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安之都没有唤她一声“妈妈”,诚如虞玮韬所言,安之此行只是为了求证心中的疑问。可是她明知如此,还是本能的在心里抱了些小小的奢望。

这一生,若说有亏欠,那么她唯一亏欠的就是女儿了。她从没想过女儿会原谅她,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面对安之那一句句的质问,她还是会觉得那些话像利刃一样,在她心头挥酒自如、削铁如泥,痛得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留下来吃饭?”

她仔细看他,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般,细细打量他眉眼五官。

“怎么了?”

她忽然笑了下,笑意未及眼底,又隐没在她嘴角:“没什么。”

刚才她问母亲为什么从来不去看她,也从来没有只字片语寄给她时,母亲用沉默代替回答,眼睛却下意识地瞥向那个竹藤箱子。她跟着看过去,一开始只是觉得那箱子比印象中小了许多、陈旧许多,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母亲沉默了许久,她便四处打量一番。平房不大,也很简单,几乎没怎么装修,但被打理得很干净。她左右看了个来回,再次将视线移到那个竹藤箱子时,才发现箱子左侧破损的一角底下,露出一小片相框来。她几乎条件反射地起身走近,一时摒息忐忑,就这么一两步的时间里,她不是没想过或许会看到自己年幼时的照片。然而一切不过她自作多情,那一小片相框里出现的,却是一张男人的脸。

照片很老旧,照片里的年轻男人也不是她的父亲,安之明明不认识照片中人,却总觉得他很眼熟。等她从母亲家里出来,一眼看到车子里的虞玮韬,才猛然想起照片中的男人和虞玮韬长得实在太过相像,尤其是那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安之当时虽然年幼,记不清太多事,后来零星听到的关于母亲的种种流言也并不完整,但她在拼凑真相的过程中,确实从未将母亲的“偷人”对象和大麦哥哥的父亲联系在一起过!

或者说,她从未去细究过那个让母亲离婚并扔下她不管不顾二十多年的男人究竟是谁。她知道有这样一个男人,但是这个男人是谁于她并无关系。在她固有的认知里,这件事的关键始终是她的母亲,至于是这个男人、或那个男人,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此刻当她将这一切联系在一起时,之前困惑在她心里的种种疑问与不解豁然开朗。

虞玮韬的忽冷忽热,他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大麦哥哥,假装生命中没有出现过一个叫小米的女孩子,包括他甚少讲自己的事,也不太喜欢听她说太多小时候的事,一切的一切,她早已感觉到他心里有个隐而不露的心结。她曾经以为那个心结是他的玻璃情结,后来感觉不是后,又找不到解疑点,就一直搁在心里悬而未决。原来他深埋于心的那解不开的结,竟是他父亲与她母亲的这段过往么?

车子转出村口,直向闹市区驶去。安之伸手打开车载音乐,直到混乱的思绪、紧绷的情绪在轻柔的音乐声中渐渐放松下来,她才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半像倾诉半像闲聊,其实更多的却是麻探:“我今天看到那个竹藤箱子了。小时候我觉得那个箱子好大,今天一看,忽然觉得怎么变这么小了?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你说是不是?”

她停在那,指尖跟着音乐在腿上轻轻压着节拍,闭目抬颌,作微熏陶醉状。一曲结束,她又不紧不慢的飘过来一句:“这么多年,我对这个箱子印象的深刻竟远远超过母亲,你说奇怪不奇怪?”

“安之…”

“我刚才问她,在与父亲还维持着婚姻的状态时,她是不是就已经有了别的男人,你猜她怎么回答?”她手托着脸颊、胳膊支着窗,歪着脑袋看前方,眼角余光却紧锁住他的一举一动:“她说没有,你说我应不应该相信?”

他握方向盘的手一紧,缄默。她继续自言自语,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要是上次过来没有错过,她又给我这样一个答案,我想我肯定选择不相信。”

就是这么两个月的时间,却已经改变了太多东西。就像五岁那年的夏天,不过短短一个暑假,足够让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们今天聊通宵好不好?”吃完饭,安之就缠着虞玮韬聊天。什么证明自己清白、什么分手、什么让他好看,统统见鬼去吧,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通宵?虞玮韬欣喜于安之突来的热络,头却隐隐犯疼:“熬夜对身体不好。”

“不管不管,我们今天从最基本的聊起,你先还是我先?”她体贴的倒了两杯水,一人一杯分好。

“最基本的?”

