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为女皇和此人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女皇没有再娶皇夫,更没有留下任何后代,最后是她养在膝下的安南王独子继承了皇位。

正史没有详细记载昭阳女皇的身后事。不过顾乐飞读过的一些野史均信誓旦旦地称,女皇驾崩前的最后一道圣旨,便是让时权倾朝野的夏司监夏国公为她陪葬,好为新皇扫清权力道路上的障碍。

不过陈庭读到的前朝旧史却不是这样说的,史书上记载,昭阳女皇的陵墓从修建之初就是以夫妻合葬墓的规格在建,显然很早就决定要给某个特殊的人留一个位置——这个人显然不可能是早就失宠的驸马。

女皇驾崩之后,夏鼎丞以安排身后事的态度妥善解决完一切事务并交接好手中权力,自愿随女皇棺椁一同进入陵墓,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生同衾死同穴,”顾乐飞长叹一声,“谁道皇家无真情?”

比起野史里所说的被迫殉葬,他更相信陈庭说的这个版本。世间的确有那么一种爱情,是真正的生死相许、不离不弃,无关乎财富、权力、地位甚至身体条件,哪怕那个女人是皇帝,而那个男人是连男人都算不上的太监。

顾乐飞不知道他对司马妧的感情,能否达到这种地步。或许不到真正面临死亡考验之时,就永远不会有答案。

陈庭顿了片刻,继续说下去:“昭阳女皇在位期间政通人和,唯有与一个太监的情感遭人诟病。她死后有不少人企图寻找到此墓,好将与她合葬的夏鼎丞挖出分尸,认为他不配死后也陪在女皇身边。”

“他们二人死前或许早已想到这一点,故而设计的时候因山为陵、以山为冢,不设任何地面建筑。天长日久,陵墓入口以及其他建造痕迹被植被遮盖后,后人很难能够找到。”

“连史书中的记载也十分模糊,我之所以猜到是太原府附近,乃是按图索骥。我先在司天台找到对应年份的太原府的气候、水文、地理等等记载,然后和史书中只言片语的叙述做比较,发现十有八九吻合,故而如此猜测。”

顾乐飞眯了眯眼:“我记得先生刚刚说,去查史书只是为了看看昭阳女皇生平事迹?”怎么还专门在司天台查了太原府的情况?

“唉,不小心说漏嘴了,”陈庭叹了口气,仿佛很惋惜,其实一点被揭穿的尴尬之色都没有,他道,“我是个很爱锱铢必较的人。太原乃大靖太/祖发迹之地,当年先皇将殿下的封地选址在此,我既然要助殿下成就大事,自然要去看一看此事个中璇玑。不瞒你说,离开西北的一年中,我去了太原,在附近听到一些大山深处里有地府阴兵出没的奇诡传说,巧的是,传说流传的这些地方距离我朝太/祖举兵起义之地,不远呢。”

顾乐飞听出点意思来了,他不由自主压低音量:“莫非…司马家曾是夏氏家将的传闻,竟是真的?”

夏氏,是前朝最杰出的将门,出过好几位能征善战的将领。也有不少名将曾经是夏家的家将,默默无闻,靠夏家人慧眼识珠,最后脱颖而出,终成一代名将。

这样一个武勋卓著的家族,免不了被诬陷谋反。

而夏鼎丞,就是夏家谋反案的受害者。

后来他为家族平反后,又重新将家将们召集回来,重建夏家势力。而司马家,据说也是被召集归来的家族之一。

事情到了这里就能连起来了——既然夏鼎丞害怕被人盗墓掘尸,除了因山为陵靠植被保护之外,他会不会命令最可靠的家将们带人看守陵墓,直到这座大山最终和别的山没有两样,不会有人再发现它的特别为止,或者是守陵一直到王朝灭亡为止?

大靖太/祖举兵起义之时还是无名小卒,可是身边竟已经有许多得力将领跟随,这些是不是都是夏氏家将的后代?他们是不是已经在那座合葬墓旁守了数百年,以致于留下了地府阴兵的传说?

可是…

顾乐飞皱起眉头:“先皇或许把那座墓囊括在了妧妧的封地之内,可是那又如何?既然好几百年都没人发现这座墓,凭什么我们能够发现?”难道先皇想要司马妧拿了墓里的真金白银珠宝玉器,凑一大笔军费起兵谋反□□?

那不是有意导致皇室内讧、王朝内乱吗?

