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住了多久了呀?”我又问。

她回想了半晌才说:“总有十年以上了吧。

我心下一动,继续扮闲聊状:“看你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原来这么小就生活在山里了。听说卧虎岭有山贼,还有大老虎,你们不怕危险么?

她倒是很淡定:“许是运气好,倒是从未碰到过。

千万别碰到才是呐。”我拍拍心口,又问,“我看山水庄里并无栽种粮食,也末豢养家畜,你们兄妹平日以什么为生呢?莫非你们靠打猎?

“我与兄长连鸡都不敢杀,哪来打猎的本事。”她自嘲地笑笑,“平日里都是靠大哥在山外画画赚钱,换回米粮度日。

画画?”我脱口而出,“你家大哥可是柳生?”

“大嫂认识他?”她并不十分吃惊,“必然是在山外见过吧?

“对,他在西坊摆画摊,生意好得很呐。”我竖起大拇指,“画儿也画得好呢!是真好!”

嗯,大哥天赋异禀,用笔如神。”她淡淡道,“亏得有他,我们才能安然度曰。”

“看他不比你们年长多少,想不到年纪轻轻就担起养家重任。”我啧啧道,“你们有这样的大哥真是福气。

她又笑笑,嘴角的线条却颇不自然。

平日里来投宿的人多么?”我扭头看向窗外,几朵雪花顺着窗缝飘进来。

并不太多。山水庄位置隐蔽,路过此地的都是机缘巧合。来过的觉得好的,才又跟别人说起,口口相授,才有了偶尔上门的客人。”她起身去将窗户又用力往内拉了拉。

抱歉道,“经年风雨,这窗户略有变形,总是关不严实何不干脆做成个旅店赚钱呢?”我笑问,“如此,你大哥便轻松许多,也不用风雪天还在外卖画了。

她摇头:“大哥是坚决不允的。其实,对于你们这样偶尔来投宿的人,他都不是太欢迎的。每次发现我们收留了游人,他的脸色就很不好看。有几次遇到客人想多住一夜的,结果他直接把他们轰走了。

他性子孤僻?不喜生人?”我十分好奇。

“他只是不喜欢我们跟旁人接触。”她苦笑,“多年来,他自己的画室倒是常有人来拜访,所以不能说孤僻吧。”

“哦?常有人来山水庄拜访他?”我顺口问道,“不知他这般出色的人物,会结交怎样的朋友呢,想必都是些年轻貌美、出尘脱俗的公子小姐吧。

她想了想,说:“年轻倒是年轻的,可惜都各有缺陷,貌丑的、断手的、瘸腿的。

一道闪电在我的心里炸开你大哥确实不错呢,换作他人,莫说与之做朋友,就是多看两眼也不肯的。”我不动声色地赞美,“只是来拜访的这些人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人混着乱飞的风雪进了屋,中止了我们的谈话。

吕晴河跟在后头,一边替来人掸去身上的雪花,一边说:“本以为天气好了呢,竟又下了这么大的雪。秋叶,快去给大哥热热饭菜“不用。我吃过了。”柳生不冷不热地回应,目光在我身上略略一扫,“这位大娘。

我赌他不会认出我,能看穿我的伪装,起码得有我一半的本事。

是去看日出的。”吕秋叶忙说。

“牵着一头猪去看日出?”柳生一笑,“倒是少见。我偏包脑门外一看、阿灯正开开心心地在雪地里滚来滚去,自己跟自己玩得挺来劲。

吕晴河也笑:“这头唐也有意思、不也不会乱跑,我欧媒它就在旁边看,雪下大的滚、一刻闪不住。

“它没见过世面、出来溜达溜达就高兴疯了。这是我家那口子养的,本是要牵去集市卖拉、可又没寻着好买家、我们两口子还为这吵了一架,我一生气就领着猪上山散心来了、让我家那死电着急去吧!“我迅速地编谎话,心里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往阿灯屁股,上两购、就不能地当一头老实的猪吗!

吕秋叶林一声美出来:“我说呢,大嫂原是跟夫君赌气呢,我就觉着奇怪,寒冬深山、哪有你这样单人匹马去看日出的。快别怄气了,天亮就快些下山回家吧。不然你大君要急死的。

不!我就要去看日出!那死鬼说了一万次要陪我看日出、从来没兑现!”我一翻白眼、继续演戏、“妹子你可别劝我了、等我看了日出回来,才好跟他说,他连一头猪都比七不上!

