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殿下以后莫要提了,”顾乐飞语气淡淡,“除了太原守陵的十二王爷,其余的都已薨。”

薨?

这实在是一个太简单、信息量太少的词,可是这些人竟然都死了,背后未言说的意味是何等深长。

顾乐飞说完,迅速抬眼瞧了瞧司马妧面上表情,她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是那样明显,丝毫不懂伪装一下。意识到这一点的顾乐飞忽然有些明了过来,即便司马妧能将河西走廊治理得井井有条,她也很有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管理一方土地和权力斗争,是有根本差别的。

“殿下,莫让旁人发现你的心思。”顾乐飞悄声提醒,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摸了摸,好掩盖她的惊讶神情。仿佛是十分熟稔的亲密动作,不过在场见到这一幕的人只觉得驸马黏在公主脸上的大肥手十分滑稽有趣,谁也不知道他是第一次对司马妧动手动脚,摸上去的那一刻他心里是多么紧张。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神色,却发现她对自己过于亲密的举动无动于衷,眉间浮现一抹深思,显然在思考那句话的背后含义。

顾乐飞感到莫名的失落。

“今日夜宴,殿下最好也莫要皱眉。”顾乐飞又提醒道。进而,他的心里感到好奇,在这座风云诡谲、人人都带着面具的镐京城中,这位不通政斗的大长公主会怎样生存下去?

第28/.章

昨夜顾乐飞还在担心别人,今日他就只有担心自己的份了。

司马妧的话,从来不是说着玩玩。她要驸马爷每日清晨随她锻炼,顾乐飞即便豁出面子赖床不起,她命人扛也要把他扛到校练场。

而最丢脸的不是被人扛着走,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扛着走。

你以为公主府的校场只有大长公主殿下一人?

错了,大错特错。

别忘了她从西北边关带来的七十卫兵,这些人是她亲手带出来的嫡系,每一个人打胡虏都是以一当十的老手。如今他们主要负责公主府的安全,因为公主府人口稀少,故而除去巡逻站岗的卫兵,每日清晨跟着司马妧一起练武的,约莫五十。

于是,我们圆嘟嘟胖墩墩的驸马爷就在这五十个精壮汉子的注视下,被人拽住双手双脚,十分无情地扔进校场。

面对五十人不怀好意的目光,顾乐飞感觉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深深恶意。

这些人自愿远离故土、放弃升迁的机会跟随司马妧入京,对她一人的忠心远超于对大靖的忠心,故而对于这个无才无貌还帮着皇帝剥夺司马妧兵权的家伙,没有一丝好感。

望着这个站在校场中央格格不入的胖子,不少人暗自偷笑,心道殿下一定是受不了他,要给这家伙一个下马威瞧瞧。

最善观人表情的顾乐飞岂会不知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他回头望向一身劲装、发髻高束的司马妧,疑惑地问:“殿下不是最爱我的满身肥肉么?”

这家伙在说什么?在场的老兵们个个瞪大眼睛,面面相觑,殿下就喜欢胖子?不可能,怎能可能!

这话恰恰就是驸马故意说给这帮老兵听的。

可是他忘了,胖到自己这种程度,已经是“胖到深处自然萌”的高级别。即便他不会卖萌撒娇,不过撑开的眉眼自然展现出的纯然无辜,可怜兮兮耷拉下来的眉眼,被肉挤压而嘟起来的嘴,都让司马妧看得心头一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同时耐心道:“待你晚上不再打鼾,身体康健了些,便可以停止晨练。”

她一伸手顾乐飞就知道她想干什么。眼看她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捏自己,顾乐飞眼皮一跳,十分警觉地后退两步,先前被人扛过来已经够丢脸的了,若再被她公然捏上两下,颜面何存?

