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两个闲话了几句。陈祚才告辞离去。

目送孙儿出了大殿,圣人的笑容顿时敛去,沉声唤道:“来人。把苏煜给朕唤来!”

苏煜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是圣人的铁杆心腹。许多太子不知道的秘事,圣人都交给了他处置。

陈祚并不知道祖父当夜召了活阎王苏煜进宫,他告完状,将烂摊子丢给了皇爷爷,心情格外好,步履轻盈的赶回东宫。

回到东宫,陈祚照例去书房给父亲请安,顺带回禀今天发生的事情。

太子正坐在书案后看书,听到长子回来了,便放下书,笑着说道:“阿祚啊,快进来吧!”

陈祚进了书房,恭敬的跟父亲见礼。态度可比觐见皇帝的时候恭敬多了。

太子摆摆手,示意儿子起来,嘴里问道:“今儿个陆原上都教了你什么?”

陈祚并没有像对皇帝一样撒娇,而是规规矩矩的回答道:“陆先生只教了儿子一件事,认清自己的身份,脚踏实地!”

太子皱眉,反复咀嚼着‘认清自己的身份,脚踏实地’这句话,不知为何,他觉得,陆离说这话,并不单单是说给陈祚听的,他根本就是对自己这个皇太子说的。

话说这世间最难做的职业莫过于‘二把手’。若是‘二把手’表现得太出色,便会引来一把手的忌惮、乃至打压;可若是表现得太平庸,便会被一把手视为无能,很有可能被下头的三把手、四把手抢了‘二把手’的位子。

而太子便是世上最苦逼的‘二把手’,旁的二把手即便失败了,也能换个差事重新开始。可太子若是败了,那就是殒身灭命。即便侥幸活着,那也只是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偏最近三皇子蹦跶得很欢实,处处跟太子争风头,时时不忘在圣人面前表现,给太子平添了许多麻烦和压力。

虽然上次太子和陆离谈了一次,心情舒缓了许多,可面对三皇子的步步紧逼,太子实在做不到淡然以对。现在他也很想像老三一样,四处拉拢朝臣,积极的跟父皇讨要差事,经营自己的势力。可每每升起这样的念头,太子又不禁想到了陆离的话,心里便有了怯意。

如此反复,太子无比矛盾。

这会儿听了儿子的话,太子自动代入了自己的身份,沉思良久,才长长吐了口气,“陆先生说的极是,咱们确实需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圣人初登大宝,春秋正盛,正是豪情万丈开疆扩土、治理天下的时候,如果此时太子与诸皇子争得你死我活,那么圣人瞧了,定会以为儿子们在惦记他屁股底下的宝座。

圣人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太子以己度人,发现如果他是皇帝,哪怕是到了暮年,也不会希望有人惦记自己的宝贝。

而老三…太子暗暗冷笑两声,老三表现得太露骨了,早晚会引发老头子的不快,到那时,根本无需他这个太子动手,老头子就会料理了老三!

想到这些,太子的心情彻底舒畅了,看向陈祚的眼神也愈发慈爱,再三叮嘱:“陆原上是个有心胸、有大才的人,你能跟着他学习是你的福运,切莫辜负了才是!”

陈祚听太子说得郑重,心中愈发觉得‘先生果然厉害’,连连点头,“父亲放心,儿子定会好好跟着先生学习!”

父子两个相谈甚欢,圣人那边的气氛却有些压抑。

苏煜的效率很高,或者说他对京城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领了皇帝的命令后,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份报告便放在了御前。

圣人草草的看了一遍,发现事情正如孙儿回禀的那般:王家派了个小管事,寻了十几个平头百姓,跑到九华书院闹事。虽然王家的那个小管事口口声声说,他们只是奉命去给陆离添点儿麻烦,并不是针对皇长孙。

至于为何选择今日过去,则是想让皇长孙看清陆离的真面目,让陆离丢个大丑罢了。

然而圣人却一个字都不信。首先,王家与陆离并无冤仇,他们为何要费劲巴力的算计陆离?其次,王家是三皇子的外家,三皇子与皇太子不和,如今王家的人却派了十几个壮汉去皇长孙读书的地方,这是要干什么?

