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娘亲那个彪悍样儿,不可思议道:“我娘那样的也能做女帝?”南瑞可真是兼收并蓄有容乃大的好地方…

夏之渊愕然,随即脸色发青道:“夫人误会了。宣帝当年已经难产而死,并不是令堂。”

“等等。”我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是我娘的女儿?”

“不错。”夏之渊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的汗滴,如释重负状。“宣帝的确是难产而死,但她却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夫人。”

哀莫大于心死。宣帝临死之时想必对帝后已充满了绝望和痛恨,嘱托忠心耿耿的两位嬷嬷,绝不能让女儿落到帝后的手上。按照宣帝的遗愿,其中一位嬷嬷带着新出生的公主逃出了南瑞,来到了大杞国边境处一个长满了遥花的小镇上。而另一位嬷嬷则留在了已经死去的宣帝身旁,在帝后追到时,宣称女帝和腹中孩儿均已亡故。

这位嬷嬷被带回了皇宫,不知为何,帝后并未杀她,只是将她囚禁了起来。后来岳王攻破宫城,帝后自尽,新皇登基,这位嬷嬷被释放了出来,充到宫人之中。然而此时这位嬷嬷却偏偏病得人事不省神志不清,这么一病就病了两年。

一直到弥留之际,这位嬷嬷才在回光返照时恢复了清醒,立刻拼尽最后一口气将这件事禀告了泓帝。

泓帝得知后大为震惊,立刻派人去寻找当年逃到杞国小镇上的另外一名嬷嬷的下落。哪知不过时隔数年,那位嬷嬷竟然早已经不在人世,而宣帝的女儿也不知所踪。泓帝在悲痛和喜悦的双重作用之下,在向其余两国皇室宣布南瑞尚有一位大公主流落民间,但凡有人能找到这位大公主的下落,必然得到南瑞皇室的重谢。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你为什么就认定我是?”

夏之渊微笑道:“当年那位嬷嬷所去的小镇,因为长满了遥花,被称为‘遥镇’。据本宫所知,令尊和令堂在来燕丰之前,正居住在遥镇。”

“那又如何?”我扬眉。“难不成住在那镇上的都有可能是公主?”

“当然不只是这样。”夏之渊起身,背对我踱了两步。“本宫曾经的那位东宫妃,也就是南瑞的五公主,夫人也见过。难道夫人不觉得她有些眼熟?”

我愣了愣。南瑞五公主的确跟我长得有些相似。原来东宫正是因为见过了南瑞五公主,察觉了我跟她的相似之处,这才起了疑心。

“本来人有相似,也并不奇怪。然而本宫恰恰知道南瑞皇帝一直在寻找宣帝之女的事情,算算年纪也正好符合,夫人的双亲又恰好曾住在遥镇,有这么多的巧合,容不得我不怀疑。”

我想反驳,一时却想不出什么理由。活了二十多年,冷不丁得知可能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偏偏还说得那么毋庸置疑,顺理成章。

有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像在旁观一个属于别人的故事。

“如果夫人正是大公主,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你和五公主是表姐妹,当然有可能长得相像。而九皇妹嫁到西凉之前,也亲口向我确认了这个事实。”

九公主?这跟九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夏之渊折回我身边,手指点了点那方沾血的手帕。“这方手帕上遥花的图样,来自于一枚凤凰乌金符,是南瑞皇权的象征,听闻亦是南瑞国祭天的重要信物。宣帝过世之前,为了防止乌金符落到帝后的手里,特地命嬷嬷带着乌金符跟公主一同离开。泓帝曾凭记忆将乌金符上的图案画了下来,送到了父皇手里,所以本宫见过这图样。”

我忽然想起了把这方丝帕送给安锦时,他脸上奇特的表情,那句奇怪的嘱托。

不要再绣了。

竟然…是这个意思么?他所隐藏的,关于我的秘密,就是这个?

“那九公主?”

