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平静的面对面的样子。

深深吸一口气,抚了抚作疼的额,划过略白的耳鬓,方正阳给她掖了掖杯子,

忍住了某种不那么坚强的冲动,她说有什么好哭的,他就忍住不哭。

“你看,这里环境多好,我赚了那么钱,得到的不过是比那些人好一些的死亡场所,真不知道该说值得,还是不值得。不,你什么都不要说,听我说……我死了以后你去我的办公室的抽屉里找一本书,那本书很

破,你应该一眼就能找到,然后打开它,它里面有你以前送给我的用花做的戒指,

不过现在已经是干花了。我有时候做梦总会记起现在在我旁边对我死心塌地的男

人,曾经对我多残忍,前脚跟我许诺会娶我,后脚就跟别的女人有了婚约,多可

笑,可是我不,我下定了决心,要比他更早和别人结婚,他不仁我何必对他有义,

为了赌着一口气,我一直赌到了现在……方正阳,你妻子当年死的早,胎死腹中,

你承认这算是你报应吗,呵……”她低笑着出声,咬着唇,眼中布满了血丝,气息

开始不稳。

闻言,他猛地心房一抽,沉着音出声:“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难产时

候我想替她去找那个男人,可最后还是没来得及,我们的确是夫妻,可没有做过一

天真正的夫妻。当初我跟她订了约,她不能未婚生子,而我需要她的娘家。我将一

切安排好以后,定下了婚约就想来找你,赶着路到了你家想跟你解释,可是,那时

候你已经不在了,我赶忙追到了巴黎,那个时候,你已经是season的董事长夫人,

我连半步都踏不进去,托了人也没办法接近你……我就那样错过了解释的机会,错

过了几十年。”

听着听着,她浑身发冷,瞳仁剧烈的收缩,呼吸一下一下的变乱,然后是沙

哑哽咽到极致的虚弱声音,可是分外的尖锐:“为什么,为什么要瞒我那么久,你

后来找到我,大可以说明白。”

“如果我说了,你就能原谅我吗?如果我说了,你连恨都不在了,你还会让

我待在你身边吗?我宁愿被你折腾,被你折磨,我也不愿意你真的放下我……”苦

笑着出声,一连串的反问,他凝着眸看着她混沌布满血丝的眼睛,硬着嗓音说着,

喉结紧缩,温热粗糙缺少水分的手掌与她放在床边冰冷的手相触,酸楚的滋味真真

袭来。

低低诡异的发笑, 司徒萧如抵着床背,头颅有些发疼,嘴角却上翘,声音沉

到虚软,如紊乱以后平息出奇的水面,脸色很平,平得麻木,她扯动干涩的唇

道:“你说得没错,如果我知道,我也不会原谅你……不会……”错过了最佳的时

期,错过了来得及,年轻气盛的年纪,拼死拼活的撕裂最爱的对方,余下来的,只

能是永远的——采不及——不可能。

话落,眼泪潸然,无声无息,呼吸都变得浅了。

她眼皮沉重,一下一下的似要闺上,话语还在呢喃哆嗦,仿佛是最后一点点的

哕嗦:“……我好想吃西瓜冰,我以前小时候喜欢背着爸妈攒钱,我攒着就为了吃

到它一碗,还有豆腐花,软软的, 糯懦的,我好想吃,可是等我回想起来,发现哪儿都买不到了,

买回来了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滋味……”

“我给你去买,我们马上去,好不好,恩,我现在就带你去。”方正阳抖着

唇,哽咽了一声,搂起她,抱进怀里。

忽然,她像是最后挣扎,猛然睁开眼眸,慑人得紧,炯亮得骇人,她揪着他

的衣襟,用了这辈子最后的那么点力气,提着最后的气力咬牙说:“我不甘心,我

不甘心最后送走我的人是你……可是,如果,我最后死的时候,你不知道在那儿快

活,我更不甘心!方正阳,你听着,我不许你死,你要给我活着,之后的日子你要

活得比我长!因为我要你记我一辈子,记看我一辈子,难过一辈子!”

