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停下了叙述,再次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抬起右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究竟夏之渊在西凉遇到了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

我突然想到在西凉时与夏之渊的那一次会面。我对他语出讥讽,他突然地伸手抱我,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一言为定。”

不错,我一直在有意地挑拨他跟杞皇的关系,挑拨他对付杞皇。然而我却没有想到,我的想法跟安锦他们的设计不谋而合。但那又如何呢?我虽然这么做了,却没期望能有多大的作用。我与东宫向来互相防备互相猜疑,难不成他还会因为我的话而改变决定么?

不会是因为我…不会…吧?东宫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我跟他可有宿怨,他会听我的话?!

我愣愣地看着安锦,心情很复杂。

安锦叹息,将我按进怀里。“再怎样心思细密聪明绝顶的人,也总有犯傻失去理性的时候。夏之渊也不例外。”

“可是…”我喃喃道:“夏之渊会犯傻?”

“我宁可他不曾犯傻。”安锦蹙着眉头,唇角紧抿,修长如昔的左手在我的手心里微微颤抖。我握住它,用力地。

他深深地呼吸,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尤其是为了你犯傻。”

“不可能的…”我下意识地否定。“不会…”

“阿遥。”他无奈地笑笑。“虽然我同样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如今你该明白了罢?为什么他会自己送上门。”

细细想来,我与他的那些对话,大概给了他一些不恰当的暗示。这样的暗示,代表着某种约定。也许他以为我真答应了给他一次机会,而条件就是他坐上杞国的天子之位。如果夏之渊真是因为这样才冒失地提前行事,最终导致被夏之淳和颜或联手挫败,还落了个狼狈逃窜的下场,那么如今的他一定已经明白遭到了设计,也许他还认为我跟他们是一伙的,目的只是为了引他上钩。如果是这样,他最恨的人一定是我。

也正因为如此,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南瑞找我。报仇也好,其他什么目的也罢,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三言两语,很难表达我此刻的心情。东宫可以是艳丽却狠毒的蛇,是善于伪装的狐狸,是神秘诡异的黑寡妇,却不能是这么个栽在一时糊涂里的痴人。

光想想也令人难以接受。我甚至已经开始忐忑地猜测他会在何时来到南瑞,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然而一切都很平静,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妙音和大哥的酒楼一开始开得不太顺当,因为南瑞人的口味跟杞国相差很大,酒楼几乎没人光顾。后来两口子一合计,请了个南瑞本地的厨子,又去一些生意兴隆的酒楼取了经,慢慢地改变了菜式,这才渐渐好转。再加上后来我和安锦常邀请些奉朱城的贵公子和闺秀们前往,又刻意做了些宣传,使得酒楼的名声越来越响。妙音还请了些出名的曲艺班子和说书人,轮番在酒楼里献艺,居然把这酒楼搞成了奉朱城有名的消遣地。

而忙碌许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姜云翘,也终于抽出时间赴了我的约。为回报之前她领我买醉的情谊,我特地把她请到了大哥的酒楼,一同听曲。然而台上的刀马旦已经斗了几个来回,云翘看上去却兴致缺缺,撑着下巴眼珠子直愣愣地看着台上转也不转,倒像是在出神。

“怎么,不喜欢?”我有些好奇。“我记得你一直很爱看这种打戏。”

她似被我的话惊了惊,回过神来朝我笑,丰润的嘴唇翘了起来。“只是有些累。你也知道,我刚回来,吏部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做,忙得要命。”

“说说你们这回出去游山玩水,可有什么收获么?”我向她眨了眨眼。当时她也是听取了我的意见,打算跟驸马和阿福多些相处的时间好忘了心中愁念,这才告假带家人出游。然而看她回来后却并未有轻松些的迹象,我也挺奇怪。

她笑得有些苦涩。“的确有收获,还不小。”

“既然如此,怎么看你最近心事重重?”我关怀地问道:“难不成又遇到些别的麻烦事?”

她避开我的眼睛,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话说回来,听说沈将军前不久上萧家提亲了?”

“没错,也多亏了你当时给我的提示。”我想到此事,心下一乐。“婚期定在中秋之后。到时候你可一定得来喝杯喜酒。”我家的最后一个老大难小妹终于觅得乘龙快婿,全家一片欢腾,尤其是娘亲,乐得不可开交,这阵子正在家里帮小妹赶制喜服。

“当然了。”她也展眉微笑。“没想到沈将军那个木头桩子也终于开了窍。他的确是个好男人,小雅嫁给他,一定不会吃苦头。”

“我也这么觉得。这个妹妹最让我操心,如今总算能松口气了。”我往椅子上一靠。“要不要点个别的戏听听?”

