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小黄,它依然执着地暗恋着那只白孔雀,毛也掉了不少,可见相思害鸟。我也曾尝试把它接回来,奈何它不思饭食长嗟短叹,不知怎地居然还学会了一首哀婉的情诗整日朗诵,以至于皇宫里开始谣传昭华大公主犯了相思病。我无法可想,只得又把它送了回去。

爹和娘都还算得安康,爹终于迈过了心底那道坎儿,开始研究起南瑞国的历史书籍,很快又有了精神寄托。某日泓帝与爹爹聊天,惊觉无比投机,于是隔三岔五地便召爹爹进宫唠嗑唠个天昏地暗,最后索性封爹爹做了个御书房伴读。

娘则忙着照顾妙音。妙音已近临盆期,偏偏这时她和大哥的酒楼又在奉朱城开了张,她每日挺着个大肚子忙忙碌碌,娘看了担忧,又劝不住,只得在家熬汤炖药为妙音补身子,顺便为她未来的小孙孙准备些衣服鞋袜。小妹自从回了南瑞便是一副少女怀春不言而喻的模样,时不时地往外头跑,让娘亲十分欣慰。

而我开始到户部就任,每天鸡鸣便得起床早朝,散朝之后又得去户部处理公事,忙着向户部侍郎和几位同僚请教熟悉户部事宜,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所幸户部大多是柳画这一派的人,对我十分热情恭迎,倾囊以授,所以忙归忙,收获也不小,还得了个勤勉聪慧,礼贤下士的好名声。

想当初做安家媳妇时,每日睡到自然醒,什么也不用操心的日子,如今只能靠想。累到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想想当年的安锦是如何在这等繁忙的政务中拨出时间关注我的?

其实以我目前之能,充其量给人打打下手。这些官员们如此恭敬,无非是因为我身上戴了一圈瑜王的光环,又深得泓帝支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储君。我心中有数,更不敢有半点松懈,兢兢业业只为了对得起泓帝陛下的一片丹心期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渐渐褪下了心中的防备。之前我以为泓帝是为了乌金符才对我这样好,然而我没有拿回乌金符,也没有说出它的下落,泓帝却依然对我友善亲和,大力支持,只字也不提这乌金符的消息。而他对我家人的照拂关怀,更是令我感动。某回我们二人密谈时,他还提及曾发下誓言要将皇位归还给宣帝后人一事,只叹我如今羽翼未丰,尚不能掌控全局,只好循序渐进。这一言一行中,处处都为我考虑,容不得我再怀疑下去。

对姜云翘也是一样。虽然柳御史岑太宰的两派斗争已将我二人推向竞争者的位置,但她却依然满不在乎我行我素地与我来往,毫不避嫌。平日行事亦光明磊落,更时常对我帮助提点,似乎只求安于现状,根本就无意淌进这摊浑水。我提防了许久仍无可疑之后,终于也渐渐对她敞开了心扉。

没过多久,发生了一件大事。杞皇突发疾病重疴难起,将皇位传给了东宫夏之渊。夏之渊即位,成为杞国新帝。

我知道安锦他们一定已经开始动作了,只是没想到这动作会来得那么迅猛。

这还只是个开头。数月后,西凉大军带着失踪已久的三皇子夏之淳打着顺应天意除孽惩奸的旗号,来势汹汹地从边境攻入杞国,同时杞国内人心惶惶,谣言四起,称当今天子是毒害亲父谋杀兄弟得来的皇位,证据确凿不容置疑,实是大逆不道的妖孽,人人得而诛之。杞国各地纷纷揭竿而起,响应三皇子夏之淳的号召,誓要将这弑父诛弟的妖孽赶下龙座。西凉大军联合了各地作乱的人马,势如破竹,很快便攻入了燕丰城。

三皇子夏之淳救出了奄奄一息且被囚禁的前杞皇,证实了夏之渊所作所为,并在百官人民拥戴之下,取代了夏之渊成为真龙天子。而夏之渊畏罪潜逃,不知所踪。杞皇被救出后不久,终因身体衰弱驾崩。

局势稳定后,西凉大军退出杞国,颜帝与杞国新帝夏之淳表示两国将携手迎来久违的和平时代。夏之淳为表示对西凉扶持出兵的感激,将大杞国西面的辽城,康远二地割让给了西凉国,以示友好。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家人均有些黯然。无论如何,大杞国也是我们的故国,谁愿故土遭逢变故,满目疮痍,甚至还被分割出让?

