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太愿意说话,孔芷熹默默坐在角落不吭声。这马车是辆普通的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马车内部还算挺大,设计也比较精巧,暗格,放置炭盆的,小案几,一个不缺。

小案几上放着一壶热水,孔芷熹方才快被冻僵,这会儿身子还是忍不住打颤,她瞄了那茶壶好几眼,就听见对面的男子道,“案几上有热水,你喝些吧。”

“谢谢。”孔芷熹倒了杯热水一饮而尽,又倒了杯捂手,她见对面男子翻看着一卷书,忍不住问,“大哥,你姓甚名甚,这一路总不好一直这样喊你的。”

谢澈:“谢澈。”

孔芷熹笑道,“那我以后就唤你谢大哥了。”

谢澈一怔,眼底有不明情绪弥漫。

孔芷熹见他不愿多说话,也不好过多打扰,两人就这么同处一车。天色暗下来时,也差不多行至驿站,在驿站休息一夜,次日继续赶路。这么赶了五六日,终到浙州,过了浙州就是京城了。

孔芷熹这几日很少同谢澈说话,她觉得这个好看的男子越是临近京城,就有些紧绷,他在京城是否也有牵挂的人?说起牵挂的人,除了兄长嫂子和小侄儿,还有一个远在京城的沈羡。她和沈羡也没见过几面,小时候见面多些,长大后也只有他偶尔去找兄长时方能见上一面。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沈羡时,那时候父亲刚刚战死沙场,母亲也病故,她亦是只有六七岁的模样,沈羡也只有十四,他长的很好看,颜如冠玉,那时她和兄长是去厣门关的,他穿着铠甲,英勇无比,小小年纪的她就生出仰慕之心。

那时,他也并未和她说过一次话,只是同兄长说了几句话。渐渐的,两家熟悉后,他和兄长成为至交好友,也和她讲过几次话,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冷淡的。

想到此处,孔芷熹有些泄气,不明白为何非要来京城。

最后两日,她同这谢澈讲话,他倒也肯搭理人了,两人偶尔聊上几句。在二十八这日终回到京城,入了城门,谢澈问道,“你家亲戚住在何处,我送你过去吧。”

孔芷熹有些踌躇,她就这样跑来找沈大哥,万一嫂子误会,惹得他们生了间隙怎么办。

谢澈望她,孔芷熹犹犹豫豫道,“送,送我去镇国公府吧。”她在京城一个认识的都没,也只能去找沈羡,至少让他帮着自己说说话,她现在的确不太想嫁人。

谢澈诧异,面上有几分冷意,“你说,你去找谁?”

“镇国公府,沈羡,他是我兄长的至交好友,我也唤他一声沈大哥的。”

谢澈面上彻底冷了下来,“我是不知你找的是沈羡,不然无论如何都是不回送你来京城的,沈羡已成亲,你这去沈府找他是何居心?”

孔芷熹气的眼睛通红,眼泪婆娑的瞪着他,“我自然不是去破坏他们感情的,只是家中逼迫,我我这才来京城寻沈大哥,想请他帮我跟兄长说说话。”她可能的确有些不服气,也想见见沈大哥妻子是何等容貌,为何能入了沈大哥的心。

谢澈沉默半晌,开口让车夫赶车去国公府。

孔芷熹在一旁默默擦眼泪,临近国公府她反而没了胆子,她这样来,好像的确会让人误会的。

车子在国公府正门停下,谢澈上前敲门,孔芷熹躲在他身后,有些紧张,脚就绊了下,人撞在谢澈身上,一股幽幽檀香窜入鼻间,她心猛的跳动下,谢澈回头望她一眼,她脸都红了,呐呐道,“对不起…”

“无事…”谢澈道。

很快有国公府的人开了门,认出是谢澈来,急忙道,“老奴见过谢大人。”

谢澈道,“不必多礼,敢问你家太太和大人可在家中。”

老奴道,“大人前些日子出门,只有太太在家。”

