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了个女儿。

Daisy,她倒也不勉强,本就是个名字,既然不是男孩,便随着他叫Daisy。

Daisy和他相处得很好,每次Daisy玩躲猫猫的时候,只有柏谨言能找得到她,而Daisy三岁的时候已经会问为什么全家,她姓展、妈妈姓傅,爸爸姓柏,她不是应该姓柏吗?

每次这样问的时候,她的母亲都是眼神一深,极其沉默的,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进卧室。

“因为你还有一个爸爸,他在天堂。”

柏谨言从不避讳在女儿面前谈到展嘉瑞,因他希望Daisy能明白自己是因为爱出生的。

他不去敲她的房门,是因为他知道,她无法去详说,亦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他将他们的照片在Daisy一岁后全部还给了她,他当年说过,为了孩子,他不希望她沉浸在悲伤里,而孩子顺利降生,她应该有的,他不想剥夺。她没有回答Daisy问题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能猜到,她应该是去翻那些照片了。

当然,Daisy也不会懂,为什么其他孩子的父母都是睡同一间房,她的父母确是分房睡的,这个问题在柏谨言那里得到了答复:“因为我们家大啊,房间太多了,不能浪费。”

的确如此,为了好动的Daisy有更好的活动空间,柏谨言挑了一栋临江的别墅,风景辽阔,地区也不偏,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屋子,房间自然是多的。

……

傅随安已是业界有名的广告策划,自她操作的广告无一例外地能提高公司产品销量的百分之三十以上,客户公司趋之若鹜,自然也不乏青年才俊,虽然有许多人听闻她已婚已育却还是不肯放弃,毕竟她从未戴过结婚戒指。

喻桓是一家药业公司的业务经理,潇洒倜傥,口才亦好,追求傅随安整整一年,可惜不为所动,莫可可常常劝他说:“你要是见过她丈夫,你就明白人家为什么看不上你。别伤心了,你看随安那副样子,明显就是被照顾得很好又事业运极好的太太,你啊,想开吧,做男小三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是很喜欢傅随安,甚至喜欢到就算真的确认了她有丈夫有孩子他还是锲而不舍。

这次公司的新产品又是来让傅随安提文案的,他和她探讨了许久,夜已深了,他们肚子空空,他自然便问了句:“一起吃饭?”

傅随安拿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孕期流了太多眼泪,导致她的视力下降了许多,她眯着眼看了下时间,9点了,公司的人基本都已经回家了,柏谨言虽然没有来电话可她知道他一向是为自己等门的,他一向是不催她的,从来不催。

“不了,我回家吃吧。”她收拾了收拾,拿起包正准备走。

一身职业装,干净利落,柔顺的短发意外显得她更有女人味,水晶质地的圆形镂空耳环闪着璀璨的光亮,她最吸引他的是那双白皙又如凝脂的柔荑,拿着笔,眉头深锁,绞尽脑汁想着创意的时候十分动人。

“你不爱他吧?”喻桓突然凝在她身后,突然沉着声音问。

如此问话,或许是为了釜底抽薪,突破重围吧。

她一愣,转身看向他。

“你说谁?”

“你丈夫。”喻桓斩钉截铁,俊脸沉沉。

“你为什么这么说?”她微微蹙眉,并不喜欢有人这样窥探自己的生活。

“你不爱他吧,那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自由的机会?!我知道你一定不爱他对不对,他凭什么绑着你,挥霍你的青春,霸占你的时间?你先不要反驳我……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我这样说,毕竟怎么说也是枕边人,但是我觉得我的预感不会出错的,随安,我一直看着你,你可能有时自己都没发觉,我一直都在关注你,你不快乐,你的眉头从来没有完全松开的时候,你有时候会陷入沉默,你有时候嘴唇抿得像一条直线,而且你从来不戴婚戒,哪有已婚女士不戴婚戒的?如果不是因为对这段婚姻不满意或是根本不爱自己的丈夫,怎么可能不戴戒指,这本来就是一个感情归宿的象征不是吗?”