我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明白割让领土一定是夏之淳和颜或之间的交易,但安锦毕竟也参与其中,至少是个知情者。杞皇和东宫一死一逃,的确已对我们再也没了威胁,然而这样决绝的手段,还是无可避免地令安家守护了数百年的杞国受到了损害。

孰对孰错,已说不清。杞皇和东宫欠安家的算是还了,安家数百年的职责,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安锦因此而背上的罪孽,我愿意跟他共同分担。

只是我的夫君,为何还没有出现?

六十五章 雪中少年

不久之前,妙音和大哥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小侄女终于出世。虽然过程挺艰辛,妙音也吃了不少苦头,但终究母女平安。小侄女长得白白胖胖,眉眼像大哥,殷红的樱桃小嘴却像极了妙音。这孩子一出生便被我们全家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娘高兴之余,又感叹说原以为会先抱到我生的孙孙,却没想到变故频频,最后还是让大哥抢了先。

我心中黯然,表面上却只做轻松不在意。

自从夏之淳即位的消息传来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安锦的到来。然而夏之淳即位后月余,安锦依然没有出现。我忐忑不安,甚至已经开始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遭到了颜或的暗算,或者遇到了什么变故…

或许是姜云翘留意到了我的心事重重,某回散朝之后,她神秘兮兮地说要带我去个地方,说这地方能解人心中愁郁。

我当是何等奇妙的地方,却原来是个酒馆。虽说是酒馆,却修筑在横跨江河的石桥上,能听得水声激荡,别有风情。据云翘所说,这酒馆建在江河之上,也是带了“愁若逝水,一去不回”的用意,要让人在买醉中渐忘烦恼。

都说一醉解千愁,我向来不爱喝酒,不爱那种辛辣入喉的刺激,但这里的酒却很不相同,酒香沁人,入口却柔滑醇美,不带苦涩,像是在喝花蜜。好奇之下,我便喝了好几杯,哪知这酒虽然味道轻柔,后劲儿却很大,才不过喝了几杯,我已经有些晕眩。

尽管如此,我却有些失望。好喝归好喝,但安锦依然好端端地在我心里装着,沉甸甸一大片,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所谓忘忧,果然是名不副实。

我正想向姜云翘抱怨几句,却见她正抱着酒坛猛灌。

这么个喝法,就是一头熊也得醉得跳草裙舞。我赶紧从她手里夺下酒坛,她醉眼朦胧地瞅我,口齿不清地问:“怎-怎么了?”

“喝那么多,很伤身体。”我知道在这儿说这种话有点不合时宜,不过这家伙的作为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不-不是来买醉么?不,不喝多点,怎么醉?”酒意上了脸,她皱着眉头,满脸通红。“我要喝——”她起身来夺我手里的酒坛,谁知才刚刚站起来,她忽然眼珠子一翻,又软倒了下去,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一坛子酒已经被喝得见了底,难怪她会醉成这副狼狈的模样。但明明是她带我来买醉忘忧,自己却喝了个不省人事,这算怎么回事?

我哭笑不得,正要出雅间让人拿醒酒茶来,她却一个激灵竖起身体,面上的红晕褪了个干干净净,看上去无比清明的样子。

恢复得那么快?我呆了呆,小心翼翼地去拉她。“好些了么?”

她的眼瞳迅速转向我,双手捉住我伸过去拉她的右手,眼眶迅速地变红,动情地说:“阿遥,我好难过。”

这是什么状况?!

“阿遥。”她皱着眉头,唇角颤颤。“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是我没办法再克制下去了…好想再见他一面。”

“谁?”我下意识问。

“那个人…”她的眼神开始迷离了起来。“那个我在茫茫大雪里遇见,从此便再也难以忘怀的少年。”

有人喝醉了之后手舞足蹈,有人喝醉了之后昏睡不醒,我还从没见过有人喝醉了之后无比清明地开始找人诉说心事,还走的是青春疼痛路线。

“是驸马?”我话一出口便已觉得不对,要是驸马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再见他一面”之类的说法,更何况南瑞从来不下雪,在雪中遇见…只能是在西凉或者杞国。原来云翘心里装着一个别的男人?

