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向晚也没有闲着,领着几个丫鬟,骑马来到谢家别业,先去看了看藏书阁的建设进程,询问了工地的管事几句,然后便进别业内院继续检阅抄好的书籍。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待到中午时分,厨房的厨娘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极富山村农家特色的饭食,谢向晚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庄外迎一迎,不想陆离已经领着满脸疲惫的谢则走了进来。

只一夜的功夫,谢则脸上的稚嫩又退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默与沉稳,他进了内院,并不敢唐突的抬头乱看,而是垂首站在堂下,隔着屏风,恭敬的行礼致谢:“小子谢则,多谢谢大奶奶的救命之恩。”

谢则现在想起来还一阵后怕。昨天若不是谢大奶奶一时善心,命家里供奉的太医跟他一起回家,他母亲。极有可能——

一想到母亲被族里的那些泼妇气得吐血不止,谢则低垂的眼眸中闪烁着浓郁的恨意。他恨族人冷漠、恨族长黑心,其实他更恨自己无能,护不住母亲,更保不住家产。

谢则深恨的同时,也不禁有些纳闷,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他用计策挑拨族长与族中一个极有名望的族老内斗,‘鹬蚌相争’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用不了多久,他便能‘渔翁得利’。

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日开始,族里的那些人,从族长、族老到普通的族人,就仿佛被什么刺激了一般,一个个都变了个模样,竟是连最后的脸皮都不要了,无所顾忌的挤兑、欺侮他们母子。

更有甚者,谢则习惯性的想去寻那个见他上进、而高看几眼的里正。往日里,这里正都站在自己这一边,可这次里正竟破天荒的说什么‘此乃谢家宗族里的事儿。小老儿一个外人,实不好插手’的话。

…仿佛一天之内,所有的人都站到了谢则的对立面,如果谢则还看不出其中有鬼,那他也妄称‘聪明人’了。

有人捣鬼!

昨夜服侍母亲吃药睡下,谢则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床榻上,眼睛盯着陈旧的房梁,足足想了大半夜,将自己近期遇到的人或是事想了想。最后将怀疑的目光落在那日出现的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太有问题了。眼中满满的算计,却又可以表现出一副善意的嘴脸。让人看了就觉得厌恶。

对了,她都说些什么了?帮他打发族人、帮他救治母亲、还帮他推荐个好书院?

谢则知道自己聪明,又会读书,是远近闻名的小才子,里正和陈大夫那些人,也正是看着他有出息,平日里才会对他多有照拂。

可他年纪毕竟还小,再出色,也只是就这个小山村而言,谢则深刻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他绝不会自恋的认为,自己的‘才名’已经传出了山村,随便一个来这里暂住的客人都能听闻。

那个女人,明显是有所图,而那日他冷漠的拒绝了,那人没有达到目的,应该不会干休,所以…

暗暗咬了咬牙,谢则暗暗将那个女人的模样记在了心中,现在他还小,能力有限,一时也差不到什么,但只要一有机会,他定会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须得好好感谢一番母亲的救命恩人。

谢向晚隔着屏风,细细打量了谢则一番,唔,小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白净微瘦,却不显文弱,显然并不是个死读书的小书呆。

“谢小公子免礼,我帮你也是有原因的,小公子的字写得极好,而我们家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所以,我帮你是为了让你更好的帮我们抄书,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们之间也算是一项交易,你很不必把‘谢恩’的话挂在嘴上。”

这话说的确实不客气,倘或旁的读书人听了,或许还会觉得谢向晚‘市侩’,深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但谢则不会,相反的,他甚至很欣赏对方的这种坦率。大家无亲无故的,若是没有什么所求,人家作甚要帮你?

可怜?呸,谢则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可怜。

至于其他的,谢则现在虽然一无所有,但却还是不想被人算计。

倒是谢向晚的‘实话实说’,更让谢则心里踏实——谢家出药出太医,他谢则出劳动,确实是一桩交易,且公平、合理,谢则表示,他很满意。

更不用说,屏风后的谢大奶奶是陆探花的妻子,而陆探花是谢则倾慕的名士:少年多才,出身膏粱,却不忘刻苦读书,小小年纪考科举、中探花,学识扎实、多才多艺,几年前就成为江南有名的风流才子。今年更是著成《承徽说文》,为天下读书人做出了榜样。

