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抱着女娃的少年也是个精致人物,清清淡雅。

这两人一看就是贵人,店小二马虎不得,弓腰屈身上前行了个礼,“给小贵人请安,小贵人找小的可有什么事儿?”

玉珠指了指那妇人,“她们欠了你多少银子?”

“回贵人的话,不多。”店小二回道,“就四百多文钱。”他们这儿本就不是上京比较繁华的客栈,住的多是一些平民走商甚的,最贵的房一晚上也不过两三百文钱,最便宜的才四五十多文,这妇人来时客满,求着要住下,说是有个遮身的地儿,睡在后院都不嫌弃,可他们掌柜的嫌弃啊,总不能真让人睡在后院,来来往往的客人看见成何体统,就找了个杂物间给她们住下。

那杂物间不过小小一间,里面堆满杂物,还有个烂床铺,就给了她们住,一天给个十文钱,渴了就自个去后院的水井打水两口,饿了就要两张客栈最便宜的炊饼,住了半月才花四百多文钱。

玉珠儿从谢澈身上摸出一角碎银子来,颠了颠,也就二两左右,递给小二,“这银子给了你,算是她们母女两人的住宿费,莫要再为难她们,剩下的银子也让她们继续住下去就好。”

妇人大喜,跪在给玉珠磕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还请问贵人是哪家的,待民妇找到孩子她爹,定会把银子还上门的。”

“不必了,你在这里住下就好,早些找到孩子的爹爹,一家团聚才是。”玉珠摆摆手,扯扯谢澈衣袖,“澈哥哥,我们走吧,一会儿去多宝斋看看,可有什么好玩意。”

“好,我们去多宝斋瞧瞧看。”

多宝斋里头各种东西都有,砚台笔墨,珠宝首饰,奇石美玉,字画书籍,可看你能淘到甚好东西。

“多谢贵人。”妇人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泪水涟涟。

等到两人出了巷子口,才有围观的人恍然,“这小姑娘我好似认识的,这不是姜府的四姑娘吗?”

有人就问,“哪个姜府?”

上京的名门贵族没有上千也有几百,稍微有些底蕴的世家大族却没有姜家这个名号,难怪说起姜府无人知晓。

那人继续说,“就是那个抽中福签,得了圣上恩典册封福昌县君的姜府四姑娘呀。”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恍然大悟,在上京你说姜府没几人知道,说福昌县君,那算是人人都知道的事迹。

“竟然是福昌县君,这般好的心肠,难怪能抽中福签。”

周遭一片附和声。

小二一听是这位姑娘,捧着手中的银钱乐的见牙不见眼的,回头跟妇人说,“既然福昌县君帮你付了银子,你就还继续住下去吧。”

妇人抱着孩子起身,看着玉珠离开的地方,眼中全是感激。

玉珠儿不过随手帮的一个小忙,没怎么多想,回了马车去了东边的多宝斋,搁里头逛一圈,还是什么都看不上眼,到时自个挑选了好几本书让谢澈给钱,谢澈看了眼几本书的名字,‘山海经录’‘斋安随笔’‘山人游记’全是些五花八门的书籍,包含种类众多。

谢澈轻轻笑了声,浅浅的酒窝露出,“姣姣看的懂?”

玉珠有些心虚,抱着谢澈撒娇,“没呢,澈哥哥不是再教我千字文吗,能认识不少字呢,姣姣就想着买些书回来看看能否看懂。”

谢澈听她这么说,也不多问,给自己也挑了几本,两人坐马车回去姜府。

玉珠帮那妇人只是善举,于她来说,举手之劳的事情,能帮就帮了。且说那妇人的情况,因玉珠帮她付住宿费,还剩余不少,她要继续在上京寻她家男人,就在客栈住下来,那些剩余银两她也没敢乱用,依旧住在杂物间,吃着两文钱一张的炊饼。

不过掌柜的却因福昌县君的面给她换了一间下等住房,每日只收取她十文钱,算是非常便宜的。

妇人名叫秋二娘,家中姓秋,行二,乡下地方,取名就随意些,大姑娘就叫大娘,她就得一个二娘的名字,她家住在几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子里,村里统共就那么二三十户人家,她自小跟村里的陈大廉定亲,十五岁成亲,两年后生下女儿陈月娥,在家侍奉公婆。