她没有理会我的话,带着迷离的眼神推开窗,仿佛沉浸在某段回忆里无法自拔。沾着水汽的江面冷风鱼贯而入,令我浑身发寒,打了好几个哆嗦。

云翘临窗而望,半个身子露在外头,发髻被风吹得凌乱不堪,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意。我担心她会一个不小心掉下去,赶紧把她给拉住。她不依不饶地伸出手指着前方道:“我想去找他!”

“好好,去找,去找。”我终于相信她是真醉了,只得像哄小孩一般哄着。她迷茫地看了我一眼,又惆怅地说:“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我有了阿福,还有驸马…不能抛下他们。”

我也挺惆怅。冷风嗖嗖,还得随时防止眼前这家伙失足掉进河里。我究竟是来解忧还是来给自己找事儿的啊?

这时她大概吹够了风,找到我的手握住,情真意切地看着我的眼道:“同是天涯沦落人。阿遥你一定懂得我的痛苦。”

我呆了呆。其实我不是很懂…

“父皇想给你和沈将军赐婚,让我私下劝劝你。我知道,你心里爱的还是安大人,不喜欢沈将军。”她叹了口气。“但沈家世代都是忠臣良将,手握重兵又忠心耿耿,若跟他成婚,对你将来坐上储君之位有百益而无一害。这也是父皇的良苦用心,在为你铺路。”

我有些糊涂,她这逻辑清晰,有条有理的样子,究竟是醉了,还是没醉?抑或是想醉却没能醉,或是醉了以为没醉?

很复杂,很深刻。泓帝想撮合我跟沈丹定,我心里一直很清楚,但没想到他原来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我很感激,却绝不可能接受。

云翘长叹一声。“爱着一个人,偏偏又要跟另一个人成婚。难道我们姜家的姐妹们都要承受这样的宿命?”

果然还是喝醉了吧…再这么下去恐怕要开始咏诗歌了…

她终于沉默下来,回到桌边抱着酒坛,喝干了最后一口酒,随后便如同机关失效的木头娃娃,一头栽倒在桌面上。

我无语,终于招呼人送了醒酒茶,给她灌了不少,又和守候在外头的侍卫一起把她给送回了家。岑驸马很镇定,驾轻就熟地把她抱回了房里。

很显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酩酊大醉后被送回来了。

这场闹剧的直接后果是——我染上了风寒。

喝得宿醉的姜云翘依然活蹦乱跳,而只喝了几杯的我却生了病。这算什么世道?

我病得迷迷糊糊,只觉得一阵热一阵凉,头昏脑胀,浑身上下疼痛不已。姜云翘来看我的时候,我正蜷在床上抱着被子直哆嗦。她很愧疚,后悔不该带我去喝酒,最后还先把自己给灌倒了。然而对于当晚她所说的那些话,她表示全无印象,十分无辜。

我努力睁开眼,有气无力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提了提那个什么雪,什么少年而已。”

姜云翘脸色大变,神情十分复杂。

后来,我便听了一个故事。

姜云翘十四岁时,曾在杞国的一场茫茫大雪中遇见过一个如同谪仙般美好的少年。这惊鸿一瞥,让少年进驻了她的心,却没有留下丝毫身份线索。她苦苦寻找了许久却依然无果,不得不放弃。她只能告诉自己那是神子,早已回归天上,不容得凡人肖想,将这份恋慕埋藏在了心底,没有再对任何人说起。

十六岁那年,她遵从泓帝的意思,与岑太宰家的长子成了婚。夫君是个好人,她也试图让自己爱上他,然而这种感情却始终停留在好感之前。她的爱情,留给了那个在雪中遇见的少年,从此便再也没能索回。

虽然不爱,生活却始终得继续。姜云翘十八岁那年,阿福出生。她挺满足,也开始渐渐地习惯于这样的幸福,渐渐将哪些不切实际的企望抛诸脑后。然而这个时候,她却又重逢了当年那个谪仙般的少年。

然而她已有夫有子,少年又不是南瑞国人,两人再不可能走到一起。而她的这片痴恋,那少年也根本一无所知。她明白两人绝不可能会有结果,虽然心中意难平,表面上却一直不动声色,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便去他所在的地方瞧瞧,看见他过得好,也就心满意足了。