谢则虽远居山野,但对于陆探花的大名却如雷贯耳,且一心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今日,他竟有幸亲眼见到了陆探花,还有幸帮陆探花做事。陆探花说了,谢家招募的抄书人。所抄录出来的书籍一共抄做三份,一份留在谢家藏书阁,一份放在陆家的九华书院。另一份则会进献给朝廷、收藏到国子监。

谢家藏书阁也就罢了,九华书院有御笔赐名。而国子监更是大周的最高学府,自己抄录的书籍若是能在这两个地方收藏,就是不给钱,谢则也愿意呀。

更不用说,谢家开出了这么丰厚的报酬,谢则若是不愿意,那才是读书读傻了的痴汉(痴汉:彼时骂人的话)哪。

他低着头,感激的说道:“谢大奶奶放心。小子既收了府上的药材,定会努力做事。不过,您救了小子的母亲,这却是天大的恩情,小子定铭记于心。”

交易归交易,恩情归恩情,他可是很能分得清呢。

谢向晚不再说什么,又问了问谢则家里的情况,听说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的交代谢则好好做事。说罢。她也没有再耽搁,而是谨守妇道的退了出去,一切交给了陆离。

陆离直接把谢则带到了一处单独的小院。交给他一本古朴的书卷,命他仔细抄写。

谢则翻开书页看了一眼,便登时瞪大了眼睛,这、这可是传说当中的唐宋孤本呀,据说前朝时就焚于战火,现在居然出现在了谢家,还、还这般随意的交给他一个毛头小子抄写?

谢则吞了吞口水,只觉得心跳得厉害,他无比小心的将书卷捧到书案上。然后拿过谢家给准备的稿纸。他一看那稿纸,又是一愣。这、这竟是无比名贵的澄心纸,话说。抄书的时候难免有疏忽,一个笔画写错了,整张纸就废了,谢家却拿出这么名贵的纸来抄书…果然有钱啊。

接着,谢则又看到了墨中黄金的李墨,笔中贵族的紫毫笔,砚台中的极品端砚…等物什时,他已经彻底麻木了。

这谢家…唉,罢了,还是赶紧抄书吧。人家谢家又是给请太医,又是送了各种名贵的药材,又是派了婆子去照看他母亲,将他所有的后顾之忧都解决了,他若是不好好做事,真是对不住人家啊。

安顿完谢则,谢向晚和陆离又相携去了书院的工地转了转。

正如谢向晚自己调侃的那般,她是‘财神奶奶’,大把的银子砸下去,各种建筑材料都选用最好的,连学堂的窗子都换上名贵、明亮的玻璃窗,一应设施更是做到了精益求精。

给工匠和帮忙打杂的农户、壮汉也都开出了极高的工钱,每日三餐也都有鱼有肉、非常丰盛,让那些工匠和农户们惊喜不已,恨不得使出浑身的劲儿来帮东家干活儿。

一通银子狠砸下去,效果也是显著的,这才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书院的地基已经打好,各大建筑群也初现规模。

谢向晚和陆离高坐在马上,看着繁忙的工地,满意的连连点头。

谢向晚道:“照这个速度,再有四五个月便能完工呢。”

陆离也赞同:“嗯,比预期的能提前一两个月。看来,我要抓紧时间去多邀请几位先生,这样才不会误了书院开学。”

谢向晚点头,又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还是多带些银子吧,读书人清高,生活难免清苦了些,咱们既诚心相邀,就要把事情做得周全些。”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在谢向晚眼中,所有的人都是有价码的,正如后世很流行的一句话,‘人无所谓忠诚,只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只要开足了银钱,慢说是什么清高的读书人,就是圣人也能被诱惑呢。

陆离无奈的笑了笑,“阿晚,我真的不在乎外头人的胡言乱语,你不必刻意表现得如此市侩。”

谢向晚却难得傲娇的一仰脖子,哼道:“我就是有钱,就是这么任性,不服你咬我呀~~”

第153章 又要作妖

陆离当然不可能去咬谢向晚了,就算要咬,那也要等到回房后,再慢慢、慢慢的去‘咬’。

咳咳…话题扯远了,陆离收起脑中的旖旎画面,目光重新落在谢向晚娇美的容颜上。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小娇妻渐渐变得有些不同,不再那么高贵、优雅、端方,而是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儿,变得也会生气、也会撒娇,也会像眼前这般‘无情无赖无理取闹’。

或许,这样的谢向晚不再那么‘完美’,可多了几分真实,相较于过去,陆离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走下神坛的有生气的女孩儿。

心里欢喜,陆离还是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叹道:“罢罢,阿晚你高兴就好!”不就是拿钱砸人吗,简单!