她内心没来得及时觉得他说得是错,还是对,她从来没有深想过这些问题,只是,被他的一番话不可避免的带入深深的思绪当中,所以在喻桓一步步逼近,甚至连面庞近在眉睫的时候,她忽然方像触电般地惊醒,而喻桓就那样猝不及防地被推开,差点狼狈地跌倒在她的办公室里。

“我说对了是不是?!”喻桓兴奋不已,挑着剑眉,扬着声音。

她为什么不戴婚戒,连她自己都给不出答案,当初和柏谨言结婚太匆忙了,什么都没准备,而她和展嘉瑞的婚戒是说好了等展嘉瑞从国外回来再一起去香港专柜定做的,然后……柏谨言,柏谨言他曾经状似不经意地问过她是否要买婚戒,是否想要去度蜜月或者一场盛大的婚礼,可是她皆摇头说不需要了。本就是勉强,何必要做得似真的一般。

戒指,她从来不曾注意过这些,莫可可曾经也提起过戒指的事情,她也没多想,只是这可能是底线吧,她无法想象让柏谨言替她戴上戒指的场景,那种感觉就像是将展嘉瑞彻底地从自己的心里剥离,他已经死了,她无从去诉说,无从与他沟通,甚至无从去想什么。

“你想多了。喻桓,我当你是客户,是朋友,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甚至他比她还小一岁,她只当他是个头脑不清醒,做事热情过多而冲动的弟弟。

她转身一步步地走,喻桓仍在后头不死心地粗着嗓子喊:“随安,你考虑清楚,你真的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爱的男人身上吗?!何况,何况听说他还是个瘸子。”

话落,她忽然浑身一震,喉间莫名一阵阵的泛酸,她转过身淡淡地看向喻桓,在他眼里以为她有所动摇的时候,只听到她叹了口气沉着声说:“……他不是瘸子。”

他现下已经康复了。

至少现在不是。

回到家的时候,女儿已经睡了,自是柏谨言哄的。

在她打开门的一瞬间,果然见到一如既往为她等门的柏谨言,他膝间摊着最新航空寄来全英文《商业周刊》,听到开门声立刻掀眼对她笑了笑,亦没有多问什么,只说了句:“回来了啊,给你热饭,今天烧了骨头汤,前两天你不是说想吃嘛……”

“谨言。”她突然启唇唤了声。

“恩。”他边热菜边给她盛饭,低低应着。

“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不后悔吗?”其实并不是他占了她的时间,喻桓那一番话的意思,傅随安却拿来反问了柏谨言,因她一直觉得是她耽误了他。

他怔了怔,面色如常,容色苍峻,笑容很温和:“怎么会不后悔?只要没耽误你就好了。”末了,不自觉还叹了口气。

她吃完饭看了会儿电视,累得不行一倒头趴在他的膝盖上便睡着了,她已经习惯了拿他的腿当枕头了,她的重量还是有些沉的,很多时候,他都感激,终于他的腿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她的重量,有了清晰的知觉。

“随安,其实我很想告诉你,我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

他却只敢在她睡熟的时候方能说出来。

其实,她怕他时间浪费了在了她的身上,他却是怕他浪费了她的大好时间,他甚至怕明天一醒来她什么都记得了,用一双忿恨绝望如当年的眼神生生地凝望着他,好似要将他的心剜了一样。他怕,这种忐忑的心情就像走钢丝一不小心便会摔得粉身碎骨,他太珍惜这些年来他们难得的相敬如宾,舍不得关系再有任何一丝的裂痕,虽然他其实知道她身边的追求者不少,却没有多加干涉,她有她的生活,如果真的有合适的,他不能也不允许自己成为她再次去爱的绊脚石。

第八十六章 别指望

《凤凰牡丹》是一 部在投资上可以媲美电影的大制作电视剧,由华尊影视出品制作,声势浩大,剧组又有严格的保密制度,至今剧本都未流出,甚至连简介都无,然,此项目却因女主角一直悬而未决而耽搁,而男主角一直定的是近几年上位极快的当红炸子鸡,甚至被外界称为“华尊印钞机”的元湛,其良好的观众形象和粉丝影响力一直是业界人士看好的原因,当然,要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站稳脚跟,仅仅凭借这些因素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一个强大的平台和极其雄厚愿意买账的金主。

“元湛家 人都在国外,家庭殷实又是国外名牌大学毕业的,哪需要什么其他背景,我不信!”

“就是,我们元 湛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洁身自好,没有半点绯闻,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情,不要抹黑他好嘛!”

“……我很喜欢他,希望他最好永远都不要谈恋爱!”

