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飞觉得奇怪,被火蒺藜炸毁的璇玑楼早已重修完毕,如今天色还亮着,单亦清居然不在璇玑楼捣鼓他的各种奇怪玩意,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一入致知院,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此时的致知院乱作一团,单奕清皱着眉头站在院中,指挥仆人搬这搬那,看样子竟然是要打点行装出远门。

“飞卿要去何处?”顾乐飞开口问道。

第64./章

“祖父允、允我随行。”多日不见,单奕清的身形还是那样消瘦,口吃的毛病也不见好转,他笑容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堪舆,你向来最、最聪明,可有何建议能、能给我、我的?”

顾乐飞讶然:“你要随英国公一道去治水赈灾?”

“是。我、我每日待在家里,沉迷自己、自己的爱好,都不知道两道百姓正受、受苦,”单奕清把一直放在袖中的几卷水文河道图给顾乐飞看,“这些图纸简陋,不知道是多少、多少年前绘制的,你知道我爱看杂、杂书,早年研究过水利农事,只是没有用武之地,很快被、被我搁置。”

“我想,自己懂些河工,也通机关器械,还、还能帮助绘制新图…我还是挺、挺有用的吧?”单奕清不甚自信地询问顾乐飞。他无意识地又抓了抓头发,令自己本来就乱糟糟没有束起的头发变得更乱了。

顾乐飞默了片刻,随即问:“是英国公要求你同行,还是你主动要求的?”

“是祖父、祖父找我的,还为我在工、工部挂了一个职。”

看来英国公是不想自己这个长孙在府中虚度年华,抓住长孙心地善良的特点,以这种办法引诱他出仕。

顾乐飞不知道英国公对单奕清的能力是否清楚。反正在他看来,古怪的足不出户的单奕清,这些年琢磨出来的成果非凡,虽然不擅官场事,却是技术的一把好手。他既然愿意为治水出力,那单国公此行必定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思及此,顾乐飞笑了笑,他也很高兴看到好友能将一身本事施展出来,造福于民。故而笑道:“我没什么好说的,踏实做事,听英国公的话,就这两点。以飞卿之能,此行必定一鸣惊人。”

单奕清常年待在家里以致于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被顾乐飞的两句夸赞弄得红通通的:“堪舆…堪舆莫夸我了,我哪有这种能耐。”

“莫妄自菲薄,不试一试,谁能知道最后能成什么样?”司马妧微微笑了一下,这句话她最有资格说出来,毕竟她当年夜袭北狄呼延博的时候,谁也没能想到她能以一介女子之身平定西北边境。

和顾乐飞一样,司马妧也极高兴看到单奕清出来做事,而且她也约莫知道一点此人的能耐,这种关乎技术的水利之事正好对他的胃口,可谓人尽其才。

不过…司马妧瞥了一眼单大公子那风一吹就能倒的竹竿小身板,摇了摇头:“听说黄河决口之时,那些负责堵口的河工和府兵们都几日不眠不休,甚至亲自跳到河里以身躯堵河,你这样的,估计一天都挺不住。”

单奕清呆住。

他想说自己琢磨火蒺藜的时候也是好几天不眠不休呢,他熬得住。

可是转念一想,那是在家中,有人好吃好喝供着,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能和涝灾现场比吗?

单奕清顿时有些灰心丧气,却又不愿临时打退堂鼓,便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司马妧:“那、那大长公主有何能快些强身健体的法子?我、我天天多吃肉和蛋成不成?”

司马妧被他可怜巴巴的小眼神逗笑了,颌首道:“我教你便是。”临时抱佛脚,总比不抱好。

不过见面一会,短短时间居然对着姓单的榆木疙瘩笑了两次,顾乐飞数得清清楚楚,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很想留在这里盯着单奕清,虽然知道他对自家公主没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放心。

不过偏偏他不能,因为他今天是带着目的来英国公府的,司马妧不在,他正好单独去面见单云,谈一些事情。

他好命苦好桑心。

顾乐飞叹了口气,无奈道:“飞卿,此事别着急,先向你祖父引见一下我,我想见英国公一面。”顿了顿,他又解释道:“我父亲在河北道,洪涝一起,尚不知他如今安危。”