两兄妹被我的愤愤不平逗得大笑不止,只有柳生面不改色,只说一句:“还是打消这念头罢,大雪不停,山路难行,何况往山顶的路是极险要的,以大嫂跟你的猪,断然是爬不上去的。”

“你们就别管我了!我是一定要去的!摔死也要去!”我跺着脚说。

生摇摇头,淡淡道:“摔死倒是轻的。就怕遇上别的死法儿小哥儿你吓唬我呐?”我故意像个泼妇一样拍着心口,“老娘我活了这把年纪,也是风里来浪里钻的,不就爬个山,还能遇上啥?钻出个大老虎把我吃了不成!

柳生一皱眉、但旋即平静如初:“随你吧。天色已晚,秋叶,收拾收拾歇息吧。”

“我这工夫还差一点,做完再睡吧。”秋叶举起还差一点才完成的白鸽子,“大哥你日日劳累,早些休息才是。

“也好。我带了你爱吃的龙须酥回来,你收起来吧。”柳生拿出个纸包放到桌上。

又对我礼貌地行个礼,“失陪了。”正要出去,他又折回来,轻轻拿起那尚未完工的鸽子端详,笑:“你的手艺越来越好,这鸽子快要被你编活了。

谢大哥夺奖。”她谦虚地回应。

同是兄妹,吕秋叶对柳生,处处透着礼貌与生分,对吕晴河却要亲昵得多,那截然不同的眼神不过我的眼睛“看吧看吧,我就说你妹子的手艺太好。我是连扣子都钉不好的,若能有这一半手艺,我都敢在集市上摆瞰钱!你功功你妹子,莫放有这大好的赚线机会。“我凑上去插嘴,“不如就在你的画摊旁边再摆个摊,你画画,你妹子卖这些鸽子,岂不大好?

柳生看也不看我,只说:“我是大哥,讨生活的事,自然由我一力承担,世道险恶。

妹娘家还是留在家中为好。大嫂操心了。”

见柳生不说,吕秋叶忙对我说:“我天生体弱,抛头露面不大适合。我看大嫂你对编织这么有兴趣,不如我教你,你学会后便可去集市贩卖,你得了钱,我也高兴。

“你教我?只怕我十年都学不会。“我赶紧摆手。

这手艺说来也简单,你不是拿了个红鸽子么,回去后你得了空,只消拆开来,再挑二四六八双数线照着痕迹绕,一下就学会了。“地特别认真地看着我,“记住,一定是二四六八线!别的线是绕不成的。

哟,这光是听听都头。行行,份既然好意,回我就学学。”我给一笑放下白鸽子,柳生转身离开。一直站在门后的吕睛河笑脉统地同:“大哥,你画室内的柴火够么?我今天劈了不少……”

“你留着自已用,我不冷。”柳生径直跨出房门从头到民,他都没有多看吕晴河一眼。

奇怪的兄妹关系。

我睡在吕秋叶的隔壁,比柴房大不了多少的房间,床很硬,被子也不够厚,反正我睡不着。

这场雪是没有停下的意思了,呼呼的北风从所有能钻的里钻进来,就算吕晴河好心往我床铺里塞了一个灌着热碳的暖壶,对温度的改变也不大。

我一身坐起来,下床,轻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外头已是个彻底的冰雪世界。抗冻能力一流的阿灯呼噜呼噜地睡在窗口下的千草垫子上,院子里因为积雪的缘故,处处都泛着惨白的冷光,一圈铁篱色刀尖一样立着,每根都透着狠很的星利,长方形的铁门框也不知拿来干吗,说是门,又算不上,万一来个山贼或者野兽,一步就能踏过,枉自立了那么多坚固的铁篱笆,却单单留一个缺口,这不有病么!即便不是唐夫人这样的建筑专家,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弄这么个形同虚设的门。

我越看越奇怪。回想进人山水庄“大门”的瞬间,仿佛有什么带着寒气的东西,从我身体里穿过去,很轻微的感觉。我关上窗户跳回床上,捏了捏衣领,没反应,再捏,还是没反应,信龙不会被冻死了吧。

“喂!你死了啊?说话啊!”我用力掐衣领。

“哎哟哎哟!你掐我屁股干啥!女流氓!”信龙总算有了动静,“就不许我打个盹儿。

“你居然还睡得着!”我斥道,“带你来是让你睡觉的吗?

