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挺好的。”谢澈道,“姣姣要不要出去转转,今日我休沐,正好带你出去转一圈。”

玉珠忙不迭的点头,“要的要的,澈哥哥等我会儿。”说罢起身进了内室,挑了衣裳重新换下。

玉珠是挺喜欢逛集市的,市井百态都她来说都新奇的很,两人乘坐一辆马车,车轱辘吱呀吱呀的驶出府,两人转了大半天,从东市逛到西市,路过国公府胡同哪条大街上时,一辆富丽华贵的马车缓缓跟姜家马车擦身而过,还有不少随从,后头也跟着好几辆拉着拢箱行李的马车。

“这是哪家的主子?”外头有人议论,“好大气派,双马拉的马车,富丽堂皇的,不知是谁家的。”

玉珠挑帘子看去,见到那辆富丽的马车朝着胡同里驶去,她心里一跳,喊住车夫停下,看着那马车缓缓驶到国公府门前停下,距离有些远,她看不太真切,隐隐瞧见那些随从仆妇从马车里扶出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来。

玉珠就想起小郡主曾跟她说过的话,“姣姣,开春了,我公主娘就要回来呢。”

莫不是嘉禾公主回了?

第74章

玉珠对嘉禾的第一印象实在不好,无病无疼的跟儿女分开数十载,期间连一封书信都不给过一双儿女,就算她不甘心嫁给国公爷,既嫁了,孩子都生下来,那也是她的骨头,该好好对他们的。

“回去吧。”玉珠放下帘子,半垂眼眸轻声道。

这个要真是嘉禾公主,沈媚会来给她送信的。

回去几日,沈媚不曾送来书信,玉珠心里担心的厉害,可眼下不是上门的好时机。

且说国公府那边,的确是嘉禾公主回府,她对外声称身子不适一直住在平洲休养,这会儿为何突然回来,外人都只以为她是养好身子。国公府众人早就知晓公主要回府的事儿,柳夫人很早就让奴仆打扫正院,因着她是公主,国公府的正院一直给她留着,就连老夫人都住在另外一个院子里。

沈媚得知公主娘要回,激动的都睡不着,天不亮就醒来,忐忑不安的在房中发了一天呆,直到日落西山,外头有奴仆通报,“郡主,夫人回来了。”

这个夫人自然指的是嘉禾,她虽贵为公主,却不算下嫁,国公爷是皇上身边的重臣,连公主府都没赐下,让她日后在府中好好伺候国公爷。

历代以来,公主找的驸马都是赐下公主府,和驸马在公主府中过日子,一切都是听从公主安排,驸马也甚少在朝中做重臣,一般都是闲散的封号或者官职。

所以嘉禾嫁给国公爷,基本就算是普通的后宅妇人,除了奴仆尊敬宫中赏赐,公主的待遇没有多少,因为皇帝不可能为了她去让国公爷做个闲散公爵的。

嘉禾由着奴仆扶着下了马车,她长的很娇美,杨柳细腰,柳眉杏眼,三十多的人,还是一身冰肌玉骨,因为是公主,自小教养嬷嬷教导着,长的媚却依旧透着端庄。

她神色淡淡的站在那儿,奴仆上前拍门,很快国公府的偏门打开,那老叟一见是嘉禾,怔了下,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国公府的正经夫人,离开数十年的公主,他行礼,进去通传声,这才开了国公府的正门。

沈媚得了消息,也不等含笑伺候,拎着裙角朝大门跑去,小片刻中,她猛的顿住脚步,恍然的看着正前方,目光对上那个娇艳柔美的女人,她长的非常的好看,五官和大哥有些像,表情有些冷,正淡漠的看着自己。

沈媚心中一缩,紧紧的握住拳,她忽然有些想哭,盼了那么久的公主娘,似乎,似乎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的。

到底有些不甘心,或许公主娘和大哥一样,面冷心热呢,她犹豫下,上前几步,翁了翁唇,终于喊道,“娘。”

嘉禾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微扬唇角,伸手唤道,“阿媚,娘的女儿。”

原来是自己多心的,沈媚悬着心的落地,公主娘还是很喜欢她的,她欢喜的扑到嘉禾身上,“娘,娘,我可想你的,娘,你身子好了吗?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要不要去请御医来看看?”