原本日子也还算可以,陈大廉去镇上帮工,每月能有大几百文钱,秋二娘有一手好手艺,她会做首饰,在首饰铺子做工匠,每月也能有大几百文钱,足够一家子嚼用,还能有些剩余。

不想月娥两岁时,陈大廉看同村的一位村民跑去京城赚了大钱,眼红不已,也非要去,这一去就是八年,头两年还总有代写的书信和银两带回来,随后几年书信越来越少,这两年更是一封家书都无,她在家中苦苦守着女儿和公婆过日子。四个月前,公婆相继过世,她卖掉家中田产带了所有银钱前来京城寻夫。

第一次出远门,到了京城包袱被人偷去,秋二娘求了客栈掌柜住下来,苦苦寻了半月,一无所获,还差点被赶走,幸得小贵人相助。

又在客栈住下,秋二娘继续在京城寻了半月,逢人就问可有认识一个叫陈大廉的清瘦男子,他离家时的确清清瘦瘦,浓眉大眼,模样不算差。

没曾经过两日还真被问住一个人,那是个四十来岁的刘姓老妇人,听她寻陈大廉就笑眯眯的说,“小娘子说的陈大廉我倒是认识个,不过模样可不是清清瘦瘦,挺富态的一个人,在我家隔壁开的首饰铺子,家中还挺富裕。”

秋二娘迟疑了下,也不清楚刘大娘口中的陈大廉到底是不是孩子她爹,可寻了有一个月,总算碰见这么一个叫陈大廉的,不去看看心里就不安生,遂说道,“劳烦大姐带我去一趟吧。”

“行,你就跟着我走一趟。”刘大娘好奇问,“你找陈大廉做甚?”

秋二娘苦笑,“我是带着孩子来寻我们当家的,当家的八年前来上京寻活计做,后了无音讯,家中公婆过世,只能带了女儿出来找人。”

刘大娘张大口啊了声,“这个怕是…”她犹豫了下,“小娘子,我同你说的陈大廉是有家室的。”

秋二娘愣住,“那,那怕就不是他了吧。”

“不过,我听说那陈大廉也是别处来的,家中的长子才五六岁,他娘子肚子里还怀着个,经常见她去铺子里头帮着算账甚的。”大娘越说面色越古怪,“这,小娘子要不要去看看?”

秋二娘又岂会想不出,她脸色发白,站在原地呆愣许久,“去,去看看吧。”总要去看上一眼的。

一路上,刘大娘看秋二娘脸色不太好,也不吭声,很快到了地儿,刘大娘指了指一家首饰铺子,“小娘子,喏,就是这家,我家在他边上卖包子的,我家包子可好吃了,要不你带几个回去,也好给你闺女尝尝。”见秋二娘死死盯着进门那人,大娘叹口气,“那人就是陈大廉,小娘子,你也别太伤心,不管如何,你都是大的,他后娶的那也只是妾,可不能便宜了她们。”

秋二娘却什么都听不见,眼中只有那男子,他长的有些富态,白白胖胖的,笑容和蔼,正朝着铺子里走,二娘泪流满面的喊道,“大廉!”

男人听见声响回头,瞧见二娘那一瞬间,脸色剧变,想要走过来,首饰铺子里走出一位挺着大肚的孕妇,那孕妇也长的白胖,穿金戴银,一身的绫罗绸缎,见着陈大廉站在门口,笑盈盈的道,“老爷,你怎么还不进去。”

秋二娘忽地大哭起来,凄入肝脾。白胖孕妇蹙了下眉,走几步挽住陈大廉手臂,“老爷,这是哪儿来的叫花子,怎得跑到这里来了,快些让人赶了去。”

“大廉,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秋二娘大哭,抖如筛糠,她踉跄几步走到陈大廉身旁,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臂,“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我带着月娥在家侍奉公婆,等了你八年啊,你,你…”她看着那孕妇,泪珠子成串的落下。

陈大廉死死咬着牙,“哪里来的泼妇,我不认识你!”