圣人不想把自己的儿子想得太坏,可事实摆在眼前,三皇子对权利的渴望已经达到了变态的程度,不惜朝亲侄子下手!

真正让圣人介意的是,今天老三敢朝皇长孙下手,那么明日是不是就敢刺杀太子,后日则逼宫造反?

作为一个造反起家的皇帝,圣人对这方面尤为敏感。

特别是苏煜送上来的报告中指出,三皇子四处结交京中宗室、勋贵和朝臣。就拿这次的事件来说,被抓的那个王家管事招认,王家之所以出手算计陆离,似乎是跟定国公府的太夫人世子有些关系。

“这个老婆子还真是不安分,”圣人不愿意骂自己的儿子,直接将怒气转移到了齐太夫人头上。当然,还有那个陆元,圣人本来想过段时间再处置他,没想到他竟这般找死,自己跳出来闹事。还敢搀和皇家之事,真真该死!

圣人眯了眯眼睛,很快便有了主意,唤过苏煜,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煜沉声应是。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的宁寿堂里,老夫人忽的感到一阵心悸。

“老夫人,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身边的刘妈妈见老夫人捂着胸口、脸色煞白的模样,顿时一惊,赶忙凑上前来询问。

老夫人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好容易熬过这阵心慌,她才有些虚弱的说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不舒服。对了,那边有消息了吗?”

刘妈妈知道老夫人所说的‘那边’是指昌平,她摇了摇头,“还没有。或许小小姐正忙着二爷和谢氏算账,一时腾不出时间给家里送信——”说着说着,她自己都没了底气。

要知道老夫人为了确保消息的灵通,特意将宁寿堂唯一一只信鸽交给许氏带到了小汤山。而且许氏是个急性子,如果事情进展顺利,她会第一时间写信回来炫耀。

可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刘妈妈不禁怀疑,这事儿没准儿又办砸了!

刘妈妈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老夫人更不信,她沉着脸,缓缓说道:“不对,那边一定出事了!”

原以为事情很简单,不就是过去闹一闹,给陆离添点儿麻烦,顺便向王家和王贤妃表个态,可没想到,许氏竟这般没用,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成。

老夫人沉思良久,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丹桂(刘妈妈的闺名),待会儿你亲自去拜访陆家的几位族老…”

许氏不成事,老夫人决定亲自出马!

第195章 夫妻夜话

“往上、往上,往下,再往下,对对,就是这儿,噢~~舒服,真舒服,”

紫檀千工拔步床里,一记记*的呻吟声传出来,守在门外的小丫鬟听了忍不住羞红了脸,心道:二爷和二奶奶的感情果然好,这天儿还没黑呢,就、就——

谢向晚却额角抽搐,涂了药油的手在空中顿了片刻,然后用力一巴掌拍在了某人的背脊上,“乱喊什么?!”

“嗷~~”呻吟声变成了惨叫,赤着上身趴在床上的陆离忍不住哀嚎了一声,“阿晚,你要谋杀亲夫啊!”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谢向晚听他叫得凄惨,又有些不忍心,小手在他的肩膀、腰际揉搓着,嘴里说道:“活该,谁让你作怪来着!”