不然怎样?听你跟那姑娘聊家常也太闷了,想不困都好难。”信龙连连打着呵欠。

你就听到这些?

“是。一进到山水庄,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乱七八糟的声音都听不到了。除了你们的对话,还有风声与雪花落下的动静。”信龙如是道一点异样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信龙肯定地回答,“甚至连之前在柳生身上听到的老虎的叫声都没有了。

我想了想,说:“你没有听到异常,我也没有感应到异常。这种正常太不正常。卧虎岭这般的深山,由古至今,不知多少生灵命丧于此,不论人类还是鸟兽,纵然已成白骨,一缕死气仍在,以我的能力,稍一用心便可感应。可事实却如你所说,这里太清净。

你觉得,那些失踪的人就在卧虎岭里,所以你带上我,要我听他们留下的‘声?”信龙突然明白过来。

是。”我从兜里拿出吕秋叶送我的红鸽子,“世上任何东西,只要存在过,就会有痕迹。鱼过水动,鸟飞留羽,哪怕是逝去的生命,也有属于他们的痕迹。·痕迹永远不会消失,端看会不会被发现。我就算扔掉这个红鸽子,线绳上微小的纤维也会留在我的身上,证明它曾在我手中停留。”

信龙伸出爪子,摸索着我手里的红鸽子,说:“我倒是想起个事儿,吕秋叶说教你编织,又说不教你也能学会,让你拆了这个鸽子,还强调一定是什么二四六八条线,她的语气我听在耳里,略觉得古怪,虽是无关紧要的叮嘱,她却说得慎重无比,甚至有些强压下去的紧急之意。

有吗?”我一愣,“你连别人说话时的情绪都能分析出来?

“我擅长的就是‘听’,世界的声音就是我的一切。”信龙哼了一声。

这么一说,我的重点立刻就落到这个小小的编织品上了,端详片刻,我一皱眉,三下五除二地将编得无比圆满的红鸽子拆开来,一条条散乱的细绳随着我粗暴的动作落到地上,随之落地的,还有一根被搓成牙签那么细的白色小纸棍儿。

果然有惊喜我扔掉红鸽子的残骸,捡起纸棍儿,很小心地展开来两行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小字慢慢露出来—一雨救离我沙,出云去万里。千山不见君,空留飞鸟啼。

听我念了几遍,信龙道:“这什么破诗,写得狗屁不通。

我来回瞧了几遍,没看出端倪。应该是吕秋叶写的吧,不然谁会将这样一首小诗写到纸上,再搓成细棍随细绳一道编织,隐蔽地藏在鸽子内部。

可是,做这件事有什么意义?武功秘籍?那又怎么会送给我。再说哪有这么短的秘记住,一定是二四六八线!”吕秋叶之前的叮嘱突然明晰听起来,我脸色一变,忙将纸条捧到面前,口里喃喃:“二,四,六,八每念一个数字,我的指甲就往纸上划一下。

“你在干吗?”信龙问。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目光锁在四个划痕上:“是‘救我出去“嗯?”信龙也吃了一惊,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说呢!二四六八原来是指这四个字的位置。

我收起纸条:“为何要用这么麻烦且成功率又低的办法求救呢?我若一直不拆开呢?从我来到山水庄开始,她有无数机会直接向我求救。

“除非有东西限制了她,她不敢明目张胆。”信龙道。

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走,出去看看。

我的体温一直在温暖你。

“信不信我一直把你封印在衣领子里!”

“出去就出去嘛。

真是冷!下雪的深山的深夜,就算我是冻不死的老妖怪,都忍不住缩脖子。阿灯睡得像猪一样沉,我小心迈过它的身体,借着从雪地上折射出的幽光往前走。

雪夜里的山水庄,三间主屋寂静地站在厚厚的积雪上,小池塘彻底结成冰,院里的石桌石椅变成了看不出本相的雪疙瘩,跟一旁张牙舞爪的枯树形成怪异的画面最左边的屋子,就是柳生的房间,也是他的画室。送我去客房的路上,吕晴河说他这个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怪一些,尤其是他的画室,除了那些来拜访并得到允许的人可以进去,旁人一概不许接近,包括他跟吕秋叶都不行。平日里柳生出门摆摊前,还会拿一把大锁锁死画室,也许画家都有这么些怪毛病吧。

是画家的怪癖,还是另有文章,天知道。

我沿着屋檐蹑手蹑脚地走,一路死寂,未见异常,一直走到房屋背后的空地,除了满目积雪,便也只剩下那圈铁篱笆。此刻,我突然意识到件事,这么大的雪,按理这些篱笆早该冻成一根根雪棍了,可这些家伙丝毫没有被冰雪影响,依然保持着本来的面目,在夜色里寒光闪烁。

难道……我心生疑虑,走到篱笆前,伸出手掌,覆在离一根篱笆最近的地方,闭屏。

片刻,我睁开眼,抬头看看天空,忽然纵身而起,飞到距地面起码二十米的高度把信龙吓了一大跳:“你干吗!打个招呼再起飞不行吗!不知道我恐高吗?!