本来一切都挺好,谁知杞国这回内乱,少年的生活也遭逢剧变。这么一来,她又不淡定了。在这种矛盾痛苦之下,她选择了买醉来麻痹自己,换得一时的安心。

我听得感慨不已,连身上的病痛也忘了。

姜云翘的心事,原来是这个。这件事本身是个很难解的心结,姜云翘爱的那个人,也许只是她心中一个自己塑造的美好形象罢了。哪位少女不曾怀春?只是她太过执迷,让少女时代的美好向往成了心门上的一把锁。要解开其实也不难,只要找到当初的那个少年,让他真真实实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也许她便会幡然顿悟,其实自己没想象中那么爱他。

然而这少年身在杞国,难不成就为了治她的心病,把他劫到南瑞来?这似乎也不太现实。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劝慰她多将心思放在驸马和阿福的身上,多跟他们相处,品尝天伦之乐,让时间冲淡一切。

姜云翘的故事,又令我无可避免地更加想念安锦。也许是因为心事太重,或是水土不服的后遗症,我的风寒症竟然日益加重,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泓帝很担心,请了不少御医来瞧,依然没有作用。奉朱城不知何时流言四起,说瑜王这场病,其实是相思而起。流言传得活灵活现,其中最离谱的一个版本说我暗恋沈将军,哪知沈将军却另有所爱,因此我苦求陛下赐婚,谁知未能得逞,这才生了病。

我欲哭无泪。

御医虽然束手无策,却都危言耸听,说一个小小的风寒,拖久了也可能变成大病。泓帝更是担忧无比,索性放出皇榜,寻觅民间良医,凡能治好瑜王的病症者,必定重赏。

我认为此举实在有点夸张。我难得生一场病,实在算不上什么,但被这么一悬赏,倒显得我跟戏文里头的病弱公主似的。根据戏文里头的故事,在这样的情况下,通常会出现一位翩翩美大夫,不仅治好了公主的重病,还与公主情投意合,最后做了夫妻。

结果还真有那么一个人,不仅揭了皇榜,并要求与大公主成婚做为赏赐,而泓帝居然还答应了。

六十六章 一波又起

我听说这消息时,差点儿没从病塌上蹦起来。据小妹打听来的消息,这位揭下皇榜的大夫长得挺俊美,就是左手有些不方便。揭下皇榜时,他要求面见泓帝陛下,并随后与陛下密谈了许久。密谈之后,泓帝陛下便开下金口,同意了他的条件。

我这个皇舅什么都好,就是爱乱点鸳鸯。之前撮合我跟沈将军也就罢了,这回莫名其妙又来了个大夫要求娶我,他居然也同意了。这是有多想为我解决终身大事啊?

出了一身虚汗,反倒令我的风寒症稍稍好转。我让人请了姜云翘过来,要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泓帝改了主意,她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说天子之言岂有收回的道理?再说那大夫也是个俊俏人物,我也不算委屈。

这就是误交损友的下场,关键时刻不帮忙就算了,还在一旁乐呵。

我只能拖着病怏怏的身体,亲自面见泓帝,试图以情动人以理服人,让泓帝陛下拒绝这个条件。他却笑眯眯,意味深长地问我道:“你确定要拒绝?”

我迟疑了一瞬。

泓帝见我迟疑,满意地点点头。“或者你们可以先见个面。你一定会喜欢他。”

我咬牙道:“谢谢皇舅的苦心,只是我如今并不想——”

他背后的屏风里走出来一位修长毓秀的男子。我呆愣当场,连想好的理由也忘了说。

泓帝呵呵笑道:“朕就知道,你不会想拒绝他的。”

那男子青衣木笄,带着一抹温柔浅笑。“阿遥,我回来了。”

南瑞国的大公主,和治好她风寒症的那位平民大夫成了婚。这个充满浪漫传奇色彩的故事在南瑞乃至其余的两国间迅速地传播,成了脍炙人口的一段佳话。

事实上,安锦的出现正是治疗我心病的一帖良药。他来了,我的心事已解,还有什么好不了的病?