既然有这种事关父亲安危的重要理由,单奕清自然无论如何也要让单云见一下顾乐飞。不过他不知道,好友在进祖父的院子之前,居然悄声向身边随行的美味佳肴嘱咐道:“好好看着单奕清,别让他对殿下乱来。”

美味、佳肴无语,觉得自家公子操心太过,唯有默默点头。

顾乐飞没有骗单奕清,他见单云,第一件事确实是要他留心顾延泽的安危,虽然在黄河决堤的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他便派顾吃连夜出京赶去河北,不过至今没有消息。单云倒也不需要大肆寻找,只需要每到一地知会地方官留意,人平安当然最好,如果受了伤或得了病,也能及时救治。

单云十年前和顾延泽同朝为官,两人的交情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差,单云很佩服顾延泽的学问。随着前太子身死,顾延泽辞官,顾家没落,突变不过短短办月,却让一位学识渊博的文士失意至今,单云也是唏嘘不已。

既然顾延泽唯一的儿子亲自上门请求此事,他当然要认真应允下来。

不过…

单云眯了眯眼,打量着这个镐京城中有名的大胖子,觉得传言和本人很有出入,起码以他所见,此人进退有度,颇有城府。

“驸马撇下大长公主,特地来见老夫,只是为了此事?”单云不疾不徐地问。心下其实正在骂自己孙子不懂礼数,大长公主是什么人,他可以不见姓郑的老滑头,能不见大长公主吗?居然不告诉他大长公主亲自来了,还要求大长公主教他什么强身健体的拳术?

一会聊完了,他得亲自去给大长公主陪个不是才行。

单奕清太不靠谱,脑子缺好多根弦。单云在内心狠狠骂自己孙儿。

顾乐飞不知道对面老头子的思维已经跑偏到了天边,他亲自为单云斟了一杯茶,笑道:“父亲安危,自是最大的事。不过…确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说。”

单云动了动他白花花的眉毛,微笑喝了一口茶,道:“哦?”

“晚辈知道英国公既不喜欢郑系也不喜欢高系,更讨厌结党营私之辈。陛下此次任命您老为黜陟使,掌官员生杀大权,想必正合英国公的心意。”

此言一出,单云的脸色顿时一变,当即将茶盏重重拍在桌上,冷哼一声:“原来你与郑相一样心思!”

哦,看来郑青阳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让单云趁机搞倒高延的人了?

顾乐飞心思一转,随即微笑:“英国公勿要动怒,晚辈并非谁的说客。赈灾钱粮巨大,自然有所贪污,杀鸡儆猴,确能起到警示作用,不过如果趁着此次机会把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撤下,岂非更是大大有利于百姓?”

单云说得不对,顾乐飞比郑青阳要狠多了。

郑相只是想搞掉几个贪污犯,顾乐飞则是想把那些拿钱不干事或者没能力的官员全部撸下来,至于这些属于哪派哪系,他完全不关心。反正都是不属于司马妧的人,没用处,撤下甚至干掉都无所谓。

他就是想鼓动英国公把两道的官场水搅浑,重新洗牌。以单云眼里不揉沙子的品性,选上来的人很可能是哪头都不靠的愣子。这样最好,既能恶心郑青阳,又能恶心高延。

见单云沉默不语,顾乐飞进一步道:“晚辈不关心谁是哪一派,只关心谁能为百姓干实事。英国公一直致力于清吏治、正风气,此次正是最好时机。”

单云抬头,老而弥精的目光在顾乐飞脸上扫来扫去,无奈面前这胖子脸上的肉太多,他分析不出他的表情和心思。

“说得轻巧,”单云冷哼一声,“撤了他们,人心惶惶,谁来干活。”

顾乐飞笑了:“英国公此言差矣。既然是尸位素餐之人,没有干过实事,这种关键时刻,又怎能指望他们靠谱?”他的话其实还有另一层隐藏意思,这些人不干活,肯定得让底下人干活,这样才能安定一方土地。撤了这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让干活的能人升官,不是更好?