别吵!”我停在半空,横抱着双臂,俯瞰脚下。

世界在我的眼里静止,我所有注意力,都在二十米之下的小小山水庄。

“有趣。”我笑笑,悄无声息地落回后院。

“你发现什么啦!”信龙迫不及待地问。

我不理它,自言自语道:“果然,太舒服的地方会让人丧失警惕呢。”说罢,我在雪地里翻了两下,拾起一根短小尖细的枯枝,手指轻轻一抚,枯枝便成了一枚闪闪亮的绣花针。

“啊,你到底在干什么呀?欺负我看不见吗?你出声…哎呀!痛!”

我一手捉住衣领,一手捏着绣花针,又快又准地扎中了信龙的尾巴,疼得它差点从衣领上滚出来。不等它对我破口大骂,我又拿绣花针往自己的食指上扎了一下。

清晰的痛觉从指尖传到每个细胞,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整个人都精神了。

而此时的信龙也顾不上骂我了,只说:“哭声好多哭声!

我虽听不到,可阵又一阵与死亡相连的气息,从我的脚下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山水庄不是“清净”,而是我跟信龙的感觉与听力都被“屏蔽”了而已。疼痛、是清醒的捷径。这还是当年子森教我的、最快也晨简便的、破解一当就乱视听的结界的法子,弊端是有点痛、好处是连灵力都不需要过多浪费这些刀锋般的铁篱笆,是一种结界。

我订着脚下的积雪,冷冷道:“这块地下,必有尸骨。

真恶毒哪,居然用结界隔阻,这样,哪怕遇到有道行的高人、也很难发现地下问题。”信龙愤愤道、“如此,枉死之人岂不是辈子都难安息。

这个结界……”我的目光沿着每根篱笆看过去。

“等等,好像还有别的声音从地下出来。”信龙嗖一下从我的衣领果钻出来、落地上,来回走了几步、突然站住,指着站定的地方,“这里!怪声从这里发出来的我蹲下来,以信龙的脚印为中心,小心拨开积雪、直到露出黑福湿冷的地面。

就在土下!”信龙笃定道,“掘地三尺,必有所获!

你确定?”我将手掌覆在土上、“要是弄错了,我就吧你望下头去一定有东西。隐约是说话的声音。“信龙又认真听了片刻、“像在说过来。

我吸了口气,将灵力凝在掌心,低念了声:“起!。

掌下的泥土唰一下被我抬起的手掌“吸”了起来、在空中聚成了一个大大的士球缓缓地落到一旁,一点声音都没有。

三尺深的小坑,随即暴露在我们面前我探头一看,坑里露出个黑酒坛子似的玩意儿,直径将近两尺,8高不知道、有一半还埋在土里。坛口用一块红布扎封起来。

肯定不是酒,也不是泡菜。我趴下去,小心翼翼地开了红布、一坛白背、般目再看,红布背面好像还写了字,我拿出来细细一看、不禁愣住。

怎么啦?

嘘…我们走黑暗里,我捂住了吕秋叶的嘴。

惊醒的她刚要挣扎,我在她耳畔小声道:“是我呀,秋叶子!

吓得半死的她听出是我的声音,惊魂未定地坐起来,抓住找的手臂道:“大搜你这是…我拆了红鸽子。”我如是道,“什么都别说了,先跟我离开这里。”我麻利地给她披上衣裳,把她从床上拖下来。

这……我…”她被我的突然袭击搞蒙了,语无伦次道,“可以吗?现在?我哥哥,要叫上他才对!”

先将你送出去,回头再来救他!”我斩钉截铁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再被禁锢在这个鬼地方。”

大嫂……"她瞪大了眼睛,紧紧抓住我的手,“你已经知道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我只是赌赌运气,我没想到你会看到纸条。我你赌对了。”我拉着她向门口走,“我就是个养猪的大嫂,不过有点路见不平的惯。可我不懂的是,你家院子又没有真正的大门,不管你在这里受到什么伤害,为何不找机会自己离开呢?