在杞国的这场变故后,安锦跟随夏之淳回了杞国,本意是跟婆婆会合,让秘部彻底成为历史。但不管他如何劝说,婆婆也不肯随他一起离开杞国前往南瑞。安锦无奈之下,本打算派人先送信给我说明情况,却正在这时,婆婆寿数终尽,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安锦悲恸之下,也顾不上给我传递消息,着手开始准备婆婆的后事,按照婆婆的遗愿将婆婆跟公公葬在了一起。正当他心神大乱地料理后事之时,又出现了意外,遇到了一群武功高强的杀手。

安锦的武功不弱,但这些杀手的数量十分可观。虽然有秘部几个元老相助,他却还是受了伤。

他的左手手筋被刺断,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已经几乎失去了作用。那只手臂,已经再也不能拥抱我,不能像从前那样轻抚我的头发。婆婆过世,安锦被废了左手。握着他失去力度的左手,我痛哭失声。安锦亲吻着我的脸,说他已经回到我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

要杀安锦的人,无非是颜或和夏之淳。西凉和杞国都已容不下我们,只有待在南瑞,在南瑞皇室的庇佑下才能寻得安稳。我请求泓帝,为我和他再举办一场婚事,在南瑞给安锦一个正式的名分。泓帝有些遗憾,正如云翘所说,他一直希望我能跟沈将军成婚以获得沈家的忠诚,但我坚持如此,再加上安锦为我带来了乌金符,他也只好作罢,答应了我的请求。

于是安锦现在的最新身份是:南瑞的大驸马,瑜王王君。

从杞国的秘部之主,吏部侍郎到南瑞大公主的男人,这角色的转换安锦显然适应得很快。没过多久,他居然已经跟姜云翘的岑驸马成了朋友,两人时常约在一道品茶看戏。他甚至还很快在奉朱城的贵胄中混得如鱼得水,日子过得无比逍遥。

相比之下,我就过得凄凉许多。每日早起上朝自不必讲,不久后姜云翘向泓帝告了假,带驸马和阿福一家子去游山玩水,把吏部的事物也一并托给了我。两部的事务加在一块,更是令我应接不暇,经常忙碌到夜深人静才能归家。

我跟安锦的生活方式完全地跟从前掉了个个儿。我忙得昏天黑地,他整日优哉游哉。

原来女主外,男主内,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么美好。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朝中原本对我嗤之以鼻的官员们,渐渐也改变了对我的态度,站到柳画这一边支持我的人数日益增多,甚至隐隐已有超过岑太宰一派的倾向。

但另一方面,因为整日劳碌,我甚至没多少时间与安锦相处,夜里回到家便已疲累得恨不能立刻扑倒在床榻上睡过去,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更别说房事,通常他的手才在我身上开始游移,我已经呼呼地睡了过去。

对于这一点,安锦很哀怨。原以为夫妻久别重逢,应该如胶似漆颠鸾倒凤,谁知我忙得连跟他一起用晚膳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于是他痛定思痛,想了个办法,让我把户部和吏部的事务带回家来做,由他亲自指导,传授经验,大大节省了时间。

官员调配,俸饷审核,户籍整理,银两造铸,事无巨细,他总能一眼道出其中的关键,迅速地给出解决的方案一二三,而我只需要从这些方案中选择一个自己觉得最好的进行回复批注,比从前轻松了许多。而最令我惊讶的是,他来到南瑞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便已经将南瑞朝中无论官职大小的人物们都弄了个一清二楚,对朝内暗涌亦是了如指掌,真乃神人也。

我觉得自己找了个神通广大的男人,无比振奋。他则笑而不语,坦然面对我的崇拜眼神,十分淡定。

不久之后,姜云翘回了奉朱。不知怎地,她带着家人出去游玩了一圈,非但没显得轻松愉快,反而满腹心事的样子,对我的态度也变得有些不寻常。虽然碰面时还跟从前一样说笑,但她却似乎变得忙碌了许多,还因此推却了我好几次邀约。

姜云翘回到吏部,我自然不用再操心吏部的事情,浑身轻松了不少,打算开始跟安锦共叙离情,筹划将来。

然而安锦认为,还是先把半年多以来欠下的床第功课补齐再说。

他说下这句话的直接后果是——我们在床上滚了三天。

三天,整整三天!我无语凝噎。这种没日没夜埋头耕耘的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懂的。

三天之后,我的脚刚一沾地,立刻就顺势软了下去。安锦赶紧让人送了一碗红糖汁给我灌了下去,我才奄奄一息地伏在他怀里喘气。“不-不行了…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

安锦哭笑不得,朝我屁股上捏了一把。“说什么傻话?我们不是说了还要生两个孩子,就这样你就退缩了?”

