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妻子名字的纸张。

到现在,也许他都还存在那儿。

设计师的画稿有些都是用保险箱存着的,她记起顾方西曾经接受访问,被问到

存的最好的画稿是什么时,那张薄唇微勾的俊容,云淡风轻,眉眼难得温和的垂

下,冷雅不语,神色难辨。

也许,不是画稿,只是些他发了疯写满了自己妻子名字的纸头。

法兰克说,都是些不上台面的礼物。

是啊,不上台面。

“偏偏保存最久的,总是这些不上台面的东西,你说,是不是?”朦朦胧胧的

问,如叹息气音,仿若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十指丹蔻的手抚在那发黄的书页上,她仿佛在朦胧的眼前看到自己还是那个朴

素贫穷的女孩,穿着一身的素衣,偎在他的身旁,看着这枚连一元钱都不值的戒

指,傻傻的等他娶自己。

已经那么多年了,原来已经那么多年了,她嫁的不是他,他曾娶的也不是她。

万般的纠葛,无数的苦楚,阴暗的决绝。

这一切,到头来,留着的,却是这一枚谁都瞧不上的干花戒指。

她看着他注视看自己在男人堆里随处前行,在名利场千般骄傲,看着他的脸

色总是那么难看,她仗着的也不过是他还爱着她,他还会为自己痛苦,这么多年,

她数次挑战他的极限,数次得逞,凭的不过是他还爱她。

是的,你还爱看我,所以我要百般的折磨你。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 我细心珍藏的,也有一颗我曾经遗失了的心。

只是我不告诉你, 我永远都不告诉你。

六十三 我后悔曾经爱过你

一念之间,一生变迁。

=========

这天,是阴天。

苏暖暖从顾方西位处,依旧脸色难看的回来,冷冰冰的饭菜。

那个出租公寓黑暗角落,英伦黑蓝色的风衣,蓝色在暗色的光线下流淌的眼

眸,温柔如常,对看她喊:“暖暖。”

她笑了,很多年,她都不曾那么笑了,以至于法兰克眼前模模糊糊的,好像

时光穿梭在最无忧无虑的地方,那年,他们都还小,以为可以在一起一辈子。

结婚,生子,永远。

没有伤害,没有背叛, 没有所谓的你死我活,伤害自己来报复你……

没有,什么没有。

小的时候,她在阁楼,给他编毛衣,笨拙的,可爱的脸蛋,喜欢用录音机认

真轻声的对他说:法兰克,生日快乐。

她小日寸候有点自闭害羞,不敢当着人的面说话,总是轻声轻声的,所以养成了

之后跟他说生日快乐总是录音的习惯。

今天,他坐着最快的班机来看她,也许不过是因为,他在顶楼看尽繁华耀眼的

巴黎夜色,风从两侧吹过,思绪朦胧问,猛然忆起,那么多年,他竞将她所有给她

的录音藏得好好的,比任何人送的任何礼物都要藏得隐秘细心。

有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念头,一记恍惚。

你恍然忘了你们彼此间的错误,你恍然忘了你曾经对她的辜负,只是不顾一切

又带欣喜的来见她,只为了一个好似冲动又自以为幸福的想法。

他突然,很想见她,很想再爱她。

是的,突然,又想要永远这样下去,即使空了一大截的时间。

可一晃那么多日子,月色清冷,繁星隐退,到底不再是以前的模样。

凛冽的风刮在彼此的脸上,剌疼剌疼的,萧瑟萧天,法国的梧桐树大片大片的

剥落,落在地上发出最后的声音。

苏暖暖穿的是羽绒服,并不臃肿,只是脸色发青苍白,气色并不那么好,手上

捧着的是已经冷却下来固执的饭盒。

一个温暖温热的拥抱过来,她颤了颤,竟然连眼泪都流了下来,不是懦弱,好

似委屈又像是最后一点点的屈服。

“暖暖。”法兰克又唤了一声,他的嗓音很沉,很醇厚,温柔而轻柔,抚着她

的发丝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从来没变过的熟稔,连步骤都没变过,一停一顿的,她的

柔发都还记得的顺序。

喉咙哽咽,她闭着眼睛感受这仿佛兜了一圈又回来的温暖。

她以为,这个男人会和她相依为命,直到永远。她只有他了,她的父母亦死的

早,她和他都像是彼此的支柱,可最后连他都给了她失望,最后她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那一丁点卑鄙的妒忌在支撑她最后寻求别种的温暖,继续生活,继续麻木。

至始至终,这个男人都没有跟她说一句后悔。

他只对她说过:“暖暖,我还会照顾你的,只是我爱上了别人。”没有后悔,只有歉意。

她恨的不过是这一,占、。 就像她要的不过是顾方西对迟欢那可以用尽所有去偿

还的后悔决心,她得不到,所以强求,她要不到,所以难受,麻痹,甚至窒息。

没有回应,没有声响,法兰克只感觉得到自己的颈窝处湿润冰凉,潮湿的凉

意渗着肌肤最深处的毛孔。

退了几步,他捧着她的脸,轻轻的擦拭,接过她的饭盒,轻声笑道:“暖

暖,你早就猜到我会来吗,连饭菜都有了。”

闻言,她恍惚几秒,嘴角噙着笑靥,垂下眼眸淡淡的说:“要热一热吗,这

是我送给别人的,可惜他不要。”

夜晚的空气冷得如薄冰覆盖,站在楼下,冷气倒灌,实在不是件舒服点的事

情。

秋色总是浅的,浅得叫人有些胸闷,空气里有青草味,还有楼上好几处人家传

来的饭香,袅袅的炊烟从窗门的换气口瓤荡出来,让人心头不知涌上什么滋味。

苏暖暖话落,呆滞了一下。法兰克嘴角轻勾,笑容有些许僵硬,语调还是平和

温柔的:“先请我进去可以吗?”

