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笑道,“阿媚别恼,我问过谢澈哥哥,他说陈家官职已经被革职除名了,他们以后得日子肯定不好过。”家中田产铺子典当的差不多,没了官身,又没任何营生,都是吃不得苦的人,陈家的事情整个乌观县都已知,怕是也没姑娘肯嫁给他们家,这才仅是个开始。

沈媚顺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玉珠见她气的小脸都红了些,心疼不已,问她,“你怎会掉到池子里去?”

“说起这个就来气,”沈媚气鼓鼓的道,“那池子边平日都打理的很好,那日也不知为何,边上的石块有些松动,我一脚踩上去就掉进去了。”

这也实在不赶巧,玉珠安慰她,“没事没事,以后小心些,保佑阿媚一切顺顺当当,再无劫难。”

两人说了会儿话,玉珠问道,“你大哥呢,前些日子跟他借的护卫,还要道声谢才是的。”

沈媚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我爹回来了,许是被我爹寻过去有事。”

沈国公?从玉珠认识沈家两兄弟还不曾见过这个国公爷,听说一直在镇守厣门关,附近峰峦陡峭,峭壑阴森,异常险要,是历朝需镇守的重要兵家之地。

因常年镇守厣门关,国公爷很少归家,玉珠也不曾见过。

沈魏长年征战,身材高大,气度冷峻,面容也是硬朗的很,穿着紫绯官服,束金玉带,十三銙,披着大氅回府,这几日他才从厣门关回来,见过圣上后宴请交好官员及家眷来府中应宴,没想那日出了事情,二女儿摔进池塘染上风寒,他过去看了一眼,见着如玉的女儿就那么了无生息的躺在床上也是伤心的。

可随后几日都有事进宫,直到今日才空闲些,回府得空正想过去看望一下女儿,纪氏那边的丫鬟过来传话,“国公爷,夫人说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好,你过去告诉夫人,我换下官服便过去。”对于府中下人称呼一个贵妾为夫人的确是他准许的,这些年他常不在家,纪氏操持府上中馈,教养子女,这也是他唯一能她的体面而已。

至于那个府上真正的公主夫人,对外说是在庄子上养病,他到还真希望不如病死算了,不然如何面对自己的一双儿女,生下便不管,小小的女儿甚至不知她长的何样,可当真是冷血心肠。

第53章

沈魏梳洗干净换了件暗青绣金丝云纹的袍子,白玉腰带,衬的人高大俊朗,他生的好,五官如刀凿斧刻般的深邃,不怒自威,他不带随从,一个人从抄手游廊上慢慢走着,想着一些事情。

他和嘉禾公主的孽缘实在没甚好说,当初娶她至少也算真诚,她却觉得嫁给他委屈,成亲后的日子她也总是冷言冷语,生下长子沈羡后他才娶纪云柳进门的,那时嘉禾对沈羡也不太关心,通常都是丢给丫鬟婆子照料着,纪云柳进门后温柔敦厚,帮着府中打理嘉禾不愿沾的庶务。

嘉禾公主整日在佛堂吃素念经,反观柔心弱骨的纪氏,他的心没法不偏,直到纪氏生下沈滟,嘉禾没几年也生下沈媚,刚做完月子,她就借口身子不舒服住到乡下庄子上,不曾亲自喂养过阿媚一天,这般狠心的娘,他可实在没见过。

纪氏原本差点成为他的正妻,不计前嫌愿给他做贵妾,嫁进国公府也是温婉贤淑,善解人意,帮着照顾沈羡和沈媚,待如己出,因这种种对比,他越发不喜嘉禾,给纪氏体面,也爱护她,敬着她。

去到纪氏的院子,廊庑下站着的婆子想进房通报,沈魏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他推门而入,绕过楠木雕花屏风,见到纪氏斜斜的靠在贵妃榻上,眉宇间的疲态尽显,他上前握住纪氏的手,轻唤道,“云柳,你没事吧。”

纪氏睁开眼,挣扎着想要起来,“国公爷,您来了,这些下人们可真是,也不进来通传一声,妾失了礼仪。”

“可是不舒服吗?”沈魏在贵妃榻上坐下,双手按住她的肩,不让她起身,“不用起身,我让人拿了牌子去宫中请太医给你把把脉。”

纪氏说道,“妾没事,只是这几日府中庶务繁忙,有些累着,歇息几日便好。”

“前几日去宫中见圣上,赐了根老参下来。”沈魏握住她的手,“一会儿让人给你房里送来,你让小厨房熬了汤补补身子。”

纪氏眼眶有些红,“谢谢国公爷能这般惦记妾,妾何德何能。”

“快别这般说,该是我何德何能娶到你这样贤惠温柔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沈魏才问起来,“听丫鬟说你找我过来还有别的事情?”