夏之渊勾了勾唇。“根据九皇妹的说法,她曾经在三皇子夏之淳那儿见过这么一枚凤凰乌金符,至于夏之淳是怎么得到了这只乌金符,夫人只要回去问问令堂便一清二楚。总而言之,当年那名嬷嬷过世前,将尚在襁褓中的夫人你托付给了令尊和令堂。至于那位嬷嬷是否将真相告知了令尊令堂,则不得而知了。”

所以娘会绣这遥花的图案,是因为看过这只乌金符?

“好吧,就算殿下说得是真的,我真是爹娘抱来的孩子,是什么公主。殿下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打算把我送还给南瑞,好获得重谢么?”

夏之渊摆了摆手。“夫人此言差矣。本宫说过,是希望跟夫人合作。”

“怎么合作?”我嗤笑一声。“就算我真是那个公主,又能做什么?”

夏之渊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中有种奇异的光彩。

半晌之后,他才开口道:“据本宫所得的消息,泓帝极重礼节孝义。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将宣帝的孩子封做大公主?”

我摇摇头。

他神秘地笑了笑。“他曾在几位重臣面前说起,找到大公主之后,便将皇位归还给宣帝的血脉。这也就意味着,这位大公主将成为南瑞的新一任女帝。”

我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他。

女…帝?

夏之渊善解人意地替我倒了一杯茶,送到我手里握着,顺道在我肩上按了按。“现在夫人该明白了吧?只要夫人答应跟本宫合作,同抗西凉,本宫自然也能保证夫人能顺利到达南瑞,认祖归宗,承继女帝之位。”

“其实你在说笑吧?”我的手抖得厉害,茶几乎洒了一半。昨天我还是普普通通的安夫人,没事画个美人图,遛遛狗逗逗鸟,偶尔做做暗探,今天我就成了南瑞未来的女帝?

这是如何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的人生啊…

夏之渊正色道:“夫人只需回去向双亲确认,便知本宫所言,句句非虚。”

“如果——如果我不答应呢?”我试探地问。

夏之渊笑容不改。“夫人如今还有得选择么?”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难怪他们要抓我家人,原来不是为了要挟婆婆,而是为了要挟我答应这个条件。此番对付安家的计策,同样也是对付我的计策。

皇家人无不奸猾阴狠透顶,果然如此。我心中藏了一团怒焰,表面上却还得装作不胜惊讶惊慌失措的模样。

“让我想想。”我露出疲态,揉了揉脑袋。“给我些时间考虑。”

“可以。”夏之渊满意地点头,像是已经料到我会答应。“为了表示双方的诚意,夫人若答应与我合作,本宫会立刻禀明父皇,准备婚事。”

“婚-婚事?!”

“不错。”夏之渊放柔了声音。“安大人离世,夫人便成新寡。以夫人目前的身份,只能做本宫的侧妃,不过请夫人放心,待夫人承继女帝之位后,本宫也将承继大杞皇位,夫人将是本宫唯一的帝后。届时我二人将两国合二为一,共同执政,还怕对付不了一个西凉?”

无耻,果然是无耻之极。才害了安家,对付了安锦,接下去便要让我改嫁?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有一个念头在其中不断地回荡: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夏之渊要的根本不是跟南瑞联合,而是吞并南瑞,将两国国力合一,最后扫平西凉,一统三国?!

我抹了抹脖子上的冷汗。太复杂,实在太复杂。没有了安锦的世界,复杂得令我震惊。

大概是我的脸色实在有些吓人,夏之渊不忍地注视着我,温言道:“本宫也知道,夫人刚刚失去了夫君,短时间内难以接受别的人。虽然这次的婚姻有些别的因素,但本宫对夫人却也用了真心。本宫会等,直到夫人能全心接受时,再与夫人做一对真夫妻,如何?”

