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由殿下亲自去礼部走一趟。”于清秋从外头大步迈进来。

☆、娶夫(一)

宁棠娇瞪大眼睛看着她,若非刘灵毓在旁,几乎就要冲上去抓住他的肩膀摇晃着问,关她何事?!

于清秋道:“礼部与兵部乃是先皇亲□由殿下执掌,三位摄政王之中只有殿下独掌两部,足见对殿下的信任。纵然殿下近来玉体欠安,也该勉力而为,以免有负先皇在天之灵。林姑娘之事虽是件小事,但牟小姐到底是礼部中人,若她真是强人所难,殿下也责无旁贷。”

宁棠娇听得两眼发直。如今回想起来,她刚来到这世界的那几个月,那些亲信幕僚的确提过礼部与兵部,也见过这两部的官员进出府邸,只是那时的自己惊魂未定,又听她们满口请安颂扬,以为就是官场上的普通客套,未曾深思,如今才知,那些人竟是她的部下。

刘灵毓见宁棠娇直盯盯地看着于清秋不说话,以为她嫌于清秋多管闲事,不愿出手相助,便道:“我下月便回楚西,非两三年不能回京。家中诸事皆善,唯独此事放心不下,还请殿下成全。”

他有求于人,说话便带着几分恳切之意,听得宁棠娇心中一软。

她素来敬佩保家卫国的军人,想到在这样一个女子为尊的国度,他以男儿之身不顾世俗眼光只身前往军营,舞刀弄枪,驻守边防,定有不足为外人所道的压力与艰难。相形之下,自己不过一缕孤魂,借了摄政王的躯壳吃香喝辣不说,还使得一个大有作为的国之栋梁成了一个病怏怏的米虫,实在惭愧。既然礼部是芙蓉王治下,那自己出面调解也是理所应当。

想到这里,她眼中已带了几分愧疚之情,柔声道:“好。我明日,不,我今晚就去礼部走一趟。”

刘灵毓道:“还请殿下先去刑部大牢一行。”

宁棠娇怔住,“怎得又扯上刑部?”

于清秋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刘灵毓道:“林姑娘午时被几个刑部捕快抓进牢里去了,说是牟小姐告的状。”

于清秋道:“就算是坐牢,也该羁押于京兆狱,怎的去了刑部?刑部大牢关的都是秋后问斩的死囚。”

刘灵毓看着宁棠娇的脸色,见她一脸茫然不似作伪,才缓了口气道:“还请芙蓉王殿下代为周旋。”

“刑部大牢”、“秋后问斩”她倒是听过,都是电视和小说上看来的,具体究竟是怎么回事,与之前的世界一不一样宁棠娇心中没底,只好看向于清秋。

于清秋迟疑着点了点头。

宁棠娇道:“刘公子放心,我尽力而为便是。”

刘灵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抱拳道:“刘灵毓多谢殿下仗义出手。”

仗义啊…

真是一点人情都不给欠。

宁棠娇想完,又深深地鄙视自己,或许他只是随口一句话,自己未免太过斤斤计较。

于清秋的神情已不如进门时那般自在,却仍将刘灵毓彬彬有礼地送了出去。

他们前脚才走,楚荷花后脚跨进门来。

宁棠娇道:“楚先生怎的现在才来?”

她走到宁棠娇面前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宁棠娇心下一沉,“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楚荷花沉吟良久方道:“我加入王府之后,一心为殿下,绝无私心谋己之意,还请殿下明鉴。”

宁棠娇道:“我当然知道。”所谓患难见真情,当王府众幕僚纷纷因她的无能而请去时,只有楚荷花与于清秋留了下来,光凭这一点,宁棠娇对她们的感情便不同一般。

楚荷花道:“我所说之事,不是我亲眼所见便是我亲耳所闻,绝无虚言,但信与不信,听凭殿下自己做主。”

宁棠娇见她表情之凝重前所未有,心中更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结结巴巴道:“好说,好说。”

“我今晨看到于姐与牟小姐一前一后进了红杏苑。”