谢向晚好看的桃花眼中波光流转,见陆离满脸的无可奈何又无比包容的模样,心情很是轻松。蓁蓁说的没错,她过去却是太‘高高在上’了,虽则完美无瑕,却没有什么真实感。而夫妻两个过日子,并不需要什么‘完美’,而是彼此间的那份‘真实’。

之前,谢向晚只是一点点的慢慢改变,前后改变的幅度并不大。这次借着外头的流言,她故意做出这样一幅模样,一来是试探陆离的真心,二来也是宣告她的‘改变’。

目前来看,两样目的都达成了。

陆离果然不是普通的男人,他能直面现实、懂得迎难而上,而不是将怨气撒在有钱的妻子身上,这很好,让谢向晚再次肯定自己没有嫁错人。

对于她的改变,陆离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相反,他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谢向晚非常满意,笑容也愈发明艳灿烂。

娇靥如花。刹那间,陆离仿佛看到了牡丹绽放的盛景。

陆离小夫妻甜蜜异常。另一边的一对夫妻却有些愁云惨淡。

“什么?谢则一家被、被谢家别业的人接走了?”

梁姨娘的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谢、谢家怎么会跟谢则扯上关系?”

前世陆离会遇到谢则,是因为陆家别业失火、有了伤亡,正巧他在不远处的书院工地上,所以闻讯赶来查看。

可今生不同了呀,陆元正好在别业里,出了事后。他这个陆家世子爷直接出面解决了,根本无需请陆离来支援。

陆离不来,谢向晚自然也不会跟来,而谢则呢,更不会主动撞上去,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没有契机,怎么会相识?

“听说是谢家招募抄书的读书人,开出的价码极高,而那个什么谢则自认为写了一把好字。家里又需要钱,所以就去谢家别业应召,”

陆元抓了抓头发。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更巧的是,老二两口子去书院工地查看,顺路去了趟谢家别业,遇到了谢则,见他的字写得果然不错,人也聪明,老二便起了爱才之心。不但让谢氏供奉的老太医去给谢家的老婆子看病,还留了许多珍贵的药材。派了能干的婆子伺候,最后连谢家宗族里的人也都打发了。今儿一大早。谢则那小子就屁颠屁颠的跟着老二去了谢氏在小汤山的陪嫁庄子。”

“…”梁姨娘的脸色忽然很难看,手忍不住的颤抖着: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事情已经因为她的插手而发生了改变,可为什么,历史的轨迹只稍稍拐了个弯儿,很快就归入了正途?

陆离没有巧遇谢则,谢则却自己寻上门来…这、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注定谢氏和陆离会依然成功,而、而她梁氏,依然摆脱不掉惨死的命运?

梁姨娘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觉得整个身子都被侵入了冰寒刺骨的寒潭里,冷得她连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脖子似是被人死死卡住,而眼前不断的闪现上辈子的种种遭遇,梁姨娘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元却没有梁姨娘这般失望的近乎绝望,谢则没能招揽到自己的麾下,他确实失落,却也没有严重到欲生欲死的地步。

不过,因着这件事,陆元倒是愈发相信梁姨娘的‘相面之术’了——你想啊,连老二都看重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庸才,那谢则,或许真如梁姨娘所言,日后能飞黄腾达、位极人臣咧。

唉,只可惜,这次又被陆小二抢了先,好好的人才也被他霸占了去。

陆元不由得又在小本本上给陆离记了一笔。不过,他的心情很快就好转了,丢了一个谢则怕什么,他还有个神算子的爱妾呢。

想了想,陆元忽的换了个话题,问道:“梁氏,你既然精通相面之术,想来对算卦、占卜什么的也略懂些吧。”

梁姨娘正望着莫名的地方出神,陆元说话,她习惯性的点了点头。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听清陆元在说什么,只是一种恭顺的表现罢了。

陆元却不知道,见梁姨娘点头,不由得大喜过望,急声问道:“那我且问你,最近京中可有什么大事?”