他另外一侧的孕妇脸色也是剧变,狠狠瞪了陈大廉一眼,转头跟秋二娘嚷道,“哪里来的不要脸的泼妇,缠着别人的相公,我同我家老爷成亲六七载都不曾见过你。”

秋二娘哭的连眼前的人影都看不清,只死死的抓住陈大廉,“大廉,你怎能这样对我,爹娘过世了,我带着月娥来寻你的…”

陈大廉盯着秋二娘脸上的胎记,想起那时候的穷苦日子,他还如何乐意,眼下只能不认账,“这位娘子,我根本不认识你,请你不要胡搅蛮缠。”

送人来的刘大娘看着这出大戏,惊的目瞪口呆。

“大廉,大廉,你随我去看看月娥吧,她整日都在念叨着找爹…”

“你这妇人,怎么跟泼皮一样。”白胖孕妇受不住,走到秋二娘身边拉她,“你快些走,不然我们就报官了。”

秋二娘什么都听不见,脑子嗡嗡作响,也不去管拉着她的孕妇,只死死的扯着陈大廉,耳畔忽然传来哎哟一声,她下意识回头去看,那孕妇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的哀嚎,“老爷,我的肚子,好疼啊,老爷快救我,这恶妇推我,想谋害我们的儿子啊。”

陈大廉脸色大变,一把甩开秋二娘,慌张蹲下身抱住孕妇,“娘子,娘子,你没事吧,来人,来人,快去叫郎中,快去喊官差,这恶妇伤我妻儿,抓了她去官府。”

首饰铺子有工匠出来,有人去报官,有人去喊了郎中。

秋二娘无措站在那儿,喃喃道,“没有,我没有推她的,我没有的…”

很快郎中和官差就来了,陈大廉抱着孕妇去到铺子里,郎中跟在其后,官差得了信儿,抓了秋二娘准备回去审问。秋二娘才回过神,死死扯住旁边的刘大娘,“大娘,求您帮帮我,去悦来客栈找了我女儿月娥,让她去求姜府的四姑娘,大娘,求…”

话还未说完,已被官差拖着去了官府。

刘大娘瞠目结舌,“怎会如此…”又去看首饰铺子里忙成一团的人,呐呐的嘀咕,“好狠的心肠啊,明明就不是这小娘子推的…”可她根本不敢说甚,这陈大廉的妻子听说跟镇国公府上有些关系,没人敢欺惹她。

她叹息一声,想着方才小娘子口中说的姜府到底是哪个世家。

很快去了悦来客栈,刘大娘在后院找到秋二娘口中的女儿,瘦瘦弱弱的小丫头,孤零零的坐在房檐下的栏上,她狠了狠心肠,过去把她母亲的遭遇同小姑娘说了遍,又道,“你娘让你去姜府找四姑娘救她,你若是知道是哪个姜府的四姑娘救赶紧去求求人家,怕晚了就把你娘屈打成招了。”

陈月娥抹掉眼泪,跪在地上给刘大娘磕了三个头,“多谢大娘的恩情。”

刘大娘心疼坏了,赶紧把人拉起来,“快些去找人吧,别的大娘我也帮不上什么。”

玉珠这半月把剩余千字文学完,谢澈检查她的功课,发现她的确识字很快,这些字也都会认,就是人太小,写出来的字不太好看,还没什么骨形,需再练几年方才能看。

这日用过早膳,玉珠领着两只胖兔子在院里走了一圈,回屋里窗棂下的书案上练字,刚写下几个字,白芨进来说,“姑娘,门房说府门口有个名陈月娥的小姑娘找您,说是半月前您在悦来客栈帮的一对母女。”

玉珠把笔搁在琥珀雕山子形笔架上,白芍送上热帕子给她擦了手,玉珠转身坐在一旁的榻上才问白芨,“就只有那小姑娘一人?”