“红杏苑?”宁棠娇吃惊地看着她。

楚荷花见她关注错了重点,忙道:“是城中那家有名的酒楼红杏苑。那里向来以红杏酒最为出名。不过于姐生平最恨喝酒误事,所以从来滴酒不沾,所以我见她进了酒楼心中好奇,便跟了上去,却见她匆匆忙忙地进了一间包厢。我怕她约了人,不敢贸然打扰,只好坐在二楼大堂恭候,不想没多久看到牟小姐上楼进了包厢。后来我请来伙计询问,才知道那包厢之中只有于姐与牟小姐二人。”

她说到这里,宁棠娇心底已经透亮。

怪不得她说之前做了这么多铺垫,想来是怕自己误会她打小报告是为了争宠。以楚荷花的为人,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打小报告,这小报告的内容总有七八分真实。今晨于清秋与牟小姐密会,正午林姑娘就被人送进了刑部大牢…这其中,会不会有所关联?

宁棠娇想起之前于清秋劝自己答应刘灵毓所求时斩钉截铁的口气,显然是成竹在胸。难道,林姑娘受陷害并非牟小姐一人所为,而是与于清秋合谋?

想到这里,她惊出一身冷汗。

于清秋这样做的目的为何?

逼迫自己重新执掌礼部?

让刘灵毓欠自己一个人情从而产生好感?

还是,另有目的?

宁棠娇发现自己当上这个摄政王之后,思维模式也越来越摄政王了,不论什么事,先阴谋阳谋地想一通,哪像从前,烦恼都是截止日期快到了,作业还没写,考试快到了,书本还没翻,假期快到了,车票还没买,毕业快到了,简历还么投…

她不禁回忆起之前和室友大冬天窝在寝室里,过着棉被吃着火锅,笑得没心没肺,单纯快乐。现如今…江山不再是那片江山,物非物,人非人,连自己也变得如此陌生。

于清秋一回来,就看到楚荷花与宁棠娇面对面站着,宁棠娇一脸唏嘘感叹,神情哀伤,心里不由打了个突,试探道:“发生何事?”

楚荷花怕宁棠娇一时口快,反守为攻道:“不知刘公子因何而来?”

于清秋目光闪了闪,“有求而来。”

楚荷花道:“刘公子是大将军之后,会有何事相求?”

于清秋见她口气咄咄逼人,不似往常,微感不快,又想到之前的决定的确是自己一厢情愿,既未与楚荷花商量,又问征询宁棠娇的意见,心中不快立刻烟消云散,向楚荷花说起刘灵毓的来意。

楚荷花听后,果然对她自作主张大感不满,“今时不同往日,殿下已有一年未进礼部大门,早已不管礼部事务,这点皇上和皇太父都心知肚明,即便礼部出了什么事,顶多询问一番,绝怪不到殿下身上。那个牟春雨是皇太父的侄子,平日里躲都躲不及,何必再眼巴巴地送上门去?”

于清秋道:“此话差矣!何谓平时躲都躲不及?牟春雨顶多是个受皇太父宠信的外戚,如何比得上殿下身份尊崇!”

楚荷花自知失言,面色微变,“但此事的确与殿下无关,何必强出头,惹下牟春雨这样的大敌?”

于清秋道:“谁说无关?此事与殿下大大有关。”

宁棠娇从回忆中出来,就听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正要劝解,就听到于清秋冒出这样一句话,不由一怔。

楚荷花道:“此话怎讲?”

于清秋道:“其实此事,乃是我与牟春雨所设得一个圈套。”

楚荷花不想她竟然正大光明地承认了,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倒是宁棠娇皱眉道:“设圈套陷害林姑娘?”作为曾经的情敌,她对林姑娘的确没什么好感,却也绝没想过用这样的手段迫害她。可见权力一物的确害人,竟让人这般指鹿为马。

☆、娶夫(二)

于清秋见宁棠娇面露不喜,忙道:“我与牟春雨有约在先,她出面为难林姑娘,殿下出手解围,前后脚的工夫,决计不会伤林姑娘分毫。”