谢澈领着孔芷熹去见玉珠,人是他带回来的,总要给玉珠一个交代的。

玉珠听闻谢澈带了个姑娘来,心中诧异,思忖一番,以他这去幽州一年就碰上中意的姑娘,特意趁着皇上召他入京带回来给自己瞧瞧的,她心中高兴起来,慌忙让人把两人请入房中。

孔芷熹在外徘徊,迟疑不决,见丫鬟出来迎她们,她一把抓住谢澈衣袖,愁眉不展的道,“谢,谢大哥,我还是不进去了吧。”这样突然找来,沈大哥的妻子误会可怎么办。

谢澈抽开衣袖,淡声道,“进去吧。”一路相处,他也看出这姑娘人品不差,就是被养的有些天真。

两人进房,孔芷熹抬头就看见坐在太师椅上的女子,她梳着倾髻,发髻间插着一根翡翠簪子,穿着一身淡黄镶领粉绿暗花对襟褙子,系着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肌肤胜雪,美若天仙。

孔芷熹屏住呼吸,呆呆的望着玉珠。

玉珠欢喜的站起,“谢大哥,你回来啦?”又好奇的望了望他的身后,“谢大哥,这位姑娘可是你?”

“不是。”谢澈道,“这是我路上碰见的一位姑娘,说起来,事情有些巧合。”他缓缓道出两人认识的前因后果。玉珠恍然大悟,去看躲在谢澈身后的姑娘,她长的貌美,一双眸子很是灵动,似乎有些躲着自己,玉珠笑道,“你应该是孔大人的妹妹吧。”

孔芷熹从谢澈身后探出头来,“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玉珠笑道,“栎州距离幽州不远,我曾听夫君提起来过孔大人,是夫君至交好友,听闻孔大人有一妹,又同谢大哥路上碰见,想必是栎州那边来的,应该就是孔大人的妹妹了。你怎么一人跑到京城来了?这样可是不对的,你一个姑娘家,这样上路多危险,幸好碰见我哥哥。”

孔芷熹望着谢澈,“他是你哥哥呀?”

玉珠点点头,“你先坐下再说吧,我也正好让丫鬟收拾个房间出来,你先住着,等明日你沈大哥回来让他给你兄长送封信去,不管有什么,你这样跑出来都是不对的。”

沈大哥的妻子实在太温柔,孔芷熹越发的羞愧,“嫂,嫂嫂,我就不住府上了,去寻间客栈住着就好。我是因兄长逼着成亲,实在不愿意,又只认识沈大哥一人,这,这才冒然跑来。”

“这可不成,你这么远来京,怎能让你去客栈住着。”玉珠笑道,又吩咐身旁的甘草,“甘草,你去让丫鬟们收拾个房间出来,天气冷,多在房间摆着炭盆,缺什么直接拿了我牌子去库房领取就成。”

甘草应声出去,孔芷熹垂着头不出声。玉珠又问谢澈,“谢大哥,你这一年如何,幽州那地烂摊子应该不少的,皇上这次召你回京,怕也是担心幽州那边。不过,”玉珠一顿,笑道,“谢大哥能够回来过年真是太好了。”原以为几年都见不着面。

谢澈道,“玉珠不必担心,幽州那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我此次回来怕也待不了多久的,回来跟皇上禀告过,过了年关就要回去的。”

两人叙旧一番,玉珠留谢澈在府中用膳,谢澈摇头,“我还需进宫面圣,等见了圣上再去姜家一趟,我在姜家用膳就是。”他说完看了孔芷熹一眼,“我这就先进宫去,这位孔姑娘就留在府上。”

谢澈离开,玉珠拉着孔芷熹去隔壁的小院子里,“你就先住下吧,你的事情也不必焦急,等你沈大哥回来让他给你兄长送封信去。”

孔芷熹见她真心实意,心中越发羞愧,她是仰慕沈羡,可也没什么非分之想,这样找来沈府,沈大哥的妻子却依旧和蔼的待她。

安排孔芷熹住下,玉珠回房。

沈羡出门办事,约莫明日或者后日就能回来,这位孔姑娘来找沈羡,玉珠也知道了前因后果,心里大概猜测到一丁点,这位孔姑娘可能对沈羡有些别的仰慕之情,却绝不是上门来破坏她们夫妻感情的,说到底也只是个被家人宠着的小姑娘,一切等沈羡回来再做打算。