陆离哼哼道:“那还不是阿晚的手艺太好,揉得我太舒服了嘛。唉,这才过了几天的安稳日子啊,这身子就有些娇贵了,想当初在燕地游历的时候,我还曾经跟那些苦力一起做过粗活呢。今儿个不过是种了一会儿地,就累得不行,看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要加大训练的力度了。”

这些日子忙着书院的事儿,陆离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每日清晨的晨练便有些懈怠。这手上的功夫,不是一天能练成的,可是想要退化却用不了多久。

小手捏了捏陆离的背脊上的肉,唔,确实有些僵硬,谢向晚道:“二爷说的是,这段日子我也有些懈怠了,从明日起,咱们还是一起练功吧。对了,还有学生们。”

谢向晚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尤其是夏耘和秋实两个班级的学生,他们也须得多锻炼一下。我听大哥说过,科举的时候,若是没个好身体,可是撑不下来的。”

九华书院想要真正的打开名声,还是需要有耀眼的成绩摆在世人面前。而在大周,唯一能衡量一个书院是否优秀的标准。便是院中的学生有多少能够考中科举。

虽然陆离和谢向晚的办学宗旨并不局限于科举。但这条线却是任谁都绕不过去的。

而有些文化基础和实力更为强悍的夏耘、秋实两个班级的学生,便是下一次秋闱的主力军。为了能让学生们顺利考中科举,陆离和谢向晚必须多为他们考虑。

陆离听谢向晚说起正事儿。便收起玩闹的兴致,认真的说道:“这倒没错,考科举不单单是有扎实的学问,身体也要康健。当初我考试的时候。同场的士子便有一些撑不住,还没有考完就被人抬了出去。还有一些。侥幸撑过考试,也落下了病根,病歪歪的,即便吏部授了官也做不长久。”

想了想。陆离用手肘撑着身子,偏过头,道:“对了。我记得咱们的课程安排上有骑射这一课,要不。提前先给学生们安排?!”

谢向晚点点头,稍作思索后,又作了补充,“夏耘、秋实两个班级的学生年级也都够了,早些开设骑射科目倒也无妨。不过,春耕年级的小孩子也要早早的锻炼起来,好习惯要从小养成,好身体也当从小就开始锻炼!”

联想到后世学校的慢跑和课间操,谢向晚道:“这样吧,每天抽出两刻钟,让学生们一起在前庭广场上做做操吧。唔,不拘是五禽戏还是太极拳,让他们多活动活动,对身体总归有好处!”

顺便也让孩子透透气,自从经历了上个月的首次月考后,那些个孩子仿佛打了鸡血一样,个个摆出了不要命的架势努力学习。之前大多数的学生还好奇书院的种种设施,课余时间会在花房、稼圃、藏书阁这些地方溜达一圈。

但现在,学生们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拼命学习。

对于勤学苦读的学生,当老师的最是喜欢,可事情都需要有个度,正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谢向晚担心那些孩子将自己逼得太紧了,反而会适得其反,过犹不及啊!

学习之余,出来做个操,舒缓一下筋骨,既能健身,也能放松精神,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呢。

陆离也不是个刻板的人,一听这话,深觉有理,道:“阿晚这个建议好,我明日就去寻几个会拳脚功夫的武师傅,让他们来专门教授学生们五禽戏或是太极拳。”这点对陆离而言并不难,陆家以武起家,陆延德更是曾经驰骋过沙场的人,在陆家想找个爱读书人的或许不好找,可若要找个会功夫人,却是极容易的。

谢向晚又在手上涂了些药油,继续帮陆离按摩,“二爷决定就好。”

说着,谢向晚忽的想起白天的事儿,犹豫了下,问道:“还有一事…二爷,柴房那几个人该如何处置?”

谢向晚从未怀疑过陆离,但许氏到底是陆离的前妻,是许家的小姐,并不是陆家或是谢家的奴婢,可以任由女主人发落。她能关许氏一时,却关不了人家一辈子。

可如果就这么把人给放了,谢向晚又担心许氏会故技重施,跑到京里胡说八道。白天的时候,谢向晚见了许氏的真人,也清楚此人已经无耻到了一定的境界,她可以不要脸面,陆离和谢向晚却还是要脸的。

还有那个孩子。许氏和陆元作恶,确实可恨,可稚子无辜啊。头前已经白白死了一个孩子了,如今又来了一个,谢向晚料定,不管此事有个怎样的结果,这个孩子都不会活太久!