楚荷花道:“刘公子何等眼力,难道瞧不出这里头的道道?即便他瞧不出这里头的道道,难道刘家所有人看不出来?之前殿下有意刘公子之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难道满城也没一个人看得出来?以此旁门左道讨好刘公子,我看要适得其反。”

于清秋见她大不赞同,解释道:“我的目的自然不是冀望刘公子因此对殿下另眼相看,我是想借此机会让殿下重掌礼部。”

楚荷花闻言面有所思。

于清秋道:“自殿下闭门谢客不闻政事之后,礼部就被多方势力安插了人手。正巧牟春雨在礼部任职,殿下大可借为林姑娘解围之机,整顿礼部,肃清异己,将大权拿回来。”

宁棠娇想到今后要管理国家的一个重要部门,就觉得头大如斗,可这个时候也容不得她拒绝,只好道:“可林姑娘毕竟是无辜的。”

于清秋道:“殿下放心。莫说我与牟春雨有言在先,即便没有,牟春雨也犯不着跟刘家过不去。”

楚荷花盯着她,缓缓道:“牟春雨背后有皇太父撑腰,还不至于为讨好殿下而得罪刘家。于姐如何说服她的?”

“自然是有条件的。”于清秋抬眸,平日里韬晦的眼睛绽放出炙热的光亮,定定地看着宁棠娇。

宁棠娇叫她看得心慌意乱,干笑道:“究竟是什么条件?于先生但说无妨。”

“于清秋有几句话想私下问殿下。”于清秋拱手道。

楚荷花皱眉,“于姐当我是外人?”

于清秋忙道:“楚妹切莫多疑,只是这几句牵扯到殿下私隐,我不敢擅自牵连妹妹。”

楚荷花道:“于姐还不是将我当做外人?你我姐妹…”

“既然是**,”宁棠娇打断她,“还是偷偷地问吧。”

楚荷花脸色微变。

宁棠娇安抚道:“我要是听了觉得没什么,再告诉楚先生便是。”

楚荷花拉下脸来,冲她揖礼告退。

宁棠娇道:“她生气了?”

于清秋一愣,“这,楚妹气也是气我,殿下不必多虑。”

宁棠娇叹气道:“自我大病以来,身边就剩下你和楚先生两人,我不想见到你们任何一个人生气难过。”

“殿下可是怪我遮遮掩掩?”于清秋道。

宁棠娇这句话原本是借机表达自己对她们的看重,收拢人心的,谁知竟让她想到了歪路上,连忙道:“当然不是,我也觉得私隐这种事,还是私下里说的好。呃,于先生究竟要问什么?”

“这,请殿下至书房再议。”于清秋躬身道。

这里是花厅,到底人多嘴杂。

宁棠娇不知道她想问什么,心中忐忑不已,暗想要真问起宁棠娇的私事,只怕她十有九不知,不如找个人少的地方,万一见机不对,她和盘托出便是。

两人各怀心事,一前一后朝书房走去。

宁棠娇前脚迈进书房,于清秋后脚把门关上,然后对不安徘徊的宁棠娇道:“敢问殿下对将来有何谋划?”

宁棠娇脚步一顿。

得过且过算不算谋划?

风花雪月算不算谋划?

若这两样都不算,那攒钱买地等升值算不算谋划?

她脑袋里转了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嘴里说道:“我大病未愈,自然是养病为先。”

“殿下莫非不信清秋?”于清秋道。

宁棠娇慌道:“于先生何出此言?我对两位先生自然是推心置腹,知无不言的。”有些太过惊世骇俗之事,真是不言也罢。

于清秋道:“那殿下为何不肯承认,你根本没病。”

宁棠娇尴尬道:“这个,这个…”

于清秋道:“先皇驾崩,新帝年幼,三王摄政,成鼎立之势。殿下借病隐晦韬光,退出纷争,谋定而后动,实是大智之举!”