白芨点头,“可不就只有她一人,双眼红通通,看着像是哭过。”

玉珠想了下,“让她进来吧。”

陈月娥很快随白芨进来扶云院,也不敢四处乱看,进到厢房里,绕过红木镶嵌贝壳花卉屏风,见着里面贵妃榻上坐着的玉娃娃,正是那日帮了她们的小贵人,她跪下叩头。

“可别。”玉珠儿让白芍白芨把人拉起,“有事你不妨直说,可是你娘出了什么事情?”她不太喜欢别人总给她叩头谢恩甚的。

陈月娥被白芍白芨拉起,屈身弓腰的哽咽着,“求求福昌县君救救我娘,我娘被人官差拉去了。”

玉珠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月娥把从刘大娘那里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哭着道,“求福昌县君救救我娘,刘大娘说了,我娘没有撞那孕妇的,是她冤枉了我娘。”

玉珠蹙着小小的眉头,她可没想到事后会牵扯出这样的事情来,那陈大廉也是狼心狗肺,因富贵抛妻弃子,还污蔑原配,实在可恶。

陈月娥见那玉人儿蹙眉,心里也琢磨不透,她是个孩子,何曾遇到这样的事情,又要跪下,被白芍白芨拉住,她哭道,“求县君救救我娘,日后我和娘会给县君做牛做马,我娘还会做首饰,对了,我娘还会做花丝镶嵌的手艺,福昌县君若能救下我娘,我和我娘就留在府上给贵人做首饰。”

身后的白芨是个沉不住气的,她倒吸口气,玉珠也惊讶起来,花丝镶嵌?那可是几乎快绝迹的手艺,因为木氏的铺子,她对这方面有些了解的。

花丝是用金,银等原料拔成细丝,编结成型,再把金,银薄片捶打成形,把珍珠宝石嵌进去,制作工序极为繁复,现在市面上的珠宝首饰工艺品几乎是没有花丝镶嵌的,花丝镶嵌的工艺品多在世家大族跟皇室手中。原先宫里头还有两位会花丝镶嵌的老匠人,后来离宫就不知踪迹,听闻只有祁州的盛家还有一位会花丝镶嵌的匠人,也正是因为盛家还有这么一项绝技,才成为名响京城的人家。

祁州生产玉石,盛家做的也多是玉石生意,常年跟这些珠宝首饰打交道,也是因为有这么一位花丝镶嵌匠人,才成为祁州首富。这位匠人脾气也大的很,每年只做十件花丝镶嵌的工艺品出来,四件运来京城贡给圣上,另外六件都会极高的价格卖给那些阀阅世家。

这样的工艺匠人都是被人尊敬的份儿,玉珠想不通那一个乡野妇人是如何会花丝镶嵌手艺的,或许有甚隐情?

她在心中思虑片刻,跟陈月娥说,“我让丫鬟先去打探打探,你先跟白芨去客栈把东西收拾过来,暂且住在府中,等你娘出来,你们在商讨别的事宜如何?”

陈月娥又要跪下谢恩,玉珠儿赶紧让白芨把人带去客栈收拾东西了。

上京刑部和别的地儿的地方官府不太一样,每日案件众多,一般犯了事儿会先去刑部关上几日才轮到审案,玉珠也正好有时间筹谋一下。

当然了,她还是个懵懂孩子,这种事情就不太好出面,遂晚上用膳时,她就跟姜安肃把事情说了下,“爹,前些日子我帮着悦来客栈一对母女付了房钱,没曾想今儿那小姑娘找上门,求我救救她娘。”简略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听的木氏眉头直皱,“那丈夫心也太狠了些。”

姜珀吞下口中饭菜,教训起玉珠,“姣姣你怎又往外乱跑。”

玉珠儿娇嗔,“澈哥哥带我出去玩的。”

谢澈给姜珀夹了菜,说道,“食不言寝不语,好好吃饭。”

姜珀闭上嘴巴不吭声,这家里,他除了怕老爹,还怕谢大哥跟他亲生大哥姜瑾,最喜欢唠叨管着他,甚是恼人。

姜安肃在大理寺任职,和刑部经常有往来,听闻女儿的话,说道,“姣姣别急,明日上衙我去问问,这事儿不算大,应该没甚大问题的。”说罢又吩咐谢澈,“阿澈,你明日去打探一下那陈大廉家中的情况。”