“顾某知道了。”驸马爷飞快地回答完毕,迈开两条小短腿,飞速跑到队伍末端站好,也不再抱怨晨练,只想离司马妧越远越好。

见状,队伍里有人悄然侧头,喊了旁边的人一句:“老大。”喊完他也不说话,只是朝对方嘿嘿一笑。

被称为老大的,正是司马妧所任命的卫兵队长符扬,他从一个受人欺负的小兵到后来的轻骑兵佼佼者,再到司马妧的卫队长,对大长公主的拥护几乎到了不加分辨的狂热程度。战友嘿嘿一笑的个中深意,不止是他,听见的人都明白。

趁着晨练,给咱们尊敬的驸马爷一点苦头尝尝呗?

简直是正中符扬的下怀,不过他还记得要小声嘱咐:“别让殿下发现。”刚才看来,殿下似乎还挺疼驸马的,真是想不通…

早晨的锻炼是普通的负重跑、拳术和刀法,晚上还会有对打和马球等类似游戏的项目,只是基本的保持体力、耐力、速度和反应的训练,比起西北边军的训练强度小很多,可是对顾乐飞来说,只是跑步就累得他气喘吁吁。

更别提有意无意拿肩膀撞他的家伙,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横过来的一只脚,根本看不清是谁,好几次险些让他绊倒。

几次略施小计都未得趁,队伍中有人惊讶:“哟,还是个灵活的胖子!”

顾乐飞懒得看是谁在调侃,冷笑道:“偷偷摸摸算…什么本事,有种、有种在你们殿下面前公然对付我。”话说得很硬气,其实他的脸已经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全身大半衣物被汗浸湿。

这些人看在眼里,知道这胖子是死鸭子嘴硬,有人冲动地捋起袖子打算好好教训一下他。却被符扬制止,他望着跑在队首的女子背影,看见她似乎回头朝这边望来,便轻声道:“别让殿下发现。”

“停。”随着司马妧发出口令,整个队伍齐刷刷停了下来,顾乐飞管不得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符扬看见殿下朝顾乐飞快步走来,不由得有些妒忌,横了地上的胖子一眼,冷冷道:“驸马,咱们来日方长。”只要他天天跟着大家晨练,还怕没有给他吃瘪的机会?

话分两头。

公主府晨练进行中,顾府那边也忙碌不已,崔氏清晨起来检查昨日煲上的乌鸡汤是否好了,又命顾晚词起床后快些打扮,亲自把汤给公主送去补身子。

“大长公主是个和善人,你莫要再想那高家郎君,高宰相如日中天,人家长子即便娶继室也不会是你。还是多和你嫂嫂搞好关系,让她留意还有哪家郎君不错,请她让陛下为你指婚,即便出嫁的时候年纪大点,陛下赐婚也是足够体面的了。”崔氏唠唠叨叨一大堆,听得顾晚词有些烦,她的母亲多年不问世事,一心礼佛,没了以前的干净利落风范,也不知道司马妧在朝中的地位何等敏感,只一心沉浸在含饴弄孙的美梦中。

不过她也不想破坏母亲近日难得高涨的情绪,便接过汤盒上车,默默应一声:“知道了。”

公主府的卫兵是认得她的,进府之后的守卫稀少,她没受任何阻拦便进了内院。公主府人少,安静,顾晚词一面走,一面想着一会该说些什么,这时候,突然一声震天响的“喝”!吓得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齐齐尖叫,她提着汤盒的手一抖,险些把乌鸡汤给撒了。

什么声音?怎么回事?

顾晚词来不及反应,脚已跨入通往校场的门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数十个男子赤着的精瘦上身,上面的汗滴和一鼓一鼓的肌肉在运动中看得分外鲜明。

至于队伍最末的那一个白花花的人,已被她完全忽略。于是只听见一声惊恐的尖叫骤然在公主府上空响起。

“啊!!!”

顾晚词丢了汤盒,提着裙子捂脸转身就往外跑。

这声惊叫吓得五十卫兵每个人的心脏抖了一抖,大伙面面相觑,最后是符扬忐忑不安地站出来:“殿下,咱们、咱们是不是吓到顾小姐了?”

司马妧没说话,她看向顾乐飞,于是大家也跟着她一起看向顾乐飞,被一群人目光灼灼盯着的驸马爷摸了摸鼻子,无辜道:“大清早的,她来公主府干什么?”