真是傻孩子呀,嘉禾心底叹息一声,伸手抚着沈媚的发丝,“乖孩子,娘没事了,娘回来了。”

这几日,沈媚只缠着嘉禾,都忘记给玉珠送个口信,还是含笑提醒,“郡主,您和县君好些日子没见,可要给她送个信去?”

“要的,含笑,我写封信,你帮我去递给伯府,就说我过几日在去找玉珠玩。”她这几日欢喜的很,因为公主娘对她很好,只是娘回来后依旧在佛堂待的时间久了点,陪她的时候反而不多。

纪氏那边得知嘉禾回来日日去佛堂,她都忍不住冷笑声,跟身边的乳母许妈妈道,“这个也是个狠心的,对儿女不亲近,也不知是回来干什么的,等着郡主日后晓得她是什么样的人,不得伤心死。”

“夫人说的是。”许妈妈嗟叹声,“不过这对夫人也好,中馈还是夫人管着,府中大权也由夫人捏着。奴婢其实是想不明白的,一个女人怎么能那样狠心,对待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的。”

纪氏哼笑声,“不过仗着自己是公主,若是平常公爵府中的妇人,像她这样的,早就给休了,老夫人身体不好,这些事情也不会管着,我一个妾氏,也说不得她,不如由着她这样,总有她后悔的一日。”

徐妈妈心里也难受,纪氏是她奶出来的孩子,心底是很疼爱她的,可是夫人她后悔了吗?后悔进伯府做了妾氏,生下的子女都要低嫡子女一等,她甘心吗?

玉珠终于等到沈媚的书信,她的欢喜都能从信中溢出,玉珠看完低低叹口气,“看她欢喜就挺好。”

过去几日,沈媚心头那股子新鲜劲也过去,或许是觉得出一点什么来,她觉得公主娘会对她笑,会摸她的头,可那种感觉却达不到她的心底,大哥面上对她也是冷清清的,甚少对她笑,他会关心自己的功课,女红,穿的少也会念叨她几句,那份关心发自内心的,她能感受到。

这日她穿了一身嫩黄碎花翠纱露水襦裙,这个季节穿襦裙是很冷的,公主娘却只夸她一句好看,甚至没提醒身边的含笑去给她加件褙子。

回去的路上,她就哭了,含笑在一旁心疼的不行,“郡主,您别哭,许是公主没注意到…”

“是啊,我是她的女儿,她却连这个都注意不到。”她喃喃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的,府中那些下人们的话,我早就听说过,我,我知道她其实不在乎我和大哥,也不在乎爹爹的。”

含笑都想哭了,听见小郡主说,“含笑,去请玉珠来玩吧,我好久没见玉珠,有些想她。”

含笑迟疑下,“郡主,可要跟公主说声?”

沈媚脚步顿珠,神色有些暗淡,“说声吧,玉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要告知她一声的。”

去跟嘉禾说了邀请玉珠来府中玩的事情,嘉禾终于有了些反应,“是姜家的那个福昌县君吗?我倒是听说过她的事情,你同她交好也是不错的,是个有福的。”

玉珠得了信儿,次日带着甘草去国公府见沈媚,天气渐渐热了些,玉珠穿着一身芙蓉色暗花细丝褶缎襦裙,外面套着月白绣梅花百褶褙子,带着一对粉色宝石耳坠,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模样。坐在马车里有些没趣,甘草从格子里取个红漆描金梅花攒盒来,“姑娘,要吃点东西吗?”