虽然他一直认为先皇昭元帝人品太差,脑子也不好使。可是作为帝王,他相信昭元帝这点基本判断还是有的。

他不可能干这种自掘坟墓的事。

“驸马为何不丢开那座墓,想想这座墓周围,或许留下了些什么东西呢?”陈庭袖中拢着双手,一边整理思路,一边慢慢说道:“或许先皇早就发现前太子的死亡有异,故而在此处留下后手,也未可知。”

顾乐飞的眉心一跳。

怎么又牵扯到前太子司马博了?

他紧紧盯着陈庭的脸,缓缓道:“看来陈先生这一年不止是访友而已。”

还查到了不少东西啊。

第 60 章

十多年前的“申酉□□”发生之时,陈庭就在张掖,可以算是当事者。他和顾乐飞一样,从不符合逻辑的种种蛛丝马迹中,发现了前太子死亡背后可能有的阴谋。

不过由于司马妧本人和司马博的关系并不亲密,那时候又忙于抵御入侵,对司马博死亡真相的调查便搁置下来。而且随着北狄灭亡、呼延博身死,这件案子的凶手没了,留下的痕迹和线索也几乎消失殆尽,很难追查。

而且随着司马妧如火如荼地经营着河西走廊,她的声望也如日中天,再追查这件陈年旧案非但没有任何好处,还可能引来镐京那边某些人的警惕,自然被无限期搁置。

直到现在旧事重提,乃是因为陈庭认为,按照司马博死亡后的最大受益人为司马诚这一点来看,此案说不定确实为当今皇上谋划。

窜通外敌,杀害兄长,谋夺帝位——这里头的每一条,都能让他的皇位坐不稳。

而司马诚一旦失去继承皇位的合法性,大长公主想要更进一步,岂非容易许多?

面对陈庭给出的美好愿景,顾乐飞的反应十分冷淡:“陈先生想得很好,可是追查真相,谈何容易。”司马诚做皇子的时候十分谨慎小心,便是他当年就在帝都之内,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全凭猜测。

陈庭摇着头笑了笑:“我们不是要追查真相,只是得找到一些司马诚和此案有关的证据,然后在关键时刻…”推波助澜,甚至夸大其辞,火上浇油。无论此事是不是司马诚谋划,都把这盆脏水扣到他头上,为大长公主扫平道路,让反对者无话可说。

他们不是要为司马博平反,而是为了把如今皇位上坐着的那人拉下马,才翻出死去多年的前太子来增加己方筹码罢了。

政治,从来没有是非黑白,只有胜与败、赢与输。

想明白这一层的顾乐飞,终于缓缓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他起身朝陈庭长长作了一揖:“看来论朝堂之事,堪舆尚且火候不够,还需陈先生多加指导。”

“驸马爷过谦,你不是想不到,只是还不够狠。”陈庭口里虽然如此说,但实际上却受了顾乐飞的这一礼,然后转而道:“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如何从长计议?”

“当今尚书右丞郑青阳郑大人,申酉□□之时乃是凉州刺史。□□之时有携家潜逃的劣迹,可是此事过后却平步青云,着实令人艳羡啊。”

陈庭没头没脑的这一句感慨,顾乐飞却听明白了——凉州在河西走廊硖口关以南,是当年北狄未能入侵到的地方,但它距离事发的张掖并不遥远。

他不知道郑青阳曾经逃跑过,这种密事在任何卷宗中都不可能查到,官府一定会遮掩甚至销毁有关记载,可是凉州当地人知道此事的却无法一一灭口,仔细去查,还是能查出蛛丝马迹的。陈庭在河西走廊待了那么多年,有门路有人脉,这点事情还难不住他。

可是尚书右丞郑大人,和他家公主殿下,那可是因郑易一事结下梁子的死对头,绝对不可能帮忙的死对头啊。

顾乐飞淡淡一笑:“确需从长计议。”

陈庭亦报以淡笑,两人对视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意味深长。话谈到这个份上,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顾乐飞不宜在此停留太久,简短聊了两句便起身告辞,谁知道刚刚出门,美味便凑了上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公子,小姐找你。”

顾乐飞的仆从只会称呼一个人为“小姐”,那就是顾晚词。听见这消息,顾乐飞的眸中划过一抹讶异,她来做什么?她怎么找到这里的?

