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向晚入座前,还是习惯性的跟小洪氏、袁氏以及谢贞娘母女行了礼,而后才坐在她的固定位子上,即老祖宗的右手边。

万华年坐在她对面,见谢向晚坐下,一歪脑袋,笑眯眯的说:“妙善你瞧,这是你给我挑的首饰,我很喜欢呢,有劳啦!”

态度亲昵,仿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谢向晚也笑得一脸乖巧,“没什么,主要是表姑长得好,所以才会衬得这簪子好看。”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待用完饭,又陪老祖宗聊了会儿天,小洪氏笑盈盈的上前提醒:“老祖宗,老姑太太,车马已经准备好了。”

“你们去吧,别耽误了时间。”老祖宗冲着女儿使了个眼色,而后又对小洪氏说:“年儿和妙善年纪小,你是东苑主母,去了宋家,多看顾她们。”

“哎,老祖宗放心,我定会把这事儿办得妥妥的。”

小洪氏嫁过来三年了,这是头一次正式以东苑太太的名义出门做客,内心很是激动,恨不得去了宋家好好表现一番,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小洪氏绝不比洪氏差。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一行人刚刚抵达宋家内院,谢嘉思刚刚介绍完毕,便有人找茬了。

“好个大胆的商人妇,竟敢无视朝廷律法——”

听到这声充满鄙夷的斥责声,谢向晚好想仰天长啸:特么的真是天道好轮回、有因必有果呀,昨儿她刚拿逾制挤兑了旁人,今儿便有人用同样的借口羞辱谢家人…

第054章 接连受辱

谢向晚心里吐着槽,脸上却丝毫不显,她顺着声音看过去。

说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

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下配一条月白色的月华裙,乌鸦鸦的长发挽成个堕马髻,鬓边簪着赤金嵌红宝石的花簪,耳朵上坠着赤金垂珠耳坠,颈间戴着赤金流苏璎珞项圈。

红艳金灿的装扮,映衬得小姑娘原就有些圆润的脸庞更显富贵。

且小姑娘长得虽圆润,五官倒还清秀,个头不高,年纪略小,却已显露出少女的体态。

纵观此人的容貌和体型,谈不上多么惊艳,却是时下太太夫人们最喜欢的模样——有福气、好生养。

只是,小姑娘脸上过于明显的嘲讽表情,让她显得有些刻薄,大大损坏了自身的‘优点’,让一群太太们不由得皱眉。

因为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商人妇’,大家虽然知道小姑娘真正要骂的是谁,可被个十三四的晚辈,直接点出自家身份上的不足,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舒服,看向她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尤其是谢嘉思,一方面她是主人家,客人当着她的面嘲笑另一个客人,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对她的轻慢。

更不用说,被嘲笑的那个还是她娘家的嫂子。

“李二娘真真嚣张,她虽是李主簿的女儿,可我谢家也不是普通商户呀,”

谢嘉思的脸沉了下来,略带责怪的目光看向小姑娘身侧的一个中年妇人。那是县衙李主簿的娘子,面前这小姑娘的亲娘。

可那李娘子竟是没看到众人的脸色和谢嘉思的眼神,反而一脸清高的站在一旁,身子侧立着,竟是连个眼角余光都不屑给谢家女眷。

很显然,李娘子对女儿的那句话非常认可,或许女儿不说,她也会张嘴。

靠,这叫什么事儿?

你丫若是真的嫌弃商贾暴发、粗鄙、上不得台面。大可不必参加宋家的赏花宴呀。

如今你来都来了,却当着主人的面嫌弃别的客人,说句不好听的,盐商确实市侩、粗鄙,可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当着一众客人的面口出恶言,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儿,足见李家的家教也好不到哪里呀。