谢澈去见过皇上,君臣于书房面谈,他讲了幽州这一年的的政务,他这一年算是比较艰难的,好在熬了过来,也把幽州自理的很好,瑞武帝自当欢喜,称赞一番,又许谢澈半月假期,让他在京城过年,过罢十五,快马加鞭赶回幽州就是。

谢澈谢过圣恩,出宫回姜府,见过师父师母,二人亦是欢喜,留他在府中用膳。

沈羡于二十九回的京,进宫复命后立刻回府,正是晚膳的时候,他进房脱掉玄色厚氅,见玉珠靠在榻上看书,走过去把人抱起,玉珠惊呼一声,双手揽住他的颈脖,娇声道:“夫君,你吓我一跳!”

沈羡亲亲她的唇角,轻笑道,“是我不好,不该吓着姣姣。”房里连个丫鬟都没有,他道,“丫鬟们去哪了?房里怎么只剩你一个人?”这会儿是饭点,丫鬟们应该去厨房端膳食,不过平日也都会留个丫鬟守着。

玉珠挣扎着从他身上起来,“夫君,说起这个,我正好有事告知,剩下两个丫鬟是去给隔壁的孔姑娘送膳去。”见他眉头微皱,她道,“就是栎州孔大人的妹妹,孔姑娘说是孔大人给她相看几个男子,她不愿意,孔大人逼迫,这才跑来京城,她一个姑娘家的,我也不放心她在外乱跑,就先让住在府上,你看可要给孔大人送封书信。”

沈羡听完,倒也没什么表情,只说了句,“我给亦清送封书信过去,现在送她回去怕也来不及,等过了年风雪停了,我在派人送她去栎州。”他是记得亦清这个妹妹的,说过几句话,并不太熟悉。

“用膳吧。”沈羡也没提过去看看孔芷熹,玉珠就知两人可能不太熟。

丫鬟们摆了晚膳过来,玉珠边吃着边跟沈羡说着过年的事情,又说孔芷熹的事情公主还不知,她打算等明天年三十去给公主请安时说一声,不管如何,公主还是府上的主子,是她们的长辈。

沈羡嗯了声,并不在意此事。

用过晚膳,他抱着玉珠去净房梳洗,两人最近几月一直聚少离多,沈羡念她念的紧,在水里帮她清洗过身子,亲吻她的耳垂,说着情话,羞的玉珠脸颊通红,以往沈羡在这事儿上只管用蛮力,最近却跟开了窍一样,说着让人羞耻的话,问她喜不喜欢这样的姿势,想让他快些还是慢些。

玉珠被他问的娇羞不已,断断续续的娇,吟着。

在净房好一番的闹腾,沈羡却依旧不满,抱着她回房折腾到大半夜,玉珠娇嗔着恼他,“明儿就是年三十,要去给娘请安,还有不少事情要忙,你快些,不许再折腾我了。”

这个快些也依旧是到了丑时,翌日玉珠腰酸背疼的起来,还是被丫鬟们叫醒的,沈羡早已精神擞抖的去书房忙碌,玉珠扶着腰坐起来,丫鬟们伺候着穿衣梳洗,用过早膳,沈羡还不曾出来,玉珠只能先领着孔芷熹去给嘉禾请安。

孔芷熹这一路上有些忐忑,玉珠安慰她,“你来府上小住,自然要同公主说声的,不必担心,公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今日是大年三十,总要见上一面的。”

孔芷熹微微稳下心神,又想起别的事情来,“嫂嫂,沈大哥可有给我大哥送信。”

整个府的人都知道大人昨儿夜里回来了。

玉珠的身形猛的顿了下,她微微侧着脸轻咳了声,想起昨夜两人的胡闹来,只怕沈羡也是今早才去书房回了书信,她道,“你放心,你沈大哥已经给你兄长写了信,会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栎州。”

“谢谢嫂嫂和沈大哥。”孔芷熹的声音有些涩意,说到底还是她太任性。

两人去给嘉禾请安,嘉禾也知今日大年三十,一早没去佛堂,早早的在啸风堂等着,见玉珠还带着一位姑娘过来,颇为诧异,“玉珠,这位姑娘是?”

