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受制于人,一时不敢妄动。所幸那人也未有进一步动作,他低垂眉目,似有所思。

他记得酒肆中的鼓乐之声,空阔通透,铿锵悠远,仿佛八方来风,让他想到先人曾提起过的上古遗音。也许这一次自己没有来错地方,这酒肆有些来头。

渐渐地,鼓声由疏转密,变得短促紧凑,骤然消停下来。不知为何哄闹声四起,只见他曾留意过的那个绿衫少女走近身前,笑嘻嘻地非说什么“酒令”、“作诗”。

他不识酒令,更不会作诗。按她的说法,似乎只能饮酒认罚了。

绿衣少女话多得很,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她自作主张取来一只硕大酒觞,觞中并无酒液,唯独两朵剔透红梅,似胶冻凝结而成,再被浇上了一盏沸酒,梅花在滋滋蒸腾的白雾中一霎怒放,转瞬散形,融入沸了酒之中。等到白雾散去,原本无色的沸酒已变作朱红,恰如真珠花露。

他闻到了梅精和龙脑的气味,或许还有别的东西。

“你不肯喝,是嫌弃我和这酒太过粗鄙吗?”绿衫少女偏着头,用小兽一般的眼睛看他。

他很少喝酒,从未置身于这般妖魔鬼怪聚集之地,更没见识过世俗的热闹……一切都让他感到有趣,包括眼前这个一心要灌醉他的聒噪女子。他接过酒,一口喝了下去。

酒果然烈得很,半晌好眠。

原以为他们会比那只狐狸精高明,没想到费了一番周章,还是为了这等不入流的勾当。

那么,这个脱了他衣裳,对他上下其手的小畜生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正凝神思量,一道绿影闪现。他侧转身子,凛风贴面而过,榻沿垂挂的的七宝锦帐仿佛被利爪撕裂,大半幅迤逦在地。原本躲藏在屏风之后的绿衣少女一击不中,疾风般后撤。趁他不备,脚下的小畜生也得以脱身,退到了门口。

这边绒绒一声呼哨,很快白蛟、老堰、南蛮子和乐师都纷纷现身。原本红烛高照、温软旖旎的香闺中挤进了好些人,将绒绒的“情郎”团团围在当中,气氛古怪得很。

白蛟心思沉稳,一眼看见了时雨眉宇间来不及敛去的痛楚之色,不由有些心惊,低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时雨紧抿着唇,扭头回避白蛟的视线。他从未经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哆嗦的手悄然握紧,反而陷入了一种离奇的平静之中。

白蛟是知晓时雨的本事和脾性的,眼下也不敢多问,更不敢掉以轻心。

“姑娘可是招呼我们来贺喜的?”老堰却还不忘调笑一句。

帮手既已赶到,绒绒心定了一些,脆生生道:“我是想请你们喝一杯喜酒,可惜有人不肯呢。”

她看向那人,笑得娇憨:“我叫绒绒,是我瞧上了你,你不喜欢我吗?”

“我不喜欢有毛的畜生……绒毛也是。”那人回答说。

这话可有些伤到了绒绒。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又翻看一双手腕,明明光洁如玉,遂气恼道:“你说话的声音很是好听,可为何要出口伤人呢!我本来只想跟你成了好事,日后好好对你。算了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乖乖告诉我,你是何人,从哪里来,我不杀你。”

那人无动于衷,身形一动,似要上前。

离他最近的白蛟三叉戟迎面刺来,南蛮子手中双蛇也张开血口奔袭而至。那人旋身避过,地上的半幅锦帐被他抓持在手中。锦帐翻卷舒展,瞬间将最远处的绒绒包裹其中,他再轻轻一拽,绒绒便狼狈至极地摔至他脚下,只余头脸在外,有如一只虫蛹。

“你杀不了我。”他的语气照旧波澜不惊。

绒绒房中这锦帐乃是长安城最有名的绣坊所制,精致华贵,却也只是凡俗之物罢了,决计不可能将绒绒困住。可她此刻在锦帐缠绕之下,周身法力竟半分也施展不出来。

白蛟和南蛮子也甚是惊疑。在那人身上,他们兵刃中注入的修为之力不但消弭无形,还隐隐有被吸附而去之意,那两条灵蛇趋近他时也畏缩不前。他们都存于这天地间久矣,竟不知还有这方神圣。

“你就是青丘狐所说的那只紫貂,自上界而来的?”那人低头,似乎有些怀疑。既是昆仑墟上神的灵宠,法力怎么会这般稀松平常。

绒绒原本还在想着脱身的法子,听了他的话,忽然一个激灵,惊声叫道:“你认识阿九……啊!杀她的人难道就是你?”