“嗯,就比如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梦中情人又是什么样的?”

他失笑,略略沉吟一句:“小时候的梦想?”然后仿佛有一刹那陷入回忆之中,回过神来他才笑道,“小时候梦想有天能住进自己亲手设计建造的房子。”

如今他已经完成了儿时的梦想。

“那么梦中情人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她问得很急,又兴奋又期待的样子,看得他一阵囧过一阵。他就她这么一个女朋友,她居然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快说快说,我保证不吃醋好了。”

他便故意照着她的样子往反方向说:“温柔温婉、贤淑娴雅,兼有一手好厨艺。”

安之听了哈哈大笑,一脸的得意:“怪不得你会喜欢我。”

他短时不能反应,随即败下阵来,配合得反问她:“那么你呢?”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男科学家。”

“什么叫男科学家?”虞玮韬彻底认输了。

“先变成男人,再做科学家,于是就成了男科学家。”

他不觉替她心疼,一会儿觉得她就在他身边,这比什么都重要,一会儿又迫切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犹豫间,她已先一步开了口:“从小到大,你有没有特别难忘的人或事?家人亲戚什么的不算。”

他镜片后的双眸蓦地变深,虽然方书衍答应过他绝口不提上一辈的纠葛,可他几乎可以肯定安之在刚才与她不长的见面谈话时间里,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才会从坐上车的那一刻起,一再对他进行试探。

“难道…一个也没有么?”她按下无数到口的疑问,迎着他莫测的深邃眼神,不甘心的问。

“这些以后有空再说,不早了,快点去洗澡吧。”

唱不尽春光,为何偏要唱。

两个人的对视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各为坚持、互不相让。

良久之后,安之才缓缓起身。虞玮韬暗松口气,跟着起身准备去替她放水。若是安之再这样看着他、拭探他,甚至逼问他,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全盘招供。不料他刚起身,安之就直冲至他跟前,用力狠推了他一把。他全无防备,后跌至床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已先一步扑了上来,一边胡乱吻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解他的皮带。

“安之…安之…”她突来的热情让他倍感莫明又难以招架。

“嗯…”她随口应着,生气他的皮带太过难解,索性转换目标,三两下除了他上衣。他抓住她不老实的手,不让她继续下去,身体却经不住她半点挑(逗),很没用的有了反应。

她一下子坐起身,位置巧妙得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她却犹觉不够,就势手一收,舌头灵巧的划过他手背,含住他一根手指。

“安之…“她难得的主动(勾)引让他的身体有了剧烈反应,他几乎在那一刹那猛地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双手转而锁住她肩,不让她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安之的手软绵绵地落在他胸上,微支着身,眨着眼无辜的问:“你不是相信我么?难道嫌弃我不干净了?”她比谁都明白,至少有一个时间,虞玮韬心理的那道防线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数倍。

“不是。”他手一松,赶紧否认。

“那是…”她半俯下身,手指一圈圈围着他左肩上的疤打转,轻呵着气对着他吐气如兰,那明眸半眯眉眼、含情的模样竟是说不出的妩媚迫人:“不让我碰那道疤么?”

他喉间一窒,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她却蓦地凑近他,几乎咬着他耳垂低低道:“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碰那道疤,大麦哥哥你说是不是?”

“安之!”他的心倏地漏跳了好几拍,还没来得及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便听她的软语轻喃又在他耳边响起:“叫我小米,大麦哥哥,我想听你叫我小米。”

她说着一口咬在他左肩的疤痕上,惹得他身体重重一颤。她转而改为碎碎(啃)咬,沿着那半个杯口的弧度,细细啃了个来回。

虞玮韬觉得他的身体从没像今天这么(敏)感过,那道疤痕仿佛是一个隐藏的电源,而她的唇舌就是那个插头,一落在那个点上,瞬间就像通电了似的,酥(麻)的感觉传递至他四肢百骸。他的心跟着他的身体不停颤抖,明明想推开她,用力地坚定地,却发现双手好像突然失力了一般,竟是没办法推拒。