纪氏这才显出为难的模样来,她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国公爷,妾在府中养着几个孩子,小时世子对妾还算亲切,越大却不知怎得,就生疏起来,妾不是他生母,平日妾也不好太管着他,自,自上次事情发生,妾觉得世子性子有些孤僻,也说过他几句,只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沈魏意识到什么,“是不是那孽畜又做出什么事情来?”

纪氏半坐起身子,“国公爷,您可不许这般说世子,他性子有些孤僻,上次的事情虽是不对,也只是因家中您常年在外,没有男性长辈教导…”

“说,他又做了什么事情!”沈魏满脸寒霜。

纪氏叹口气,“这次事关小郡主,前两日郡主掉进池塘染上风寒,世子一怒之下将郡主院里当值的丫鬟婆子全部杖毙了。”

“这孽畜!”沈魏气的一掌拍在旁边的小案几上,“你先好生歇着,我还有些事情处理。”

纪氏忙道,“国公爷,您可要好好跟世子说,莫要动怒…”

沈魏已经怒气冲冲回了院子,又让侍卫去喊了沈羡过去,僻静的书房只剩下他一人,他靠在太师椅上,想起以前那事情,他知道是一个丫鬟爬了沈羡的床,这样的奴才杖毙发卖都成,他却将她绑起,让人一刀刀的割掉她脸上的肉,让人虐杀了那丫鬟。

这样是不对的,他一辈子征战沙场,手段也是光明磊落,何曾需要用这种手段震威人,他觉得这是不对的,这是品行有问题。那次的事情他知晓后,罚他关了一月的佛堂,这次他却又是故技重施,杖毙整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

护卫很快将世子带过沈魏的书房,沈魏看着眉清目朗的儿子,他披着大氅,面如冠玉,眉目有些随他,表情淡然。

沈羡先开了口气,“父亲,找我何事?”语气也漠然的很。

沈羡冷着脸,“我听说你因为阿媚的事情杖毙了一院子的奴才?”这次的事情,他不否认丫鬟婆子的失职,可那会儿小郡主身边跟着的不过四五个奴才,他为警醒下人,将整个院子的奴仆们杖毙,手段太过残忍,沈魏不喜他的这种做法。

“是的,父亲。”沈羡不为自己辩解,“是她们失职没看好阿媚,全部杖毙也是应该,杀鸡儆猴,且看下次还有谁会失职。”

“你这孽畜。”沈魏拍案,气道,“该是你这般处理事情?你这样的手段凶狠无人性,以后你如何服众,如何让手底下的人信服?你这样是不对的,我知这些年我不在你们身边,没好好教养你,既如此,半月后我还要回厣门关,你且随我一道去吧。”他是气昏了头,家中就这一个嫡长子,也才十二的年纪,如何舍得他吃这个苦头,不过恼怒之下说出的话,希望他服个软。

“既然父亲决定,孩儿定当遵从。”沈羡语气疏离冷漠,说罢大步走出书房,徒留国公爷在书房大骂他是逆子。

出了书房,沈羡从抄手游廊上走过,问身边跟着的小厮,“郡主如何了?”

小厮回道,“早上太医来看过,说是已无大碍,不过还得吃几天的汤药。且一早福昌县君来看小郡主了,这会儿怕是还没离开。”

沈羡脚步顿住,转身朝着凝翠院过去,小厮一路默默的跟上。

去到凝翠院,含笑和几个丫鬟婆子守在廊庑下,房间内也没什么声响,含笑见到沈羡福身行礼,“世子,福昌县君在里头,小郡主吃吃过药,和福昌县君说了会儿话,这会儿怕是睡下了。”

沈羡挥手,让丫鬟婆子退下,推门进去。

小郡主说累了,已经睡下,玉珠陪着她一块靠在贵妃榻上,正捧着一卷书看着,有些入迷,都没听见脚步声,直到沈羡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阴影遮挡下来,她才惊觉,抬头见是他,轻声喊道,“沈大哥。”

沈羡微微点头,俯身探看沈媚状态还不错,呼吸匀称,他才直起身子,看了眼玉珠手中的书卷,“玉珠今日怎么过来了?”

