空间更让她无所遁形,想也没想便冲进了洗手间。

姚季恒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她出来,敲了敲洗手间门,喊她:“萋萋,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等了一会儿,在他忍不住要推门而入时,她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难得的似乎带着窘迫:“姚季恒,你帮我送个东西进来——”

然而,这个“东西”却没那么容易送进去,因为她备用的已经用完。

姚季恒觉得自己这天经历了人生中两件最难忘的事,头一件让他的心发紧,后一件让他…实在没脸说出来,虽然还是人生初次体验。

他听完她的要求,嘴角动了动,最后沉着答应:“我马上去买回来。”

在酒店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他疾步走进附近相隔几百米的一家超市。为了节约时间,尽快拿回还在洗手间等待那人的急需用品,进门见着了一个导购员,便泰然自若地询问:“请问女性生理用品在哪儿?”

女导购员古怪而复杂地打量他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十分殷勤地为他带路。他旁若无人在堆满女性用品的货架上梭巡一番,找到那人指定的品牌,还不忘她的叮嘱,日用夜用都拿了一包。

然后又在收银员复杂而古怪的表情下,他泰然自若地掏钱付账,最后提着“东西”大步流星离开。

从洗手间出来后,萋萋已经彻底放弃顾脸面了——反正最难堪的最私隐的都袒`露在他面前,她早已在他面前无脸面可言。

姚季恒问也没问她吃过没有,叫来了两人的晚餐。她也的确如他料定那样没吃,闻到食物的味道,才察觉早已饥肠辘辘。

晚餐后,她再没法理直气壮赶人,过河拆桥这样的事总归不大好。而姚季恒也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仿佛早已忘了那天的不愉快,径自理所当然地住下。

因为她的身体不方便,他也老老实实没有打扰她,只是挨着她睡觉。他贴得太紧,一只手还从她颈下穿过,密密实实环住她。萋萋起初抗拒过这样相拥而眠,觉得不舒服,可他置若罔闻,她推了他几下,反倒被他转过头来铺天盖地堵住嘴唇。

这漫长的一吻结束后,他在她头上居高临下地威胁:“你要是再折腾,出了什么事,可不能怪我!”

萋萋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可是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他贴在她大腿某处的身体反应,一时气血上涌,大骂:“你…变态!你还是不是人?我都这样了!”

“别动!你要是好好睡觉不乱动来引诱我又怎么会这样?我当然是男人才会这样。”他理直气壮,根本就不为自己身体的正常反应而羞耻。

然而他忘了,她从来不会好好听话。结果又气又急之下,她动得更厉害了,开始在他身下扭动,蹬腿想要踢开他。这一下是真正引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