这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令公主府外马车中人也抖了抖,差点把装着邀帖的盒子给扔了。

“大长公主习惯清早练声?”来人递了腰牌给门口卫兵看,一脸疑惑。此人面白无须,声音较平常男子细,正是曾经遵照司马诚旨意,陪着司马妧出宫的梅江梅常侍。

门口的卫兵也觉得十分疑惑:“这、这不是殿下的声音啊。”虽然通常女子扯开嗓门尖叫的声音都差不多,但是司马妧嗓音沙哑独特,即便尖叫也绝不会是这种声音。

虽然,从来没人听过司马妧尖叫。

梅江奉端贵妃高娴君的命令,来给大长公主递赏菊会的邀帖,他心知这可以算是特地为司马妧举办的宴会,务必要使她融入京中贵妇圈,成为一个喜欢衣裳妆容、珠宝珍玩乃至琴棋书画的一般贵妇。

不过梅江对于高娴君能否成功持保留意见。他和深受司马诚信任的冯常侍不同,他曾经伺候过先皇昭元帝,有一个秘密他一直深埋心底,那边是昭元帝同意司马妧离京,并不仅仅是因为司马妧自己的请求,还因为她降生之时曾有高僧下的一句谶语。

谶语的大意是,此女若养于深宫,必克亲近之人,若长在边塞,则扭转国运,救民于水火。

司马妧生来就是要做女将军的。不然以昭元帝之多疑,怎会轻易将西北边关托付于她?

这种人,会被端贵妃改造?梅江一面在心底摇头,一面步入公主府中,迎头便撞见花容失色的顾晚词。

“顾大小姐,方才是你在尖叫?”梅江见她的脸色白了又红,十分古怪,不由更为好奇:“出了何事?”

“无事,无事,是我妹妹大惊小怪了,”一人从院中走出,朝梅江拱手笑道,“梅常侍安好?”

“托驸马的福,老奴一切都好。”梅江很习惯这种客套话了,所以完全是下意识的回答,待他回答完毕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啊?

大清早的,顾乐飞一脸汗涔涔,赤着胳膊打着膀子,露出他这一身白花花、里三层外三层的五花肉,是想要干啥?

减肥吗?

第29/·章

镐京城中没有秘密,很快的,大长公主清晨带着卫兵在校场锻炼,被小姑子撞见这些男人个个光着膀子的消息传遍了帝都上层。得知这一消息的司马彤笑得乐不可支:“哈哈哈!司马妧这是忍不住了?自家驸马胖得像头猪,别说圆房,看着他那身肥肉都恶心吧!瞧瞧,她终于对自个儿的侍卫下手了?”承袭前朝,大靖女子的地位不低,寡居的公主把身边人养做情人的也不稀奇,故而司马彤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她的这位姐姐。

她的侍女在旁边轻声提醒:“可是,驸马也在校场上跟着一块晨练…”话未说完便被司马彤横了一眼,怪她多话。

侍女不敢吱声了。

司马彤冷哼一声:“就顾乐飞那个猪样子,还想减成玉面郎君不成?痴心妄想。”

知道这位公主脾气不好,侍女不敢接话,只小心问道:“公主,那…贵妃娘娘递来的赏菊宴帖,您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当然要去!”司马彤慵懒卧榻,揽了揽髻上的凤蝶鎏金簪,眯眼笑道:“这可是专为我那皇姐准备的,也让我一块去教教她,正经的皇家公主该是什么样的,别成天有事没事和一帮身份低微的男人混在一块。”

那边司马彤大言不惭地说要教司马妧规矩礼仪,这边司马妧望着高娴君送来的帖子发呆。

梅江把帖子送到后还没走,见她表情不对,便试探着问:“大长公主可是有何难处?”

“没有,”司马妧摇了摇头,如实道,“只是我是第一次参加全是女眷的聚会,不知道她们都喜欢干什么?”