“好。”她点头,很乖,笑容姣好,语气轻柔。

进了房间,沙发很大,很舒适,法兰克环顾四周,白色干净的墙壁,茶几桌

椅,书柜笔记本电脑,轻便简单,窗户也很牢靠,房门也看起来很安全,他心里舒

了口气,压在心底很久的担忧倒有些消减了。

两两都没有声音,屋子小,有点拥挤和不适。

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法兰克抿着唇,眉梢徽蹙,喉咙发紧,满腹好多的絮语

就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直到她给他倒了杯茶放在茶几上,然后问:“要看些电影

吗?”

好似也没什么事情,法兰克点头,瞳仁很深,深蓝色的光泽泛着温柔,轻

轻“恩”了声。

放了碟,彼此隔着些许距离看着屏幕,没有打一盏灯,光影流动,打映在男女

脸上的模糊不清的光线,交错错综,屏幕上星星点点的小雪花闪,粤语慢慢讲过的

对白。

那是从迟欢家拿来的片子,苏暖暖以前是不看香港片的,好莱坞的片子那么

多,年轻浮夸的时代,谁不是爱看大片,她也是如此,迟欢其实也是的,只是很多

时候,等你累了,不那么起劲了,就会爱上粤语的靡靡婉转。

刚回国的时候,苏暖暖是和迟欢一起看的,那么多影片,她问迟欢借走了此刻

正在放的《阿飞正传》,其实当时只是随意,如今想起也许是潜意识的刻意。

长镜头的拉放,声色光影,男女间奢靡厌倦疲乏的台词。

浓烈的怀旧味,只字片语,或是简单场景串联的复杂纠葛,男女爱恨,许许多

多个背影黑白闪烁。

“……很好看?”

很安静,电影放了大半,法兰克终于出声,蹙了蹙眉,望向一脸出奇专注的苏暖暖,看着她眼眸专心却

又涣散,心里一紧,不知是什么滋味,就那样生生的死死攥看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重重唤了一声。

“暖暖。”

“嘘——”

一指抵在自己的唇上, 她笑,很多年后,法兰克回想起来,总是记得今天她

笑的次数特别多,他其实应该奇怪的,奇怪她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问自己,为什么

来,为什么不再陪着你的那个老女人,为什么……从前,她声声歇斯底里的质问,

他疲于应付,只是安慰她,再不然索性等她冷静下来。

现在,她不问,不问为什么,不问任何事,他反倒希望她问,如果她可以问

他,你今天为什么采。或许他就终于可以开口,今天是我生日,我想你了,暖暖。

没有老女人,再也没有,我们重新试试好不好。

可她不问,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谁都希望有台阶下,人总是希望别人给自己一个台阶,可孰知,人等台阶等

多了,也就失了最好的机会。

六十四 越爱越折磨自己

有爱才有痛,有痛才会醒。

梦醒来,还剩下什么?

=========

“嘘——”

黑白光影交叠,星光黯淡,窗户难得射进一缕月光,漫漫的月矛色。

薄色的窗帘流动,翩翩的。

“你听,我最喜欢的一句话。”

喉咙都没颤动,轻柔如朦胧梦呓,她将手覆在他的手背,轻轻的摩挲,嘴角

扬着笑,望着他深蓝色的水色,眼眸轻眯。

法兰克怔了怔,也随着她抿唇倾听。

音响里是张国荣独特的嗓音,沉沉颓然,他的粤语婉转平静又淡淡,

道:“……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

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胸口不知怎么地就窒了窒,法兰克的五官如棱角分明,下巴一紧,脸愈加俊朗

深刻,只是手心忽然渗出了几丝汗液,粤语他是听不懂的,只是有字幕,他其实剧

情也看得不甚清楚,只是人看到话句里有个“死”字.总难免心惊肉眺,不甚欢

喜。

“暖暖……跟我回去吧。”

平心静气了半响,法兰克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与她的手掌相合,轻声呢喃道。

她仰头,不说话,不说好,一滴眼泪折射着黑暗中屏幕里的光落在了自己的嘴

角,姣好苍白的脸蛋平静如常。

“那份饭菜你知道我是做给谁的吗?是给est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照顾

他。”她说着答非所问的话,好像在啰嗦。

他震了震,抿看唇,也不多问,只是依旧那句:“跟我回去吧,等回去了,一

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再也不见她,好不好?”

蓦然的心痛,比做梦更真实的是,你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虽然不是她一直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