玉珠捧着书悄悄从贵妃榻上爬下来,沈羡搂着小姑娘顺势帮了把,直到她站稳才松开手。

两人去到旁边的侧间,玉珠把手中的书卷搁在案上,郑重的给沈羡行了个礼,“玉珠今日过去是跟沈大哥道声谢谢的,因为几名护卫跟着,小姑姑已经平安归家。”

沈羡轻笑了声,玉珠抬头看他,见霞姿月韵的少年正笑眯眯的看着她,面上没有以往的淡漠疏离淡然,眉眼弯弯的模样。沈羡微微俯身掐住玉珠的腰身,抱她坐在太师椅上,“不必同我道谢,既然喊我一声沈大哥,就和阿媚一样,把你当成妹妹。”

他这般说,玉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都在太师椅上坐着,沈羡随意翻看了下那本书卷,是本见闻录,讲述一个游侠周游列国各处见闻,挺有趣的书,沈羡问道,“可看得懂?”

玉珠心中一凛,端坐着说,“前些日子刚刚学完千字文,倒能认识不少,就是有些地方看不太懂。”

沈羡翻看了下,“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好。”

玉珠也就那么一说,她内里的芯子几十岁,哪会真看不懂,见沈羡正望着她,只能指着一处说不懂。

沈羡给她讲解,玉珠听的如坐针毡,小屁股在太师椅上扭动着。见她小孩心性,沈羡失笑,讲了一个故事便住了口,他静看着窗棂外已经枯黄的葡萄夹子,缓缓开口,“过几日,我便要同父亲一块去厣门关,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回。”

玉珠一惊,怎,怎突然要去厣门关?那不是国公爷镇守的地方吗?险峻的军事之地。

沈羡继续说着,“阿媚自幼身子骨不好,常年待在府中,脾性有些古怪,不爱与人来往,这几年她合得来的闺友也不过你一人,待我离开,还希望你能经常过来陪陪她。”

他的性子和沈媚有些相似,孤僻,不会随意轻信别人,倒是第一眼就挺喜欢粉嫩成一团的玉珠儿了,这般娇憨的小姑娘就连沈媚看着都喜欢,他也是对她有好感的,当成妹妹一般疼爱着。

这个世上,能得他疼爱的也不过这两人吧。

玉珠抓紧衣摆,“沈大哥,怎么这般的突然。”阿媚在府上都没几人疼爱,世子要是离开,她一个小姑娘今后在府中可该如何生活。

第54章

沈羡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淡淡,看着眼前的紫檀嵌石插屏,久久不语。他是世家子弟,他爹又是圣上跟前比较信任的武将,镇国公府在京城都算排的上名的世家,没什么人愿意得罪沈家。可沈家内里的情况呢?对上辈子的恩怨他是知道的,不想多说甚,要说对公主娘有怨恨吗?

大概是没有吧,在他眼中,公主娘不过是个陌生人,生下他和阿媚,却从不教养他们,甚至从未抱过阿媚,如何能对她有感情。

至于纪氏,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心中一番思虑下来也有了主意。

回头见着玉珠还懵懂的望着他,沈羡心里的压抑那些阴沉沉的想法消散不少,眼前这个小姑娘总有一种让人心软下来的本事,望着她,心绪都能平静温和下来。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就算现在不离开,迟早有一日他需要去军部赚取军功,武将子弟,想要科举出头是有些难的,不是读书不好不够聪慧,只是帝王忌惮罢了。

沈羡起身抱起玉珠,“走吧,我们过去看看阿媚,这事也总要告诉她的。”

玉珠环住沈羡的颈子,他身上的味道很干净,有淡淡的果香,还有墨香跟沉木香味,混合起来沉淀出一种特别的香味,香味很淡很淡,若不是近身,很难闻到,玉珠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任由少年抱着她过去沈媚的房间。