梁姨娘想都没想,直接给出答案:“再过半个月,英国公率领援军大胜归来,历时两年的鞑靼叛乱暂时被平复。”

陆元的脸色变了变,去年北征鞑靼之旅,是他一辈子最大的污点。想他堂堂定国公世子,竟然因为主帅战败而被牵累,直接被关到了锦衣卫的诏狱。

幸亏他胆子大、心理素质过硬,否则,诏狱那等人间地狱,寻常人吓也吓死了。

陆元虽然挺了过来,却也丢尽了脸,对家人、对父母也有些寒心——一同关进诏狱的勋爵子弟十几个,旁人家都把自家的孩子救走了,唯有他和一群同样倒霉的可怜人还待在诏狱里受煎熬。

每每看到有同伴被家人‘赎出去’,陆元对父母的怨恨就增加一分,愈发觉得,在父母眼中。他,陆元,竟比不上一堆生硬的银块儿。

这也是除夕那日。陆元狠下心来不管国公爷、转而站到老夫人身边的主要原因——父亲觉得银子比嫡长子重要,那他更孝顺祖母。也算不得什么不肖了吧?!

这会儿听到英国公战胜凯旋的消息,陆元又想起了旧事,再联想下当前的处境,愈发觉得自己改活动活动,谋个实缺,以免被父亲和弟弟架空,最后被夺去世子之位。

陆元斟酌了片刻,又问道:“还有什么大事?”

这时。梁姨娘已经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无意识间竟说漏了嘴,将前世发生的事,毫无遮掩的告诉了陆元,心里正忐忑着,担心陆元心生疑惑,把她当成妖怪活活烧死。

但见陆元只关心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对她为何先知并不在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略带描补的说道:“下个月三月三。长平郡主要举办桃花宴——”

话还没说完,陆元就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我说的是大事。正经事,不是你们女人间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什么桃花宴,不就是变相的相亲宴嘛,他的长女才几岁啊,根本就不到婚配的年纪。

而陆穆这些妹妹,就更不再陆元的关心范围之内。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妹妹,他日结了什么好姻缘,也不会只关照他一人。

再者,家里的姐妹、堂姐妹*个。陆元也就对同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陆昭还熟悉些,其他的人。哪怕是陆穆这个同母妹妹,陆元也不怎么关心。

梁姨娘暗自翻了个白眼。面儿却不敢显露,依然恭敬的说道:“世子爷别急,如果奴没有算错的话,广平郡主举办的桃花宴,并不是为了她自个儿,而是为了皇后娘娘,更确切的说,是为了皇长孙。”

陆元一怔,皇长孙?

元月正旦朝贺的时候,陆元曾远远的看了皇长孙一眼,那还是个半个的孩子,今年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并不是太子妃所出,生母是个侍妾,生了太子的长子后,才被封为庶妃。

皇长孙是当今圣人的第一个孙子,生的聪明伶俐,圣人和皇后很是喜爱。太子妃也视如己出,从小抱在自己身边养大。

所以,皇长孙虽然不是嫡出,却也算是半个嫡子,他已经十三岁了,到了议亲的年纪。

在这个时候广平郡主举办带有相亲性质的桃花宴,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皇长孙挑选正妻。

可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陆元烦躁的揉了揉眉心,暗恨女儿生不逢时,倘或早出生几年,他也能帮女儿争取一下皇长孙正妻的位子啊。

梁姨娘见陆元满脸的‘欲求不满’,知道他此时正纠结着,暗自好笑,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奴听说武先生有个女儿,今年刚好十二岁,生的袅娜明艳,不细看的话,竟有几分谢二奶奶的模样。”

“哎呀,我竟忘了武先生,”陆元用力拍了记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懊恼。

人常说秦桧还有三个朋友,似陆元这般冷心冷肺的人,却也有一两个真心相待的人。

武先生便是其中一个,早些年,武先生跟着老国公爷打仗伤了腿,老国公爷爱才,便留他在国公府养伤,顺便教授孙子们些拳脚功夫。

不知怎的,武先生与年仅十岁的陆元很谈得来,后来他伤愈后,经老国公推荐入了五城兵马司,搬离了国公府,但与陆元的交情却没有就此断了。

十几年相处下来,两人亦师亦友,在陆元心目中,武先生比父亲还要靠得住呢。

他的女儿嫁给了皇长孙,受惠的定然是武先生和他陆元啊…

第154章 齐氏复出

陆元欢喜过后,又拧起了眉头,迟疑的说道:“武先生的女儿自然是极好的,但,武先生的官阶——”有点儿低啊,才不过六品的小武官儿,放在权贵遍地走的京城,实在不够看的。

皇长孙虽不是太子妃嫡出,却是太子的长子,圣人的长孙,身份何其贵重?娶个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千金都使的,如何能屈就一个六品京官的女儿?!