玉珠把孔芷熹的身份和来京的缘由说了一遍,嘉禾望着孔芷熹的眸子明亮起来,仔细打量一番,这番打量倒是跟打量儿媳一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嘉禾并不认识孔家人,当年孔家出事她也不在京中,是以只知道沈家有这样一位至交,却未见其人。再一打量这孔家小姐,生的貌美,乖乖巧巧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嘉禾就生出一些别的心思来。玉珠嫁来已有一年,肚子还没动静,她不愁也是假的,儿子身边就玉珠一个,她想着,不如就给儿子纳房妾侍,这个孔家的姑娘生的不错,又千里迢迢来沈府找人,说对儿子没感情她可不信,既有情,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嘉禾收回打量的目光,拉着孔芷熹的手拍了拍,笑道,“是个好姑娘,我整日待在这边也闲的无趣,不如芷熹过来这边住着陪陪我也好。”

玉珠笑道,“娘不必担心,芷熹的院子已经收拾出来,都住了一晚上,搬来搬去实在麻烦。”

嘉禾唔了声也不多说,不大会儿玉珠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嘉禾道,“府上今日的事情不少,你却去忙活你的,我和芷熹颇为投缘,就让她在这里陪陪我吧。”

玉珠看看芷熹,芷熹道,“嫂嫂,你有事先去忙就是,我在这里就挺好。”

玉珠点头,先回院子里吩咐事情,沈羡也刚好忙活完,玉珠道,“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日是大年三十,你也该去给娘请个安的,芷熹也在那边,你正好见上一面。对了,跟孔大人的回信可写了?我见芷熹不愿成亲,这事情逼迫不得的,你同孔大人说声。”

沈羡道,“我在信中交代过,姣姣不必担心,我先去请个安,一会儿就过来。”

嘉禾这边,玉珠刚走,纪氏领着沈麟过来请安,见到一陌生姑娘,纪氏也好奇起来,问道,“这位姑娘是?”

嘉禾笑道,“这是孔家的女儿。”她这么一说,纪氏就知是谁,国公爷同她说过孔家的事情,也告诉她,让她好好待孔家的人。

嘉禾笑眯眯的望着孔芷熹,“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能做我儿媳多好,真真是可惜了。”

孔芷熹不可置信望着她,这个公主在说什么混话?她震惊着,就听见嘉禾继续道,“我瞧着你这么远来找阿羡,心里怕是也有几分喜欢的,说实话,阿羡身边就我儿媳一人,实在不妥当,我想着,给阿羡纳房妾侍,芷熹可愿意?”她可没想过这位是刺史的妹妹,家世清白,在她眼中,也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纪氏不喜玉珠,能给她添堵也是好的,也跟着符合,“可不是,世子洁身自好,不过身边只有一个也实在不成,你若是能嫁来沈府,也是很好的。”

沈麟拉了纪氏一把,不满道,“姨娘,你瞎说什么。”

第130章

嘉禾本来对玉珠都不算太满意,当初墨书墨画被杖毙的事情发生,她嘴上没责怪玉珠,心中却是暗暗埋怨着,觉她迷惑儿子,让儿子杖毙两名丫鬟。想让阿羡纳孔芷熹,一来孔芷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身份,可以随意让人处置,她是刺史妹妹,就算是儿子也不敢随意的弄死她,二来她还是阿羡至交好友的妹妹,总要给孔亦清几分薄面。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玉珠生不出孩子来,她嫁来沈府一年有余,肚子却没任何动静,嘉禾自然是担心的,阿羡都快二十有五,却连一个子嗣都没有,这是嘉禾绝对不允许的事情,她相信任何一个主母都不会任由儿媳生不出孩子却不给儿子纳妾的。

嘉禾不认为自己做错,如果玉珠生出孩子,她又岂会给阿羡纳妾。

孔芷熹有些气恼,她对沈大哥的确存了仰慕之心,却绝对没有半点想要做他妻或者妾的想法,年幼时或许有幻想过嫁给沈大哥,这毕竟是她第一个仰慕的人,她三四岁年纪还曾说过嫁给兄长的话来,这些都只是年幼时的胡闹不懂事罢了,那会儿不明白事理,现在她是大姑娘,岂能去听公主的话。

孔芷熹起身给嘉禾行礼,“不知公主是从哪儿得出这样的想法,芷熹不会给沈大哥做妾,更是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此次冒然来京城寻沈大哥是我不对,是我不懂事,芷熹早已知错,我是仰慕沈大哥不错,可于我心中,沈大哥就是和兄长一样,芷熹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还请公主明鉴。”

嘉禾皱眉道,“你不喜阿羡?”