梅江笑起来。他不笑还好,一笑就是一脸包子样的褶子,显出他年纪很大:“无非就是曲水流觞,品酒论诗,投壶行宴,聊聊女人家的事情。贵妃娘娘此举,便是想让公主早些融入京中贵妇圈子,日后多多走动,也办些宴会之类,方才不觉日子无聊啊。”

听到最后,站在一旁的顾乐飞仔细看了一眼梅江,他感觉到这个老内侍话中有话,似乎在向他们提醒什么。

司马妧颌首:“多谢梅常侍告知。”

梅江拱拱手准备告辞,不过走前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来,笑眯眯地回头道:“若觉京中无趣,先皇封给殿下的食邑不是在太原府附近么,去那儿走走看看,这日子也就慢慢消磨掉了,习惯了便不觉无聊。”

哦?太原府?

顾乐飞不动声色问道:“敢问梅常侍此言,是谁的意思?”

“老奴随口一说,殿下听听便罢。”梅江深深埋首行了个礼,告辞离去。

司马妧沉默片刻,忽然道:“太原府有什么?”

“那只有殿下去看看才知道了。”顾乐飞望着梅江的背影,陷入思虑。他记得这老宫人以前是跟着昭元帝的,当年嘉峪关大捷,北狄王被司马妧斩于刀下,昭元帝赐她食邑万户,地点却在太原,这一点的确古怪。

不过这件事只能先记在心里,以后再说。因为以现下情况,司马妧肯定出不了镐京。且不说皇帝对她的戒心尚在,最近他听闻司马诚最近打算实习税法改制,要将许多杂税合并为一,触及各层利益,当下正值敏感时期,他不可能放司马妧这么一个大杀器离开。

这一点司马妧也很清楚,故而她没有再问。

“这个什么赏菊宴,殿下要去吗?”顾乐飞捏着高娴君送来的帖子,左看右看,一副很嫌弃的样子:“一群长舌妇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还想把你变得同她们一样,真是…”亏司马诚想得出来,什么馊主意。

“要去。婚礼事宜都是端贵妃一手操办,她帮我不少。”

闻言,驸马爷一脸古怪地望向自家公主殿下,他很想说高娴君那是为了靠你博个好名声,我以后上位当皇后坐铺垫,你们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不过看他家公主坚定的目光,还有感谢的神情,他便把欲言又止的那些话全部吞了回去。

算了,她看见表面的结果就好,背后那些不可告人的阴暗心思,不要说出来让她糟心。

*

顾晚词今日着实过得很狼狈。她的一声尖叫惊吓到了大半个公主府的侍卫,还被宫里来的梅常侍撞见,虽然后来哥哥向她解释了这是晨练,大长公主还屈尊郑重向她道歉,可是她回家的时候依然觉得十分丢脸。

更丢脸的是,她夜晚梦中竟然梦到了那小麦色的、滚着汗珠的、有胸肌有腹肌的男人上身…真是难以启齿的丢脸。

难道、难道真是年纪渐大,思、思、chun了么?

五日后端贵妃在宫中办的赏菊宴,邀请了诸多的京中贵妇和待嫁小姐,明月公主等几个公主会来,最重要的是定国大长公主受邀出席。

以顾晚词的身份本来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等聚会,可是谁让她嫂子是大长公主,而崔氏又巴望着她在那些贵妇人面前多露面,好有机会嫁出去。

故而纵使顾晚词不乐意,也不得不坐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司马妧今天的打扮很好看。一身紫色绣金花蝶的女式胡服,发髻高束,只插一钗一簪,眉梢飞扬,额心一点朱红,既英气勃勃,又不失女人味道,十分适合她。

早早抵达公主府的顾晚词知道,本来司马妧那两位负责衣装的侍女打算按照京城流行的大花裙、堆云髻给她打扮,是她哥哥制止并且亲自操刀,一手为司马妧安排了这身装扮,额心的朱红还是他亲自点上去的。

顾晚词还记得自己这位皇嫂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十分惊奇的样子:“你的手艺和我外祖母一样好呢。”司马妧的外祖母,那就是楼夫人了,她出嫁时的打扮便是这位老夫人亲自来的,楼夫人的确十分了解如何突出自己外孙女的优点。

这…算是称赞?