两人过去后沈媚还睡着,玉珠爬到榻上陪着小郡主,沈羡也未离开,坐在橱窗下的随意的翻看着一卷书。

玉珠有些瞌睡,靠着软枕就睡下,还是给含笑叫醒的,该吃午饭了。

沈媚也醒了过来,正和沈羡说着话,见玉珠醒来,她扑到玉珠身上闹起来,“玉珠,我同你说,今儿有你爱吃的鱼头炖豆腐,还有卤水乳鸽,花菇鸭掌,生烤狍肉,荷叶卷…”她报出一大串菜名,基本都是玉珠爱吃的,应该是说玉珠不爱吃的东西较少。

丫鬟婆子摆上膳食,含笑跟甘草站在两个小姑娘身后伺候着,沈羡用膳都不必人伺候。

沈媚指着烤狍肉,“含笑,我要吃这个。”

沈羡说道,“这个你不许吃,身子还没好,吃些清淡的,鱼头炖豆腐还不错,再给她两个虾饺,喝些红豆粥就差不多,别的荤食少吃。”

含笑听沈羡吩咐给沈媚布菜,小姑娘哼哼两声倒也没说甚。

用过膳,丫鬟们把食案撤下去,沈媚身子虚弱,继续躺在床上休息,玉珠坐在一旁陪着她。沈羡来到妹妹身侧,看了她许久才温声道,“阿媚,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大哥,什么事情呀?”

沈羡在床头坐下,“在过半月,我会和父亲一同前往厣门关,几年内都不可能归家,你在家中要听话,少和你大姐柳姨娘来往,实在无聊,可以去找玉珠玩。”

沈媚惊呆了,回过神眼泪就落了下来,“不要,我不要大哥走。”

“听话,不许哭。”沈羡替郡主擦了泪。

沈媚不说话,默默掉着泪珠子。

沈羡陪着两人一会先行离开,过了半个多时辰,沈媚哭泪,含笑伺候她睡下,玉珠也打算离开,出了凝翠院,含笑送着她们主仆两人从红木雕花走廊一路过去侧门,沈羡竟在那里等着。

沈羡穿着淡青色暗纹长袍,披着大氅,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看见玉珠就说,“我送你们回伯府吧。”

玉珠和他坐了国公府的马车,甘草一人坐着伯府的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朝着伯府的胡同驶去。

国公府的马车布置豪华,内里铺着绒毯,一侧有个长条案几,可以收起,还有个内格。沈羡将案几放下,打开内格从里头拿出不少白瓷小罐装的零嘴给玉珠吃。

玉珠抓了几颗核桃仁,香喷喷的,瓜子仁也是咸香,还有蜜饯,酸酸甜甜,果干也是爽口的很。

她觉得那个樱桃干很爽口,见沈羡盯着她看,又记得沈媚说他不吃甜食,拈起一颗核桃仁喂给他,他也是吃了进去。

她吃了一路,沈羡看着她吃了一路,也喂他吃了一路,临近伯府门口,他才开了口,“玉珠,以后麻烦你多陪陪阿媚了。”

玉珠郑重点头,“沈大哥,你放心,我会时常去陪着阿媚的。”

一开始她也认为国公府平静,认为阿媚这次出事是意外,可晌午用过膳,世子告诉小郡主他离开后要远离沈大姑娘和柳姨娘,只怕国公府也不太平,沈羡一离开,小郡主独自一人在国公府,该如何生活?

国公爷会在半月后启程,若说一开始他心中有几分懊恼,想要世子留下,这几日也想了个清楚,沈羡是他唯一的儿子,就继续担当起一些责任来,纵然现在不跟他离开,几年后也同样逃不离这个命运,不如提早随着他去厣门关磨练几年。

沈羡只有半月时间陪着沈媚,她这几日总动不动就哭,让沈羡让他不要去厣门关。

玉珠也是隔一两日就过来陪陪沈媚,劝导她,十天下来,她情绪好了不少,这日在国公府用了膳,两个小姑娘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看书,沈羡也在一侧陪着,含笑进来通报,“世子,萧风大人求见。”

沈羡放下手中的书卷,“让他进来吧。”

一人高马大的配刀护卫走了进来,给沈羡行了礼方才开口,“世子,都办妥当了。”

玉珠看了萧风几眼,记得他正是当初借给伯府的几个守卫之一,眉毛很浓,面容刚毅,生的很壮实。

沈羡嗯了声,说道,“以后你和萧礼几人就留在府中,郡主若是出事,唯你们是问。”