梁姨娘故作神秘的凑到陆元身边,悄声说道:“好叫世子爷知道,上回奴跟着世子爷出门的时候,偶然遇到了武先生家的小姐,奴知道世子爷惦念武先生一家,见武家姐儿长大了,到了该说人家的时候了,便想着给她相个面,看看她的姻缘如何——”

一语未了,陆元已经急得瞪大了眼睛,赶忙接口道:“如何?莫不是武家妹妹有、有什么、什么——”天大的福运?能不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嫁个皇长孙神马的。

陆元问得这般明显,就是个傻子也听出了他咽下去的后半句话。梁姨娘不傻,自然也听出来了,她却故作讨好的赞了句,“世子爷就是厉害,一下子便猜着了。”

说吧,她还担心陆元不明白,用力点了点头,表示武小姐的面相确实不俗,有可能被迎入太子府嫁与皇长孙。

只是…梁姨娘没有说明的是,武小姐并不是以正妻的身份从大门抬进太子府的,而是作为侍妾,一顶小轿从角门被抬了进去。

在梁姨娘看来,这个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武小姐入了太子府,没过几年便成为皇长孙最宠爱的女人。很快就为皇长孙生下一个儿子,一时间风光无限,连皇长孙的正妻都要让她三分。

武小姐能得宠。继而惠及娘家就足够了,至于她是不是正妻。这很重要吗?反正皇家也不是真的那么看重嫡长。

而陆元若是能主动帮武小姐参加桃花宴,他日武小姐风光的时候,定不会忘了‘世兄’的扶持之恩,只要她在皇长孙耳边吹个枕头风,陆元这个世子也能做得安稳些。

最要紧的是,陆元可以通过武小姐,投到太子府的门下,成为太子党。如此。再过几个月那件祸事爆发的时候,陆元也能躲过去。

没准儿,陆元还能借此阴陆离一把呢。

噼里啪啦,梁姨娘的小算盘拨得叮当响,虽然她屡战屡败,但却并没有消磨掉她的斗志。为了不重复上辈子的悲剧,梁姨娘决定放手一搏,一定将武氏这事办得妥妥的。

陆元从梁姨娘那儿得到肯定的回答,顿时兴奋不已,搓着手、围着屋子乱转。每转几圈,他就会停到梁姨娘身前,问一句:“你没看错?”得到肯定回答后。他便会继续转圈。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问得梁姨娘都有心烦。

暗自翻了个白眼,梁姨娘再次在心底鄙视了陆元一通,心里暗自埋怨:老天爷也真是的,既然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为什么不让她在嫁入陆家前‘苏醒’?她是真心看不上陆元这种没担当、没本事又任性、自私、自大的臭男人啊。

不管心里怎么不愿,梁姨娘已经是陆家的侍妾,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个‘阿斗’给扶起来,只有陆元好了。她才能跟着好。如果陆元再像上辈子那般‘犯蠢’,落了罪、抄了家。她梁氏也落不着什么好啊1

默默的叹了口气,梁姨娘故作为难的出声提醒:“唉。只可惜奴身份卑贱,无福参加广平郡主的桃花宴,否则奴定会亲自带了武小姐去赴宴,并多帮她提点些。”

陆元愣了下,是呀,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梁姨娘只是个侍妾,就是正头娘子过世了,也没有让一个侍妾抛头露面的道理。更不用说人家小齐氏还活得好好的呢。

梁姨娘黛眉微蹙,略带忧虑的说道:“偏咱们少夫人还要诵佛,更不得外出,如此,竟是无人帮扶武小姐了呢。”

陆元顿住脚步,脸上的喜色一扫而光,神情开始阴郁。老夫人重病,小齐氏被罚,整个陆家是梅氏做主,即便有外出交际的机会,也是由梅氏出面。

再不济还有谢氏!

小齐氏不能赴宴,陆元又如何卖武家一个人情?

梁姨娘觑着陆元的脸色,眼珠子转了转,小声嘀咕:“少夫人已经知道错了,且诵了好几个月的经,是不是可以去求一求夫人,饶了少夫人这一遭?”