这是档类似调查口碑的小节目,仅仅是借元湛的名声炒作,采访的路人及粉丝皆对元湛有极好的印象,以刚刚得到的收视率数据来看,是这个普通的地方台最好的成绩,不可不说聪明。

“这个台,跟他们去打个招呼,再有牵扯到元湛的,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敞亮而略显奢华的室内,水晶吊灯氤氲着朦胧的灯光,十指丹蔻的手轻轻按了下电视遥控机的关机键,冷淡强硬的女声淡淡地响起,之后是下属唯唯诺诺地应和声。

“都出去吧。”顺便交代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她想休憩会儿便挥了挥手,揉了揉有些作疼的太阳穴。

几个工作人员鱼贯而出,她方才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清了清喉咙。

“……何必呢,他们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男性磁性好听的声音在卧室门打开的瞬间幽幽地响起,她敛下眼,眼色微凉,转过身抬眼看向他,面色稍带冰霜:“你是我的印钞机,如果被小人利用岂不是浪费了?毕竟,我花了那么多钱捧你,不是吗?嗯?”

不知不觉,她已走到他跟前,轻蔑地挑起他线条近乎完美的下颚,眉梢略带嘲讽,笑靥妩媚。

元湛眼里闪过一丝冷光,不自觉地避开她的触碰:“我晚上还有一场夜戏,我先走了。”

“等等。”陈碧落不是没有看见他眼里的抗拒,她只是无所谓的笑笑,拾起地上皱得紧,甚至有些破损的领带,递给元湛道,“把你的领带带走。”分明是昨晚她扯下来的,可现下她却嫌恶地用指尖递还给他。

他目光沉沉,盯着那根领带过了半晌时间,如果眼神可以将东西燃尽,想必陈碧落手中的这条领带早就不复存在了。

“谢谢。”庆幸的是,他早就习惯她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晚上她还会死死搂着他不让他走开,白天却仿佛如梦初醒,常常用眼神与话语将他刺得透骨酸心。

有时,他想,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怎么偏偏就落在她手上了。为什么偏偏在他人生最低谷最无助的时候,只有她对他伸出了手,在他其实感激涕零的时候却变了个样将他折磨得不成形,幸好,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也幸好,这些年演戏下来各种大悲大喜的角色都尝试过了,亦早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面无表情的能力。只是有时候,多少还是会有些……莫名的痛心,寻不到由头的难受。

他有一个很俊挺的背影,光见结实的后背即知是个丰神俊朗的男人。

她很少会看着他走,因她有荒诞的规矩,他跟她分别或是分手的时候,他必须在她没有看他的时候离开,他虽然想问原因却拗不过她素来的强势。

有一次,云雨过后,她忽然发了狠掐着他的脖子方说:“你记住,我不喜欢别人离开我的背影,我更不喜欢等人。”

其实,他觉得其他人离开她时,她也能看到背影,为何偏偏对他那么苛刻,如此莫名其妙的要求令他从百思不得其解到不得不照做。

而她所谓的不喜欢等人,更是让他吃了好几次亏,初次他不小心在她传召他时迟到了五分钟,仅仅只因为航班延误,到了她跟前她什么都没说便让他走了,他以为就此而已,没想到第二天他便收到了要去巴黎拍广告的消息,内容有一个是需要他跳水完成,天知道他此生最怕的就是水,小时候家里穷,村子里都是池塘,他曾经在冬天不小心跌入池塘冷得浑身发抖,要不是父亲拿出了家里的存款从县里请了医生来看,他可能就死了。

她逼得他如此紧,一个行差踏错便折磨得他翻来覆去。那个广告片,她就是这样威胁的他:“要么你拿钱赔违约金,要么你就跳下去,你若是死了,且放心,你的财产我会替你做好安排,等到你植物人未婚妻哪天清醒的时候,我一定会全数交到她手上的。”

是的,他没钱,他将自己卖给她,即使是后来光环在身又如何,他终究不是自由的,想想那些高昂的医疗费用他便将恐惧吞了下去。

不说他对自己未婚妻应泽如有多爱,但在他父母亲过世后,就是应泽如的父母省吃俭用将他养大成人,他对她有感情,有责任,初来A城的时候,他们是抱着对这个大城市的向往和憧憬来的,谁知现实太残酷了,撞应泽如的是大型卡车,司机师傅不过是个替工厂跑一趟得到不到一百多块的人,工厂也只是象征性地赔了他们一些钱,而他们在这个城市无亲无故,杯水车薪,很快便根本付不起料理一个植物人的护理费及医疗费。

