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萋也觉得自己的生活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和人同居生活的经历了,而自己独居的房子忽然来了一个男人,安定舒适的私人空间被占领,仿佛最后的个人隐私也被剥夺,生活忽然袒露在这个男人的眼皮子底下。

十几年前和父母一起度过的家庭生活在记忆里已经逐渐淡薄,而后来家庭破裂,母亲出国,她虽然仍旧生活在相同的屋檐下,却更像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除了有保姆管吃喝。温以泽是忙碌的,忙着男人的事业,忙着应付前仆后继、花枝招展的女人,即使他在,那些年父女两人也没有其乐融融的画面,更多的是一言不合、互不相让、争执离开。温以泽觉得处于青春期的女儿叛逆不听话,而年少气盛眼里只有是非黑白的温萋萋觉得这个男人变了,变成了这世界上最庸俗最恶心的臭男人。那个曾经的家无异于只是一个熟悉的居住房子,然而就连那熟悉的房子也渐渐变得大而空荡,甚至陌生。

那时候萋萋只想快快长大离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屋檐,离那里越远越好。然而还不等她能够离开,温以泽再婚,连那个大而空荡、既熟悉又陌生房子也不再是她的栖息地。温以泽不顾她的强烈反对执意置了新家,为了逼她就范,卖掉老屋,在事业和女人双双如意之时,意气风发地以为这样女儿也就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和他的新家人生活在一起。

他忘了这几年女儿从来不会乖乖听话,他只是激发出了她更大的厌恶和叛逆。

那天被带到那个比曾经居住的房子还精美华丽的别墅后,萋萋当着父亲和房子女主人的面,用力提起客厅一只巨大的景泰蓝花瓶砸到地上,伴着瓷器碎裂的晃啷声,碎片散落一地,像是她对这个不属于她的新家的希望。

她从一地的碎片中抬头,骄傲地看着那个衣饰考究的年轻女人,脸上浮起一丝轻慢而厌恶的冷笑,倔强地说:“花瓶就是花瓶。”

女人只是轻蹙眉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温以泽怒极,一巴掌甩过去。

下一刻,她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来自于父亲的耳光,那只曾经把她举起抱在怀里怜惜宠爱的大掌狠狠把她的脸打得偏向一边。

那忽如其来的巨大疼痛令她呆滞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愤怒、难堪、失望、孤独、悲伤一齐涌来,像潮水一样包围了她,她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捂着已渐麻木的脸颊面无表情地冷冷望了那个男人一会儿,然后踏着一地碎片决然转头离去。

那次事件以夏美茹的回国哭闹结束。而事实也令萋萋认清了自己的渺小无能,在母亲的哀求和计算下,在年老的爷爷奶奶劝说下,在至大的生存面前,她带着疼痛后麻木的脸颊在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屋子住了下来。

后来她自我放逐,不远千里从南方故乡来到这个北方城市读书、工作,多年来独自生活,很多年再也没有踏进那个和她无关的“家”一步。她也再无和人同居生活经历,渐渐也不觉得生活里一定要有另一个人。

随着青春的逝去,那些年轻的梦幻破灭,她再也不知道能否与某个人一起生活,再也不知道生命中是否还有那样一个人。

所谓归宿,也不过是三餐一宿。

可是,她再也不相信还有那样的一个人了。

而与姚季恒的婚姻起初在她的认知里是和归宿无关的,也是和生活无关的,是没有任何生活具体意象的,结婚是结婚,生活那又是另一回事。诚然,婚姻令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如果房子够大,他们也可以轻易地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除非必要的时候,其他时间各有各天地。

然而,姚季恒以实际行动打破了她空泛而缺乏实际经验的认知。

姚季恒搬进来时,她是极度不舒服的,也当面反对了。最后之所以默然,是因为他提醒了她——他们迟早要生活在一起。她习惯了迎头而上,既然决定了和这个男人结婚就没有退缩的理由,那么或许提前适应一段时间对她来说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认清事实,她也逐步迈入自己决定的婚姻。

在波士顿的时候,他带她认识了自己在当地的同学。而作为礼尚往来,从深圳出差回来后的那个周末,她也带他见了自己最亲近的大学同学也是如今最好的朋友。他拿出自己对他们婚姻的诚意,那么她也做到自己这份。他们都在按照正常步调在婚前逐步进入到对方的生活,虽然没有那么深,但对一对不是经过长久相处而结婚的男女来说已经足够。