刻薄过分到极致的话, 他苍老疲乏的脸却忽然苦涩自嘲的一笑,温柔到极致

的替她遮住眼眸的时候,回了一句:“好,我应你。”

下一秒,手刹那像断了筋骨一样松了下来,再也没有握紧过,她倒在他的怀

里,最后一口气,咽下。

八十三 这次我们真的离婚

你把我存放在哪里?

我不将你存放,我将你收藏。

一一顾方西札记

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晃而过。

等她回神的时候发现,幸福总是触手可及,但还来不“及”。

路路问她:“为什么不问问清楚他当初为什么离开,你凡事不都喜欢一究到

底吗?”

晃神了很久,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匆匆前行的人群,有孕妇,有情侣,有一

个角落里似乎哭得淅沥花落的小姑娘,还有随后赶来安慰的男生,街头有一对老夫

妻在摆地摊被赶,踉跄间,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扶住自己的妻子,连声道歉,然后笑

着拉她走远,两两的背影,蹒跚摇晃,互扶互撞,却一步没跌。

“他似乎并不想提,我直觉,他在害怕,他不愿提起……”他看起来像是只想

跟自己多过一天是一天,而她再多的怒气和质疑却抵不过他这般透露出的心境。

“这不像你,迟欢。”路路迟疑了两秒,不甚赞同的说。

“你听过一句话吗,叫做。难得糊涂。”收回视线,迟欢轻啜了一口温热的咖

啡,眉眼疏朗,语气浅慢,吐字清日析。

话落,迟欢放下咖啡杯,“哐当”一声,杯子和底盘相触的声音,路路不经意

一瞥:“这么快就喝完了?你不像那么心急的人。”

浅笑够唇,水润干净的唇膏在她的唇上反射着灯光的点点光彩,看起来年轻了

很多岁,姿态也不浮不躁,成熟大方的外表愈加透出韵味。

透过窗,阳光清浅,漫漫慵懒。

“我只是担心,咖啡不赶快喝会变冷的,我有点不想纠结它的口感,也不纠结

它到底产自哪里,现在我只知道它的昧道还在,所以不问不想,只想趁热喝下去,

然后看杯子安静的躺在那里。”

轻轻触看杯沿,迟欢垂下眼眸,不急不缓的说道。

路路美目瞪了瞪,然后咽下一口水,泄了气一样的说:“算了,你总是比我道

理多。”

“他再一次离开一定不是想再辜负我一次,否则,他不需要回来。”也许是了

解,夫妻间莫名的默契,就像那日,他拿手指堵着她的唇瓣,眼神疲乏的对她说,

可以先不问吗。她竞不知为何应允了下来。

“迟欢……那个……我有件事……”过了半响的沉默,路路尴尬的搓搓手,表

情又是欣喜又是期待还有些许的不自然和忐忑,她挑看眉,最后嚅嗫着唇说,“我

找市里最好妇科医院,医师说虽然你的年纪可以称得上是高龄产妇了,但是现在高

龄产妇的生育率是很高的,只要破腹手术得当完全没问题,期间多去医院检查就好

了,你……那个,要不要看看资料?”说完,一通给了一叠的资料纸。

瞠目了半晌,迟欢愣愣的望看路路,反倒是路路比她脸还红,左看右看的,还

讪讪笑了两声:“你,你别又怪我多事了,我只要是怕你们没想到这个问题,所以……迟欢,我觉得,有了孩子生命会更完整的,你说

呢……”

路路怕迟欢怨自己多事,连声音都是虚的,其实她何曾怪过她,只是遗憾而

已,何况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实属难寻,何必还要计较太多。

抿看唇点头,迟吹低笑出声,轻咳了几下,然后眉眼温柔的说:“路路,我

明白的。”

走出门的时候,电话铃声疯狂的响起来,电话那头是顾方西焦急低沉的嗓

音,他气息不稳急急的问:“在哪里?!”