我眼睛一亮,忙拉住他问道:“绝子酒的解药,你拿到了?”

他的神情一黯,别开了眼。

安锦跟随夏之淳回到燕丰的目的之一,正是绝子酒的解药。然而这秘密只掌握在杞皇的手里,当他们把杞皇从密牢里救出来的时候,杞皇已经神志不清,接近大去之时。安锦担心他会对夏之淳说出秘部的事,因此时时留心,但杞皇却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一直到杞皇临死之前回光返照才恢复了些许清明。安锦趁机威逼他说出绝子酒的下落,他却嘲弄不屑地大笑了起来,说绝子酒根本就没有解药。

杞皇最终在凄厉的笑声中离世。安锦当初服下绝子酒,只以为万物相生相克,总有解法,并没有想到这药物竟然如此霸道。秘部不是没有用药的高手,但就连这些高手也对这绝子酒所造成的后果毫无办法,只说这药虽然无解,但毕竟世事无绝对,也许增加房事的频率,会有天赐转机。

我叹息了一声,抱紧他的腰安慰他道:“没错,就算秘部的人没有办法,也不代表这世上就没有能解开绝子酒的人。我听闻南瑞很有些不世出的高人,说不准其中就有能解这药的人呢?不如我也仿效皇舅,悬赏求医?”

他顿时神情一凝,沉声道:“万万不可。这件事,不能让南瑞皇室知道。”

我一愣。他解释道:“你是南瑞将来的储君,若被人知道我们不能孕育孩儿,无疑会对你的地位造成很大的威胁。”

我哑然失笑道:“你当我真想坐这个位置?如今你已经来了我身边,我可以不做什么储君。这个位置,就让给姜云翘来做,她比我更合适。”

安锦叹道:“若真那么简单倒好了。据我所知,泓帝一心想把这个位置给你,一旦他知道你因为我而放弃了江山,你看他会怎么做?”

我悟出他的意思,心中一沉。“你是说——他会对你不利?”

“也许会对我不利,也许会强行为你赐个别的男人。”他苦笑道:“无论哪一种,都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可是——皇舅他很慈祥,不像那样残酷的人…”我有些犹疑。

“他对你的确很慈祥。”安锦抬起右臂拢住我的肩膀,有些无奈。“但他毕竟是个帝王。帝王的爱护,有时候是一种禁锢。你可知道,若我不拿出乌金符,他可能根本就不会答应我们成婚,不会让我做你的王君。”

我心下微凉。“这么说,我们得暂时把这件事瞒下来,但这能瞒多久?”

“瞒到你成为女帝之后。”安锦紧了紧手臂,眼神微亮。“或者是找到了夏之渊之后。”

“夏之渊?!”我顿时了然。夏之渊曾身为东宫,也了解不少杞皇的秘密,也许他会知道关于绝子酒解药的事。然而——“他不是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我们要怎么找?”

安锦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们根本不用去找。他会自己送上门来。”

六十七章 聪明犯傻

在颜或,夏之淳和安锦三个人的布置里,让东宫夏之渊逼宫夺位是他们最重要的一步设计。唯有让夏之渊先做了逼宫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才能让夏之淳顺理成章地借助西凉的力量打着正义的旗号反攻。

这个设计,也就是三人的合作中,由安锦负责完成的部分。

虽然秘部之前遭到了杞皇的清洗,但依然还有不少残留在燕丰的暗探并没有暴露身份。而其中就有些正安身于夏之渊周围,有一个甚至我还认识——正是那名身姿蹁跹的舞姬飞舞。

安锦暗中发布了命令,让他们联手想办法鼓动夏之渊逼宫。然而夏之渊生性多疑狡诈,又十分谨慎。虽然他也早有逼宫夺位的心思,却一直在默默按捺,等待合适的时机。所以无论秘部的暗探如何动作,他却始终没有行动,甚至还对这些撺掇他的人起了疑心。

安锦无法,只得让这些人先将行动由明传暗,迂回求成。同时,他也想办法进行了别的筹划挑拨东宫和杞皇的关系。三人原以为还需要些时间才能使计划成行,哪知道西凉皇长子出生,夏之渊来了一回西凉,回国之后突然改变了一向谨慎小心的行事方式,迅速地开始着手准备逼宫,一举成事,也令身在西凉的三人喜出望外,开始筹备真正的反攻。

我听得惊心,牙齿咬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