姚季恒强行住进来这此前只属于她的房子后,更是宣告了他们同居生活的开始。或许是因为已经有了在波士顿日夜相对的经历,这一周的同居生活并没有萋萋原本想得那么难适应。当最初的抗拒过后,厌恶、反感、烦躁、不安渐渐隐退,他的突然进驻和她当初决定结婚一样,一旦定下来,便一步一步走下去。而他的存在像每天早上进入衣帽间看见自己衣服旁边挂着的男士衬衣西服,在盥洗台前洗脸时看见并排摆放的双人牙刷、牙膏,洗面乳,还有男士剃须刀,沐浴时多出来的大浴袍、毛巾,…这屋子里所有那些随他而来的很多很多个人用品,带着他的气息,无处不在,最初会觉得突兀,见多了也就知道它们在那儿了,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于是,伴着婚姻的到来,她的生活里渐渐多了一个人。

此时,在忙碌的工作间隙,萋萋停下来喝一口水,想起昨晚在浴室听见的那句话,再次疑心自己是不是昏昏然里产生了幻想。然而,她记得清清楚楚,他又分明是那样说过,恍惚里他的声音似乎又在耳畔响起,轻而坚定地说:萋萋,那些都过去了,我和你现在也有了一个家。

家——她还会有家吗?连她都不敢奢求,他又何必来给她幻想。

她放下水杯,将那些纷乱的思绪统统压进心底,继续埋头投入工作,

连续五天的忙碌工作后,萋萋以为周末可以好好睡睡懒觉了。然而,星期六早上,姚季恒又无所不用其极地“叫醒”了她,以他最喜欢的方式,放肆而热烈。事后,她赖床不成一肚子气,他还理直气壮地说约好了婚庆公司的策划人谈婚礼安排,还有摄影师谈婚纱的拍摄。

“你跟他们谈就行了。”

“结婚是我们一起的,婚纱照也是要我们一起拍的,当然要两个人一起决定。”

“哎呀,你烦不烦,婚礼本来就你管,照片随便拍一下就行了。”

“我是随便,你们女人不是都喜欢拍照片么?”

结果,他直接把还想赖下去的她抱进浴室,趁她洗漱的时间,做了两个人的早餐。

萋萋坐在餐桌前喝一口牛奶,咬着培根蛋卷,味蕾享受到香气,早起空荡的胃也得到满足。自从他住进来后,她一向胡乱打发的早餐逐渐走向正常而丰盛。他的手艺不错,有时间也肯进厨房,她也不奇怪他倒真能做点吃的,照他的年龄来看,这也是岁月沉淀下来的结果——人总得满足自己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他独身多年,不见得每餐饭都有人送到嘴边。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只是她的手艺比起他还是欠点火候积累。

据说丰盛而可口的食物可以令人心情愉悦,吃饱了,她的起床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对他脸色好了,也主动承担了饭后的清洗工作,他做饭她就洗碗,虽然就是两个人的餐盘和牛奶杯。

像早餐一样,如今迫在眉睫的婚纱照也是需要两个人配合的,至少要一起拍。

在这上头,他们两个人却又是惊人地配合。摄影师滔滔不绝建议的一堆外景婚礼最佳拍摄地点,远的有聚集新婚夫妇的度假胜地马尔代夫、普罗旺斯,近的也有国内的三亚、青岛等等,都遭到了两个人的直接拒绝。

他们互看一眼,萋萋说,就这儿吧。姚季恒说,我们都很忙,不用那么麻烦,随便找个地方拍几张婚礼上用就行。

婚庆公司负责主管此次婚礼的策划师也在场,赶紧表态:“到时候婚礼上是需要放一段外景拍摄视频的…”

他们对看一眼,双双皱眉,再次一致决定:“这个可以省了。”

如果不是因为婚礼规模不小、花费不菲,他们在其他上头肯花钱到奢侈,摄影师和婚礼策划师差点就怀疑这是一对经费紧张而精打细算的夫妇了。

最后摄影师十分文艺而复古地将外景拍摄地点定在了长城,一脸向往地说暮秋初冬的长城最美丽,拍出来的照片古朴而大气,有地久天长之感。

萋萋摇头:“那么多人,为了几张照片爬长城也太累了。”

其实她觉得在长城上一身婚纱拍照很傻很呆,而地久天长更不是一套照片就能决定的。

姚季恒随意翻着婚纱宣传册,目光停留在最新翻到的一页。上头的新娘一身摇曳坠地的白纱,没有头纱,只戴着一只花环,长发披散而下,站在荒野里的草地之上。朝霞破云而出,橙红色的光芒划破长空,这个洁白的新娘身上也笼着一层皎洁的新生之光,熠熠闪耀,像森林里的精灵仙女,纯洁而恒久。长久地看着这幅画面,渐渐地他的眼前闪现了一张熟悉的脸,眉目宛然,肆意而高傲,也穿着白纱,如同天使在人间。