“不用了。”她想了想,又开口道:“听说这儿新来了一个琴师,琴弹得很不错。不如请他到雅间来弹一曲?”

我欣然同意,立刻让人去请那位新来的琴师。没过多久,大哥带着那位琴师亲自来了雅间,还给我们送了几道新鲜别致的小菜。

“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大哥乐呵呵地摸了摸脑袋。“二公主,还请您多担待了。”

“哪里哪里。”姜云翘笑道:“这儿酒好菜好节目好,我满意的很。”

大哥把那位琴师让到我们面前。这琴师抱着一张七弦琴,身材高挑却挺瘦,一身发白的灰袍拢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颇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姿态。他头上戴着帷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脸。

大哥介绍道:“这位是新请来的琴师白尘。”

白尘弯身向我们行礼,动作不卑不亢。

我有些看不明白,大哥先让他去不远处的琴案前坐下,才对我们悄声道:“这位琴师生来不会说话,据说相貌又长得奇丑可怖,这才蒙着脸。但他的琴艺的确很不错,请别见怪。”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姜云翘先开口道:“没关系。我们只是听个曲而已。”

大哥点点头,出去忙乎了。白尘把琴放在琴案上,手指置于琴弦,却不动作。似乎是在等我们选曲。

我望了一眼姜云翘,只见她直起身,看着白尘说:“白公子,请弹一曲《长相思》。”

白尘头上的帷帽上下动了动,像是点头答应了,随即手指拨动琴弦,令悠扬略带惆怅的音律在雅室中回旋游荡。姜云翘闭上眼,倚靠在椅背上,没有再说话。直到一曲终了,她才缓缓地睁开眼,依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见她这样,我称赞了一番白尘的琴技,拿出一颗小金瓜子放到他的琴上。他慢慢地捡起那只金瓜子放进袖中,抱起琴朝我们鞠了一躬,默默地退了出去。

他走后好一会儿,姜云翘突然开了口。“阿遥,有时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我哑然苦笑道:“羡慕我拖累全家背井离乡么?”

她看着我,又像是透着我在看别的什么东西。“不,羡慕你有那么一个肯为了你不顾一切的夫君。”

“遇上安锦,的确是我的福分。不过你不也有个很好的夫君,愿意做你的贤内助?”

她看着我出了神:“那不一样…”

我有些担忧,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还是忘不了那个人?”

她怔了怔。“谈何容易。”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皱眉道:“你这个样子,岑驸马他一定也有所察觉,你们夫妻。如果你实在放不下,就去找他罢。跟他见一面,也算个最后的了断。”

她低下头,小声道:“…难了。”

“怎么难了?”

她忽然抬头,目光灼灼,一把抓住我的手。“阿遥,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究竟对不对?”

“这——”我很为难。这种问题要怎么回答才好?

“你会理解的吧?”她热切地望着我。“因为安锦就是这样的人啊!所以你一定能理解。”

“我的确能理解。不过——”

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一个困扰已久的难题,终于放松下来。“阿遥,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我愕然。

“我决定跟你竞争储君之位。”她唇角微勾,坦然道:“抱歉,我食言了,但我一定要这么做。阿遥,从今天开始,我们各凭手段。”

六十八章 报仇雪恨

“她真这么说?”安锦敛眉凝神,转身在房内踱了两步。

我点了点头。“不是开玩笑。其实她要这个储君之位本身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改变了主意。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而且她之前的话也很奇怪,‘为了所爱的人不顾一切’?难道她是在说自己?”

“看来姜云翘这回出游,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安锦果断地下了结论。“之前我与岑驸马闲聊时,也看得出他心绪不佳精神恍惚。照你们的对话推断,姜云翘这次改变了心意,一定是因为她爱的那个人,也就是所谓的雪中少年。只是她为何要为了他争夺储君之位?”

我叹了口气。“看来一切的关键都在这个雪中少年的身上。但姜云翘只说他是杞国人,这要从何查起?”

“其实不难,只要从姜云翘身边的人入手,一定有收获。”安锦微微一笑。“交给我去查。”

“你去查?”我有些犹疑,这儿毕竟不是杞国,并非安锦的地盘,他要怎么查?

安锦挑了眉,语带戏谑道:“怎么,信不过为夫的手段?你当我这些日子在南瑞当真只是在悠闲玩乐?”