单云摸着胡须思虑片刻,想明白了顾乐飞话外的另一层意思,微微点了一下头。

“可。”

得到单云这一个肯定的字眼,顾乐飞今日的目的便也达成了,他惦记着还在单奕清那儿的自家公主殿下,便起身向单云告辞。

“且慢,老夫好奇一件事,”单云叫住他,精光四射的眼神又在他身上扫来扫去,“驸马建议此事,对驸马可有任何好处?”

“有些事未必要对自己有好处,”顾乐飞从容微笑,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要利国利民,便问心无愧。”

把他的话当真了的英国公赞许地连连点头。

第65./章

两人聊完之后,单云果然出去给司马妧赔不是,还想留她在家中用膳。不过鉴于单云出发在即,要忙的事情太多,而且因为皇帝陛下太敏感,司马妧不宜此时和他走得太近,故而寒暄两句便很快告辞。

离开英国公府后,在马车上,司马妧觉得小白老盯着自己瞧。她侧头看他一眼,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果然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小白,你看我做甚?”司马妧一边疑惑地问,一边习惯性伸出手来在他脸上捏来揉去。

顾乐飞无奈:“妧妧,仄样…唔没法嗦话。”被她揉得口齿都不清楚了。

司马妧点点头,然后双手向下转移阵地,转而捏起他肉乎乎的胳膊来,一边享受绵软的肉感一边感叹:“小白,你最近果然瘦了呢。”

诚如郑相看不出两百五十斤和两百三十斤的差别,一个胖子减掉一二十斤肉依然改变不了他是胖子的事实,可是别人看不出,司马妧还能不知道?她最有发言权,只要双手一捏,顾乐飞哪儿瘦了,她一清二楚。

顾乐飞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没啥好说的,唯有无奈一笑:“也有殿下的功劳。”她天天这么捏他,总归有点效果吧。

司马妧弯唇一笑:“不要太瘦了才好。”只要睡觉不打鼾,他就不需要再减了。

大长公主并不知道自己的驸马爷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减肉计划,不回到十年前的身材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故而对于司马妧的嘱咐,顾乐飞没有回应,转移话题道:“我先前盯着你瞧,是觉得有件事令我不解。”

“何事?”

“为何你不奇怪,我单独面见英国公,都和他谈了什么?”

“不是你父亲的事情么?”

顾乐飞一窒,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今天来英国公府他就找的这个借口。可是如果只是谈父亲的事情,他没有必要支开司马妧,单独面见单云,她就不感到奇怪吗?

司马妧似乎看出他的纠结,便道:“我说过,我相信小白,若你想和我说,我听着,不便说的事情,我也不计较。”

这种话无论听多少遍,顾乐飞都觉得舒坦。他很在乎司马妧,自己又很难相信人,因此特别看重她对自己的信任。而且他还美滋滋地在心里想,幸亏妧妧遇上的是他,万一换了某个心思歪邪的家伙,说不定就把她卖了。

“并没有什么不可说,我只是劝诫英国公此次治灾,应当严惩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吏,讲效率,正风气。”

司马妧眨了眨眼:“洗牌么?确是可以,但与你有何好处?”

她一语中的。顾乐飞顿时想起自己和陈庭密谈的时候,陈庭说过好几次“莫小看殿下”,他以为陈庭说的是司马妧的领兵能力,却没想到其实还包括她的政治直觉。

论权谋斗争,她不擅长。但是她一直拥有很好的直觉,知人善任,不是这样,也不会有如今富庶强大的河西走廊。

顾乐飞没有打算在她面前说谎,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这外放官员几年一换,捞够油水孝敬上级,以便换个好地方继续捞油水,或者升入镐京做个三品以上的高官。不管怎样,一句话,朝中有人好办事。无论是高延还是郑青阳,手底下都有这么一帮知情识趣的小弟。”

在顾乐飞的描述中,前尚书令和现任尚书令全成了黑道老大,养着一群分布在天下四处的欺男霸女的爪牙。最上头那位管着黑帮老大的头头,也就是皇帝陛下,花钱替他的宰相们养小弟而不自知。