元湛永远忘不了那天,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上都是灰黑的尘土,走在街上甚至有那么几个人给他扔硬币,心里像一根针将自己的内心戳得千疮百孔,走着走着他收到一张比赛的宣传单,那是近几年极火的一档选秀节目,得到第一名就会有一笔在他看来巨额的奖金,心一横,他花了仅有的钱整理了下自己便报了名参赛,只可惜在这个地区五十进三十便被淘汰了,走出赛场门口便听见有几个选手在窃窃私语,透露出的信息便是:比赛的三甲早已内定了,前十名基本也都是有经纪公司的选手。

他忽然讪讪笑了出来,泪水泛酸地从眼眶里流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觉得肩上重得要将他压垮,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几个硬币,他在想明天怎么过,甚至还会不会有明天。

终于,她出现了,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红色长裙,妆容精致艳丽,举手投足间有睥睨一切的气势,身后跟着一溜穿着西服的人在那儿喊着:“陈总,陈总……你走错路了,台长办公室在那儿,这儿是选手的地方……哎……”

那天,他怔怔有些发蒙地盯着眼前这个跟他犹如两个世界的女人,她虽然穿着黑色高跟鞋还是比他矮了快一个头却气质慑人而出众,他隐约听见她斜睨他,用指尖略有些不屑地挑起他脏乱的发丝,如梦呓声音仿佛从喉咙里飘出来,呢喃地道:“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她出声启口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倏地惊醒:“……你是?”

“觉得不公平对吗?为什么他们都长得没你好看却可以将你比下去?”她含笑低语,指腹拂过他的鼻尖,停留在他的眼窝处,“看你的样子应该已经来不及怨天尤人了吧,这个世界多半就是这样,如果你不甘心,大可以找个比他们还要硬的背景,怎么样,要跟着我吗?”

那种口气,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仿佛在问一条狗,一只猫,而且她要听话的。

这些年,他很努力,在她为他搭建的平台上,他付出了比其他人更多的汗水,从来没有用过替身,一年甚至可以拍二十部剧两部电影,三百六十五天近乎全勤,然,他知道,如果她不开心,也许她照样可以将他打压下去。

为什么会没有绯闻,为什么他一直以来都是良好正面的形象,为什么他这么好,为什么甚至没有任何家媒体会去黑他,为什么她为他编造的家庭背景时至今日都未被拆穿,她的势力、“华尊影视”的实力,他从这些地方可见一斑。

“我是不是你养的一条狗?”

很久之前,她又将他逼急了,他就那样生生地寒声质问她。

她轻轻一笑,眼角尽显嘲讽:“当然不是,狗比你听话。”

他心口如重锤一击差点窒息,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不敢相信,她长着一张美丽动人的脸说出的话却是这样的冷酷无情,半点没有人性。

“其实,她还是有好的一面的,至少她帮我找了最好的医院来安置你,至少许多时候,她还是很维护我,她这样折磨我,也就意味着她要多熟知我的习性才能做到啊……泽如,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你什么时候能醒来,你醒来我们就结婚吧,我不想再当艺人了,太累,太累了……”元湛坐在迎泽如的病榻旁给她仔细地擦着脸,容色却晦暗不明,声音很轻,眼神深幽而复杂,“泽如,其实不要紧的,我不催你,这些年我也差不多存够了钱了,再过一段时间吧,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离开她了,到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

夜晚,月色如水。

影视城却灯火通明,雨磅礴地下了起来,他就那样从后面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怀里,雨水从他棱廓分明的脸颊滑下,他蹙眉饱含深情地在她耳畔呢喃:“不要走,嫁给我,我们重新来过,我答应你,我永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好不好?”

“咔!”

这条过了。

元湛敛下情绪擦了擦眼皮上的水,化妆师赶紧过来补妆。

陈碧落正坐在一旁的休息区,助理凑近她耳语一会儿,她的脸色一点点地阴沉下来,目光冷睨着元湛,粗着声音低哑着喉咙道:“他真的在医院这样说的?”