她完全俯下身来,胸前的微硬似有若无的擦过他滚烫的胸膛,明明是微凉的触感,却让他的身体更加炙热。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着、喧嚣着、奔跑着,最后汇集在一点,急欲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安之…”他的声音早不复往日平静,伸手抓住她腰,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

她的腰如蛇一般灵活的扭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蹭过他的火热,几欲让他呻(吟)出声。她却好像浑不觉他的欲(望),舌尖轻舔他左肩的伤疤,坚持着,魅惑着:“叫我小米,大麦哥哥,我想听你叫我小米。”

他知道喊出那一声“小米”意味着什么,可是当她的舌尖滑过那道疤痕,他仅存的最后一抹理智犹如秋日枯叶离开枝头,在风中飘飞散落,不知最后落在什么地方。他几乎是被迷惑着唤道:“小米。”

那个刻在记忆最深处的名字一经出口,如潮的回忆顷刻朝他汹涌而来,他压抑的情感如决堤之水瞬间将他淹灭。他翻身反压住她,一声一声完全不能自己:“小米,小米,小米…”

她却忽然哭了起来,开始只是漱漱落泪,后来嘤嘤哭出声,最后索性推他捶他哭闹起来:“你不是一直不肯承认你就是大麦哥哥么?现在为什么又要承认了,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直不肯承认,是因为介意她是他父亲外遇者的女儿,所以索性连儿时的那段记忆也不要了,任她怎么探怎么诱,连她对他坦白她有个小名叫小米,他也能这般坦然镇定的装不认识么?

怪不得他虽然陪她过来找母亲,却从不随她进去。既然他心中这般介意,又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既来招惹她,为什么又要瞒着她,难道他想将这些事瞒她一辈子,他觉得这些事能瞒得住她一辈子么?

看她这样,虞玮韬又是心疼又是内疚。他知道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异常至此。一边是(欲)望,一边是理智,他在痛苦中渐渐放缓速度,极力想要安抚她:“安之,安之,别哭…”

他待要强忍着停下,她却又忽然环住他腰,双手紧紧攀住他背,狠狠一口咬在他左肩的伤疤上:“不要停、不许停。”

只有这样彼此筋骨交错的纠缠着,她才觉得他们是彻彻底底只属于彼此的,没有什么恩怨,没有什么矛盾,没有什么心结,只有这一刻,彼此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对方,没有任何掺杂。

他来不及压下的(欲)望再一次高涨,那身体的剧烈冲撞一次次将两人推至顶峰。当一切结束,彼此交织着呼吸、互拥着汗湿的对方入眠,她犹在无意识地喃喃:“大麦哥哥,大麦哥哥…”

她的声音极轻,也不知是倦了还是睡了,他看着她沉静的颜,听着她均匀细致的呼吸,搂着她的手一紧再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安之睡得香甜,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揉着小腰醒来。睁眼一看,床上就剩她一人,虞玮韬不知去了哪蹦哒,寻遍整个套房都不见影。安之心惊了下,抓过手机就打他电话,他那头倒是安静的,像是在某个封闭的空间里,只说出来替她买正宗的五芳斋粽子,很快就回来了,并没有狗血的趁她熟睡开溜逃避。

安之松了口气,挂了电话趴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虞玮韬回来了才起床。

隔了一日,安之收到一封很奇怪的信,搁在她信箱里头,信封上既没有收信人姓名,也没有寄信人信息,她心存疑惑地打开,赫然发现里面竟是清逸的通话清单。

安之找到清单上那天晚上的时间段,一个熟悉的手机号跃入眼帘,不仔细看,几乎要被她误当成是林岫的而一扫而过。

两个号码前面一般无二致,只是林岫手机末四位是“2233”,而这一个是“3322”。那是刘婉的号码!当初她和林岫在一起后,林岫在不改变自己手机号的前提下,出高价才买到的“情侣号”。

刘婉的手机号码就出现在林岫的下方,那天晚上清逸打电话给林岫之后,没过两分钟就拨打了这个电话。回头再往前搜索,安之没想到清逸不仅与刘婉有联系,而且一直都有联系。这份联系虽说不上频繁,却也绝对不能算生疏。