“咖啡厅。”

“别动,我现在去接你。”电话那头沉声的抽了口气,然后是顾方西状似平

静却透露出强硬态度的口气。

不禁蹙紧了眉头,怔怔的站在原地发呆,想起他刚刚明显紧张的口气,胸口有

些压抑。

让路路先走了没几分钟,一辆飞速行驶的灰色轿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门一

开,那双手将她拉了进去,然后一踩油门,尘土瞬间飞扬。

她呆了呆,随即看向专注开车的他,神色平静如常,眉眼沉寂,碎发垂在额

前,方向盘的手没有意思哆嗦,可她分明能感觉得到,他在害怕。

“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吗?”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窗户阻隔了所有周

围的声音,他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味道,轻扯薄唇淡淡的问,目光注视

着前方。

迟欢睨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伸手覆上他放在车档上的手,一触及,手心都

能感觉到他的手背上寸寸的冰凉和僵硬。

也注视着前方,红灯炙热的停在眼前,行人匆匆而过,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

的抓住他的手背,死死的,再轻轻摩挲。

酥麻温热的感觉能让他的细胞都沸腾起来,那份悬挂已久的心还是充斥着很多

复杂的情绪,可是就在这车内,她覆在他手上的温度,他顿时觉得,这一刻宁静得

让他想闭眼休憩,就算是在马路上,这铜铁水泥间。

车启动,然后来到郊区,那是个藤蔓围绕的红色房子,在树荫的遮挡下隐秘着

脸孔,阳光斑驳得投下影子,空气清晰,走在其间,会不知身在何处。

“这是我一个画家朋友的房子,刚空置下来不久,进来吧。”他对她笑笑,嘴

角徽微上扬,狭长俊眼弯起来的时候,和她一样已露褶皱,仲出手,她放上手,然

后被他领着走进去。

百布包着的殿堂,所有的家具都被布包着,但地面和窗户看起来很干净,显然

是有人定期来打理的,猛地一扯,百布下精致复古的家具如崭新一般,窗外洒进来

一地的阳光,饶是被树荫遮挡,到底光线却极好。

过了半响,他又出了去在后车厢里拿出了一袋又一袋的东西。

蔬菜,水果,鱼,虾,甚至还有锅铲。

迟欢怔怔的打量这一些,胸口的郁气更闷了,脸上并不透露,只是淡淡的问:

“这是要做什么?”

“给你烧菜吃,从来都没给你烧过,从前都是你给我做,我想做给你吃吃

看。”面上笑意不减,如阴霾初开的天色,她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紧

张,可现在,他挽起袖子,扯开衣襟的扣子,没有一丝不好的心情。

思索了两秒,她直视看他笑意浓浓的俊眸,见他也一瞬不瞬的望看自己,心

底一沉,仿若不经意的说:“那么急吗,明天不能做吗?”

话落,只见他脸色不看痕迹的一僵,然后下巴微垂下,优美如昨的曲线,碎

发随着这个动作遮住了眼,他低哑不透露任何情绪的下意识略过她的话,只是轻轻

蹲下身子,给她整了整衣裙,然后将手覆盖在她的膝上,问:“快五点了,迟欢,

你一定能够饿了,想吃什么吗?这八年我都想为你做一顿饭,吃什么都好,我都能

做,说吧,恩?”

磁性上扬宠溺的口吻, 衬着他愈加沉寂沈稳的脸,让她心头不可名状的涌上

一股酸涩,她轻闭上眼眸,喉咙发干:“我喜欢,我都喜欢吃。”重复了两遍,她

莫名才安心。

“好。”轻吻了她的发际,他贪婪的又轻轻磨蹭了会儿,退身去厨房做菜

了。

这是最后的挣扎,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为什么明知道再无退路还是想拉她寻一个地方,最后挣扎一会儿,也许之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