其余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你说那只青丘狐?她让我来找你和玉簪公子。我答应过不杀她。”

他拢了拢身上虚掩着的外袍,眉心微蹙,却还是说道:“我有事问你。你相助于我,我也不杀你。”

绒绒又气又怕,“你吸干了她的元灵,与杀她何异?下手如此狠绝,你就不怕天罚吗?”

那人从绒绒口中听见“天罚”二字,竟有些惊讶。“她欲吸纳精气,反而自伤其身罢了。”

“那夜叉和癞蛤蟆呢?他们都是男身,莫非也都觊觎于你?”

“什么?”那人一怔。

绒绒在地上挣扎:“休要装模作样了,快放开我!”

“你敢说夜叉和蛤蟆精不是死在你的手下?”这一回开口的白蛟。他和南蛮子、老堰在一侧均是严阵以待,但也不敢轻易上前。

不久前他们还人人自危,只求避开横祸。千算万算,谁能想到在商议之时,这煞星已被绒绒“请”到了床榻之上,他们还乐观其成地帮了一把。

那人这才漠然回应:“哦……他们俩合伙图谋财物,一个自称是玉簪公子,一个躲在暗处伤人,都是自寻死路。”

白蛟也知道夜叉和蛤蟆精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听那人轻描淡写说起此事,他心中的不妙之感又加重几分。他们同样对他有所得罪,照那人行事的手段,这屋子里的人没一个脱得了干系。落到他手中,纵使不死也是和阿九一样的下场。

站在面前的显然是个狠角色,然而他们人多势众,先下手兴许还能占得先机。白蛟与其他同伴交换了一个眼色,各人都心领神会。

酒肆中的乐师背地里恋慕绒绒已久,见那人衣冠不整,脱得比绒绒还干净,分明是个急色鬼,占尽了好处还得理不饶人。他早已暗藏怒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骂了声:“淫贼”,便涨红了脸,挥舞着一双白骨鼓杖率先冲上前。一时间各色兵刃法宝都朝那人身上招呼而去,无不施展出了看家的本事。

乐师的鼓杖第一个被折断。他没了兵器,大喝一声后身形暴长,覆盖着坚利鳞甲的巨尾凌空狂扫,被那人一脚踢飞,庞大的身躯轰然砸落,另几人不得不闪身躲避。

乐师原本长得颇为俊俏,只是脸上敷的粉有些厚,此刻却摇身变成了虎头猪鼻,四爪蛇尾的狰狞之物,翻着肚皮,喘息如雷。

“原来你是鼍龙,难怪会奏上古之乐。”

鼍龙又名猪婆龙,擅音律,常常以腹为鼓,相传曾有鼍龙在昆仑墟上为天帝奏乐。那人也是头一回得见鼍龙的真身,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此时白蛟的三叉戟已握在他的手中,上面还挑着两条软如腰带的长蛇。四下沉寂,唯有鼍龙的粗喘,偶尔还夹杂了老堰的轻嘶声——他正趴伏在碎裂的屏风之上动弹不得。

绒绒差点被鼍龙占据了大半个屋子的身躯砸昏过去。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刚才的打斗胜负已分。一方以命相搏,一方却如儿戏。绒绒强作镇定:“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鼍龙的《八风乘云》是我教他的。这鬼市中再没有谁比我更博闻强识,想要问什么你尽管开口好了。”

那人沉默片刻,扬手将三叉戟和气若游丝的两条蛇抛还给它们的主人,走至绒绒身前。

“你……”他俯身去看她,眼前忽然一黑。

原来是老堰见他分神,又背对着自己,抓住这良机招出一口巨大的黑皮囊,从身后将他吞入其中。得手后,皮囊自行收紧,四下皆无缝隙。

这皮囊是老堰保命的法宝,轻易不会使出来。他没想到竟这样顺利,瘸着伤腿咧嘴一笑。

绒绒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魈魅之辈,只知背地里下手!”

那人自皮囊中传出的声音沉闷而含糊。说话间,皮囊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浑似活物一般四裂开来,转瞬化作鲜血淋漓的残碎兽皮,再也没了生机。

其中一块兽皮恰好落在绒绒头顶,她白生生的脸蛋尽是血污,一边挣扎着,一边哇哇叫唤。

那人终于失了耐心,反手扣于老堰光秃的头顶,五指虚拢,须臾间竟将一缕元灵从老堰天灵盖中吸了出来。元灵渐渐聚拢于他的手心,像一团苍黄色的沙尘。

老堰周身激颤,眼看着身体缩小,委顿于地,变成一只长满黑毛的独脚山魈。

绒绒在旁瞧得仔细,心中大骇。修行者的元灵与肉身唇齿相依,能将元灵摧毁的高明法术或霸道神器她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有人能硬生生将其从体内抽离,元灵尚能凝聚不散。

那人处置了老堰,又用足尖挑起锦帐一角,欲将绒绒拽近身前。

绒绒在锦帐中浑身哆嗦。当初赌气离了昆仑墟,难道最后要落得和阿九一样的下场?