司马妧忍不住扑哧一笑:“人抱团,乃常情。”就如历代党争,禁不掉。

顾乐飞嘿嘿阴笑:“这我不管,只盼英国公手段厉害点,把两道官场搅上几搅,恶心恶心镐京那几个高官们。”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端看单云怎么做、做到何种地步,他再和陈庭商量接下来如何走。

对婴孩而言,衰老和死亡是抽象的符号;对富足者而言,饥馑和拮据是书本上的字眼;对没有亲身经历过洪灾的人,所能想到的洪灾造成的损害,无非就是农田受损、房屋倒塌、居无定所这些纸面上的词语,并没有感性的认识。

顾乐飞半生衣食无忧,即便顾家被皇帝惦记了许久,也从未真正面临过死亡的威胁,他所了解的关于洪水泛滥的知识,同样只是来自于书上。

所以即使知道河南河北两道黄河决堤、赤地千里,他也仍能够冷静地谋划如何在这次灾害中尽可能获得一些好处。

这不是顾乐飞无情冷血,而是没有经历过的他无法对那些灾民的处境感同身受。

当然,以他有限的同情心,就算亲眼目睹也很可能继续保持冷静,并不会抛洒大爱向人间。

而司马妧呢?

这一辈子她没有经历过涝灾,可是上一世却是见过的。她知道那种惨状,洪水退去之后满地全是泡涨发白的尸体,夏日天气炎热,这些尸体将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如果没有及时的防治,很快会发生瘟疫。

房屋被冲塌,钱财粮食都没有了,数万人会流离失所,老弱病残会被欺负、被丢下,尤其是在乱世,因为官府的政令难以执行,在这些无序的流民队伍中一定会出现残暴者,他们尽情掠夺弱者,谋取财富,妇女被奸/淫,孩童被卖掉。而那些身无一物又饥肠辘辘的人,只能割树皮甚至吃人肉。

很多人不是死于黄河泛滥,而是死于灾后的饥饿、疾病和欺辱、掠夺。

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无能为力,也不愿说出来让小白跟着一起担忧------在她心里顾乐飞一直还是很善良的。

因为司马诚不会让她出镐京,不会让她碰触有关事务。她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英国公身上。而小白给英国公的建议,她想也的确是一条敲山震虎的好办法,好在如今并非乱世,只要官府肯管,事情就不会太糟糕。

希望一切都会好吧。从来都是靠自己的司马妧这次只能如此祈祷着。

和司马妧所料一样,单云的队伍还没有走到河北道,在河东道内就看见了不少流民,越往东走,所见场面越发触目惊心。目之所及,乃是赤地千里、哀鸿遍野、尸骸遍野、满目疮痍,这些形容天灾之下惨状的成语用在现下情况中,毫不夸张,贴切无比。

白发苍苍的英国公叹了口气。他没有去河北道的经略使府邸,虽然那里受灾不重而且是本道最繁华的城市,可是他的队伍依然走到重灾区就停了下来。选择在黄河决堤的最前线指挥调度,同时随行的以赈灾迁民和疏浚河道为主要任务的京官们也迅速铺开行动。

伴随着英国公单云的坐镇,两道那慌张又乱成一团的数百府州县官府很快稳定下来,有条不紊地按照上头下达的命令实施救灾。

成效十分显著,单云到的第十天,黄河决堤的几道口子就被全部堵住。单奕清和当地河工一起谋划出一个很好的土办法继续加固堤岸,就地取材,利用各种薪柴竹石为骨架,然后加上黄土进行填塞混合做成河堤,目的是提高河堤的稳固性,称之为埽岸。除了加固堤坝之外在部分地形适宜的地区疏浚河道,阻止黄河在这些地方淤积泥沙。

而在镐京城中,嘴上起泡还得坚持批阅奏折的司马诚,很明显地发现奏折的禀报从“黄河泛滥、哀鸿遍野”到“堤口堵住、水患已除”,虽然知道这些外地官员报喜的时候喜欢夸大其辞,不过情况明显是好转了,他也能好好睡上一觉。