我回过味来,又惊又喜。我记得南瑞也同样有秘部的手下,想必这些日子安锦在奉朱混得如鱼得水,自然也与秘部的暗探们一一取得了联系。曾经服务于杞国皇室的秘部,自从与杞皇决裂之后已成为了不从属于任何国家的独立存在,只听命于安锦,未想到今时今日又再一次发挥了作用。

“若不是对南瑞的情形有所把握,我怎么敢把你送到这儿来?”安锦微笑道:“再不济,也得保证你和家人的安全,这是我的底线。”

“所以——你知道泓帝是真心要传位给我,知道姜云翘不会对我不利。”我顿悟。想到自己初至南瑞时那般步步小心事事留意,哪里知道原来安锦已经事先布置妥当。

安锦摇了摇头。“我当时并不能完全确定泓帝是否真心待你,只是让人无论如何要保全你和家人。这是步险棋,好在我们最终还是赢了。”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只觉可惜。若早知道有这么些人的存在,也许我也能做些什么事来帮助他,而不是一个人困在局中忐忑不安小心翼翼。

他似看透了我的心思。“因为我不想你再做什么,只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也就够了。剩下的事,让我来做。”

安锦的查探很快有了结果。姜云翘出游回来时,的确多带了一名男子回公主府。虽然那名男子的相貌无论如何也探听不到,但毫无疑问,他多半就是姜云翘心心念念已久的那位雪中少年。无论他们两人的重逢是偶然还是刻意寻觅的结果,其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姜云翘改变了心意,决定为了他争夺这储君之位。

要潜入公主府调查这个男人不难,但姜云翘放下话要跟我各凭手段争夺储君之位,也算得是光明磊落,而我却暗中让人潜入公主府探究她的秘密,一旦被她发现端倪,便可能使得我们本就有些微妙的关系走向一个无法挽回的极端。

于是我让安锦暂且停下动作,而我自己则再次邀约姜云翘一聚。她欣然应允,提出跟上次一样,到大哥的那家酒楼去听曲。

依然还是雅间,依然唤了乐师白尘,依然是一曲长相思。

姜云翘这次听得很认真,双目专注地凝结在白尘在琴弦上飞快旋动的手指上。一曲罢,她笑着转头向我道:“阿遥,没想到你还会约我。上回我说了那些话,希望你不要介怀。我们始终是姐妹对不对?”

我回了她一个理解的微笑。“不仅是姐妹,还是朋友。云翘,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忽然改了主意?”她笑笑,望向白尘,视线落在他身上,微顿。“阿遥,你觉得白公子弹得如何?”

“很好。”我有些诧异,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转移了话题。

她站起身,缓缓地走到白尘的身边,居然弯□子,握住了他的手。

“这双手,原本养尊处优,连丝毫尘埃也不曾沾得。而今日,却在抚弄琴弦,为人奏音。”她直直地望着白尘,似乎要透过帷帽上看到他的脸。“杞国这场内乱,让他有家而不能回,有口而不能言,甚至连容貌再难露于人前。我要为他报仇雪恨,夺回那些属于他的东西。因此,我必须成为南瑞的帝王。”

因为太过震惊,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两人,竟丝毫也动弹不得。

事情已经很明显,那位雪中少年,云翘的心上人,正是眼前这位抚琴的琴师白尘。云翘不欲向我隐瞒什么,这些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她之所以要跟我夺储君的位置,是为了帮白尘报仇。

杞国内乱,虽然西凉的军队并未对攻破的城池进行烧杀抢掠,但难免有不少恶徒在这时趁机作乱,稀里糊涂弄得家破人亡的家族们也不在少数。听云翘的描述,这位白尘原本还应该是位贵家公子,奈何遭逢剧变才落得如此潦倒。大概他不仅在战火中失去了家,还毁了容貌哑了嗓子,也难怪云翘决心要为他报仇雪恨。

然而什么样的仇恨,需要成为一国天子才能报得了?

我重新审视这位瘦削高挑的男子,他却似惊怒地从云翘手里抽回了手,帷帽晃动不止,连琴也没有拿便夺门而出。

云翘像是有些慌乱,追了几步又停下脚。她垂头想了想,又缓缓地走回来坐下,倒了一杯茶,猛地灌了下去。

“阿遥,现在你该明白了罢。看到自己珍爱逾过生命的人受到这样的折磨和痛苦,我无法不做些什么,哪怕为他付出一切我也愿意。”她喃喃道。“如果是安锦遇到了这样的事,你也会跟我一样愿意做任何事罢?

“如果是安锦,我的确可以不顾一切。”我忍无可忍,起身盯着她的脸。“因为他是我的夫君。但是你呢?!云翘,你别忘了自己的责任,你还有驸马和阿福!你为了白尘付出一切,那他们又该怎么办?”