助理点点头。

“刚刚那场戏你觉得好吗?”陈碧落突然话锋一转,面容艳丽慑人,随手点了支烟,眉眼染上一层薄雾。

“……还不错吧,我看赵导挺满意的。”

闻言,陈碧落吭声冷笑起来:“这场戏,他真不配演。”

那助理跟了她许久,从元湛出现的那天起,她便觉得眼前这个她熟悉已久的上司变得陌生了,至少对元湛的态度真的叫她摸不清头脑。护他的时候护得像护犊子,折磨他的时候折磨得像不共戴天的仇人,真真叫她看不透。

“跟赵导说,这条我觉得不满意,重新来。”

话落,连陈碧落的助理rose都不禁打了个哆嗦,现下可是冬天,不管元湛平时健身课程再多也抵不过严寒侵袭。

这一个晚上,就那样,元湛破天荒NG了三十多遍,这些年演技磨练得炉火纯青,连导演都挑不出错,可偏偏制作方财大气粗,导演不得不看脸色,生生不忍心将元湛折腾得俊脸惨白得如鬼魅,浑身无法克制地哆嗦。

第二天,华尊影视有几个新入职的员工皆是元湛的粉丝,在中午休息时间躲在茶水间撞上来公司开会的赵导便壮着胆忍不住地问:“赵导!赵导!外界都说咱们陈总是元湛的金主,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就是!你就告诉告诉我们呗!”

赵导皱了皱眉,回想昨天晚上的场景,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开口道:“怎么可能?!”

话落,赵导方意识到失言了,毕竟是陈总的八卦,岂能随意谈论,但是到底开了口,便也就继续说道:“你们也别瞎猜了,陈总是不是元湛的金主我不知道,但陈总不是很待见元湛倒是真的,昨天那个戏啊,你们是没看到,连我都觉得不忍心,淋得真是浑身都在发抖,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刚好来开会我也就索性放全组大假了,刚好让元湛也缓一缓……”

……

“你这么折磨他,何必呢,你也知道你没多少时间了,伯父让你回美国完婚也不是催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静谧的办公室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柏谨言拄着黑曜石光洁剔透的拐杖,容色苍峻,透过落地窗望

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低声劝道。

陈碧落别过脸,不置可否:“你有空还是想想怎么讨你妻子的欢心吧,这个事情你就别管了,‘华尊’是你在控股,但你别忘了,这是我的私事,公事上我可以听你意见,私事我只听我自己的。”

“……也罢,我不劝你,你自己想清楚。”

她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怅然若失,然后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起来:“谨言,婚我是肯定要结的,我活了两回难道还会活不清楚吗?他……呵,谨言,我以前很希望他想起来,如今倒不希望了,反正结果还是不会变的,我没指望他像你一样到我跟前赎罪,我只是觉得既然碰上了放过他太可惜了,现下我也到了渴望家庭的时候了,政治联姻我本来就不排斥,爸爸给我挑的人我也没觉得哪里不好,就这样吧,他原本就是想从我身边逃开的,等到我和你一起策划的剧落实拍完后,我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终究是要回美国的,将来他若是有办法真的从我身边逃开,呵,我倒也愿意成全他。”

……

其实,第二天元湛是没有什么事,一丝没松懈还赶到米兰参加了时装周,状态看起来极好,只是回来后又连续赶了几场夜戏便病倒了,连他的主治医生都禁不住地念叨:“……拼命也不是那么拼的,命只有一条!”

她去病房看他的时候,他正在看《凤凰牡丹》的剧本。她凝在病房门框旁,环抱着胸斜睨着他,以为他能在剧本里想起什么,可他抬眼望她的目光空茫而冷静,一丝都未有其他情绪,他果然应是想不起来了吧……也好,也罢,这样省心多了。

“我该让行政部给你颁发一个三好员工奖。”她耸耸肩,嫣然笑起来,走到他病榻前递给他一束花。

他见她难得的好脸色竟心情有些莫名舒朗起来,抿起薄唇扯笑:“你不是说了么,我是你的印钞机,印钞机不卖力印钞还有什么用?”

医院病房里白亮的灯光刺得陈碧落眼睛略略干涩酸疼,陈碧落眼色一深变得幽远而沉寂,掀眼越过元湛的面庞,定定地盯着白墙上的一个点,如呢喃自语地问:“你恨我吗?”