陆离的脸顺眼阴沉下来,周遭也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气势。

之前他查出许氏和陆元的奸情时,只是觉得愤怒和伤心,且愤怒、伤心的重点是针对‘家人’,觉得自己被家人背叛和抛弃了,许氏什么的,他反而并不在乎。

因为许氏做丑事的时候,还不是他陆离的妻子。

然而这次,陆离却有种莫名的屈辱——许氏做了陆家二奶奶后,居然还不知廉耻的跟大伯子私通,且根据那孩子的年纪,陆离不难算出许氏在他回家后,竟然还在跟陆元勾勾搭搭!生生给自己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啊!

陆离从没把许氏当妻子看,也从未拿正眼瞧过她,可不管他承不承认,许氏都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许氏红杏出墙,最难堪、最耻辱的还是他陆离!

“咯吱咯吱~~”陆离趴在床上,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响,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贱人,她该死!”

谢向晚收回按摩的手,幽幽的说道:“她鲜廉寡耻,确实该死,但我却不想让我的夫君为了一个这样的女人而坏了名声、毁了前程。”

陆离正满腔愤怒,听了这话,渐渐清醒过来,是啊,许氏现在已经和陆家没有关系了,想用族规处置她根本不可能。且许氏又不是签了死契的奴婢,也容不得陆离处置。放了她,陆离不甘心,关着她,又师出无名,还真是有些为难。

皱了皱眉,陆离缓缓说道:“这样吧,找个时间,把她丢回许家,我也跟许大人好好说道说道,如果他再不肯好好管教女儿,就别怪我不顾年亲戚情分了。”

以前许氏仗着有陆家撑腰,不把娘家放在眼中,对许大人这个亲生父亲也没有多少敬畏。且她这次会出来闹事,其中定少不了齐老太婆的挑唆。

而许大人碍于齐老太婆是他的岳母,不敢违逆,所以对女儿的种种狂悖也睁一眼闭一只眼。

可许大人到底是传统的士大夫,又是,当许氏的存在威胁到家族荣誉和利益的时候,相信他定会做出决断!

谢向晚道:“就怕老虔婆会来闹事啊!”

陆离皱着眉头,道:“闹事?哼,依着她的脾性,还真有这个可能。不行,我要尽快把许氏弄走。”

人不在这儿,齐老太婆又找不到人,就算她想闹事,也掀不起风浪来。

谢向晚点点头,又道:“还有…那个孩子?唉,到底是条人命啊。”既然陆离决定跟许家摊牌,那么那个孩子就更危险了。许家为了抹平一切,定不会留那孩子的活口!

陆离沉默了,那个小野种是死是活,他真心不在乎。可谢向晚说的也对,大人间的恩怨,实在不好迁怒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他陆离也不是这种小心眼儿的人。再者,他把许氏送回许家,如果许家还犹豫不决,他手里也应该留个筹码。

咬牙思索了好久,陆离才道:“对了,阿晚,你不是建了个育婴堂吗,不如将那个孩子送进育婴堂,虽然过不了什么富贵的日子,但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育婴堂?谢向晚眼睛一亮,对呀,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赶忙点头:“二爷提醒的是,我真是忙昏头了,连这个都给忘了…”

育婴堂是谢向晚成立的一个慈善堂,专门收养一些弃婴和孤儿,还有一些贫苦人家想要溺毙的女婴。如今成立一年多,已经收养了上百个孩子,其中有刚满月的婴儿,也有六七岁的孩童,把许氏的那个孩子送进去,倒也合适!

夫妻两个又商量了一些其他的事儿,然后才歇下。

第二天上午,陆离夫妇刚刚忙碌了一圈回来,正准备坐下来吃个茶,外头便有人进来回禀:“二爷,二奶奶,老夫人来了,与她一起来的还有陆族长和几位族老…”

第196章 撕破脸了

来得好快!