她抬起眼,有些迷茫。“阿遥,你骂得很对。可是你不是我,你不明白——终于有机会能让他留在我身边,我没办法抗拒这诱惑。驸马和阿福,我也一样会好好待他们。只是感情…我不能勉强自己。”

我语塞。理论上说,在南瑞这样的国度,她又出生高贵,再多一个侧驸马并不算什么。可是无论我怎么想,也总觉得心头膈应,也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好吧,你圆了多年的心愿要跟他在一起,没有关系;你要储君之位,做女帝,也没有关系。但若你还把我当姐妹,至少告诉我,谁是他的仇人?你要为他夺回的东西又是什么?”

她的神情微僵,低下头别开眼道:“抱歉,我不能说。”

我一噎,恨不得抓住她的肩膀猛摇,逼她说出来。忍了许久,才把这股子冲动按下去。

“好,你不说也罢。”我勉强平静下来,瞥了她一眼。“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也同样不会放弃储君之位。如你所说,咱们各凭本事吧。”

甩下那样的狠话,对我而言实在是一时气恼。后来心平气和地一想,其实做不做储君对于我而言根本无所谓,又何必要跟她斗气竞争?若她能说服泓帝改变主意把皇位传给她,我倒还乐得清闲,做个挂名的瑜王,或是分得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带着全家人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岂不是更好?只要她好好对待阿福和驸马,她愿意为白尘报仇也好,为他做什么也好,就随她去罢。

然而安锦却不同意我的想法。他认为我不仅不该放弃储君之位,反而要努力争取。

“可是我不想做女帝。”我伏在他怀里,享受着他的手指在我发间轻轻梳理所带来的酥痒放松。“我只想跟家人好好生活。”

安锦温柔地贴近我的耳廓,轻声道:“你已经对姜云翘宣了战,还以为自己可以退出么?夺储之事向来尔虞我诈血雨腥风,就算你再退,她也只会以为你另有设计而已。一旦让她登上皇位,怎么能容得下你?”

“云翘不会那样做。”我赌气地闭上眼。

安锦轻笑了一声,捏捏我的脸。“难道你在皇家人身上吃的苦头还不够多?”

我心中不禁有些烦乱。安锦说得虽然没有错,可是我总觉得这样的他跟从前有些不同了。若是从前,他一定会依我的意愿,和我一起筹划要怎么远离这场斗争,怎么实现我们的田园理想。但现在的他,却在劝我进入这场斗争,把握权柄。

婆婆和公公的离去,秘部的动荡,逃亡异乡,身份角色转变,这一切对安锦的影响,也许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微小,也许更远远超过我所以为的程度。我第一次明白他不是神,他不完美,也会受伤,彷徨,缺乏安全感。也许只有握住权利,才能让他安心。

我突然很心疼他。正如云翘所说,为了所爱的人付出一切,是每个人都会做的傻事。安锦曾为了让我逃离三国之局百般筹划,我如今也愿意为了他再重新走入这局中。

云翘是个十分强劲的对手。自从那日我们最终宣战之后,她已经开始动作,与岑太宰一派的人频频接触。同时,由她主管的吏部也连续做出了不少令人刮目相看的革新成绩,使得朝堂之中支持二公主一派的官员们渐渐又有增多的趋势。

而我则选择与柳画靠近。柳画三十出头,精明果敢,她出身于平民人家,从仕不过十年,不靠家世,也不靠阿谀钻营,坐上如今的高位完全只靠了她自身的才干机敏,是个天纵英才式的人物。柳画之所以选择支持我,并不是因为她有多看好我,只是因为与岑太宰互为政敌,一旦岑太宰的儿子岑驸马做了帝后,岑家的势力必定会更加稳固,对她是大大的不利。

我并不在乎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支持我,只要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也就有合作的基础。

两派的斗争日益激烈,火药味儿也越来越浓。正在这时,岑太宰旧事重提,上疏道既然乌金符已经回归,那么对大公主的试炼也不宜再拖延,最好及早举行以证明公主的身份。

六十九章 知人知面

南瑞人笃信皇权天授,以凤凰为图腾,相信天子是凤凰托世,有神明庇佑。南瑞祭天的信物凤凰乌金符,正是印证南瑞皇室血统的信物。所谓的试炼,也是向整个南瑞证明两点。第一,我的确是宣帝的女儿,是正统的皇室后代;第二,我是凤凰神鸟选中的继位者,天定君王。