不管如何,被李二娘‘训斥’的小洪氏最是难堪,只觉得自己似是被当众剥光了衣服,旁人投向自己的目光也满是厌恶、鄙夷。

脸上仿佛着了火。烧得她两颊通红、满心怒火。捏着帕子的手用力撕扯着。几乎将一方上好的丝帕扯成烂布条。

穿来这个苦逼的古代也有三年多了,小洪氏自以为已经适应了古代的生活,也亲身感觉到了古代的阶级差别。

她也知道在大周,商户备受轻视。哪怕富可敌国,按照法令也是不能穿金戴银,不能穿丝缎锦帛的。

甚至,连衣服的款式、颜色也有诸多限制——不能用金绣也就罢了,衣服的颜色只能用间色或是浅色,大红、雅青以及正黄色等绝对不能用。

种种限制,就是因为是商贾,这让在‘笑贫不笑娼’的年代穿来的小洪氏根本无法忍受。

而不能忍也要忍,谁让谢家是盐商呢。

以前小洪氏觉得她已经够委屈了。今天才知道,过去那些都不算什么,似眼下这样被人一指头戳到脸上,当着面的羞辱才是真正的委屈呀。

嘴唇嗫嚅好久,小洪氏的大脑经过短暂的空白后。终于有了思考的能力。

深深吸了口气,小洪氏扯出一抹笑,故作大方的说道:“这位就是李主簿家的二姑娘吧?”排行二,人更二!

李二娘扬了扬下巴,很骄傲的说道:“没错,我爹正是扬州县主簿。”

听她那语气,仿佛自己父亲是多大的官儿一样,选择性忘了在大周朝,主簿官阶九品,是百官中官阶最低的存在。

小洪氏向前跨了一步,身上的大红缂丝蝴蝶葡萄褙子在阳光的映照下愈发鲜艳,头上的赤金首饰更是一片金灿。

许是终于开了口,小洪氏感觉自己已经打破了这种尴尬,脸上的笑容自然了几分,她轻声道:“我嫁入扬州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李主簿是四年前才来到扬州的吧?”

李二娘继续梗着脖子,不以为然的说道:“是又怎样?”早来晚来不都是县衙的二把手?!

小洪氏的笑纹加深,别有深意的看了李娘子和李二娘母女一眼,轻声道:“这就难怪了,李主簿一家初来扬州,并不知道扬州的旧事,想必也没听说过咱们谢家的名声吧,呵呵~~”

传说当中的神呵呵出马,果然让李二娘变了神色,她先是扭头看了自家亲娘一眼,见李娘子也是满脸疑惑,旋即又转过头,定定的看了小洪氏一眼,语气不善的说道:“什么名声?不就是扬州第一‘盐商’嘛!”

她故意将‘盐商’两字咬得格外重,惹得在场其它几个官家小姐嗤嗤笑出声来。

“还不止呢,呵呵,人家谢家还是两淮第一巨富呢。”

几位官家小姐中,一个身着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与李二娘年纪相仿的女子掩口轻笑道。

她的语气柔和,但话里的讽刺意味儿十足。

小洪氏笑容一僵,长长吸了口气,决定不再卖关子,直接给出答案:“没错,我谢家是盐商,可六十余年前,太祖起兵抗击前朝暴政,率义军行至江淮…我谢家秉德公(谢家发家老祖宗)倾尽家产资助义军——”

小洪氏回想起谢嘉树跟她说的家族史,模仿着谢嘉树那种自豪又崇敬的口吻,昂声道:“运粮草、捐军饷、赠伤药…为新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太祖爷亲书‘义商’两字赐予吾秉德公。”

小洪氏越说越有底气,最后颇有气势的抬起头,目光直视李娘子母女,朗声道:“如今,那太祖钦赐的‘义商’牌匾正高悬于谢家祠堂正堂!”

‘义商’的来历扬州尽人皆知,谢家更是当做整个家族的荣耀,每个谢氏子孙都烂熟于心。

小洪氏说激昂。谢嘉思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腰杆都不由自主的挺了起来,一双明媚的凤眼里满是骄傲,略带鄙夷的扫了李二娘一眼。

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家有太祖御赐的匾额,岂是一般盐商所能比拟的?

慢说是着绯衣、穿缂丝、配饰金银珠翠了,就是住得房子稍稍逾制些,扬州官府也不会真心查处。

也就你李二娘这个棒槌吧,人傻且二,一家人初来扬州、没什么根基,不知被谁撺掇两句。就跳出来排揎谢家。

哼。真当咱们谢家是普通商户呀。你也不想想,若是谢家果如表面上显现的那般普通,扬州知府、两淮都转运使又岂会跟谢家交好?

至于李二娘为何找寻谢家,原因也简单。迁怒!