抓了几颗炒香的核桃仁吃起来,马车外忽传来踏踏的马蹄声,苍劲急促,还有路人的惊呼声,“这是哪来回来的将士?瞧着好生威风呀。”

有人认出马背上的男儿,惊诧起来,“这不是国公府的沈世子吗?不是被国公爷召去厣门关吗?这都快三年了吧,怎么今儿回京了?“沈羡?玉珠嘴巴里的吃食也不嚼了,鼓着腮帮挑开帘子看过去,踏踏而过的铁骑骏马上坐着高大挺拔的少年,面容相比之前几年坚毅不少,脸型有了轮廓,开始菱角分明起来,通透的黝黑的眸子有些摄人心魄。

沈羡察觉到什么,勒住缰绳,高头马俊扬蹄鸣叫,两只前蹄稳当当落在地面,发出嗒的一声,他回头去看,海棠色暗纹的帘子下透着一张似雪如玉的小脸儿,精致小巧的很,怕是连他巴掌大都没,一双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此刻那双眸子正惊喜的看着他。

原以为那个吃挺多的小县君会长成一个小胖团子,却不想再见面与料想的很大差别,分明就是个袅袅婷婷的小姑娘,家中有女初长成的模样。

他心中微动,扯了下缰绳,转过马头,黑色骏马踏踏朝着马车过去,停在车帘边。

玉珠惊喜的喊,“沈大哥。”声音嘟嘟囔囔,这才惊觉嘴巴里的核桃仁还没吃掉,她嚼吧嚼吧东西吞咽进来,复又欢喜的说,“沈大哥,你怎么回京了?信中也没说给我,不然能喊了阿媚一块去迎你的。”

几年不见还是这般爱吃,几年不见也没半分生疏,算是多亏了两月一来往的书信。沈羡的眸子还透着清冷,嘴角却翘起,“圣上密书召我回京的,要先回国公府一趟,应该和你同路的。”他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如玉石之音,好听极了。

“正好我要去国公府找阿媚,沈大哥要不要一块儿?”玉珠邀请他上马车,既是密信召回,应该是连夜赶路回来的,见他眼底都有淡淡的青色。

沈羡没有拒绝,下了骏马,他还穿着一身暗青色锦衣,系着玄色披风。把战马交给同行的将士,他踏上马车进到里面。姜府那辆破旧马车早就换下,府中几辆都是富丽的很,这辆是玉珠常做的,里面挺宽敞,不少暗格给她放东西,还能拆成一张小榻供她平日累着时在马车上休息。

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玉珠亲自从一旁的暗格里取了青玉缠枝莲纹铜壶和配套的青花缠枝纹茶盅给他倒了一盏热水,“沈大哥,你先喝些热水,还有一刻多钟的路程,你先歇着,我们不急着叙旧,等得空我在找你说说话。”

几年不见,小丫头越发的体贴人会说话了。沈羡接过茶盅,拇指细细的摩挲上面青花缠枝的暗纹,半晌不语,暗垂的眸子掩藏着他的情绪。三年不见,玉珠觉得他的心思更难琢磨了。

沈羡喝掉茶盅中的热水,听了玉珠的话,闭目养神,哪怕这样,他的背依旧挺直。

很快到国公府门前,平日玉珠来总从偏门进去,这次世子回,开门老叟一见,惊了一跳,喊小厮去通传,自顾打开正门请了世子进,玉珠也跟着他一块从正门进去,走到雕花走廊时,沈羡侧身看她,“我先回去换身衣裳进宫面圣,晌午怕是回不来,你明日过来国公府用膳,正好叙叙旧。”

领路的小厮躬身小声说,“世子,公主回府了,您要不要先去见一见公主。”

玉珠见到沈羡微微一怔,神色不虞,脸色也沉下去,“不见,你领着县君去找郡主,不用管我。”说罢大步上了走廊,很快过去垂花门,身影消失不见。

小厮不敢多言,领着玉珠去沈媚的翠凝院,小郡主应该正在练字,呆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支笔,半晌不见她动笔,就连玉珠进门也没听见,还是含笑把迎进门,小声跟沈媚说,“郡主,四姑娘过来了。”

沈媚终于回神,有些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起身迎她,“玉珠,你可算来了。”