沈媚闻言,蹙着眉头道,“大哥,我才不要你身边的护卫,你全带去厣门关吧,我在府中能有什么事情。”

沈羡不理睬她,挥手让萧风退下。

玉珠快离开时,含笑匆匆进屋跟沈媚道,“郡主,大姑娘掉进池塘去了。”

这会儿沈羡也不在,厢房就她们两个小姑娘。

“什么?”沈媚呆住,“可是我那日掉进去的池塘?”她蹙了下眉头,“府中的匠人都是怎么回事,这都过去半月,池塘边上的石块还没修砌好?大姐如何了?可去宫里请了太医?”

含笑道,“郡主别担心,柳夫人已派人去宫中请太医回,这会儿应该是没事了的。”

沈滟也掉进池塘里去了?玉珠呆住,蓦地想起晌午那会儿萧风进来跟沈世子通报说的话,‘都办妥当了’到底是什么办妥当了?她开口问含笑,“含笑,大姑娘是几时落了池塘的?”

含笑道,“未时左右,这会儿才在国公府传开来。”

沈媚还在嘀咕,“真是奇怪,我前些日子刚落水,大姐今儿也掉进去了。”

玉珠就是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

纪云柳住的静安堂这会儿乱成一片,太医正在房里给沈滟诊脉,纪氏浑身颤抖的站在一旁,“太医,滟儿如何了?太医,你可一定要救救她啊。”

太医收回手,“时值冬日,这又突然落进池塘里…”这比半月前还要冷,半月前国公府的小郡主掉进池塘也是他诊治的,怎得又来了个大姑娘也同样掉进去了?国公府的池塘就没人修缮吗?

纪氏脑中乱的不行,哭道,“太医,您可一定要救救我的滟儿啊,求求您了。”

“柳夫人先不必惊慌。”太医取了银针出来,“我先用银针逼出大姑娘体内的寒气,待好了些方可用药。”

到了申时末,太医才煎好药给沈滟灌了进去,她一直没醒,太医也不敢离开,这两日是关键时候,须得时时刻刻守着。纪氏就在旁边收拾了个次间让太医住下,以备不时之需。

等人都离开,纪氏看着躺在床上的小脸惨白的女儿,心口犹如被刀剐过,她死死的捏着拳,“翡翠,你进来!”

翡翠是沈滟的贴身大丫鬟。

翡翠进来就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是奴婢照顾不周,请夫人责罚。”

纪氏忍下心中的怒气,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你同我说说,阿滟怎么就掉到池塘里去了!”

翡翠说明缘由,西园那边有个大池塘,池塘里还养着一池子的鹅头红金鱼,还有亭台阁楼以供欣赏,这鹅头红金鱼也叫宫廷鹅头红,只有宫里有,这池子里的还是圣上赏赐给国公爷的,好几年过去繁殖出一池子来,国公府的三个小姑娘都挺喜欢这池子里的金鱼。

因三姑娘年幼,甚少来池子边,也就大姑娘和郡主经常过来喂食金鱼。

池塘边上都垫着大块整齐的石块以便落脚,这些石块深陷泥里,不曾松动,自打那次郡主落水,府中的匠人都已经修缮一遍。

第55章

今日快晌午沈滟用过午膳,就说要去西园的池塘边喂金鱼儿,这些日子小郡主病着,金鱼都是大姑娘喂的,平日也是两个姑娘轮流一人喂食一日。

翡翠就和另外几个丫鬟婆子拎着鱼食过去西园,大姑娘蹲在石块上,丫鬟婆子围着把鱼食递给她,没曾想喂了一半,大姑娘脚底的石块就突然松动了,大姑娘身子一个踉跄,一头扎进池塘里。

翡翠她们吓坏了,几人扎进池塘救人,也有人去喊来护卫,随后就乱成一团,直到大姑娘被抱进静安堂里,请来太医诊脉。

纪氏听完沉默下来,挥手让翡翠退下去,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她此刻真是恨不得把滟儿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杖毙。想起前些日子她还跟国公爷说世子的恶性,直到此刻,她也有相同的想法,却不能为之,因为她是国公爷眼中温婉贤淑的柳夫人。

纪氏坐在楠木雕花的太师椅上,神色枯败。

外头想起乳母许妈妈的声音,“夫人,您可在里头?”