陆元的脸色却没有好转,没好气的训道:“母亲是什么性情,你难道不知道?她想来孤拐,岂会听我的话?若是她能听进去,早几个月前我就求她去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过河拆桥、翻脸如翻书,梁姨娘就知道陆元是这个德行,暗自撇撇嘴,她忙笑道:“世子爷说的是,不过,眼下却有个极好的时机呢,大小姐眼瞅着要出阁了,夫人诸事繁杂,须得有人帮衬着才是。二奶奶整日跟二爷出去忙碌,而二小姐呢,到底是个闺中小姐,有些事她也不好插手。所以,依奴浅见,少夫人作为儿媳,理当帮夫人分忧呢。”

陆元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唔,这话倒也有理。小齐氏被关了这么久,也该放出来活动活动了。

再者,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小齐氏的族妹入了三皇子府,听说颇为受宠,如今已经怀了身孕,如果能平安生下个男丁,便是三皇子的长子呢。

三皇子出身不及太子,却也颇受圣人的宠爱,身边也笼络了一批朝臣,跟太子俨然有分庭抗礼的趋势,他日皇位之争,三皇子未必会输给太子。

而齐家的女儿若是能产下三皇子的长子,待三皇子位登大宝,这个孩子也将水涨船高,齐家更会跟着风光啊。

听到这个喜讯,仿若死灰枯木的老夫人也不禁喜出望外,缠绵病榻都两个月了,这两日竟然有精神和体力下床溜达。

照她这个态势,估计再有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康复’呢。

齐家有了这样的好消息,连带着陆延德也不敢再趁机磋磨老夫人,下人们见风使舵,竟又渐渐转回到宁寿堂献殷勤,荒凉了近两个月的宁寿堂再度热闹起来。

相信用不了多久,老夫人便能‘复出’啊,而梅氏这段时间,也有些收敛。

恰在这时陆昭出阁,陆元再趁机帮小齐氏说些好话,想来应该能成功!

在心中暗暗整理了一番思路,陆元愈发觉得此计可行,脸上的阴郁终于退去,笑着拉住梁姨娘的手,叹道:“还是你对我最真心啊,就是委屈了你。”

小齐氏与梁姨娘之间的争斗,陆元不是不清楚,以往他没把梁姨娘放在心上,所以哪怕明知道小齐氏虐待梁姨娘,他也权作不知。

现在,梁姨娘为了帮他,竟主动建议他去为小齐氏求情,这、这对梁姨娘来说,实在不容易啊。

饶是陆元不把侍妾当人看,这会儿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对梁姨娘的怜惜。

梁姨娘羞怯的顺势依偎进陆元的怀里,低头小声道:“奴、奴不委屈,只要世子爷好好的,奴就算死了也甘心。”

陆元愈发感动,伸手揽住梁姨娘娇柔的身躯,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迎面扑来,熏染得陆元更加心猿意马,他咬着梁姨娘的耳垂,悄声说:“你放心,爷绝不会让人亏待了你!”

“爷~~”梁姨娘一声爷叫得恁是娇羞婉转,陆元听了心中酥软一片,直接抱住怀里的人儿去了里间。

梁姨娘在陆元看不到的时候,原本满是春意的脸上闪过一抹冷笑,她恨小齐氏,恨不得小齐氏去死,今天她之所以会‘帮’小齐氏求情,原因很简单,因为就算她不说,用不了几天,小齐氏也会被放出来。

齐家的那个族女生了个儿子,母以子贵,被封为皇子庶妃。

齐家出了个皇子庶妃,还有了个皇孙做外孙子,安阳伯府都跟着抖起来。老夫人顿时觉得有了底气,打开了宁寿堂的大门,重新出现在陆家人面前。而梅氏暂避锋芒,小齐氏伺机复出,虽然没有全部将家务接管回来,但也分去了一半的权利。

既然小齐氏早晚都要出来,梁姨娘为何不做个顺手人情,这样也能在陆元面前刷个好感度呢。除此之外,梁姨娘准备回到陆家后,便大肆传播她为小齐氏求情的话。

待小齐氏复出后,梁姨娘就不信了,她还有脸再针对自己这个‘恩人’?!

心里有了新计划,陆元和梁姨娘便不想再在别业多待,一番*后,两口子就急急忙忙的返回京城,赶在城门关闭前,总算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