我瞥了他一眼,发了个抖。“让我想想。”

这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天。临走时,我向东宫要求请位大夫替公公看病,他思量片刻,终于答应了下来。

五十三章 所谓邂逅

被红衣侍卫带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夏之渊对我说的那些话。

如果他的话都是真的,如果我并非爹娘亲生,如果我真是那位苦命宣帝和狠心帝后的女儿——

各种各样的冲击齐齐来临,我反而清醒了许多。安锦不在我身边,我只能靠自己去理智地分析,做出判断。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安锦在离开之前的那段时间,总是刻意地让我多参与秘部的事,渐渐不再事事依赖他。

是不是亲生女儿,其实不重要。他们做了我的爹娘,便是我一辈子的爹娘。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他们受到丝毫的伤害。东宫和杞皇以他们的安危要挟我,也正是抓住了我这样的心理。

安锦虽然下落不明,但他一定也有自己的筹划,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还未能让我知道罢了。既然如此,我得尽我所能保护好我们的家人,最好还能帮到他。

从头想来,很多问题都得到了解释。为什么安锦看见东宫跟我接近时那么紧张,为什么东宫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把我拉到他身边去,为什么杞皇要赐下绝子酒。

那杯绝子酒,应该是为我准备的。安家是杞国的秘部,而我却是南瑞国人,甚至有可能会被南瑞皇室给找回去。若我们生下了孩子接掌了秘部,秘部再跟南瑞联合——对于大杞国而言,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然而杞皇也没有想到,最后喝下绝子酒的,会是安锦。

那么安锦又是在什么时候知道我的来历的?在整件事中,三皇子夏之淳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娘亲,大哥和妙音都在院子里等我,见我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我从怀里掏出那方绣了遥花的染血丝帕,递到娘面前。

娘神色大变,抓过丝帕道:“这——这不是女婿带在身上的?”她忽然大声哀嚎,把我一把拉进怀里:“我这苦命的女婿啊…苦命的女儿啊…”

大哥和妙音神色沉重地看着我。“妹夫他——”

我摇摇头。“他只是失踪了,不会有事。”

大哥和妙音的神情却更加悲伤。娘无比心疼地拍着我的肩,“阿遥,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对身子不好。”

看来他们以为安锦已遭不测,以为我深受打击,还不肯面对现实。我苦笑道:“娘,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这手帕上遥花的图样,你是从哪儿看来的?”

娘停止了哀嚎,神情一僵,半晌才讷讷道:“我-我自己想的。”身旁的大哥神情也有些不对劲,不住地往娘脸上瞅,一副瞒不住事的心虚样。

果然有问题。我仔细端详着娘和大哥的神色,心中已有了判断。

“当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叹了口气,望向大哥。“没想到连大哥你也跟爹娘一起瞒着我。”

大哥脸色大变,连忙说:“阿遥,我一直都拿你当亲妹妹看的,你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娘无奈,瞪了大哥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缺心眼儿?”

大哥比我大六岁,想必也是知情者,在这么一试之下果然就说了实话。

我心下一空,随即又定了定,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原来我真的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

妙音惊愕地看着我们三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你就说罢。”爹从屋内踱了出来,抚须叹息了一声。“你做的错事,早晚也得让孩子知道。”

娘低下头,抹了抹眼角的泪。

二十年前。当时爹娘还住在遥镇,爹是个秀才,埋头苦读准备参加三年一度的乡贡。娘在镇上开家杂货店,做些小本买卖维持家用,当时他们还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大哥萧望。

某一天,我家隔壁住进了一位中年妇人。这位妇人独自抚养着一名女婴,深居简出,从不与邻居交往。娘生来便是个热闹咋呼的性子,时不时地主动去串个门聊聊天,一来二去地,倒也跟这位妇人成了朋友。