说不上为什么,安之直觉得这件事情并不会像表面,或像她现在所能猜测的那么简单。

唱不尽春光,为何偏要唱。

安之暂且按兵不动,将主要精力放在虞玮韬的心结上。

这几日她缠着虞玮韬说过去的事,连他当年撞见他父亲她母亲以及她奶奶三人PK的场景也不放过。有时候他不愿多说,她就打滚耍赖软硬兼施,什么招都往他身上使,他最后也只能弃械投降了。

安之此前心里确实憋了不少的气。清逸的事、林叔叔的事、林岫的事接连着发生,直到那天又意外发现她母亲与虞玮韬父亲之间的纠葛、明白虞玮韬始终不肯承认大麦哥哥身份的原因,她心里长久以来憋着忍着的种种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她不知道她爆发的时机与地点算是太好,还是太糟,明明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开,不过逼他承认了身份,她发泄一通,又那般缠绵一番,她就再扳不下脸来跟他怄气了。

周末回家,安之又一次向父亲问起母亲的事。

以前奶奶在世的时候,对母亲的事讳莫如深,全家人更是绝口不敢提。父亲与她因着各自的心结也刻意不提那些陈年往事,上回她忍不住问,换回父亲一个沉默的背影,她原是不该再问的。可是见了母亲之后,又知虞玮韬心里这般介意,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要将所有人心里的疑问与疙瘩做一个了结。

“爸,你当年就是听了奶奶的话,才跟妈离婚的么?”安之并没有告诉父亲她去找过母亲的事,她只是问父亲,当年是不是因为奶奶抓了母亲的“奸”,才忍受不了选择了离婚。

父亲席地坐在屋檐下纳凉。天气已开始转凉,但父亲为了省电,晚饭后还是会在屋外坐一会,等热气散了天凉透了才去洗澡睡觉。他乍闻安之的问题,指间的香烟抖了抖,几乎就要掉落下来,又紧紧夹住,递至嘴边深吸一口。

“爸…”安之不想父亲用沉默来回答,又没办法说“我有权利知道”这种任性的话,只能略略有些催促的又喊了声。

“是你妈提出的离婚。”

“可是你也相信奶奶的话,觉得她做了不该的事,所以才答应离婚的不是么?”

父亲一口接一口的抽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追着赶着,那零星的红点明一下暗一下迅速向他指间靠拢。抽得急了反被呛着,他弓起背剧烈地咳嗽起来。安之慌忙替他拍背顺气,又端了杯水过来,看他喝了水、踩灭烟,才哑着声道:“爸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面对相依为命多年的父亲,她没办法像面对母亲时那样,虽然难过更多却是痛恨的将那些刺耳的问题一个一个问个不停。

“答应离婚,是想你妈过得更好。”父亲微佝着腰,平静之后声音愈显沧桑。

“因为那个男人有钱有势么?”安之不能接受这种答案。

“安之,你妈她在这里过得太辛苦了。自从…自从生下你后,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父亲的声音低低沉沉,头微微撇向另一边,夜色中安之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她就是知道此刻父亲的眼里一定浑浊中含着满满的愧疚与艰涩。

她的声音跟着发酸,好像含了一嘴的青杨梅:“因为我是女儿么?若说奶奶重男轻女不该,她又好到哪里去?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来看过我一次,不是么?”

“不许这样说你的母亲!”父亲却好像激动起来,他苍老疲惫的双眼盯着安之良久,说不清那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最后又撇开头,摸索着点燃一根烟,一口一口沉默着抽完。

“你母亲她,是个好女人。”他一连抽完了三根烟,才终于打开话匣子,将藏在心里的那许多事许多话,趁着这个夜晚,在女儿面前倾诉了一回。

当年母亲随着上山下乡知青大流来到父亲村子所在的农场时,在村子里造成不小的轰动。母亲高挑白净、容貌姣美、说话斯文有礼,又有有知识有文化,与当地农村的姑娘们站在一起,她就好像是天上的月亮。

但母亲也是清高的,她就像那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又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也正因此,一年一年,很多同来的知青都凭着这样那样的名额离开了小农场,母亲却一直没有机会。