她奋力挣扎,大叫道:“时雨救我!”

第4章 摄魂化境

不知为何,那人原本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忽然一滞,面上渐渐笼罩了一层困惑。

绒绒对这情景并不陌生,她知道自己有救了。

在那人眼中,朱红锦帐化作了熊熊火焰。火苗自足尖一下子窜至他周身,随之而来是酷烈锋锐的烧燎之痛。那痛楚直教人五内如焚,元灵仿佛也在烈焰中撕裂、沸腾。

他趔趄转身,满屋妖魔鬼怪都消失于无形,四下空茫,连他自己也不复存在,唯有永无休止的炼魂之痛。

不可能!包裹着他的火焰怎么会是琉璃之色?

这是不尽天火!

不尽天火只存在于抚生塔下……眼前不过是一场幻境。

他强忍灼痛,守心凝神,终于在火光之外看清了那个小童,绯衣玉貌,手中所持的正是一把熟悉至极的油伞。

“我当你有多厉害,原来你怕火呀!”始终冷眼观战,不曾动手的小童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亲身品尝自己恐惧,是否别有一番滋味……来,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心魔!”

无数身影在火光中现身,有如天神降至,兵刃铮铮,怒目叱咤,要让他俯首就范。那人仿佛又听到了抚生塔外的延绵祷祝……灼魂之痛更盛,期中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和不甘。

“散!”

那人扬声探手,小童所持的破旧油伞当即飞脱,重归于他掌握之中。伞在他手中撑开,一片幽荧之光笼罩四下,顷刻间妄念皆消,万般清肃。内室之中哪里还有火光和天神,只余遍地狼藉。

绒绒依旧受困于锦帐堆中,脱口而出:“我想起来了,三头之乌的纹饰、可吸食元灵……你是白乌人!”

众人眼见已用合围之势将那人降住,可在伞尖散出的幽光下,雷霆力道也只如渺渺轻烟散于长空。再听绒绒此语,他们更是面面相觑,惊疑不已。

绒绒所知甚广,生死关头断然不会信口开河。白乌氏是远古天神之后,掌众神刑罚,代天帝执雷钺,可劈杀神灵。传说其族人亦以元灵为食,六界皆惧,只是已有数千年不闻其人其事。世人多半以为他们已退往归墟,或是和其他远古遗族一样悄然湮灭了。

这便说得通了,难怪他竟能轻易吸干他人元灵,以他们的修为恐怕还不够他果腹。

南蛮子怀揣着他的爱蛇,惶惶然退至门口。白蛟望向时雨和绒绒,神色纠结,却不肯就此离去。鼍龙和老堰后悔贸然动手,却是想走也走不了。

绒绒一咬牙,豁出去对那人道:“郎君……不,神君!是我心仪于你,犯了糊涂。他们不过是受我驱使,虽有冒犯,却不曾害你性命。还请念在修行不易,放他们去罢!”

那人却不关心,径自将油伞收拢。幽光逐渐敛去,众人都缓了口气,看他模样,似乎暂无赶尽杀绝之意。

“还不快带着他们离去?”绒绒催促白蛟:“都给我走,莫非活腻了不成?”

白蛟无计可施,与南蛮子一同将鼍龙翻过身来,本想去搀老堰,又犹豫了一下。老堰失了元灵,离开这里又有何用?他已说不出话来,满目惨淡,哀哀看着那人。

那人冷冷道:“你不能走。”

老堰万念俱灰,抖得更厉害了。此时却听一声轻笑,似乎出自不远处的时雨。

白蛟也发现了,那白乌人所注视的并非老堰。

与此同时,老堰被摄去的元灵自那人指尖如流沙般无声倾泻而下,顷刻回归于他躯体之内。

如蒙大赦的老堰向那人躬身相谢,那人浑然未觉。白蛟将老堰扶起,两人离去前均看了时雨一眼,神色不定。

“既然你舍不得我走,陪你一会也无妨。不过有言在先,我不喜男色,你可不要失望。”时雨笑得讥诮。

那人无动于衷道:“你就是玉簪公子?”