玉珠回头唤了声宝儿喵儿,身后两只大兔子蹦蹦跳跳进来,一点也不认生,满屋子蹦跶起来。含笑给她送信时说了些国公府的事情,玉珠知道沈媚应该是发觉些什么,肯定很伤心的,特意带这两只兔子来陪他玩儿。

见着两只大兔子,沈媚心情果然好上许多,让含笑去厨房拿些菜叶子喂它们,她喂的正专心,忽然听见玉珠说,“对了,阿媚,来的路上我碰见你大哥,他回京了。”

沈媚猛的转过身子,一脸欣喜,“可是当真?玉珠,我大哥真的回来了?”她说着起身急着想出去,“我得出去看看。”

玉珠拦住她,把小姑娘按在太师椅上坐下,“你大哥是皇上密信召回的,这会儿应该换了衣裳进宫面圣去了,说是晌午怕也不会回来用膳的,可能会等到很晚才归家,你不必等着,他回来肯定会第一时间来看你的。”

沈媚蹙了下眉,“那,那我大哥知道娘回来的事情吗?”

“知道的,家中已经有小厮跟他说过,不过他连公主也没见,回房换了衣裳就离开的。”

玉珠能看懂她在想什么,她觉得小姑娘无助极了,“你放心,你大哥回来第一个要见的肯定是你,你在家中等着,我们一会儿看看书,晌午我陪你吃些东西,时间很快过去的,你大哥很快回来的。”

沈媚眼眶慢慢泛红,她紧紧握住玉珠的手,“玉珠,谢谢你。”

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大哥和玉珠对她更好的人了。

玉珠在国公府陪郡主看书练字吃了午膳,到了申时末,沈羡才回府,第一件事果然是来到翠凝院见沈媚。郡主见到他格外的激动,哭着往他身上扑,“大哥,我好想你,你可算是回来了。”

沈羡见她沾了一身兔毛,实在受不住,把人推开,吩咐一旁的含笑,“含笑,下去帮你家主子梳洗干净,换身干净的衣裳在送过来。”

沈媚气的脸都有些红,“大哥,你又嫌弃我!”气鼓鼓的模样反倒恢复了些以往的活力。

玉珠这会儿也好不到哪儿去,同沾了一身兔毛,她眸里溢出笑意,“沈大哥,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明日再来叨扰,你多跟阿媚说说话,她有些不开心。”

沈羡早就换了身石青色杭绸直裰,腰间系着玉带,身材高大的很,玉珠刚到他胸口。他站在玉珠一侧,缓缓道,“我送你出去吧,阿媚她得好一会梳洗的。”

“好呀。”玉珠笑的眼睛弯弯,“正好我有许多话想跟沈大哥说,一别三年,甚是挂念。”

第75章

沈羡送玉珠出了垂花门,右转踏上雕花走廊,两人走的有些慢,玉珠也不见半分拘谨,她抬头问沈羡,“沈大哥,你这次回京能待多久?”

沈羡人高马大,步子也有些大,再刻意放缓脚步也总比她快些,因此总是走两步停顿下,听见玉珠的问话,他就说,“皇上这次召我回是为了丰镐匪患的事情,不出意外,会让我领兵前去,等事情结束,我应该也会留在京城。”

玉珠大概是有些明白的,这三年算是他的历练期,赚些军功回,圣上论功行赏,他要是在除掉丰镐的匪患,皇上只会更加重视他,回来后官位也不会低的,他们武将和文官是不同的,武将只要有军功官位就能升,文官需慢慢熬资历,除非对朝廷有着什么贡献,一般来说,武将是拿命来博军功,文官会好上许多。

玉珠很担忧,“沈大哥,丰镐那边的匪患我也听说过,都是些亡命之徒或者朝廷追查的重犯聚在一起的,无恶不作,心狠手辣,经常骚扰那地的百姓和世家,地势对他们也颇有力,皇上这两年派出不少将士去剿匪,全部无功而返。”