说起来,李二娘、宋晴,还有方才插嘴的方四娘等几个小姐,年龄相仿,经常在一起玩儿。

偏宋晴不但人长得漂亮还颇有才气,是一干小姊妹中最出挑的。

三四个出身官宦之家的小姐心里嫉恨宋晴,旁的错处挑不出,她们便拿宋晴的出身做文章。

每每几人聚会的时候,李二娘等人都要挤兑宋晴两句。

出身商贾。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是宋晴唯一感到自卑的地方,所以每次遭人暗讽的时候,她也是强忍着羞怒,故作不以为意的一笑了之。

而几位小姐呢。特别享受才女宋晴‘自卑’的模样,是以,才会‘大度’的接纳宋晴这个商户女入她们这个小圈子。

但,近两个月来情况陡变,她们一向看不起的宋晴竟然有了个伯府少爷的未婚夫。

虽然这个伯府少爷的出身很不光彩,可人家毕竟上了延恩伯家的族谱,是延恩伯承认的二少爷呀。

宋家亦是延恩伯府正经的亲家。

宋晴也一跃成为伯府二少奶奶,虽没有品级,却是实打实的勋贵了,身份也将彻底改变。

只要宋晴肚子争气,又会教导儿女,背靠伯府这座大山,她的富贵前途不再只是幻想。

而李二娘她们呢,也将从原本俯视的官家小姐,瞬间变成被宋晴俯视的小吏家眷。

其中落差之大,哪怕李二娘几人还没有真切感受到,她们也能想象的出来。

越是想象得到,她们越是愤怒——凭什么,她们堂堂官家千金都不能嫁入高门,宋晴一商贾女却能跃上枝头?!

心里不忿,想找寻宋晴的不是,却没有机会。

自两家开始议亲后,延恩伯府便从京里派了两个教养嬷嬷来,专门教导宋晴规矩。

直到出嫁前,她们都甭想见到宋晴。

就在几人满肚子愤懑无处宣泄的时候,小洪氏一行人撞了上来。

李二娘等人一看,这些都是宋家的姻亲,还出身商贾,得,就是你们了!

所以,她们嘀咕了一番,方四娘眼尖,看到小洪氏从头到脚都‘逾制’,便以此为借口,准备好好羞辱谢家一番,好让这些低贱的商家女知道知道‘规矩’。

结果人家小洪氏非但没有乖乖受辱,还饱含深意的解释一番,这让等着看好戏的方四娘等人很是郁闷。

眼珠子转了转,方四娘正欲‘提醒’李二娘,不想这个不负‘二’名的李家二小姐已经开口了:

“‘义商’?那不还是‘商’?太祖爷只是赏赐你们义商牌匾,可也没有赐给你家爵位呀?更没有明令说你们家可以无视朝廷律法‘逾制’呀!”

第055章 向晚出手(一更求订阅)

“嗤嗤~~”

方四娘等几个官家小姐纷纷那帕子掩口而笑,眼中闪烁着快意和嘲讽。

笑了好一会儿,方四娘才微喘着接口道:“李二姑娘说得太对了,‘义商’也是商呀,不是公侯勋爵,更不是朝廷有品秩的官员,岂能恣意违法朝廷法令?”

打人不打脸,方四娘说这话绝对是直戳谢家最大的痛点。

和李二娘不同,她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对谢家之事非常了解。

且平日里,她与宋晴的关系要更好些(当然是相对而言),知道了不少宋、谢两家的故事。

对于谢家而言,最骄傲的莫过于谢初七(字秉德)慧眼识英雄,在太祖尚未发迹的时候就与他老人家搭上了关系,为谢家赢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空间。

而秉德公最痛恨的,则是太祖爷忒小气,嘉奖什么只是口头上说说,谢家拼尽了大半家产,最后也只得了燕州的千顷良田和义商牌匾,以及参与宫廷采买的皇商资格,其它的…唉,竟连个官身都没有混上。