他沉吟了一下,自坐下后首度发表了不同的见解:“爬爬长城也不错,拍照和锻炼身体两不误。”这个说法很务实。

婚礼策划师赶紧问:“姚先生,那外景拍摄视频…”

姚先生答:“既然去了就一起拍吧。”也是务实。

萋萋看向他。他迎接她的视线,笑:“将来也可以给孩子看看。”

随着这句话落,策划师和摄影师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的肚子。

萋萋尴尬而无语地正正身子:“姚季恒!”

姚季恒立即补一句:“你不是要孩子么?现在没有很快也会有了。”

摄影师附和:“姚先生说的是,这孩子想要很快就有了,所以照片要抓紧拍了…”

萋萋看着自己还平坦的小腹更加无语,可是又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合适的地方,摄影师建议的其他几个地方,什么太庙、香山、故宫…她觉得更傻。结果就定下了长城。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更新,据说入V当日要三更…

第33章 三十三和平饭店

定下婚纱照的拍摄事宜,接下来是和婚礼策划师谈婚礼的安排。

快速翻阅了策划师呈上的几个方案,姚季恒把其中一份方案二递给萋萋:“你看这个怎么样?”

虽然早上还口口声声说婚礼是你管,坐到了这里,萋萋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接过方案一边看重点环节,一边开始挑剔:“早上六点起床化妆?太早了。六对伴郎伴娘?太多了。”

姚季恒忍俊不禁,一点儿也没觉得她挑剔,她能够这样认真,连细枝末节都挑出来也是对婚礼的重视。

然而萋萋视线向下,看见了婚礼场地,那个熟悉的饭店名字,令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秒,反应过来后立即扔下方案:“这个不行。”

“你不喜欢?”姚季恒起初只当是这方案不讨她欢喜,又递给她另两份方案,“那你看看这两个。”

萋萋快速看过重点,也扔下这两份方案:“都不行。”

“怎么了?哪儿不喜欢?”姚季恒这才有点惊讶了,这不像是她的风格,她好像并没有仔细看方案。

“温小姐,有不满意的地方您可以提出来,细节方面我们可以再调整,您也可以把自己对婚礼的期待说出来,我们一定会做出您满意的策划。”策划师立即表态。

然而萋萋不说哪儿不喜欢,也不说自己对婚礼的期待,只是简单一句:“你们重做一份不同的策划案吧。”

姚季恒看了她半晌,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了一点苗头,于是拿起三份方案,在她视线停留过的页面上仔细对比,半晌终于发现了共同点——婚礼场地。其实这个婚礼场地是夏美茹建议的,他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于是特意叮嘱了婚庆公司,所以有了现在三份场地相同的婚礼策划。

他顿了顿,对策划师说:“方案先留下,我们讨论后再和你联系。”

起身离开时,他牵住了她的手,手心的温度传递到她掌心,纵然萋萋不想依靠任何人,在此刻复杂的情绪冲击之下却也没有挣开。

他牵着她的手从相约聚头商谈的摄影工作室走出。上车后,他没有立即启动车子,看着她说:“萋萋,你要是不喜欢那个饭店我们就换一家。”

萋萋怔了一下,却满不在乎地笑了:“谁说我不喜欢那个饭店了?我就是不喜欢那三个方案。”

“那你不喜欢哪儿?”

“都不喜欢。”

“那你是对婚礼有自己的看法?你说给我听听。”

萋萋讨厌他明明看透却泰然自若的刺探,神态冷淡下来:“我没有任何看法。”

姚季恒发动车子,倒车调头,汽车没入车流,平稳行驶在道路上。

萋萋心思烦乱,很快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一路无话,他开车,她玩手机听音乐。

下车时,萋萋才发现到了曾经来过的那家商场。准确地说,此时他们依然戴在手指上的订婚戒指就是在里头的珠宝专柜买的。

周末商场人多,熙熙攘攘,走进大门时,姚季恒又一言不发地抓住了她的手。这回萋萋没那么顺从,挣了一下没挣脱,恼怒地说了一句:“我今天不想逛商场!”