“嗯。”沈羡微微点头,“直接硬碰硬是不成的,他们总是避着,这事情其实也不难,需要智取,另外需要大半年时间布置,急不来,所以这段时间我会留在京城的。”

圣上想要他领兵剿匪的事情没几人知道,告诉玉珠也是因为他知道她嘴巴严,不会随意把事情说出来。他一说智取,玉珠也算明白,这事情对外不能乱说的,她了然点头,“那我明日再来跟沈大哥一聚。”

直接送玉珠出国公府大门,看着姜家马车消失在巷子口,沈羡才跨进大门,门口守着的小厮立刻说,“世子,公主请您过去一趟。”

“不去。”沈羡表情淡漠,“你去告诉她,等晚上用过完善,我会去给她请安的,现在我要过去翠凝院一趟。”

小厮不敢耽误,过去正院给嘉禾通报一声,嘉禾闻言,面上怔住,却不意外。是呀,她离开时,她的长子才五六岁大,她刚生下小沈媚没多久,实在厌烦国公府的日子,提出去平洲休养身体,那时候唇红齿白的小男娃拉住她的衣袖使劲的挽留,“娘,娘你留下好不好,儿子去宫中给您请御医,娘,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还是狠心的丢开懵懂的儿子跟嗷嗷待哺的女儿。

她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的,没什么好怨言的,是她对不起他们。

沈羡去翠凝院陪着沈媚说了不少话,又陪她用了膳,哄着她睡下才过去正院,透过窗棂,里面烛光闪烁,守门的婆子见着他立刻进去通报,嘉禾整理下易容,才让人把他请进去。

嘉禾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看见品貌非凡的儿子站在黄花梨雕凤羽绿石插屏前,她是有些激动的,到底养在身边好几年,她冲他招招手,“孩子,你都这般大了,快过来让娘瞧瞧。”

沈羡站在那儿纹丝不动,背着烛光,不太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嘉禾只能听见他冷若冰霜的话语,“这些年我渐渐大了,许多事情已经知道,当年你为何离开,我也找人调查清楚。至于你为什么回京,是那人也要回来吧。我不管你如何,只希望你还能记住你是国公府的正经夫人,是阿媚的娘,莫要做出什么有辱国公府的事情来。”

他声音顿了下,对嘉禾脸上的泪水视而不见,继续说着,“就算你对阿媚没有感情,好歹也要做做样子,她一心念着你,不知你是个凉薄的人,不管如何,你好自为之吧,以后没什么事情不用找我,我与你,实在没甚太多的话可说,就这样吧,你也早点歇息。”说完不带半分停顿的离开,余下嘉禾扑在椅子上哭的伤心。

四月多的天气还是有些寒的,特别是入了夜,露气比较重,沈羡披着大氅,衣摆下处已被露水浸湿,他脸上的寒气却更重一些,小时候他还是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离开他和妹妹,渐大,有些传言他也听到,再找人一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这个薄情的娘是个痴情种,和父亲成亲前就有个意中人,这么些年,念念不忘,竟连一双亲生女儿都不管,躲在平洲情凄意切。

那意中人也在朝为官,这些年不在京城,一直在云州那边,去年冬日刚得皇上口谕,奉旨回京,他这个娘知道后也就跟着回,无非就是为了见那人一面,真真可笑极了。

翌日,玉珠特意来国公府陪沈羡沈媚吃午膳,她同沈羡说了不少话,她是个性子开朗的,遇见谁都能说上几句,更何况几年不见当做哥哥一样对待的人。

去上一两日叙叙旧就是,玉珠也不好总往国公府跑,何况沈大哥事情不少,嘉禾公主也回府,她常去就不太好。

日子过的快,转眼到了五月,玉珠这日正在房屋里练字,明路跑到跟她小声说,“姑娘,田福回京了,带着那批货,估摸着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玉珠嗯了声,“你和明尘照看着点,别出了什么意外。”

“奴才省的,姑娘您就放心。”明路说道,“姑娘,还有件事情奴才也跟您汇报一声,田福那个儿子田昆虎这些日子总在月娥姑娘家门前徘徊着,奴才觉得这人怕是没安好心思。”