可以说,如果我通过了这回试炼,无论姜云翘有多优秀,也再难与我竞争储君之位。然而此事却是由云翘那边的岑太宰发起,只能说明他们是有备而来,势必让我在试炼中落败。一旦我在全天下面前失去继任资格,就算泓帝再如何有心传位于我,也不得不因为顾及民心而选择放弃。

试炼的过程一共有两个步骤。首先,验证我的血统;其次,由神鸟判定我是否天定君王。在试炼之前,我和安锦让人对试炼的过程进行了深入调查,得知第一步试炼的过程很简单,神殿中有圣水池,我会在祭司长的指引之下,将乌金符放入装了圣水的金杯内,并滴入我的右手指尖血。若这血不溶于圣水之中且直直沉底,则证明我的确是姜氏皇族的血脉。若血滴溶于圣水或浮在圣水上,则说明我并非皇室后代。

我深感疑惑,这新鲜的血进了水里还能不溶?但既然这是流传了数百年的“试炼”,之前通过的也不在少数,想必这圣水一定与普通水有所不同。如果云翘在这个环节上动手脚,令我通不过这一步试炼,也就从根本上否决了我身为南瑞皇室的可能。我不仅没有继承帝位的资格,甚至可能会被逐出南瑞,或是被当做冒充者处死。

但我相信云翘不管怎么想赢,也绝不会在这个环节里动手脚。就算被情爱蒙蔽了理智,她也至少还留着一颗善良的心,更何况我们之间也曾有过交情。斩尽杀绝,不会是她的作风。

试炼之前,按照规矩我需要居住在神殿,断食三日,不得与外界接触。沐浴净身之后,我在两位白衣祭司的带领下进了神殿,在一间石室里打坐冥想。

在这三天里,我想得最多的除了安锦外,就是云翘。

我原以为她心中那份执念早晚会随着时间淡去,却没想到事与愿违,这执念非但没有淡化,反而随着她与白尘的重逢而变得更加强烈。现在是为了他与我竞争储君之位,将来呢?若她真的登上帝位,又会为了白尘做什么?

古有烽火戏诸侯,倾国为红颜。我深知难得痴情人,但这痴情人若是帝王,不是得千古芳名传为佳话,便是遗臭万年受人唾骂。也许我没有资格,也没这能力去改变云翘的心意,但光凭她曾对我友善,人前人后加以维护的这份情谊,我也该给她力所能及的帮助,助她走出执念。

我越想越振奋,决定待这一次试炼完成之后就开始行动,先从这个白尘入手,察言观色知己知彼,才好对症下药。

这三天对我而言十分难捱。没人跟我说话也就罢了,还不能进烟火食,只能喝些清水,用些新鲜的蔬果。熬到三天之后,石室的门被打开,两名蒙面的白衣祭司站在门口,躬身请我前往圣水池。

两名祭司一前一后,我在中间。走到走廊拐角时,我身后的那名祭司忽然轻轻加快脚步上前,朝我手里塞了一小块柔软的绢帛。

我心下一沉,将这绢帛攥在掌心里。祭司轻轻朝后退了一步,又像之前那样跟在我身后。

祭司们把我带到圣水池前,又向我躬身行礼道:

“请瑜王殿下稍等片刻,祭司长和陛下随后就到。”

说罢,两人退了出去。圣水池周围只剩了我一个人。我赶紧将手里的绢帛展开,只见那上面写了一行字,正是安锦的笔迹。

“祭司长有问题,金杯可能不妥。”

我脑中轰轰作响,心乱如麻。这一定是安锦在我进入神殿的三天里查到的情况,好不容易才送到我手里。但——云翘竟然真的要对我赶尽杀绝不留生路么?

我真的不愿相信。

圣水池边的殿门旁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连忙收起绢帛,强作镇定。

泓帝走在最前方,朝我和蔼地微笑。祭司长是位身材微胖的女子,同样蒙着面纱。

“阿遥,别紧张。”泓帝拍了拍我的肩。“你一定能通过试炼。”

祭司长双手捧着黄金杯,缓缓地朝我走来,身后跟着四名祭司。

“请问瑜王殿下,是否已准备妥当?”她的声音略显沉厚,语气中不带丝毫感□彩。

“已经准备好了。”我仔细地看着这位祭司,她却始终垂着眼不与我对视。泓帝站在一旁,双手交握,一脸期待。

祭司长点点头,转身将黄金杯浸入圣水池中,很快又捧了出来,杯中已装满了清澈的圣水。她将黄金杯放在祭坛上,对我抬手示意道:“请殿下将凤凰乌金符放入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