彼时顾晚词正在陈府的待客厅内,说是待客厅。但是由于陈府只是两进的小院子,待客厅也只是一间很小的正方形屋子,不过墙壁上挂着几幅主人亲绘的山水画,倒为这小小屋子增添几番别致雅趣。

顾晚词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这些山水画,只觉画者心性淡泊又胸有大志,颇为矛盾。便好奇地朝画尾署名瞧去,见“陈稚一”三字,便猜这大概是屋主了。

“晚词,你怎么知道此地?”她正充满新奇地到处观看之时,背后传来她哥哥熟悉的声音。

顾晚词回头,便见自家哥哥跨过门槛朝自己走来,他胖胖的身躯后还跟着一人,一袭青衫,白面微须,身材瘦削,左手藏于袖中,似乎奇怪地蜷缩着。

此人便是陈府的主人?

顾晚词并不知道陈庭和司马妧的关系,只是好奇能让自家哥哥亲自上门见面又能画出此等山水的人,到底是何方人物。

因着她探究的目光太过露骨,陈庭有所感,微微低头朝她颌首一笑:“在下陈庭,地方简陋,怠慢了顾小姐,还望海涵。”

陈庭的五官不算出色,甚至颇为平淡无奇。只是他极喜欢面上带笑,而且他的笑也确有迷惑人的能力,显得十分温文无害,让人如沐春风。

顾晚词的脸禁不住微微红了。

顾乐飞看在眼里,面色不由冷了下来,他回身对陈庭道:“陈先生,舍妹找我或有急事,我这便带她告辞,其余的事,容后再谈。”

以陈庭观察力之敏锐,自然察觉到了这位顾家小姐仿佛对自己颇有好感,也晓得顾乐飞并不愿意妹妹和他有任何接触。

大约在顾乐飞眼中,他是出色的合谋者,却绝不是女子能嫁的良人。

无妨,本来陈庭就根本没有考虑过要完成什么终身大事。他这一生,能为大长公主办成那一件事情,便心满意足。

所以他也没有挽留,爽快得很:“驸马请便,陈某这就不奉陪了。”说完就真的转身回去,不打算亲自送顾乐飞出门。顾晚词往前走了两步,好奇地望着陈庭的背影,注意到他即使是走路也展不开左手,便拉了拉顾乐飞的衣襟,小声地问:“这位陈先生…是否身有不便?”

“与你无关,走了。”没想到自家哥哥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冷淡,他似乎不愿多谈有关陈庭的事情,顾晚词随他上马车的时候一连问了他好几个关于陈庭问题,顾乐飞都一言不发。

这下顾晚词的好奇心更重了。

顾乐飞却转移了话题:“你来找我有何要事?”

“哦,是父亲的信,有两封用火漆密封的写明交给你。我去了一趟公主府,可是你却不在,府中士兵也不知道你去了何地,倒是高家一辆马车路过公主府前,大约正好听见我和士兵的对话,高大人便掀帘告知了我你的位置,竟然没错。我觉得好奇怪,你莫不是得罪了高家人,故而被他们掌握住了行踪?”

顾乐飞不语,反问她:“高大人?哪个高大人?”高家在朝为官的“大人”可不少。

“放心啦,不是高峥,我已不在乎他了,”顾晚词笑道,“是高三郎高峰。”

顾乐飞从她手中接过顾延泽自外地来的信,点头问道:“他除了指路,还说了什么?”

“旁的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顾乐飞的眉头轻轻皱起来。

高峰和高峥不一样,前者在朝中是高相得力的左右手,高峥相比之下只是混饭吃的而已。既然是高峰指路,那便意味着高延肯定也掌握了他的行踪,而且是有意透露给顾晚词,然后通过顾晚词警告自己——别乱来。

一个没有实权的驸马,和一个小小的司天台的灵台郎,不管二人在打什么主意,对高延来说都只是两只力量微薄得可以忽略不计的蝼蚁,他想捏死他们轻而易举——这就是高延透过高峰又透过顾晚词,想要传达给顾乐飞的信息。

只是…

顾乐飞的唇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

高相啊高相,既然只是两只蝼蚁,如何值得你大费周章警惕预防,又千方百计地警告?

你是担心我们背后站着的大长公主殿下吧?