司马诚不知道,当他准备休息休息的时候,单云正在面临更大的困难。毕竟镐京和两道相隔距离远,消息不及时,他不知道对单云而言治水的问题只是第一步,堵住了黄河决堤口不代表万事大吉,后头的赈灾和安置流民才是顶顶繁琐又困难的工作。

赈灾钱粮一发,中饱私囊的官吏马上就会出现,毕竟单云只有一个人,他带的人也有限,禁军全加起来也才几百来号,两道的地方那么大,不可能每个府州县都派人监督。

于是他思虑片刻后,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杀鸡儆猴,先查几个犯罪的典型官员,杀了示众再说。

也活该赋闲在家的高延倒霉。英国公砍下的第一刀,杀的乃是滑州刺史洪营南,贪墨救灾粮千石、银两数万,而此人恰好是他的门生。

第66/.章

“总算等到那老家伙的自己人栽跟头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能轻易放过。”

郑府之内,新任尚书令郑青阳在自己的书房里兴奋搓掌,激动地走来走去。

其实,一个外地官员的贪墨案,尚不足以动摇到高延的根基。可是郑青阳太急于保住自己宰相之首的位置,他担心涝灾之后皇上就会立即把自己换下来,让高延重新上位。

故而他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给高延抹黑的机会。

虽然只是一个贪墨案,可是发生时间很是敏感,里头大有文章可做。

比如,高延名义上为皇帝分忧,自请退位避灾,可是暗地里却指示他的门生贪墨救灾钱粮,这不是背地里给皇帝陛下添堵吗?

郑青阳真是每天都在想如何离间司马诚和高延的关系。

“来人。”在书房踱步半个时辰后,郑青阳终于出声唤人。

“老爷,有何吩咐?”

“给宫里的丽妃娘娘送一封信。”如此说着,郑青阳的眼中划过一丝阴霾。

罗眉不是最近正受宠?她和新任南诏王之间的关系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不过他不会蠢得用此事威胁她,而是以她想知道的消息,换取一点小帮忙而已。

要黑高延,他不会自己出头,百官中自会有人替他写折子黑那老家伙。而郑青阳不满足于此,他还要罗眉给司马诚吹一吹枕头风,暗示一下高延如何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三人成虎,他不信以当今皇上多疑的性子,听得多了,还不对高延起疑心。

郑青阳嘿嘿阴笑起来。

而对端坐家中依然能遥控朝堂的前尚书令高延来说,郑青阳的小动作一出来,他立即得到了风声,却不急着还击。

反正滑州刺史洪营南已经是弃子,拖累不了他。只等郑青阳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他再找人准备另一套说辞给司马诚听,郑青阳的动作越多,在司马诚面前暴露得越明显,他就越能编织出一套好的阴谋论——在天子面前上蹿下跳陷害已卸任的老臣,如同跳梁小丑一般,此等心胸怎能堪当大任?

郑青阳不是他的对手。

高延胸有成竹地想。

可是他漏算了一件事。

那就是外放的楼宁。

楼宁本人当然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可是架不住\\\"有心人\\\"挑拨离间。

因为信息传递的滞后,贪墨案后半月司马诚才收到折子,江南道从今年初推广种植的占城稻大面积丰收,产量惊人。此稻一年两熟,除了主动调粮支援河南河北道以外,江南道还向临近的淮南道推广此稻,并且和淮南道一起收容了大量流离失所的难民,安置土地,教他们如何种稻子,以期还能赶上今年的秋收。

江南道的监察御史算是顾延泽半个门生,楼宁一上任就投其所好送了他顾先生的手稿两本,又得知他和顾家的姻亲关系,自然十分照应他。而楼宁也确实争气,踏实肯干,一来就自请负责最吃力不讨好的农事,而且还真的弄出了名堂。

借着这次赈灾的机会,一向被许多北方士族视作“待开发”的不发达地区的江南,可算扬眉吐气一回。朱则喜欢楼宁这个年轻人,反正他自己是外放的官员,和镐京的众多势力没有牵扯,便不管他楼家人的敏感身份,在奏折中对楼宁的功劳大肆褒奖、大书特书。

搞得阅读这份奏折的司马诚很是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