“看仔细了,我哪里长得像玉簪那个丑货。”

“你竟会‘摄魂化境’之术,我倒小瞧了你。”

“摄魂化境”之术可摄取他人灵识之中的所思所忆,再凭借自身修为布下幻境结界,将人困在其中。这幻境结界与巫族后人、凡间方士的障眼法不同,受控者身陷其中五感俱存,万般皆为真切。除非施法者灵力耗尽或被外力所破,此结界无穷无终,凡人可在其间生老病死,修行之辈受困亦会在那个与世隔绝的空间中受人摆布。

即使是清灵之气未散,众神在位之时,“摄魂化境”也是极其特殊的法术。此术须消耗灵力,非精神意念强大者不可为。比起后天的修炼,它更依仗于修行者的天赋,否则难有所成。而有此天赋的修行者,多半只识摄魂一道,又或者擅长于幻化,两者兼具,且能施展自如者少之又少。

可惜时雨虽有此术,却未精深。他惯来的伎俩是窥破他人心中恐惧之物,再让对方被自身恐惧所伤。方才他伺机在侧,倾尽全力触探到那人的零星思忆,却无法将其困住,伤其根本。

时雨轻抚仍隐隐生疼的面颊,耐心问道:“既然你知道‘摄魂化境’,不妨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人间极乐或是九天仙境……要不,我在幻境中补你一场洞房花烛?”

那人的眼中涌起一丝厌恶,还有杀机。

那怕是经历了先前的一场混战,他也未曾将这群不入流的家伙放在眼里,不过有些恼怒,小惩大诫罢了。真正让他动了杀心的只有这个阴邪小童。

绒绒最会察言观色,一看形势不妙,忙用眼色示意时雨。

时雨视而不见,又笑着对那人说:“我对你思忆之中那座塔好奇得很,被火困在塔中的是你什么人?还有,你既是白乌氏,为何会畏惧天罚,莫非你们也被上苍所弃?”

“住口!”

“神君恕罪,他不过是黄口小儿,胡言乱语……”

“求他作甚?”

绒绒暗暗为时雨叫苦,忽见他衣袂无风而动,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白乌人眼前剑光如梭,人仿佛置身于镜丘之上。空心树对影婆娑,其声哀哀。他避得开扑面而来千锋万影,却躲不开耳边冷厉的训斥之声。明明熟悉的一套身法,越练越乱了阵脚。

这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的片段之一,偏又被人活灵活现地搬于眼前。

好在他这次已有防备,很快恢复了灵台清明,低喝一声:“孽障!”伞尖破开幻境。话音落时,时雨已在他掌控之中。

时雨毫无还手之力,除去最初那一下,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痛苦,整个人如被定住,昏沉沉中,眼前似乎有一点微光闪烁。他极力回避,仍不由自主地被那道微光所吸引着,周身气力也悠悠然趋附光芒而去,九窍百骸一片空虚。

其实早在前次施法被那人开伞屏障时,时雨已吃了些苦头。越是面对强大的对手,他越需要凝神专注,一旦压制不住对方,“摄魂化境”之术便会反噬,轻则前功尽弃,重则耗损修为。

他明知这次已很难全身而退,可又不肯轻易就范。对方心性坚忍难以控制,他故意以言语相激,以图寻得破绽做最后一搏,兴许自己与绒绒那废物还有脱身的机会。只是没想到对方破除幻境的速度远比前两次更快。一念之间,他已陷入险境。

原来他的元灵是殷红色的,如丹砂,又如新血。若能凝聚成珠,不知是何等模样……时雨心中只余这一道残念徘徊不去。

“且慢!”眼看时雨小命休矣,绒绒慌了神,哇哇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乞求道:“他是为了救我而来,都是我的错。神君不是有事要问?只要饶了我们,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不值得我信任。”那人头也不回道。

绒绒抽咽着说:“我再也不敢了。我虽不比不上通晓万物的神兽白泽,但也算见多识广,如今君为刀俎,我为鱼肉,神君再信我一回又有何妨?”

那人似乎觉得绒绒的话有几分道理,杀他们易如反掌,不急在一时。他转过身来,摊开的左手掌心中渐有血色之图浮现,可见是一河流蜿蜒于巍峨孤峰之下,山上悬浮一日,水中却倒影一月。

“你们可知图中所绘为何处?”

绒绒伸长脖子仔细端详她掌中之图,神情几次变幻。那人也不着急,定定等了她半盏茶的功夫才开口问道:“如何?”

绒绒斟酌道:“若从绘图之人的心意来猜度,这图中的山似为陪衬,水才是浓重着墨之处。可不管是这山还是水,必定都不是寻常的地方。”

“……”那人默然,似在等着她往下说,却等到了更长的一段沉默。

掌中之图淡去,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一字一句道:“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绒绒满脸通红,喏喏地说:“我确实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

时雨苦苦支撑,听了这话,气得险些撅了过去。亏她自诩“人间赛白泽”,天上地下如数家珍,兀自在那白乌人面前夸下海口,转瞬就自己戳破了牛皮。

那人其实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然而还是免不了失望。

“你觉得很有趣是么?”他按捺着看向绒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