他还是不说话。他们乘坐手扶电梯上楼,在喧嚣嘈杂的人声里,萋萋忽然意识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到了六楼,他果然带她走进了那家川菜馆。

坐下后,服务员送来餐单,萋萋毫不客气地一口气连点了好几道辣味十足的菜。反正这回是他自己来的,她又没叫他来这儿吃饭。

姚季恒照例一道菜也没点,翻了几下把餐单还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离开后,包间的气氛沉闷而怪异。姚季恒低头看手机,这原本是萋萋打发时间的利器,现在他这样做了,她不想跟在他后头,于是坚决不碰手机,忍着无聊,默默坐着。这样枯坐,时间当然过得慢,她拿起杯子喝水时不经意瞟了他一眼,好奇地猜测他是否要沉默到底时,他却倏然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萋萋莫名一怔,回神后又立即没好气地转开视线,低头喝水。

他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像质问又像不甘:“萋萋,告诉我有那么难吗?对我承认你讨厌和平饭店有那么难吗?”

像是一根绷得紧紧的弦终于断裂,萋萋从看见方案上的那几个字后压抑了一路的烦躁不安又被他揭开。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纠缠这件事不放,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她说,他明明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她说?他的问题很奇怪,声音更奇怪。她紧紧握住水杯,压下那股怪异不安的感觉,不耐烦地说:“这是我的事。”

姚季恒被这句话刺激得面色低沉,怒气高涨。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此时从她嘴里说出来极度刺耳,还有她的语气,他清清楚楚地听出来了那里面的冷淡和绝情,一瞬间被一股更大更强烈的感觉包围了,比怒火更深沉,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空洞洞的,像是失落,又像是怅然。

隔了一会儿,他才克制情绪,淡淡说:“这是我们的婚礼地点,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萋萋无所谓地说:“这和我告不告诉你有什么关系?”

“那我们就在和平饭店办婚礼。”

“那我就不去。”

“你敢——”姚季恒怒喝一声,“啪啦”一声放下手机。明明是很有气势的话,动作也很有气魄,可是说出口的下一刻,他却开始嘲笑自己:这个女人有什么不敢的?

萋萋还是头一次看他这样明目张胆地发火,不觉心头一震,下意识楞在那儿,半晌后才察觉不对劲——她还怕他不成?于是无所畏惧地对上他难看的脸色,说话气势也不输人:“你要是在那里办婚礼,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姚季恒定定望着她,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暗流涌动,似怒气,又似深沉,那深邃隽永的双眸似乎能看进她心底。

萋萋不怕他的怒气,只觉得他神态古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无端令她心里发怵,可是又不肯示弱低头,于是硬着头皮也定定望着他。

服务员进来上菜,他终于转开视线,拿起筷子吃菜。

第34章 三十四小世界

这顿饭在沉默中进行,姚季恒吃了很多菜,也并没有经常喝水,比起头一回和她在这里吃饭时的风度翩翩,今天是毫无风度可言,几乎和她抢菜吃了。她朝哪盘菜下筷,他也朝哪盘菜下筷,哪盘菜她吃得多,他也不相让,更有一次在她挑挑选选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脸肉时,他还一筷子从中分走一半。

这个阴险的男人!萋萋几乎破功率先骂人打破沉默了,忍了忍才吞下要到嘴边的声音。

她堵着一口气,故意朝桌上辣椒下得最多的辣子鸡不停下筷,他也面不改色地跟着吃,最后是她辣得连喝了几口水,他低头扒拉米饭。

姚季恒吃第三碗米饭的时候,她起身去洗手间。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包间门口,他拿起水杯连喝几口水,其实舌头早已麻木,水喝下去,辣味倒又被冲出来了,一时间嘴里火烧火燎,越发难受。他看着桌上红油油的几道菜,再次觉得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重口味。

这顿饭吃到现在,他已经冷静下来,虽然心底依然有点淡淡的苦涩,被这火辣的味道刺激后,也多了一股昂然上升的强大力量,斗志满怀。他知道自己这顿饭吃得也很…奇怪,然而她觉得他不能吃辣,还故意捡辣的点,他偏要吃给她看看,她吃什么他也能吃什么。就是要灭一下她的傲气,要不以后还有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了?