“师父放心,弟子省的。”

晚上,陈月娥就跟没守夜的白芨睡在一块,白芨跟她叨叨,“你别担心,我们家姑娘心肠最好,还是个有福气的,你求到我们姑娘,你娘定能逢凶化吉的,不过。”她顿了下,“你娘出来后你们打算如何?还认不认你那个爹了啊?”她倒是想让这对母女留在姑娘身边,那可是花丝镶嵌手艺,可遇不可求呢,这也是她家姑娘的福分。

第46章

陈月娥缩在蓬松香软的被褥间,她从未睡过如此舒适的床榻,身子洗的干干净净,鼻翼间满是果香味,她紧紧的抓着被沿,跟白芨说,“不,我,我希望我娘不要在认他了,我不想要个这样的爹。”

陈大廉走时她没印象,这些年也只亲近娘而已,祖父祖母对她不好,嫌弃她是女孩,只喜欢舅母生下的两个堂弟。两母女在老家的日子不太好过。反正,她是对这样的男人没甚父女情的,她就是担心娘想不开。

白芨很开心的在被窝里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姑娘一定能把你娘救出来的,你是不知,我们家四姑娘是最有福气的。”她把回京城后的际遇跟陈月娥说一遍,陈月娥听的目瞪口呆。

“对了。”白芨说完,很疑惑的问,“你娘怎么会花丝镶嵌的手艺?这可是快绝迹的东西。”她问的坦荡荡,实在觉没必要骗人家,就算自家姑娘,到时候也会告诉这对母女,花丝镶嵌是很厉害的手艺,能有这样的手艺,在上京会被许多勋贵人家邀为上宾。

陈月娥没瞒着,“我娘小时候跟着一位施姥姥学的,施姥姥也不知道是哪里人,听我娘说,搁我娘小时候孤身一人的施姥姥才搬去村上住的,那会子村里人排外,我娘见姥姥可怜,偷偷帮了她不少,等我娘八岁时她就开始教我娘做首饰,一开始只是简单的錾刻,镂雕,烧蓝,嵌宝,最后才是花丝镶嵌,姥姥还跟我娘说,在那样的小地方,花丝镶嵌绝不可以让人知道了,除非以后能够碰见一位明主…”

她还在回想着,“我娘学了十几年才算学的差不多,我也跟着施姥姥也学了些,花丝镶嵌只学了个开始,施姥姥就过世了。我们家日子过的苦,这些年我娘就是帮着首饰铺子做工才养活了我和祖父祖母。来的路上,我娘还说,若是找到我爹,就去找个大户人家自荐,到时候日子也会越过越好的。”

白芨道,“那可是人人争抢的手艺,你且放心,日后你和你娘肯定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唔,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明儿你娘的事儿应该就有消息了。”

陈月娥却许久都睡不着,想着娘,想着那个所谓的爹,想着福昌县君。

已是十一月,早起有些寒,昨儿刮了一夜的风,早起时,甘草寻了件藕色琵琶衿薄袄裙给玉珠儿穿上,又说,“姑娘,今日有些冷,要披了斗篷才行。”从红木连三柜橱里拿了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给玉珠系上。

这些衣裳和斗篷都是今年赶制出来的,府中日子宽裕不少,各房各院买回丫头婆子,厨房各处也都添置了人员,木氏更是在四姑娘房间添置不少家具和衣物,料子也都是时下比较流行的。

甘草给玉珠梳了发髻,缠上红珊瑚串米珠珠花,带上金项圈,玉珠儿嫌重,从妆匣子里挑了个珊瑚珠排串项圈带上,这个轻巧,还正好和头上的红珊瑚串米珠珠花相映衬。

今儿厨房做的酥炸腰果,豆沙糕,酸辣瓜条,高汤水饺,水晶梅花包,莲子粥和两道清炒素菜,这是早上大厨房准备的,想要吃什么让丫鬟直接去厨房取就成,玉珠吃了两个豆沙糕,一碗高汤水饺和一些素菜,又问甘草,“那小姑娘可吃了?”