玉珠顿住,把手中的笔搁在青瓷冰纹砚台上,她蹙了下眉,“你跟明尘多帮我照看些,月娥姐那边我也知会一声的。”

“姑娘放心,奴才省的。”

玉珠下午就去了秋姨家中,跟她们说了这事情,也让月娥这些日子不要出门,月娥道,“玉珠妹妹放心吧,我省的,那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真该遭天谴。”可见也是恨极了。

不出几日,明路又给玉珠递了消息,说田福已经把这批货物转手卖给京城各大布坊,今儿终于认出这是假货,把田家给告去官府,明路笑道,“姑娘,您就放心吧,那田福已经被压进大牢,那批货物也都给官府没收,还赔了几个布坊的银子,他当初吃下这批货可借了不少银两,现在货被官府没收销毁,他只能发卖家产去还债,怕是连家产都不够的。”

上万两的银子,田福当初不顾家人劝说,执意为之,本以会赚个盆满钵盈,不料却深陷牢狱。

玉珠问,“那陈大廉家中如何了?”

“这个姑娘也不用担心,当初田福和田氏说好的,赚了银钱一家一半,田氏也是个贪心的,怕她哥哥哄骗她,还特意签了契书,想赖都赖不掉,这两家算是完了,且那契书就是陈大廉签下的,免不了一顿牢狱之灾。”

这个时代的律法对于售卖假货也会严惩,销毁东西,罚钱,一顿牢狱之灾都是少不了的。

田家的日子也是一团糟,田昆虎跟田月桐再也没心思谋害别的姑娘家,整日被逼债的上门,躲在家中不敢出去,姑姑田氏总是上门哭闹辱骂,责怪田福把她们家害惨了。

田家又责怪田氏当初不劝着,现在出事来埋怨,整的两家反而打了起来,也因为这事情首饰铺子的生意一落千丈,根本没人来买,追债的整日上门打砸,她们无法,卖了铺子宅子还债,租了个小院子住着。

就是这般,债务都没还完,田福和陈大廉两人在狱中关了半月打了五十大板被放出,整日缩在小院子里躲着。陈大廉伤势好些后去找过秋二娘,奈何门房紧闭,凭他敲了一整天都没人应。

田氏见他空手而归,站在院中使劲辱骂,要他一定要从那母女两人手中要到银钱。

要了几天,连人影都没看见,偏偏被债主找到他们的住处,又是一顿打砸。想在京城再做生意怕是都不可能,名声没了,拿什么做,不管他们搬到何处,总能被债主找到,这日子实在没法过,如此两三月过去,两家人合计,还不如回去老家。

老家那边不知道他们坏了名声,就算东山再起也容易些。这样一合计,两人把家中值钱的物件都给卖掉,翌日城门刚开就偷偷摸摸的离开京城。

玉珠得知这消息并不意外,她也暗中使了些力,田家人是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都已经盛夏,天气炎热,伯府有储藏冰块,每日家中搁几盆冰就能凉爽许多,今年政务繁忙,瑞武帝也没带着家眷重臣去避暑山庄消暑,都窝在京城里面,白日甚少出门,晚上的夜市倒是挺热闹的。

玉珠特别喜欢夜市上的小吃和热闹,隔三差五约了月娥,沈媚或者中书侍郎家的蒋瑜熹一块去夜市,他们三都是在外闲散惯得,唯有蒋瑜熹自小不常出府,性子被教养的温温柔柔,看她们吃那些小吃食总劝说,再后来——连她都吃上了。

小姑娘们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就过的特别快,临近年关时,沈羡进宫跟瑞武帝汇报丰镐匪患的情况,“皇上,张刀已经混入那些土匪当中,密信中曾言,这些人的首领是个叫杜鉴的人,臣记得他是当年灭了西凉廖家的重犯,手上的人命就有大几百,是个心肠凶狠,手段毒辣的人,且性子多疑,很难信任别人,张刀就算混进去也需要一段时日来布线,这事一定要慎重,把他们一网打尽,不得有半点差池。”