第三碗米饭又在斗志昂扬中吃完了,他放下碗筷,舒了一口气,吃饱了,心情也好了。而对面位子还是空荡荡。他算了算时间大概已经有十来分钟了,去一趟洗手间应该要不了这么久,想到她刚刚吃了那么多辣菜,再能吃,也就是一个喜欢虚张声势的女人而已,不禁有点不放心,总觉得隐隐不安,于是也坐不住了。

此时,萋萋正被拉扯到一张餐桌前。

其实她已经去了洗手间,可是在洗手间里遇见了久未见面的大学同学,所以一时没有走开。

也许每个女人一生中都会做几件傻事,有人多有人少,在青春将逝之时回头观望,萋萋觉得自己做的傻事特别特别多,比如为了一件不值得的事导致与面前曾经还算要好的同学莫名成了“仇人”,或许说“情敌”更适合一些。

在洗手间与马丽娜相遇时,萋萋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傻事,如果换做现在,她未必会那样做。可是她并不后悔,因为她知道假如时光倒流,那时候的她还是会那样做。

认出盥洗台前弯身洗手的人时,她是想要掉头走开的。她知道马丽娜讨厌她,她也不见得喜欢她,所以根本用不着打招呼。

然而,还不待她走开,马丽娜从盥洗台前镜子里头看见了走过来的人,回头露出一个笑容:“温萋萋,你也来这儿吃饭?”

萋萋笑:“是,你也来吃饭?”

萋萋原本以为是时间的魔力发挥了作用,她们终于可以像大多数同学那样,相遇后寒暄一场,然后各自走开。

可是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马丽娜热情地抓住了她的手,笑吟吟地说:“我和男朋友一起来吃饭,现在介绍你们认识。”

如果她们还是要好的同学,这句话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问题是,她们已经几年没联系了,还是因为一个男人而关系破裂的。

萋萋一瞬间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潜藏含义,既厌恶又反感,极度受辱之下,反倒无所畏惧地一笑:“马丽娜,你确定要这样?”

“当然,我再确定不过了。”马丽娜说完话,拉扯着她朝前走。

女人在某些时候都有一种倔强而固执的本能,而马丽娜也是个中翘楚。话已经说出了口,就没有那么容易放弃,于是她几乎是连拖带拽地被马丽娜拉到了这张餐桌前。

此刻萋萋看着站起来的陌生男人,也许这也是马丽娜即将要踏入婚姻的男人。

岁月老了每一个青春飞扬的少女,时光也老了每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让一个一个老去的少女走进世俗里的人间烟火。曾经的壮怀激烈、肆意妄为如前生的南柯一梦,午夜梦回,人事两相忘,带着老去的年华踏着生活的荆棘继续上路。

而如今站在青春的尾巴上,她和马丽娜又有什么不同。

萋萋想起姚季恒说自己从不肯吃亏,什么都要争个输赢。她没有告诉他,不,其实他错了——她早已知道人生是没有输赢的。

萋萋忽然意兴阑珊,再也没有了刚刚自尊受辱后和马丽娜意气相争的心情。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马丽娜介绍了自己的男朋友。萋萋客气地打了招呼。

马丽娜却没那么容易作罢,叫来服务员上酒,笑意盈然地说:“温萋萋,我们很久没见了,坐下喝一杯吧。”

萋萋没有拒绝,就当是为自己从前做的傻事买单,喝几杯酒对她来说从来不是问题,何况是啤酒。

酒上来后,马丽娜一人倒了一杯。干杯后,萋萋一口饮尽,刚把杯子从嘴边拿开,只觉脸上一凉,立即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对面的马丽娜拿着空酒杯,粲然一笑:“我一直想这样做。”

萋萋前一刻还怅然的心被这杯侮辱至极的酒给浇得冰冷了,气急之下,轰然站起。

出了他们所在的包间,外面是大厅,喧嚷声不绝于耳。姚季恒沿着绿植朝前走,左边拐弯后就是洗手间。要拐弯时,余光里有个人影站起来,他顿了一下,转头看过去,然后立即朝那桌走去。

站起来的是萋萋,他走到近前才发觉不对劲,她的脸上似乎有水光,脸色愤怒,而对面有一男一女,男人抓着女人的手。

萋萋面对着他,却直到他抓住她的手,她才看向他。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怎么回事?”

对面女人冷笑:“温萋萋,这是你男朋友?那他知不知道你就是喜欢勾引别人的男朋友?”

萋萋不甘示弱:“马丽娜,我勾引谁的男朋友也不会轮到你的,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的眼光了。”

姚季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男人。男人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显然他对于女人之间的战争也毫无办法。

马丽娜转向姚季恒:“你喜欢温萋萋什么?我劝你趁早跟她分手,她没有心,就喜欢勾引男人…”

在对面女人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姚季恒出口打断她:“我和萋萋很快就要结婚了,请你尊重我的未婚妻。”

萋萋不顾手还被他牵着,忽然抬脚就走,手臂一扯,他也跟着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