宁棠娇因偷懒而做出的一连串行为也能得到如此正大光明的解释,不由怔忡。

于清秋以为她还不愿说,笑道:“当初门客纷纷求去,殿下按兵不动之时,我和楚妹就猜到了殿下的用心,是以逗留至今。后来我故意愤慨于殿下的不思上进,作势求去,才逼出殿下一言真心。”

宁棠娇沉默不语。倒不是她装腔作势,而是真的不记得自己当时说过什么。

“保家卫国。”于清秋慷慨激昂地念出这四个字。

宁棠娇没想到自己当初随口一言居然让她惦记至今,不禁暗暗汗颜,“我为姝朝女儿,自然要以保家卫国为己任。”

于清秋深吸了口气,突然跪了下去。

宁棠娇惊住了,上前一步想要扶起她,“于先生为何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于清秋反手抓住她的胳膊,深情道:“有几句话我藏在心中不吐不快,此刻书房中只有我与殿下二人,我愿倾心吐胆,从此对殿下不再有任何欺瞒!”

难不成要表白?

宁棠娇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微微不自在起来,轻声道:“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嘛。”

“不,殿下听完若是不愿接受清秋,清秋便长跪不起!”于清秋抓住她胳膊的手稍稍一紧。

宁棠娇暗暗叫苦。

难不成她真的要表白?她向往的的确是一夫一妻制,但这个一夫一妻是包括她在内的啊!不是娶一个男的娶一个女的啊!

她内心万马奔腾,脸上不由也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于清秋突然惊道:“难道,殿下早知我原是茉莉王殿下的人?”

宁棠娇愣住。

于清秋见她面露愕然,垂首轻叹道:“不瞒殿下,其实,我本是茉莉王府的门客,原名俞正秋。茉莉王府的总管是我的远方表亲。”

宁棠娇的手渐渐松开她的胳膊,“那你来芙蓉王府是…”

于清秋双手垂落,无措地看着地面道:“茉莉王怀疑殿下有不臣之心,因此派我在府中刺探。”

宁棠娇呆呆道:“这样啊。”

这种无间道的情节竟然会出现在她的身边?!这真是太狗血了!太狗血了!

她只能用不断地咆哮来掩饰受伤的内心。

于清秋见宁棠娇面色颓然,忙道:“不过那是之前!如今我已下定决心为殿下效力,决计不再有二心!”

宁棠娇心乱如麻,一时也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半晌,才幽幽道:“那茉莉王那里,你如何交代?”

于清秋昂然道:“茉莉王暗中派我潜入王府,本就不是什么光彩手段,又岂敢声张?至于表亲…我与她只见过两次面,她深受茉莉王器重,断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遭受牵连。”

宁棠娇慢慢地转过身,神色彷徨,“清秋。”

于清秋心头一震,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宁棠娇呼唤她的名字。

“我可以…再信你一次吗?”宁棠娇望着她,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

于清秋望着头,猛然弯腰,将头重重地叩在地上,“属下定然竭尽所能辅助殿下,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宁棠娇知道古人对誓言十分看重,半蹲下扶起她来。

于清秋额头撞在地上,红了一片,脑海尚有些晕眩,双脚也站不大稳,却听面前那人柔声道:“我信你。”

“多谢殿下。”于清秋定了定神,又想下拜,但被宁棠娇扯住了。

再这么跪下去,只怕天都要黑了。宁棠娇道:“我们是不是该去救林姑娘了。”

“且慢。”于清秋道,“关于此事,还请殿下先听听我与牟春雨所作之交易,再做定夺。”

☆、娶夫(三)

宁棠娇道:“不是牟春雨害林姑娘入狱,我借机重整礼部,顺道把林姑娘救出来吗?”

于清秋道:“这只是其一,若是如此简单,牟春雨又岂会做全无好处之事。”

宁棠娇想想也是,“那你长话短说,免得林姑娘在牢久呆。”

“是。”从于清秋把受茉莉王指使潜伏芙蓉王府之事和盘托出之后,心胸坦荡,自是全心全意为宁棠娇谋划,待她的态度也较之以往恭敬。“牟春雨所要的好处无非是皇太父心中所愿,而皇太父心中所愿无非一条。”

宁棠娇脱口道:“先皇复生?”

于清秋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