夫妻两个齐齐放下茶碗,互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玩味。

“二奶奶,‘贵客’来了,咱们去迎客吧?!”陆离勾了勾唇角,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谢向晚起身,整了整衣服,道:“可不是贵客嘛,旁人也就罢了,老夫人却是陆家的‘老祖宗’,咱们可不能慢待了。”她也跟着陆离学,不自禁的开启了嘲讽模式。

夫妻两个一边说笑,一边相携出了静室。

陆离一个人走出院子,迎面正好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便是老夫人,左右各有一个婆子搀扶着,紧跟老夫人的便是陆元,其后还有陆氏族长陆延年,以及几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不用问,这些人便是陆氏的族老。

除了这几位主子,后头还呼啦啦跟着十来个壮硕的婆子和家丁,瞧他们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不是伺候主人来‘访客’,倒像是市井间寻衅滋事的打手。

陆离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那些不安分的人,心里冷笑一声:怎的,他的好祖母还想强行搜检九华书院不成?否则,为何要带这么多‘打手’?

“给老夫人请安,”陆离心里嘀咕着,脸上却丝毫没有带出来,笑盈盈的向众人行礼:“小子见过族长,见过几位族老。”

陆族长进门的时候,脸色一直不太好,直到见了陆离,他的面色才好看些。很显然,他不是真心愿意来这里,而是被‘某人’逼着前来的。

他甚至对陆离歉疚的笑了笑,“原上啊。早就听说你这书院办的不错,今个儿过来一瞧,确实极好,昨儿皇长孙来过了?”

最后一句话是重点,陆族长提到‘皇长孙’三个字的时候,声调都有些颤抖,兴奋的!

跟着他身侧的几个族老闻言。也纷纷露出热切的表情。虽然他们中有些人被老夫人收买了。前来找寻陆离夫妇的晦气,但骨子里,他们还是陆家人。本能的希望国公府能永保富贵,而陆离的出息,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国公府复兴的一个希望。

所以,他们对于陆离教导皇长孙的事儿也格外上心。他们能这么爽快的答应跟着老夫人来九华书院。也有亲自来看看的原因。

陆离微微而笑,道:“全赖圣人恩典、祖宗庇护。以及族中亲戚的帮扶,小子的书院才能顺顺当当。昨日上午皇长孙来上课,中午留在书院吃饭,申正(即15:00)才离开。”

陆离说得很是平淡。但听在陆族长耳中却很不寻常,皇长孙除了上课,竟还留在书院用饭了。用了饭又还滞留了好长时间,这分明就是极看重陆离这个先生的表现啊。

陆族长的眼中眸光闪烁。看向陆离的神情也愈发慈爱,捋着颌下短须,连连点头:“甚好,甚好,如此甚好啊!”

几个族老听了,也很是高兴,皇长孙满意陆离,也就意味着以后会经常来书院上课,而他们的子孙中有好几个就在书院里读书,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同在一个书院里,哪怕尊卑有别,也总有碰面的机会,如果孩子们能适时在皇长孙面前露个脸,没准儿——

几个老头子越想越兴奋,爬满褶子的脸上泛着激动的红光,一时间,他们早已忘了此行的目的。

“嗯、哼~”老夫人冷眼瞧着,心里很是不悦,故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

“哎呀,瞧我,只顾着和几位长辈说话,竟忘了老祖宗,您老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山里比外头冷些,老祖宗,咱可不敢在外头久待啊。”

说着,陆离好故意瞪了陆元一眼,仿佛在说:老祖宗上了年纪、糊涂了,你也糊涂了吗?有什么事儿,还要她老人家大老远的跑来!