直接导致了谢家虽是‘开国功臣’,却仍是商贾之流,如今穿个缂丝、戴个赤金都要被人当面指责‘逾制’。

不过,这些都是不能说的秘密,大家都是在扬州混的,多少都要给对方留些余地。

谢家虽没有官方的身份,但其先祖到底对朝廷有功,‘义商’牌匾虽是个摆设,可也终究是太祖手书,每个来扬州赴任的知府、知县等地方官正式上岗前,都要来谢家祠堂参拜一二。

再加上谢家豪富,历任家主也都是极大方的人,修桥铺路、兴办义学、修缮古寺、赈济灾民等等等等,为乡里着实做了不少善事。

是以,谢家在扬州地头上还是颇有几分面子的,若不然扬州这么多盐商。都转运使盛阳也不会单单跟谢家结亲。

要知道,扬州的盐商中颇有几家生意规模并不亚于谢家,其中还有人与京城权贵有关系,表面看起来竟比谢家还要有体面呢。

盛阳偏偏选择了谢嘉树,个中原因很多,但最大的原因便是谢家先祖与太祖的渊源,以及那块‘义商’御赐匾额。

然而这些荣耀也是不能宣诸于口的,在场的人都明白,可有些事就是如此,明明都知道。却无法解释。

所以。大家也只能眼睁睁瞧着几个半大小姑娘言语嘲讽谢家女眷。却无一人上前帮腔。

方四娘等人的笑声渐止,现场的气氛再次凝滞下来。

小洪氏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几分,原以为抬出御赐匾额便能将一干没规矩的小吏家眷吓住,哪成想竟是反击不成。又招致更令人难看的羞辱。

谢嘉思也好不到哪里,她是主人,按理说该调解客人间的摩擦,可她偏又是谢家人…唉,竟是每个妥帖的处理法子。

见此情况,谢向晚不再沉默,无声的叹了口气,缓缓走上前,迎上李二娘、方四娘等人挑衅的目光。用清脆的童声说道:“《周太祖实录》卷四,太祖曰,‘谢秉德,朕之挚友也’!”

李二娘等小姑娘皆是一怔,不知道这个六岁的小娃儿作甚要背太祖实录。

不过。在场的妇人们有心思灵便的,已经隐约猜到了谢向晚的意思,纷纷用复杂的眼光看着她。

谢向晚成功将在场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她忽住了口,冲着李二娘甜甜一笑,道:“听闻李家二娘善读史,不知我背诵的这段太祖实录可有甚不对之处?”

李二娘顿时脸颊一红,因为谢向晚这话表面上似是夸奖,实则是暗讽。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为了跟才女宋晴一较高低,李二娘、方四娘等人也都先后亮出‘特长’:李二娘爱读书,方四娘善音律,胡大娘喜丹青,陈五娘好茶道。

这些特长听着很高大上,也颇能唬人。

然而相熟的人家都知道,几个官家小姐所谓的‘特长’,只是比完全不懂的人强些,根本就称不上好。

就拿李二娘来说吧,她说是爱读书、尤善读史,其实只是表面功夫,别说什么高深的历史问题了,就是一些浅显易懂的历史常识,她都时常弄乱(李二娘很委屈:咱们的历史太久远了,好伐?!)。

似李二娘这样的情况,她可以很自豪的炫耀自己又读了什么书,你却不能当着她的面夸她‘好读书’,因为那不是赞扬,而是红果果的嘲讽!

而且谢向晚背诵的内容就一句话,就算错又能错到什么地方去?

她故意问李二娘,摆明了就是笑她‘不学无术’。

“…”李二娘性子急躁了些,人也有些二,可不是傻子,她当然听出谢家这死丫头在嘲笑她,顿时气得双颊鼓起,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谢向晚挑了挑眉,笑道:“哦,我知道了,不说就是默认了哦。呵呵,看来我没有记错呢。”

这笑容…有些贱兮兮的,不过谢向晚长得好看,就算再猥琐的笑容放在她那张莹润精致的小脸上,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被个六岁的孩子嘲笑,李二娘只觉得四周的人都在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愈发不自在。

方才是小洪氏觉得自己被当众剥光了衣服,现在则换李二娘有此错觉了。

好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说这个做什么?”

不是在说谢家逾制的问题嘛,难道你背两句太祖实录就能把这事儿混过去?

谢向晚似是没看到李二娘牙疼的模样,扬着明媚甜美的笑容,继续道:“《周太祖实录》卷七,太祖与朱逆(当时与周太祖一起角逐天下的起义军首领)大战鄱阳湖…谢运桐油十二车于阵前,助祖火烧朱逆战船,朱逆大败,太祖大喜,连道:‘秉德乃大功臣也’。”

“卷八,太祖云‘谢氏有功’。”

“卷九,太祖对左右言…”

“卷十…”