孔芷熹道,“我只是仰慕沈大哥,绝无别的想法。”

嘉禾道,“你既仰慕阿羡,给他做妾有何不对?没有别的感情,慢慢相处便是。”

纪氏这会儿在一旁不吭声,只当做热闹来看。

孔芷熹咬牙跪下,“我绝无此想法,待过了年,风雪停下,我自会回栎州给兄长认错。”她是万万没想到,这趟京城之行会闹成这样,也觉对不起沈大哥和嫂子。

“你…”嘉禾有些生气,还想说些什么,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起来!”

几人回头去看,沈羡不知何时站在门外,脸若冰霜,他看着地上的孔芷熹,小姑娘立刻知道他是在让自己起来,见到他脸色冰冷,知晓方才的那些话肯定被他听去,她亦被臊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沈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她真的只是逃婚,也想见见嫂子是何模样。

“起来。”沈羡又道。

孔芷熹这才站起,待在角落不敢出声。

嘉禾脸色巨变,跟着站了起来,“阿,阿羡,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这些丫鬟也真是,竟也不通报一声。”她可不想这些话被儿子听去,就算想给他纳妾,也不会能这样同他讲,依他对玉珠的感情,怕是要生气的。

沈羡冷声道,“我若是还不来,竟不知你又在背后给我纳妾,不知玉珠是哪儿做得不对,亦或是你看不得我幸福,总喜破坏我夫妻两人之间的感情。”

嘉禾伤心道,“我怎么会见不得你幸福,我是你的娘,我这是担心你,你二十快有五,这样的年纪,膝下却不曾有个一儿半女,我也不是嫌弃玉珠,可她嫁进国公府一年有余,还未曾给你诞下一儿半女,如今你叫我如何?纳房妾室,生了孩子,养在玉珠名下也是好的,总不能这样宠着她一辈子,是不是她一辈子生不出孩子,你也不在乎!”

“是。”沈羡淡淡道,“就算一辈子没有孩子,我亦是不在乎,只要有她就好,谁若当从中阻挠或者使什么手段,别怪我不怪气,我瞧着您这几年在府中不太愿意管事,既如此,您也就好好的待在院中,别在生出什么事端来,有些事情,我不愿意说,不代表我不清楚。”

嘉禾猛的后退一步,手掌不小心扫到案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上,砰的一声摔的粉碎。嘉禾脸色惨白,她死死的望着沈羡,他这是何意思,什么叫做有些事情,不愿意说,不代表他不清楚,莫,莫不是当年她让人追杀谢瑜的事情被儿子知晓?

她为着一个男人追杀他的妻儿,这样的事情,嘉禾又岂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知晓,她亦有羞愧之心,当年的事情是她一时糊涂,这么些年过去,她日日夜夜的去佛堂忏悔。

沈羡不去理嘉禾,转头跟孔芷熹说,“你先回院子去吧,我已给大哥送了书信,过了年,风雪停,我派人送你回去。你也放心,我劝过你兄长,你的亲事他不会再逼迫你。”

“谢谢沈大哥。”孔芷熹低头,有些羞愧,也有些想哭。

孔芷熹出啸风堂,回玉珠身边去。

啸风堂余下嘉禾,纪氏,沈麟和沈羡。纪氏抱着沈麟噤若寒蝉,她实在有些怕沈羡的,这么些年,她已知道沈羡的手段,就盼着他方才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

沈羡侧头看了眼纪氏,没有半分表情,这才转身大步出了啸风堂。

纪氏跟嘉禾打了声招呼,拉着沈麟出啸风堂,嘉禾甚至没听见她说话,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太师椅上。

纪氏出了主院,还在不安的跟沈麟嘀咕,“你大哥他会不会听见我说的话,若是听见可怎么办,怕又要暗地里给我下绊子。”