妇人只说这婴孩是她的孙女,可怜儿子媳妇早亡,家中只剩了她跟这孙女相依为命,又碰上天灾,只得从家乡迁了出来。这妇人的身体也不好,像是吃过挺多苦头,落下了病根子,没过多久便不行了。离世之前,她将这女婴和一只看上去黝黑发亮的小牌子托付给了娘,千叮万嘱请求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这孩子和这枚信物。

这个女婴,便是我。

娘和爹答应了妇人的请求,把我抱回了家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养育。因为那只小牌子上刻了朵遥花,娘索性替我取了个名字,就叫“遥”。

料理了妇人的后事之后不久,爹中了举人,后来又参加了殿试,进了翰林院做庶吉士。于是爹娘告别了乡下的亲戚们,一家人搬迁去了都城燕丰。

“那这枚小牌子现在在哪儿?”我连忙问。那枚黝黑的小牌子,想必就是东宫所说的那只南瑞的凤凰乌金符。

爹有些诧异,大概是没想到我听到这样离奇的身世之谜没有心慌意乱,反而忙着追问那只牌子的下落。他皱起眉,责怪地看了娘一眼。娘依然低着头,五官皱到一起,似乎很愧疚。

“阿遥,是爹娘对不住你。”爹重重叹了口气。“这枚信物本来是挂在你脖子上的,后来你大了,怕你玩闹的时候弄丢,你娘便收了起来。没想到——”

“阿遥。”娘终于抬了头,握住我的手,双目含泪。“都怪娘不好!娘不该去赌,不该被赌迷了心窍…是娘昏了头,才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输了…娘对不起你…”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嘟囔着骂那个没良心的****。

那枚乌金符,竟然被娘给当做筹码输掉了。想必是****见到乌金符,知道那是个值钱的东西,故意设下了圈套让娘给钻了进去。后来娘也拿了钱想把乌金符赎回来,那****却说已经转手给了别人。

我连忙安抚她,只说没有关系,我会想办法把它找回来。妙音听出端倪,疑惑地问我这信物是否与我的亲生父母有关。我略一思量,把他们拉回房,确认四周无人监听之后,将东宫对我说的那些话又向他们转述了一遍,将我的身世,这枚乌金符的秘密,以及东宫的威逼,说了个明明白白。

四个人听得白了脸,面面相觑。

爹慨叹道:“二十年前南瑞的这场宫变浩浩荡荡轰轰烈烈,三国无人不知。当时人人都以为南瑞要从此改朝换代,谁想到帝后会功亏一篑?这其中的故事,只怕还没那么简单。”

“阿-阿遥,你打算怎么办?”娘抖着嗓子问。

“能拖一时是一时。”我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单凭我们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逃出这里,只能等待事情出现转机。

“阿遥说得没错。”妙音很快回过神来。“既然陛下和东宫打算利用我们来威胁阿遥,那么暂时我们还都很安全。不妨先拖延一阵,实在拖延不过的时候,阿遥也可以先装作答应他,等到你真去了南瑞,一定会有别的方法。”

大哥面色沉郁。“为什么要让阿遥来背负这些?皇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我拉过娘亲问:“娘,你可还记得输掉乌金符是什么时候的事?”

娘苦苦思索了一会儿。“好像是——三年前,不,是四年前的事。没错,正是四年前。”

我周身一片凉意。四年前,恰恰是我跟三皇子夏之淳结识的时候。因为一笔重金求画的单子,我才会与夏之淳相逢相识,但那个出重金购买三皇子画像的人始终没有露过面,连陈画偶也不知其身份。

如果东宫的话不假,那枚乌金符不知为何落到了三皇子的手里。如此推敲,我跟三皇子的这回“邂逅”根本就是场巧心谋划。

那个“温厚纯良”的三皇子,大概只是我的想象罢了。

我摇头苦笑。皇家的人,怎么可能真如表面那样简单?他接近我,多半是为了我背后的南瑞。如果不是因为他后来被送到西凉做了质子,也许他已经得逞,也许我还在一片虚情假意中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觅得良婿。

不对。即使他没有走,安锦也会想方设法让他的打算落空,安锦的花招千千万,他哪儿招架得住?