甘草笑道,“姑娘别担心,白芨那丫头虽唠叨些,心细还算细腻,会把陈姑娘招待好的,听她说陈姑娘早上吃了些水晶梅花包。”府中宽裕,膳食都好上不少,且陈家母女有那样的手艺,自然不可当下人对待。

玉珠又问,“谢大哥呢?”

“谢少爷一早就出门去查陈家的事情。”

玉珠点点头,“等谢大哥回,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她猜谢大哥应该是在她午睡那会儿回。

果不其然,午睡那会谢澈才回,甘草轻声喊了玉珠起来,玉珠睡眼惺忪的揉揉眼,软软的说,“甘草,帮我穿衣,我去找谢大哥问问。”

甘草给玉珠穿了衣裳,系上斗篷,穿了靴子,牵着一路去谢澈房间。

甘草去敲门,谢澈在里头应了声,“进来吧。”

两人进去见谢澈正在书案前写着什么,谢澈抬头瞧见是玉珠,他起身走过去把人抱起,“姣姣怎过来了?”

挥手让甘草先退下,玉珠才搂住谢澈颈子,让他抱着自己坐在榻上开口问,“澈哥哥,陈家的事情调查的如何了?”

谢澈取过桌上的热茶让玉珠捧着暖手,在她身侧坐下说了起来,“调查清楚了,陈大廉本身没甚本事的,娶的妻子跟镇国公府上有些关系。”

“镇国公府?”玉珠捧着茶盏捂手,惊讶极了,“那不是郡主家吗?”

谢澈捏了捏她鼓鼓的脸颊,轻笑,“想哪儿去了,她们要有如此本事,真要跟府上的主子有关系,也不至于看中一个一穷二白,穷困潦倒去京城讨生活的陈大廉。”

玉珠扯住谢澈的衣袖,“澈哥哥,你就快些讲给我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澈这才把事情讲了一遍,这陈大廉妻家姓田,田家说是和镇国公府有关系,其实也就是柳夫人身边乳娘田妈妈娘家堂兄弟家的,还隔着好几房,是祖上爷爷是一个姓儿。

就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在京城开了几间首饰铺子,称和镇国公府有些关系,在京城的日子过的还算不错。田家这样的人家肯定也是看不上陈大廉的,奈何田家女儿看上,还非他不嫁,闹死闹活的,田家无法,又不是只有独女,家中还有两个儿子,也不可能招了做上门女婿,于是给了女儿嫁妆让她嫁给了陈大廉。

这田氏陪嫁不少,还有间铺面,几亩良田,她嫁给陈大廉时就知他老家有父母和原配妻子,嫁给他时让他断了那边,陈大廉也应允下来,这些年也就真的没和那边联络过,所有人都以为田氏是正房太太。

玉珠惊奇,“那田氏为何非看中一个这样人品的男子,能为富贵抛弃原配女儿,以后要是更大的富贵在眼前,还不得抛弃了她们?”

谢澈笑道,“可不是,田氏却是连姣姣都不如,这样的理儿都想不清。”

玉珠又问,“那这事可好解决?”

“自然是很好解决的。”谢澈见她茶盏里的茶水凉掉,起身给换了杯热茶继续让她捧着,方才又说道,“秋二娘是正妻,这是上了族谱改不了的事情,这很好查证,陈大廉和田氏若不怕把事情闹开尽管去告官,田氏本就是污蔑人,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好的,伤害罪都算不得,一个妻一个妾,只能算是家务事,就算他们要告官,闹的人尽皆知后,秋二娘也只是挨几板子就放出来,我和老师去走下关系,疏通下官差,几板子落下来伤不到秋二娘半分的。”

玉珠沉思起来,想了想说道,“澈哥哥,那这事应该是不难解决的吧?”