渐渐地,母亲也急了,与领导争取了几次未果之后,有天突然消失不见,只在宿舍桌上留了张未经批准的请假条。十天后的一个晚上,天骤然下起大雨,足足一个小时都没见停的迹象,父亲担心田里淹水,大半夜的爬起来赶去开渠放水,意外在路边看到了昏倒在地的母亲,急忙将她“捡”回了家。

父亲说,那一段时间母亲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大病一场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虽然还是一样的不爱说话,但那股清高不见了,而且也不再追问上调的事,每天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只是经常失了魂似的出神发呆。

因为父亲救过母亲一次,奶奶又在母亲病中照顾过她,不知不觉之间母亲与父亲一家就多了些往来。这样又过几年,连二叔都有了儿子,做为长子的父亲却一直不曾结婚,坊间开始有各式流言流传。等那年三叔也娶了媳妇,奶奶终于再也坐不住,她有天找母亲长谈了一夜,父亲与母亲的婚事就这样被敲定了下来。

再后来便是安之时有耳闻的,因为母亲生了个女儿又不愿再生,奶奶便对母亲诸多不满,婆媳关系进入一个恶性循环。奶奶说话又常常不堪入耳,最后竟然怂恿父亲离婚再娶,然后添个儿子。父亲不愿,这样吵吵闹闹的过了几年,直到母亲“偷人”被奶奶抓个现行,又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素来心气高的母亲再也忍受不了,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提出了离婚,一走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男人是谁?”

父亲好像并不习惯说这么多话,停了很久,在安之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才道:“他是你母亲的初恋情人。”

虞玮韬伸手,缓缓推开门。

记不清有多久没来这里了,眼前的一切不曾和记忆中有分毫差别。客厅正面墙上挂着的那一张全家福,是他参加全国奥数竞赛得大奖回来时,父母拿着奖牌一起合的影。一家人笑得如此开心,他犹能忆起当时的快乐感觉。一眨眼,早已是物是人非许多年。

他终于还是承认了身份。这些天独处时听她叫大麦哥哥,原以为他心里会有个梗,结果却不是。那一声声娇软的“大麦哥哥“,仿佛穿越记忆,从那遥远年代向他徐徐走来,他不仅没有任何抵触,反而有种迷途之人终于找到方向,回归正途的感觉。

人,终究是无法抗拒心底最本真的意愿的。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当理智与感情有了冲突时,并不一定就是一扬痛苦的拉锯战。就像他,碰到她从来都是很快投降屈服的。他渴望这种温暖的感觉太久了,此前他并不是没努力寻找过,直到碰到她之后,才发现其实他在等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即便那个人长大了、改变了、连名字与年龄都不一样了,他一眼也根本认不出她来,但好像冥冥中自有定数,他还是很快的沦陷——比他自己所能想象的都快。

就像现在,再次回到这里,不过是想和她一起寻找答案。也许安之才是对的,他心里始终有些介意,却不想追究答案。在他固有的认识里,所谓的真相一定与他所见、与母亲所言并无二致。所以他才会赶在安之之前,先行见了方书衍。他希望方书衍能答应他,不让安之知道太多上一辈纠缠不清的往事,他只想安之快快乐乐简简单单的生活。方书衍几乎不曾犹豫地答应了他,爽快得让他意外。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始终避不了。他当时趁着安之熟睡再次赶去方书衍那里,果然证实了心中猜疑。安之不仅看到了想到了猜到了,还选择了勇敢的面对,甚至不惜以那种方式逼他承认身份、逼他面对心中的结,不让他有躲避反悔的机会。

或者,这就是天意注定吧。他自然是喜欢那种方式的,既然她想,那么避之不如处之,他愿意和她一起去解开心里的结,不管最后的结果是好、或是坏。

唱不尽春光,为何偏要唱。

安之回到公寓,发现信箱里又有一封没有任何署名的信。她好奇的打开,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她第一时间赶到清逸家,偏巧清逸不在,打了电话才知原来他正和林岫一起吃饭。安之赶到,二话不说拿起包劈头盖面的朝清逸砸去。

“姐…姐…”

“安之…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