思及此处,我忍不住唇角微弯。

爹娘,大哥和妙音神情古怪地看我,大概是以为我遭逢剧变陷入魔障了,忽悲忽喜。这个时候,陪在公公身边的小妹忽然找过来,欢喜地告诉我们给公公看病的大夫终于来了。

东宫做事总算是雷厉风行,不过这么一会儿,已经派来了御医。御医替公公诊脉之后,把我拉到一旁吩咐道:“令尊已是药石罔效,来日无多。夫人请节哀。”

虽然已预料到公公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但御医的这句结论依然无异于在我头上劈下一道旱雷。“怎么会?”我依然不能相信。“公公他平时一直挺好的,只是有眼疾而已…”

御医也有些惊讶。“怎么,夫人不知道令尊患有消渴之症么?”

我脑中一片空白。消渴之症?消渴症是痼疾,不可能是一朝一夕染上的,怎么我们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御医见我如此,摇头叹道:“令尊的眼疾,正是消渴的病征。如今病情加重,致心痛胸痹,即使扁鹊再世,怕也再无回天之力。老夫会将令尊的情况向殿下如实回报,想必殿下会为夫人一家准备好后事。夫人请节哀,勿伤了身体。”

“公公他,还有…多久?”

“最多三天。”

御医离开了许久,我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很慌,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公公快不行了,安锦生死未卜,连婆婆也不知所踪,我该怎么做?

安锦要我护好家人,可是我该怎么把公公从绝症中解救出来?我抱着双臂,欲哭却无泪。

娘走出门来,见我这模样也猜到了大半。“进去瞧瞧罢。阿遥,这都是宿命啊…”

宿命?像公公这样的好人,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宿命?

公公靠在枕头上,骨瘦如柴。我坐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轻轻唤了一声:“公公。”

他许久才睁开眼,似乎在努力地想看清我,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只得疲惫地笑了笑。“天黑得真早。”

我鼻子一酸,好容易把眼泪又给咽了回去。“公公,感觉好些了么?”

他闭上眼,颤抖着覆上我的手,轻轻拍了拍。“阿遥,我早知自己这病,怕你们担心,跟柳大夫一起瞒了你们许久。如今实在是…别难过,该来的,总会来。”

妙音和小妹已经在我身后轻轻地抽泣。我努力使自己不发出哽咽的声音,最终还是失败。

公公却还微笑着。他的脸色如灰,却还能笑得那样恬淡,仿佛此刻正身处青山绿水之中,悠然迎风垂钓。

“别难过。人总要走那么一遭,唯独…”他眉头微蹙。

我知道,他还想见婆婆最后一面,还想见安锦最后一面。

我夺门而出,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挂着满脸泪水神情狼狈,只扑向那些红衣侍卫,疯了似的揪住他们大声喊叫:“陛下或者东宫,谁都可以!叫他们来!否则…”我拔下头上的簪子顶在喉咙前。“否则我就死在这儿!”

红衣侍卫齐齐变了脸色。既然我对杞皇和东宫还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他们就绝不会不在乎我的安危。

这回见我的人,是杞皇陛下。

“我公公快不行了。”我冷着脸。眼泪在脸上干涸,令整张脸绷得死紧。“他想见婆婆最后一面。”

“这件事,恐怕——”杞皇依然和善,和善地带了满脸为难和歉意。“其实你婆婆如今在哪儿,连朕也不清楚。”

我怒目而对,再也不顾什么礼数。“少来这套!陛下,如果你还不肯放婆婆来见公公最后一面,我就——”

杞皇笑眯眯道:“自尽?没关系,你尽可以去死。”

我呆在原地。

“只不过你死了,你的全家可都要为你陪葬。”杞皇呵呵一笑,目光如毒刺。“夫人,孰轻孰重,你不会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