谢澈点头。

玉珠就说,“那就不用劳烦爹爹了,我让甘草领了那小姑娘去刑部看望秋二娘,问问她的意愿,若是想闹开,也是可以,打了板子回来后她还是陈大廉的正妻,若是不想闹开,想和离,就找陈大廉和田氏说说,暗地里和离,不用告官,直接把人放出来。”

谢澈笑道,“那可不行,既已报了官,想要撤销案子,报官者要挨板子的。”

玉珠的一双眸子亮的惊人,带了一丝戏弄,“那就让她们自己选。”为母则强,她相信秋二娘为了女儿都会和离,田氏也不会愿意这事情闹的满城皆知,不然她为妾的事就传开,有何颜面?定会选择私了,私了陈大廉就得回去官府挨板子撤下案件。

“都依姣姣的。”

谢澈抱着玉珠回房,玉珠直接让甘草领着陈月娥去了刑部探望秋二娘,秋二娘有些萎靡不振,其他还好,见着女儿,她眼泪落下,紧紧抓住大牢里的铁栏杆,“月娥,娘的乖女儿,你没事吧。”

陈月娥摇头,眼眶发红,把昨日找到福昌县君的事情简单说了遍,甘草也传了玉珠的话,“二娘,我们姑娘说了,您若是出去后想继续和陈大廉过下去也是可以的,挨几下板子,我们姑娘也都打点好,这板子伤不到您的。若是不想继续过下去,想要和离,我们姑娘也能帮您,让陈大廉自己来把官司撤了,您也就能放出去。”

秋二娘怔住,死死的攥着手,她该如何?就这样和离?她不甘心啊,在家侍奉公婆守了八年就换来这个结果,让她如何甘心?可要是不和离,出去能如何,跟他住一起?那田氏哪里容得下月娥?

甘草轻声说,“我们姑娘还说了,凭您的手艺,出去后,更大的荣华富贵还等着您,有更多人捧着您,那陈家田家根本不够看的,二娘,您要如何抉择。”

第47章

玉珠让甘草问这话时,白芨还担心的问,“姑娘,您让甘草姐姐这般说,不怕太捧着秋二娘,她出去攀上更高的枝儿?”

当初玉珠儿没说话,只轻轻笑了声。

甘草心中如明镜,很清楚秋二娘要是个感恩戴德的心正之人,出来后会跟着她们家小主子,要是那等不知感恩没心的,出去后攀了更高的枝儿,外头的口水都能淹死她,毕竟是小主子救了她,这等人,试问谁敢重用,最多也是被别人当成一个会绝迹工艺的匠人罢了,走不到多远的。

秋二娘还死死的抓着栏杆,她咬牙,不甘心啊,如何能甘心。

陈月娥握住她的手,哭着说,“娘,我不要他做我的爹,我只想要娘,娘,我们出去跟着福昌县君吧,我们以后一定能过的比他好,没什么不甘心的,只要我和娘好好的不就成的吗?”

甘草也劝,“二娘,您没必要不甘心,就跟月娥说的一样,以后你们的富贵不是他能比拟的,他只会后悔的。”

“好,好…”秋二娘颤抖着嘴唇道,“我听县君的,我要同他和离!”

甘草点点头,“那好,你们在说会话,一会儿我带月娥回去,过两天你就能出去了。”

回去跟玉珠儿一说,玉珠就安排人去找陈大廉,谢澈止住她,同她讲,“不用丫鬟们去,我明儿晌午抽空找他说一说就行。”

晚上用膳时,谢澈把事情跟姜安肃说了一遍,“老师,这事我能解决的,不用再去刑部一趟的。”

姜安肃说道,“成,既然能解决,我就不去刑部走一遭了。”他说罢想了想又问玉珠,“姣姣,那对母女你打算如何?”

玉珠还没告诉家人秋二娘会花丝镶嵌,这会儿就没瞒着,跟家人开口道,“爹,娘,秋二娘会花丝镶嵌。”

姜安肃一个大男人,又整天跟各种案子打交道,自然不知道这花丝镶嵌是什么。木氏却不一样,她开了首饰铺子,这方面肯定是有了解的,一听也是吓着了,“花丝镶嵌?这,这不是已经绝迹的手艺吗?听说就祁州的盛家有位会花丝镶嵌的匠人,每年就做那么十件东西,件件价值连城。”

男人们不太懂这个,都沉默着,就玉珠知道些,跟木氏道,“娘,那等秋二娘出来我安排她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