陆离的表情非常明显,在场的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得出来。

陆元双目清明,自然没有忽略掉陆离眼中的责怪,心里不由的一阵发堵,很想摆出兄长的谱儿教训陆离几句。偏陆离又是为了‘孝顺’老夫人,身为真正的孝孙,陆元还真不好说什么。

陆族长瞧了,心里暗爽:说的就是呀,好好的日子,这位老祖宗就不能安分些嘛,非要闹出点麻烦来。过去还只是在家里折腾,现在好了,这位老祖宗竟然跑到了外头。

陆族长很是担心,如果今天的事儿处理不好,陆家可能又要丢脸了。

正想着,老夫人已经‘哼’了一声,甩开陆离伸过来要搀扶的手,自己拄着根紫檀木雕龙凤的寿星拐,大步朝小院走去。

陆离无奈的摇了摇头,赶忙跟上。

陆族长想了想,扭头跟身边的几个族老小声嘀咕了几句。

那几位族老有些表情僵硬,但对上族长坚持的眼睛,他们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

一行人进了小院,来到正间,陆离将老夫人迎到正中的罗汉床上坐下来,而陆族长和几位族老,则坐在罗汉床前的两溜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上。

陆元还是老位置,即在罗汉床前摆了个鼓墩,他靠着老夫人坐着。

陆离扫了眼陆元,有样学样,也拿了个鼓墩坐在了另一侧。

老夫人瞧了,心里愈发不满:怎么,你还想跟阿元比肩?!

丫鬟们上了茶,又摆了几样时新的果子。

老夫人扫了一眼,冷声道:“谢氏呢?家里长辈来了,她也不知道过来请个安?真是没有规矩!”自从上次送丫鬟被谢向晚当面撅回来后,老夫人不再假装,非常明白的表露出对谢氏的种种不满。每每提到谢向晚,老夫人也没有什么好话。

陆离浅浅一笑,道:“老祖宗,男女不同席,谢氏谨守闺训。自是不敢逾矩。”语气平淡,但话里话外都在暗指老夫人没规矩,连男女有别这样的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浑说什么,族长和几位族老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跟长辈也讲什么男女大防?”老夫人被噎了一下,这些年,在她的刻意放纵下。国公府的规矩确实有些松散。一家子男女老少。动不动就围在一个房间里说话。

也正是老夫人的种种‘不规矩’,才给陆元和许氏制造了许多偷情的机会。

陆离面色一冷,横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陆元。道:“这里除了族长、族老们,还有个辈分相当的外男呢。或者在老祖宗眼中,陆世子不是个‘男人’?”

“陆离,你放肆。竟敢嘲笑你兄长?!”老夫人一惊,她清晰的感觉到。陆离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杀意,怎的,陆离莫不是想对陆元下首?

等等…这么说来,许氏确实来过九华书院。而且极有可能现在还在这里!

陆离翘起二郎腿,一扫刚才的温文,取而代之的却是欠扁的痞气。他凉凉的说道:“老祖宗勿恼,我可没有嘲笑兄长。我不过是顺着您的话往下说,这不,话赶话的给赶上了嘛。”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闲话了,我且问你一件正事,”老夫人确定许氏在书院,底气不由得又足了几分,她也不绕弯子了,直奔主题,“昨儿我接到了许氏的信,她说她带着孩子来投奔你,你可见到她们母子了吗?”

陆离讶然,“许氏?她不是被许姑丈嫁到西北去了吗?怎么又回京了?”

说完,他似是才想起老夫人的问题,赶忙摇头:“没有,我从未见过许氏,更没有见到什么孩子!”

老夫人皱眉,“这可不是玩笑,老二,你与许氏虽然和离了,但彼此还是亲戚,更不用说她还为你生了个孩子——”

陆离猛地站起来,“老祖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许氏不是我想娶的妻子,是以当年回家后,我根本就没有跟许氏圆房,她一个闺阁千金如何有孕?再者,我与许氏已经和离快两年,她就算真的有了孩子,也跟我没有关系啊。或许,那孩子是她跟她的新夫君生养的呢…”

反正陆离就两句话,第一,他没见过许氏;第二,他和许氏没有圆房。他还就不信了,老夫人为了陷害自己,会当众说她的宝贝外孙女不是‘黄花大闺女’,而是个‘残花败柳’!