毕竟今年对于你来说,可是很不好过的一年呢。

顾乐飞掀开车帘,他的视线投向皇城的方向。顾晚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不知道哥哥在看些什么,只听见顾乐飞突然说了一句:“陈庭不是你该招惹的人。”

顾晚词微愕,正想反驳自己没有那个意思,顾乐飞已回头来,深深望着她道:“我会为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近来镐京不太平,一个女孩子,以后尽量少独自出门。”

镐京…不太平?哪里不太平了?顾晚词觉得十分奇怪,她最近听闻的唯一大事,就是南诏王女罗眉迷住了天子的心。

罗眉在入宫那夜大胆和司马诚比箭,还灌醉了皇帝陛下,春宵一夜,居然令他第二天连早朝都没上。这一个月下来,罗眉椒房独宠,风头正健,眼看着端贵妃的宠妃地位摇摇欲坠,连带高相在朝堂上也受了郑青阳不少挤兑。

这些都是顾晚词参加各种闺阁小姐的聚会听来的,她们喜欢谈论罗眉的美貌和胆大,而顾晚词却是对高娴君的失势幸灾乐祸不已,暗道谁让她当年抛弃哥哥选择前太子,如今自食苦果,活该活该。

可是这些心思,在真正面对顾乐飞的时候,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顾晚词凭着直觉,认为顾乐飞对高娴君现下如何水深火热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另一些东西,一些弄不好会玩火自焚的东西。

而她也越来越看不懂她唯一的哥哥了。

“哥哥…”顾晚词不知道自己在忧心什么,她下意识地唤了顾乐飞一声,便见他侧头过来注视着她,圆乎乎的脸上是她熟悉的和善亲切的笑:“嗯?什么事?”

顾晚词攥了攥帕子,讷讷道:“不管做什么,哥哥…都要小心…”

第61./章

顾乐飞是在书房拆开的父亲的信。顾延泽似乎是在很潮湿的地方写的,第一封信还好,第二封信上有几处被水滴打湿后墨迹晕染,然后又干掉的痕迹。他读信的时候更确认了自己的这一判断,因为顾延泽在信中提及,五月初的河北道许多地方大雨连绵,道路泥泞得十分难走,连他的行程也受到阻碍。

再有一个多月便是夏粮丰收时节,“两税制”要求夏秋两季各交一半赋税,于是顾延泽决意干脆留在河北道,等待观察此次新税制施行后的第一次交粮情况。

“大雨连绵?”顾乐飞低声重复这两个字,皱了皱眉。五月的雨势过旺并非好事,如果持续时间太长,非但农作物的长势和成熟受阻,还有可能导致水涝,甚至黄河决堤。

顾乐飞仔细思虑片刻,提笔写下自己的担忧,提醒父亲万事小心。

当他以火漆封好信件时,方觉书房内的光线过暗,抬头便见窗外乌云密布,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镐京的天气虽然比不上南方潮湿,但相对还是较为湿润,这个时节下几场小雨并不稀奇。但是或许是因为刚刚才读过父亲那封或许是被雨水打湿的信,顾乐飞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许大夫,我还要喝多久的药?”

顾乐飞听见不远处的厢房传来司马妧的声音。

许老头回答道:“那要看大长公主的恢复状况。依目前来看,呵呵,最多半年,殿下便可断药怀子了。”

“怀子?”司马妧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疑惑。

顾乐飞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书房大门吼道:“啊啊!许麻子你何时过来,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没料到顾乐飞会从东头的书房里突然跳出来,许老头愣了愣:“老夫…只是来给大长公主看诊换药方…”不过寻常复诊,这也需要提前通知顾公子?

“那个,咳咳,我最近有点不舒服,你先别走,也给我瞧瞧。”顾乐飞装出一副很认真严肃的表情,朝许老头微微点了一下头。

许老头精明得很,立即猜出顾乐飞是有话要和他说,,而且不想让旁边的大长公主知道。他笑眯眯弯了一下腰:“成,我这边给殿下开完方子,回头就给驸马也瞧瞧。”

司马妧却当了真,很关心地问他:“小白,你何处不舒服?是不是最近晨练太过,伤了身体?”