纪氏哑着声音道,“许妈妈,进来吧。”

许妈妈十几岁就在广平侯府做了纪氏的乳母,两人情深似母女,许多事情纪氏都是跟她商量的。许妈妈端了参茶进来的,“夫人,您喝些参茶吧,要顾着身子才是,大姑娘还需您撑腰。”

纪氏木然接过参茶捧在手心,“许妈妈,你说我是不是错做了?我是不是不该为了逼走世子做出这等事情来?不然怎就报应到滟儿头上了?”

“夫人,快别这么说。”许妈妈走到房门口四下看了一眼,这才紧闭房门来到纪氏身旁,“夫人,老奴去西园瞧过,池子边上好几块大石都松动了,前些日匠人才修缮过,这实在不该的…”

木氏抬头去看她,神色肃然,“你是说,是有人故意为之?”她顿了下,面露惊讶又有些慌乱,“许妈妈,你说这会不会是世子做的?他,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知道是我动了小郡主…”

许妈妈拍拍她的手,“夫人,您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的,世子就算心思缜密,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何能猜到是您动的小郡主?夫人莫要自己吓唬自己了,这,这怕是巧合,眼下还是大姑娘的身子最重要。”

纪氏却突然哭了起来,“就算是报应凭甚要报应到滟儿头上,那嘉禾却好好的,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抢走我的正妻之位,我何苦为滟儿谋划这一切,我又何苦忍气吞声替她抚养子女。”她死死的咬着牙,“她该死!她的一双儿女也该死,凭甚,凭甚!我才该是国公府正经的主子,她算什么!”

“夫人,我的夫人,您可小声点。”许妈妈吓得魂飞魄散,“可万万不能让人听了去,你听老奴一句的,先照顾好大姑娘的身子,这些日子好好伺候国公爷,赶紧怀上个小子才是正经事,别的莫要多想。”

纪氏又如何能甘心,十五定亲,足足等了他三四年,原以他回来就能成亲,却出了嘉禾这个岔子,就因她是公主啊,她身为广平侯府的嫡女都要给公主让道,都要把夫君让给她,如何能甘心呐,她恨,她宁愿进了国公府做妾,也要膈应嘉禾。

谁曾想,嫁进国公府,嘉禾却事事不管,整日躲在佛堂念经,同她更是说不过三句话,直到嘉禾称病去到乡下的庄子上,她都没能拿嘉禾怎样。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嘉禾也根本不愿意嫁到国公府来,原来真是只是孽缘,可那又如何,她还是恨。

小郡主才生下几个月就抱到到她身边教养着,她把小郡主教的任性跋扈,京中世家姑娘们都不喜这个小郡主。渐渐大了,小郡主和世子亲近起来,对她反倒喜怒无常。

她不喜嘉禾,更加不会喜欢她的一双儿女,她清楚世子脾性,设计郡主落水,世子大发雷霆杖毙一院子仆妇,国公爷果然嫌世子心狠,要带他去厣门关,如此再好不好,那地方常年征战,说不定他这一去就不回,剩下郡主也能随意她拿捏。

可怎么就报应到滟儿头上?还是说,是世子看穿一切来报复的?纪氏不得而知,心中又慌又乱。

直到第二日傍晚沈滟才醒过来,气若游丝,太医却松口气,好歹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国公爷早上时过来看过沈滟,见到奄奄一息的大女儿,发了脾气,发卖好一批匠人,又让人连夜把池子边都修砌上红木雕花暗纹的栅栏,省的再出事故。

国公爷太忙,在静安堂留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傍晚沈滟醒来,府中所有人都已得知,沈羡领着沈媚去探望,带了补身的野参,沈羡说道,“我手中没甚好东西,只有这根几十年的老参,特意送来给大妹补补身子,望姨娘莫要嫌弃。”

纪氏咬了下牙根子,“是你这个做哥哥的一片心意,又岂会嫌弃。”说罢转头看沈媚,想要握住小姑娘的手,“小郡主身子可好些了?府中这些奴才也是糊弄人,连着半月两个主子落了水,就该是发卖了他们。”

沈媚不喜纪氏的亲近,微微后退一步,“姨娘别担心,我没事的,大姐姐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