谢向晚将十年前编订的《周太祖实录》中有关自家老祖宗的记录统统背了出来,当然基本上都是太祖称赞谢秉德、以及谢家的话语。

周太祖抠门抠出了水平。对那群跟着他打天下的生死老兄弟封爵的时候都是慎之又慎,更不用说似谢家这样只出钱、没有上过战场的商贾人家了。

平日里也就‘口头表扬’一下,权作奖赏了。

这些话,全都被史官详实的记录下来。或许于谢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但不要忘了,周太祖是皇帝,还是开国之君。

俗话说‘君无戏言’,有时周太祖不经意的一句话,便能给某些人带来意想不到的荣耀。

谢向晚背完,故意顿了顿。目光掠过在场的众人。见她们的神情各一。年长些的似有深思,年纪小的则还是一脸茫然。

她心中冷冷一笑,丢出太祖说过的最有分量的一句话,“卷十五。太祖对诸国公言,‘谢氏出身商贾,却忠君体国,他与尔等一样,皆是朕的功臣…堪为紫薇舍人呀!”

紫薇舍人,也就是中书舍人,原是朝廷的正经官职,属于皇帝的机要秘书,是绝对的心腹之臣。

太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不过是一时感慨,且略有几分玩笑的意味儿。

但,还是那句话,‘君无戏言’,皇帝哪怕是无意间说句什么。那也是圣旨,即便皇帝事后后悔了,‘圣旨’未能成真,但真若谈论起来,就是皇帝也不能说那‘圣旨’是他的戏言,而是会捏着鼻子认下。

就一如周太祖对谢秉德的这句评价,或许当时没人当真,谢秉德也不敢真跟太祖要官,但此刻旧事重提,就是当今圣人也不能说自家老祖宗是胡说八道。

当然,谢家也不会真跑到当今跟前要‘赔偿’就是了。

不能跟皇家较真,但用此做武器狠狠打击一下企图欺侮谢家的人,却是木有问题滴。

毕竟这句话切切实实被史官收录在大周朝的官方史书中呢。

谢向晚昂然站立,身量虽小,气势十足,她定定的看着脸色突变的李二娘,淡淡的问:“李家二姑娘,您说我谢家女眷可有逾制?!”

李二娘被谢向晚的目光逼退了两步,好容易稳住心神,她结结巴巴的说:“这、这…那、那什么,应该、或许没有逾制吧?!”

谢向晚没有说什么,又把冰冷的目光投向那几个同样脸色极差的官家小姐。

方四娘等人嗫嚅好久,还是没能说出一个整句子——自家父兄不过是**品的小吏,出了扬州城,连个屁都不是。

可人家谢氏先祖呢,却是明明白白载入史册的人物,不管是从哪方面说,她们也无法与谢家相提并论呀。

面对谢向晚这个六岁小女娃儿凌厉的目光,几个年纪是她两倍还有余的小姐们纷纷避开眼神,有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往自家长辈身后躲了。

见此情况,谢家女眷们全都露出欣喜的笑容,谢嘉思更是暗爽到无以复加。

自宋晴与延恩伯二公子定亲后,对她这个长嫂也隐隐有些瞧不起,如今谢向晚当着扬州有头有脸的女眷们一通发作,相信受教训的不止是李二娘这些小姑娘,就是攀上权贵亲家的宋家,面对谢家时也要掂量掂量呢。

“哎呀,花厅的宴席都准备好了,各位太太奶奶小姐们,好歹给我个面子,抬贵脚过去瞧瞧呀!”

谢嘉树心里高兴,嘴上也不含糊,说说笑笑的招呼众女客去花厅。

谢向晚敛去凌厉的气势,复又换上甜美的笑容,乖巧的跟在小洪氏身后,表现得就像普通的小女孩儿一样。

但在场的人也没有不会把她当做普通孩子对待,心里暗暗咋舌:不愧是观音娘娘看重的呀,果然厉害!

第056章 嬷嬷之争

萝莉出马,一个顶俩。

谢向晚一出手,包括宋家在内的众女眷们皆是一震。

大家不能说敬佩这个六岁的孩子吧,但想她小小一个女娃儿,在那样的情况下,竟有这样的急智,已经很了不得了。

就连小洪氏,饶是心里对谢向晚既忌惮又憎恶,但此刻,面对给她解围的孩子,她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激。

至于谢向意、万华年这些小姑娘,则是用一种敬畏的目光看着谢向晚,一直到宴会结束,达成马车回家的时候,万华年还难掩兴奋的拉着谢向晚的手,叽叽咕咕的闲聊。

“妙善,你怎么会想到去读《周太祖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