张刀是沈羡身边的暗卫,身材魁梧,长相凶狠,看着不像什么好人,他花费近十个月才混入那些土匪之中,得知首领是杜鉴,连沈羡都重视起来。

杜鉴这人原本是西凉廖家新收的看家护卫,这简直就是把狼送进羊窝,他见廖家未出阁的小女儿生的美貌,将人奸,杀,被府中小丫鬟们跟廖家主母撞见,连着把人都杀掉,最后杀红了眼,整个府的人都给他赶尽杀绝,他武艺高强,被府中侍卫围攻都被逃脱。听闻去廖家追查这案子的官员见到廖家惨状都于心不忍,红了眼眶。

这人是个真正十恶不赦的恶人,他逃走后,手中的人命就没断过。

瑞武帝听闻是这人也忍不住皱眉,“爱卿以为还需多久才能得了他的信任,布好局,把这些个人奸恶之人一网打尽。”近来丰镐的百姓是苦不堪言,深受这些人骚扰,他们什么恶事都做的出来。不少人惧怕这些土匪,拖家带口的搬离住了几十载的故乡。

第76章

沈羡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用紫翡做成的素面扳指,和当初送给玉珠那串紫翡手串是同一块玉石,体如凝脂,质厚温润,被他佩戴这些年,也越发的通透清澈。他平日思考总忍不住把玩这玉扳指,这会儿听见瑞武帝的话,下意识的抚着,略微思忖一番才道,“臣以为以杜鉴的性子,轻易是不会相信张刀的,他花费数十月才混入其中,至少还需半年才能取得杜鉴的信任。”

“杜鉴这人平日小心谨慎的很,就连寨子里平日置办酒水吃食都有固定的人,其余人不得入内。”沈羡继续说着,“臣的主意是张刀取得杜鉴的信任,能够入得后厨在吃食酒水动手脚,方能一网打尽。”

杜鉴十分的小心,不然也不会再祸害几百条人命后还能躲开官兵追捕活的好好的。

瑞武帝知道首领是杜鉴后,也就明白这些土匪比任何重犯都要刺手,的确需要好好谋划,不能给他再次逃脱的机会,“这事就全交由爱卿处理,如今锦衣卫指挥使和指挥同知暂无人任职,朕宣你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一职,锦衣卫全权由你指挥,希望爱卿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锦衣卫是瑞武帝的贴身卫队,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权力非常的大,朝中不少官员都会惧怕锦衣卫,因着锦衣卫指挥使权力过大,自上一任指挥使乱用职权,制造不少大冤案,瑞武帝为平息众怒将指挥使杀头处死,之后指挥使的位置一直空着,锦衣卫也就直接听命于瑞武帝。

指挥使是正三品官职,指挥同知乃是从三品,在沈羡这个年纪做到这个官职,实属不易,就连当初的镇国公沈魏都不曾有过。

也因指挥使权力过大,瑞武帝还不敢轻易放权,他也实在欣赏沈羡,就把指挥同知的位置给了他。更何况锦衣卫里的侍卫功夫都是不错的,比寻常士兵要厉害不少,由他们来剿匪,这事情会容易很多,他也不能亲自一条条的下令,只能把指挥同知的位置交给沈羡,由他引导。

这圣旨一宣读出来,京城不少官员王公贵爵都闹腾起来,上折子劝告皇上不可鲁莽行事,说锦衣卫权力过大,哪怕是个指挥同知也该谨慎挑选,说沈羡就算立下一些军功,也不该一步爬到从三品的位置上。

瑞武帝对这些奏折一概不理,每日上朝这些官员都跪下逼他,他也任由他们跪着,自己该做甚就作甚,几天下来,许是知道瑞武帝心意已决,这些人终于停歇下来。

十七岁的从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日后的前途怕更是无人能及,这等殊荣让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塌烂,暗里不少人询问柳夫人纪氏她家长子定亲没,喜欢什么样的。