老夫人又是一噎,她没想到陆离这么光棍,竟把从未与许氏圆房的话说了出来。咬了咬牙,道:“不可能,许氏在信中说得明白,她刚与你和离便发现有了身孕,算着日子,应该是你刚回家的时候怀上的。正是因着这个孩子,她才不能另嫁他人。如今她带着孩子回京,就是想让孩子认祖归宗。再一个,你膝下无子,正好有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认了他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等陆离开口,老夫人又道:“我知道了,定是谢氏那毒妇,见不得你有孩子,也不待见许氏母子,所以瞒着你将许氏和孩子关了起来。”

说着,老夫人猛地站起来,道:“我不能让陆家的血脉被个毒妇害了,来人——”

陆离也站了起来,铁青着一张俊颜,冷声道:“老祖宗,您这是想做什么?莫不是要搜检我的九华书院?!”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道:“二郎啊,你别恼,祖母也是为了你好,你堂堂陆探花,好容易有个儿子,可不能被个毒妇给算计了。来人啊,还不赶紧把院子围起来,好好找寻下,看看许氏和小少爷被关在了哪里?!”

“是!”门外十几个壮硕婆子和护院答应一声,撸起袖子,关上院门,开始挨个房间的搜检,瞧这架势,竟是撕破脸的节奏啊!

第197章 好事坏事

“放肆,都给我住手!”对方都撕破脸了,陆离也不必假装什么孝子贤孙了,一巴掌拍在身边的小几上,实木几面瞬间变得四分五裂,陆离一脸杀气的站起来,冷眼扫了一记由得意转为惊慌的陆元,嘴角翘起,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来。

老夫人也吃了一惊,她知道陆离从小由老国公教授武艺,但却从未亲眼见过,所以并不知道陆离的功夫到底有多好。但方才陆离那一掌,着实让老夫人的心跳加速了好几倍。

她暗暗吞了吞口水,扭头对着身边的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两婆子会意,飞快的从一旁闪到罗汉床前,将陆离挡在了前面。

陆离的瞳孔缩了缩,他发现,那两个婆子走路的姿势和呼吸的节奏很不寻常,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两人应该是练家子。而且身上的功夫还很不错。

眯了眯眼睛,陆离从两个婆子之间的缝隙看过去,正好对上老夫人冷笑的面庞,心道一声:啧,这个老贼婆,思虑得倒也周全。

不过,老夫人有备而来,他陆离也不是全无准备。

冷哼一声,陆离扬声道:“来人!这几个贱奴笨手笨脚的,摔坏家里的东西倒也无妨,可若是惊扰了左右的邻舍,那就是我们的不是了。还不过来几个人,将那些人都给我拦下——”

话音未落,左右厢房的门便打开了,哗啦一声涌出来十多个手持捣衣杵的壮硕婆子!她们一步步的朝老夫人带来的人逼近,姿态很是强硬。

“竖子尔敢!”

老夫人没想到陆离竟这般大胆,敢当众忤逆她这个做祖母的。

陆离呲牙一笑,道:“孙儿为何不敢。孙儿这地方可不是寻常山村野宅。左边住着王名士,右边住着方老先生,不拘惊扰了哪一边,都不是闹着玩的。两位尊长肯来书院屈就,本是看在书院清幽的份儿上,如今老夫人却纵着这些贱奴大肆搜寻,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倘或就此惹怒了两位尊长。他们拂袖而去,孙儿这九华书院岂不是倒了招牌?!”

说到最后,陆离故意拿眼瞥了下陆族长和几个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