沈麟道,“都说祸从口出,你明知晓大哥脾气,偏偏喜欢口虎口拔须,怪得了谁。”

“你这孩子!”纪氏也恼了,“真是不知你怎么总替着他说话。”

——————

孔芷熹回到颐华院,玉珠正吩咐着奴仆们把盆景菊花摆放在院子里,“那边摆两盆就差不多,然后院子门口也要摆上几盆…”见到孔芷熹垂头丧气的进来,她过去笑道,“公主放你回来了?你若是嫌闷,陪我四处走走。对了,你想吃些什么,我还不知你的口味,待会吩咐厨房去准备。”

见玉珠如此好,孔芷熹越发过意不去,都快哭了,“嫂嫂,都怪我不好,我不该随意跑来京城的。”

玉珠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来。”她皱了下眉,“可是公主说了些什么话?”

孔芷熹不愿说出那些话惹玉珠难受,就摇摇头道,“也没甚别的事情,只觉得这样突然跑来麻烦了嫂嫂跟沈大哥,我,我想着今天过了大年,明儿就搬去客栈上住,这样打扰着实在不方便。”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如何能让你去客栈住着,这可不成。”玉珠知道怕是方才在嘉禾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孔芷熹还是坚持,玉珠却是万万不会让她去客栈住着,到了最后,孔芷熹犹豫下,“若是不成,我去住在谢大哥府中,等着过几天沈大哥派人送我回去就是。”她已从府中丫鬟口中知道谢澈是嫂嫂娘家收养的弟子,不过和亲生子没甚区别,如今开府另立门户。她觉两人有缘,路上又相伴好几日,去他府上叨扰几日也比待在国公府好。

玉珠劝说半天,她还是不愿留下,玉珠就道,“这样吧,等你沈大哥过来,我问问他,不过今日必须留在府中用过年夜饭。”

孔芷熹点点头。

晚上年夜饭时,嘉禾推说身体不舒服,未曾出门,只有她们几人用年夜饭。今年还是和去年一样,吃过年夜饭,沈羡带玉珠去夜市看花灯,两人乘着马车出门,玉珠就把孔芷熹想要出去住的事情同沈羡说了声,沈羡道,“既然她想去谢府住,也无妨,多个几个丫鬟奴仆去伺候着就是,谢澈的府是个三进的宅子,去小住几日也无妨。”

都不放心她去客栈住着,客栈里住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她一个貌美姑娘不适合住客栈。

玉珠点点头,“也好,待我回府中安排一下。”

次日,玉珠亲自去谢府一趟,跟他说了这事情,谢澈表示可以,谢府空置的院落有不少,年前才打扫过,可以直接住进去的。两人聊了片刻,玉珠起身回府,谢澈亲自送她出府,站在正门前,望着她乘马车离去。

玉珠安排两个二等丫鬟,又把白芨和另外几名仆妇拨了过去让孔芷熹带过去,初二一早就送她过去谢府,玉珠也同沈羡回了趟娘家,今年不能在府中长住,在娘家用过午膳,两人就回了沈府。

到了初八,风雪渐渐停了,等着雪化,孔芷熹就能回栎州。除了这件事情,京城这几日还有出了一件别的事儿。这事儿同沈府的大姑娘有关,沈府大姑娘是纪氏生出的庶女沈滟,已嫁人好几年,育有两个女儿,最近刚怀上第三胎,这事儿是她夫君惹出的风流债。

第131章

沈滟嫁的温家嫡子,不算什么高门大户,温家嫡子才华不错,当年科举做了进士,在翰林院熬了几年,慢慢坐上侍御史的位置,从六品下的官职。比起京城那几个少年时期就才华横溢的,二十来岁做了三四品官员的儿郎,温家嫡子或许没他们出彩,性子却很老实忠厚。

这门亲事亦是纪氏亲自挑选的,她知女儿性子有些倔,被养的脾气不算太好,不敢给她寻高门大户的人家,就低门嫁女,挑了个老实忠厚的,温家嫡子这些年对她也挺好,虽只生两个女儿,公婆俱不敢催促她,年前刚刚把出喜脉。