她哥哥嘿嘿一笑:“好说,好说。”

“你从哪里学来的?”她的皇嫂十分好奇地问,真的是纯然的好奇,并无其他意思。不过顾晚词却发现自己哥哥脸上闪过的一丝尴尬,他摸摸鼻子,含糊道:“在镐京城待了那么久,看过的女人那么多,看也看会了。”

她皇嫂不疑有他,顾晚词却在心里哼了一声,没戳破。十多年前的顾家二郎还是玉面潘安模样,风流倜傥,吟得一手好词,乃是秦楼楚馆常客。她当时还小,也听奶娘说过,好些花魁对他暗许芳心。故而,这些女儿家的脂粉玩意他最清楚,没想到如今手艺还没落下。

似是瞥见自己妹妹不屑又鄙夷的眼神,顾乐飞又心虚又紧张,悄悄背过公主殿下,对着妹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顾晚词冷笑,以口型无声对他说:“现在知道后悔了?”

早干嘛去了?

顾乐飞还不放心,送二人上马车的时候还拽住顾晚词,特意在她耳边叮嘱:“别和殿下说我以前的事情!”

顾晚词嗤了一声:“不说就不说。不过你那些事迹,我不说,她就不知道了?”

顾乐飞怔了一怔。她…当然应该知道,赐婚前即使她不查,她的下属会不查?

她只是…不在乎吧?

这个认知令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刚刚为她点朱砂时的满心喜悦和得意也随之消散无踪。

顾乐飞不清楚她究竟在乎些什么。

拿今日的宴会来说,她知道端贵妃的意图,却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可见她根本不在意,也不认为高娴君能成功。

她不是寻常女子,她心智坚定,谁能改变?

顾乐飞深深望着马车,仿佛在透过车厢望见马车众人。

此时,他妹妹也已钻入马车,司马妧朝他挥手,见他愣神,便伸手捏了捏他,淡笑道她要走了,神色自若,没有半点首次赴宴的慌张。

唯有顾乐飞驻足在府门前,神思不属。

镐京的布局以朱雀大街为界,分东西两侧,而皇宫位居北端正中央,皇宫外是中央衙署区,三省六部的官员办公皆在此处。公主府的马车走过朱雀长街,恰与从衙署出来的一辆马车迎面碰上,而因为建制原因,公主府的马车宽度较大,如果它不让路,司马妧的车不好通过。

按照尊卑规则,这辆车是该为司马妧的马车让路的。

只是当车夫沉声报出“此乃定国大长公主府邸车马”的时候,对面的人非但不让开,倒掀了帘子,露出车主那一张光洁如玉、俊美无匹的脸来。

顾晚词透过车帘望见那人,呼吸一窒。

是高峥。

“车内可是大长公主?莫非要去宫中赴宴?哦,忘了,微臣该下车给殿下行礼才是。”高峥淡淡问,没有一贯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他的神色十分疏离,眼神冷漠,好像和司马妧有仇一样。

连爱慕高峥的顾晚词也看不懂了,因为他此举实在过分。要行礼就快行礼,却又坐在马车上不动,堵在路中央不让人通过,是想要怎样?

一时间,她忽然想到那个高峥和自己皇嫂曾有口头婚约的传言。

莫非…他是故意的?

顾晚词偷偷侧头打量司马妧,却没从她的面部看出任何端倪,司马妧十分自然地说:“不必多礼,烦请高主簿的车让让路。”

“李阳,走了。”她这句话是对车夫说的,驾车者也是她的卫兵之一。

高峥望着公主府绝尘而去的马车,用力攥紧拳头,心中说不出的懊恼失落。

他刚刚,怎么就和她赌上气了呢?

只是想今日幸运,能见她一面,怎么自己说出口的话,非但不得体,还尽是埋怨的口气?就算嫉妒她宠爱顾乐飞那小子,也、也不该表现出来的啊。

高峥后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