京城的人都晓得知道公主不掌国公府中馈,更不会出门应酬,以为几个孩子的婚事由着柳夫人定夺也是正常。柳夫人被问得多了,脸都僵了,“真是说笑了,世子和郡主的亲事都由国公爷和公主来定夺的,我只是他们的姨娘,做不得主。”她也不想沾上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再者世子脾性冷硬的很,她如何敢插手,当初被沈滟掉进池塘那事给吓怕了。

公主不出府,国公爷远在千里之外,想给沈羡说亲都不可能。

过去好几天玉珠才知道这事情,还跟屋子里的丫鬟们笑着说,“要不是年关太忙,该去跟沈大哥道贺一番的,正好前些日子得了只整鹿,让人给送过去,在帮我跟沈大哥道声恭喜。”

冬日里野味也难得,何况国公府不缺金银之物,送什么贺礼都不满意,正好郡主前些日子念叨着想吃麂子肉,她才找老猎户去山中猎到的。

这个腊月过罢,玉珠芳龄九岁,半大的姑娘了,也越发的懂事,木氏逐渐开始教她一些庶务,正经的姑娘家不仅琴棋书画要学,这些庶务才是重中之重。

玉珠聪慧,学的也快,她看账管事儿本就有一套,木氏略微点拨几句就行。

到了年后,玉珠才松散下来,木氏为着女儿想,这个年关三房的庶务都是交给玉珠打理的。府中虽是林氏掌中馈,可每房都有亲戚朋友,年间走动需送礼人情,都得各房主母自个列清单送到大房,人情往来是个大学问,玉珠学的还是不错,一个年下来,半分错都没出。

玉珠个子又长高一节,这年纪的孩子长的快,一年换两季的衣裳都不奇怪,挑了新样式让裁缝娘子去做。

府中的姜琩姜瑾都到适婚年纪,姜瑾是玉珠的亲大哥,木氏给他找亲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打算好好挑选。姜琩是二房的庶子,比姜瑾还年长一岁,其实也就十七的年纪,红姨娘却急的不行,央求陶氏给她儿说门好亲事。

姜琩是个性子古怪的,当初科举考试直接不去,去外头躲了几日,把红姨娘气的大病一场,如今红姨娘又盼着给他找门好亲事,她跟陶氏道,“太太,我们琩哥儿也都十七了,是该给他说门亲事,我瞅着太子詹事家的小女儿就不错,要不永宁侯府家的三姑娘也挺好,太太要不让人上门去说说。”

玉珠正好跟玉香在次间里玩,听见这话,简直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玉香也颇无奈,忍不住嘀咕起来,“她想的可真美。”

可不是,太子詹事可是肥差事,詹事掌统府,坊,局之政事,正三品的大官儿,家里的小姑娘也是正经主母嫡出的,娇养长大的。另外一家永宁侯府是王公侯爵,二等爵位,比他们勇毅伯府还高上一等,永宁侯府的几个哥哥也都在朝为官,三姑娘也是嫡女。

别人家娶媳都是娶低,她可好,偏偏找高门大户,还是高出那么多的,他们姜家也是如日中天,可说到底几个哥哥要熬出来也需上十年。倘若姜琩是个有本事的,上门去提亲也无妨,什么功名都不在身,一事无成,这样的去上门提亲,保管第二日姜家就能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许是看出陶氏脸色难看的很,红姨娘退而其次又说了几家,好歹是比方才那两家门户低了些,可也都是正经官家的受宠嫡女,人家主母肯定不会乐意的。

陶氏大概也是忍不住了,问红姨娘,“若是忠勤伯府家的四公子上门来给玉兰提亲,你可愿意把玉兰嫁给他?”

红姨娘脸色就不大好,“这是万万不可的,太太何必如此作践玉兰,忠勤伯府的四公子连个功名都没,整日不学无术,只会闲逛溜鸟儿。”

陶氏就冷冷一笑,“琩哥儿也没半点功名在身,别人家娇养的姑娘凭啥同意说给琩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