沈滟这几年一直嫌弃温家嫡子,觉他碌碌无为,和大哥差不多的年纪,熬这么几年下来却只是个从六品下的官职,对他不冷不热的,言语之中总会透着嫌弃,可温家嫡子待她一直很好。

从这几年温家嫡子待沈滟的好,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纪氏就很满意这门亲事,她是过来人,知道女人该需要什么样的男人,可沈滟偏不这么觉得。

这次温家嫡子出的事情,让京城众人十分吃惊,怎么都想不通忠厚老实的温家嫡子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原来初七这日,温家嫡子养在外头的外室抱着一个半岁大的男孩儿跪在了温家大门口,口口声声说怀中抱着的是温家嫡子的儿子,求温家给她一个名分。这女子看着娇弱无依,身上穿着打扮也是简单,她跪在温家大门前磕的头都破掉,只求温家给她孩子一个身份。

沈滟初七的晚上就哭着跑回沈家,闹的整个沈府都知晓,纪氏心疼的不行,摔了不少东西咒骂温家嫡子,“这个温春华,他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养外室,这么下作的事情他竟敢!温家真是好教养,这都教出的什么孩子!”

沈滟哭道,“当初还不是你让我嫁的,我不满意,你说我性子被养的太娇,嫁高门大户怕和公婆处不好,说他忠厚老实,非要我嫁,现在可好!就因我生不出儿子,他就敢在外头养个外室,如今连孩子都有了,这叫我可怎么办,姨娘,我不管,我要和离!”

“和离什么!”纪氏咬牙道,“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的,真是欺人太甚!”

次日一早,玉珠也得知这事儿,不是特别惊讶,沈滟嫁给温春华,她早就知晓,虽不太清楚夫妻两人之间的事情,可是沈滟性子高傲,对温家嫡子不算太好,感情都是相互的,她这样,对方迟早会心寒。只不过,做出养外室的事情的确不道德。

这事情她说不上对错,不过还是吩咐管事的给纪氏那边拨了不少东西过去,沈滟怕是要在家中住上一段日子。

初九,温家父母携温春华和两个女儿来沈府跟沈滟道歉,玉珠没过去,这算是温家的家事,她掺和进去不好。不过听丫鬟说了,温家二老看着很是可怜,当着纪氏和沈滟的面前,打了温春华,又说这次的事情亦会处理好。

纪氏冷着脸问,“如何处理?那个外室和那孩子,你们打算如何?”那孩子据说和温春华长的七八分相似,不可能有假。

温家二老哑口无言,半晌才道,“这事情是春华不对,那外室我们会送去乡下庄子上,孩子,孩子却希望留在府上,毕竟是春华的骨肉。”

沈滟气的跳脚,“一个野种你们也想留在府上,我的颜面何存!我要同温春华和离!”

事情到底没谈拢,温家肯定不会放弃孩子,这事情于孩子无关,他们总不能把孩子也给送去乡下。等着温家人一走,沈滟哭着闹着要和离。纪氏岂会让她和离,两个女儿,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和离了可怎么办。

沈滟又气又怒,就动了胎气,府中又是一片慌乱。到了元宵,她胎象才稳了些,元宵节,府上一块用膳,沈羡这几日也在,沈家人少,就那么几个人,用膳时寂静无声,纪氏到底没忍住,跟沈羡说,“世子,阿滟的事情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温家太欺负人了,想请世子给阿滟做个主。”

府中女子怕是没这个能力,唯有沈羡,他是朝中重臣,若去找温家,温家肯定会尽快把事情处理。自打上次温家人上门,这都过去几天,温家却连个信都不曾有。

沈羡道,“用过膳再说此事。”

纪氏和沈滟心中大定,都以为他会看在兄妹的面子上帮沈滟这把。

用过膳,食案撤下,众人不曾离去,聚在偏厅喝茶,纪氏急道,“世子,阿滟的事情该如何,我想着,温家…”不等她说完,沈羡打断她的话,“能如何,你让我解决此事,是希望我亲手剐了那对母子?不过一个外室罢了,正好生了男孩,让温春华纳她做妾就是,那孩子阿滟愿意养就养在她身边,不愿意丢给那妾侍就成,还有甚需要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