这是她第一次用问句问他,他一时愕然不能语,在他还未回话时,她突然收回眼怔怔地对上他黑如墨玉的俊眸,心头荒芜一片,笑意凝得深深,如浅吟地道:“你记住,你应该恨我,因为你的确只配恨我。”

话落,她不再言亦不听他说转身便走,留下一室的冷香,他心脏剧烈猛缩,怔愣着竟然能闻得出她擦的香水是Jean-Paul Gaultier的。他听rose不经意提起过,Jean-Paul Gaultier是她最钟爱的牌子。

究竟要从什么时候追溯起,日久相处,无可避开,他对她的熟悉度也愈发深了,在他抗拒得不行对她采取两耳不闻时,她的所有就像钻进心底细缝的凉风肆意地侵袭进来。

第八十七章 心刺

父亲很早的时候就 对陈碧落说过:亲爱的,你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你的幸运在于你不用风雨飘摇,不用孤苦无依,你有良好接受教育的机会,你有强大的家世背景,你有许多女孩子渴望并无法匹及的东西,但同样,你要付出的也是许多普通女孩子都会拥有的,比如柴米油盐的平淡和相濡以沫自由恋爱的权利。

她当时的 表情超乎年龄,娇俏的少女脸蛋上波澜不惊:“我懂的。”

在她父亲还未来 得及反应,她又说了一句极其淡漠而理智的话:“这同样也意味着我和他是平等的,我不用看他的脸色过活,我们的婚姻任何的牵动都影响着两个家族,即使他有心亦不能轻举妄动,父亲,我很满意这样的方式。”

平等,爱情从来不是平等的,有爱的婚姻不一定平等,而无爱的婚姻不管它看上去有多千疮百孔,至少它能保证它的平等性,因不相爱,所以可以变成极其荒诞的公平,而这她并不排斥。

当年她爱他,因爱他,步步被逼退,委屈换来的从来不是成全,她的身世比不得他,家中亦未有人替她说话,公婆虽表面上明着帮她,暗中却是存了让她依了他的意思,如今,她想最后一次吧,当见到他的第一眼,她想就任性一回吧。

肖左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和《凤凰牡丹》的导演、监制一起挑选演员,眼见看了那多都挑不到适合的,不由正揉着自己作疼的太阳穴,接起电话那头低沉朗悦的嗓音第一句话便是:“我现在在A城,女工作狂,你在哪里忙着呢?”

他从来吊儿郎当,声音一出,她便弯起来眉眼,状似没好气地说:“谁像你,肖大闲人。

她并未将肖左当成自己的未婚夫,他们一直上的是同一个大学,同一个系,一起在图书馆温习,一起临时抱佛脚挑灯夜读,他有他万花丛的女友们,她亦有那些个蓝颜知己,因婚约在身,他们很早就约定了,要做一辈子的好友,然后你未婚我未嫁便随了父辈的心愿。

今是暖日,阳光温煦。

元湛却觉得手脚冰凉发冷,黑色鸭舌帽底下神色晦暗,Ray-Ban质地良好的墨镜里那双深邃寡淡的眼神愈发暗色。他刚从另一个剧组赶来,监制约了他也来选角,却不料刚来便将她前所未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和她共枕那么多日子,现下才发现原来,她是会笑的啊……他这样想着,心底忽如骨鲠在喉,噎不下吐不出,她笑得真诚而洒脱,不似对着他,只会笑得那样蕴含着他看不清的凛冽嘲讽。

手不知不觉攥得极疼,他不知自己在气恼什么,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自己的颈项,逃都不逃不开。

他的声音从

喉间生硬的飘出一句:“还没看完人,你,去哪里……”

她拿起包侧过身经过门口站着的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他手一抬,但她好似没有发现他一样,只让他抓住了一缕空气。

拿下墨镜,他转身望过去,只瞧了个她的背影便被好些个影视学院的女孩子尖叫着团团围住。工作人员花了点功夫将围住他的人驱赶开,而他至始至终都默不作声,待室内稍有秩序些后,便神情恍惚地径自坐落到她方才离开尚未失温的椅子上。

“恩……怎么,很难受吧?”

在他耳边幽幽启口的是圈内极富盛名的监制姜桦声,不输元湛的容貌却打扮得极其邋遢,胡渣满下颚,只有那双星目含威且深沉迷人。

元湛似还未回神,只是双手环胸道了句:“什么?”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你听过没?”姜桦声似笑非笑,只是淡淡地扬起声音,眼睛还是很沉稳地盯着站在眼前一个个展示自己的面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