“顾少晨练?”许老头瞪大眼睛,稀奇不已。他认识顾乐飞七八年,这位公子从来都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怎么舒服怎么来。实在不像会主动折磨自己,早早起来搞锻炼的人。

顾乐飞知道许老头在想什么,他不理会这人,只朝司马妧露出一个憨憨的笑:“不碍事,只是肠胃有些不适而已,吃两付药便好了。”

“如此,”司马妧颌首,转头对许老头嘱咐道,“许大夫,既然要帮小白看诊,一并也看看他晚上打鼾的毛病能不能治,我知道长期如此对身体有损,却不知如何治疗。”

我家妧妧真是关心我呢!顾乐飞心情飞扬地想,不过许老头却很不客气地说:“依老夫看,只要驸马天天坚持晨练,注意饮食,这打鼾的坏毛病自会不药而愈。”

言下之意,都是太胖惹的祸。

为了贯彻自己的诊断,许老头还真的大笔一挥,给顾乐飞开了一张方子,据称此方能不伤身体助人减肉。

“顾少日后与大长公主子孙满堂,莫要忘了小老儿我的功劳。”许老头得意洋洋,毫不谦虚。

顾乐飞却脸色阴沉地瞅了一眼许老头:“许麻子,我之前是如何叮嘱你的?若是让公主知道她目前所喝汤药乃是有助妇人怀孕之物,你干脆别在镐京城待着了,收拾收拾回乡下守你家人的坟好了。”

生孩子是好事啊,为啥要藏着掖着不让大长公主知道,这对夫妻也是古怪。许老头委屈巴巴地回话:“知道了。”

顾乐飞在这边小心翼翼瞒着司马妧,不让她知道这药的全部功效时,皇宫里的端贵妃正在遍寻名医寻找能怀子的药方。

罗眉太嚣张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敢在皇宫里如此嚣张的女人。即便司马诚下了朝之后来她的宫中,罗眉也能以亲自下厨烹调南诏美味的名头,把司马诚从她的宫里生生拉过去。

其实罗眉的争宠手法并不新鲜,宫里的女人也常有洗手做羹汤企图获得帝心的例子,只是司马诚通常不吃这套。唯独罗眉,隔三差五下厨烹饪,说是什么南诏特色,高娴君觉得蛮荒之地,哪有什么美味佳肴,偏偏司马诚就是喜欢她的手艺。

如果不是宫人要事先试菜,高娴君几乎要怀疑罗眉在饭食中下药蛊惑了司马诚,毕竟南诏这种偏远地方的异族,听说许多都身怀巫术能惑人心智。

不过罗眉即使再霸道,也不可能一月三十天全部霸占着皇帝。起码初一十五,司马诚雷打不动一定会宿在高娴君处。在皇宫中沉浮这么多年,高娴君是宫里最沉得住气的女人,她一面尽力留住帝宠并寻找生子药方,一面派人盯着罗眉的一举一动,不怕她嚣张,就怕她没破绽。

因为她清楚最近想要动罗眉不太可能,所以才更要等。

在罗眉入京前,大靖已派川军压上云南边线,虽然没有打仗也未进入洱海地区,却以实际行动肯定了现任南诏王罗逻阁的合法性,帮助罗逻阁稳固了他的位置,而罗逻阁也投桃报李,又送了一大批玉器、茶叶和当地特产的名贵药草上贡进京。

不光司马诚,很多帝王都喜欢充当这种仲裁者的角色,很有面子,很能显得自己超然而强大。而罗逻阁的识时务则更加让他舒心,认为经此一事,南诏与大靖能结几十年的友好交往,估计在罗逻阁在位期间都能保持这种友好关系。

西南安定的未来远景,当然让司马诚更觉舒心,连带着也看重罗眉、容忍罗眉。这是给南诏王的另一个信号——我宠爱你的妹妹,乃是因为大靖和南诏关系融洽,并且大靖有意让这种融洽延续下去。

有了这样的政治背景,高娴君当然不敢擅自动罗眉,她在等待时机,可是这个时机何时到来,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这时候她的父亲却安慰她:“放心,不会太久,那位新任的南诏王和云南太守之间…必有冲突。”一个是土生土长的地方政权,一个是镐京派来的封疆大吏,天然不可调和的矛盾,偏偏现任云南太守还不是个会圆滑处事的人,爆发矛盾,不过迟早的事情。

高延从权力争斗的角度去看,洞察到了南诏和大靖之间目前关系的不稳定性。可是他不会在司马诚高兴的时候去泼他的冷水,因为他清楚这样不能够讨人喜欢。只有当政事出现危机,他们的皇帝陛下如无头苍蝇一样急得团团转时,司马诚才会想到自己,那时候他才能发挥自己作为一朝丞相的定海神针般的作用。

巧的是,司马妧从边军布防的角度,也看到了南诏对大靖潜在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