她咬着嘴唇摇头:“我们出不去,无论如何都出不去。他将我们关在这里,并且不许我们跟旁人求救。他给我们下了蛊,曾有几次,我试图向来投宿的客人求救,我刚想说出请他们救我出去这种话,浑身便像千万根钢针在扎一般,痛不欲生,根本无法言语。

他于是同旁人解释我有癔症,偶尔发病。我也曾试图将求救的话直接写到纸上,以为不用嘴说就没事,可结果还是一样。我逼于无奈,才将求救之意化在诗里,藏到鸽子中。

我猜想,若不是我直接告知而是旁人看懂了我的暗语,这个蛊就不会有反应。果然我现在好好的。

“他?”我皱眉,“柳生。

吕秋叶点头,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恐惧,之前的落落大方、风轻云淡,在这个时刻全部变成被击碎的伪装。

她冰凉的手更重地抓住我,像快溺毙的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绳子:“我想离开这里,我想跟哥哥回到原来的家,那是一条种满栀子花的巷子,门口有河水,水上有浮舟。

说着说着,她竟流下泪来,“我想回去……回去。

跟我走。别怕。”我拽紧她出了房门。

雪比刚才更大了,柳生的房间没有任何动静。

我一脚踹醒阿灯,低喊了声:“回去吃饭了!

流着口水的阿灯呼一下站起来,立刻眼睛放光地跟着我跑到院门的距离并不远,离铁门框越近,吕秋叶抓住我的手就越紧,发白的脸上交织着恐惧与期待。“别松手!跟着我跑就是。”难为我踩着积雷还能跑得飞快,铁门框近在咫尺。

唰!我拉着吕秋叶一步蹿了出去,毫无压力。

但几乎同一时间,我的右手突然一空。我立刻停下,身旁哪里还有吕秋叶的身影。

她明明是紧跟着我一起出来的我赶紧回头,却见她正满面泪水地站在门框后头,悲伤绝望地朝我摇头:“我还是出不去……出不去。

见状,我忙折返回去,进进出出完全不受阻挠。看来,这个结界要困住的,仅限于吕家兄妹。

为何会这样。”我上下打量门框,还拿脚踢了几下。

吕秋叶无力地站在我身后、喃喃:“我以为有人牵着我,我就能去想去的地方,没有恐惧跟悲伤的地方。可还是出不去。

“再来!”我一把牵起她的手,拖着她再往门框外跑。

结果仍是徒劳,她脚下走的仿佛是另一条路,一到丁框就会自动转弯把她带回原处。

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无法走出山水庄一步。

她呆呆地擦去眼泪,朝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嫂相助,恐怕这就是我的命了。

趁他还未觉察,你快些下山,再不要来卧虎岭。山水庄的事,切勿同他人提起,永远忘了吧。

“不行。”我上前握住她发抖的双手,“跟我说,他到底对你们做了什么?

她的眸子像覆了一层死灰:“他捉了我们兄妹放到这里,除了不许我们离开,倒也没有做其他过分的事。还自封为我们的大哥,与我们生活在一起,供给吃喝。起初我也吵过闹过,可他对我的一切作为全不在意,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我也绝过食,虚弱昏迷时,他硬灌我喝粥。我懦弱,下不了自绝人世的心,数次拿了绳子往梁上挂,最终却不敢把头伸进去。日复一日,我也就认命了,可那离开的念头,时不时还是要跑出来。今日见了大嫂你,也不知怎的,就觉得你聪明爽快,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让人安心的稳当。

这才又动了心思,给了你红鸽子。抱歉,幸而你是女中豪杰,换作别人,只怕已经被我的遭遇吓死了。你快走吧。

你说曾有人来拜访他,还都是身体各有缺陷的。那些人后来还来过么?”我抓住她不让她走。

她焦急地想了想,摇头:“没有。我记得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他们总是在画室里待很久,出来的时候身上都技着他给他们的长斗篷,遮住脸的那种,然后他会亲自送他们离开山水庄。然后拿着斗篷独自回来。“就是这样?没有别的异常?”我皱眉。

“异常?”吕秋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有一回来找他的,是个病腿的姑娘,就是两三年前的事几吧,等他送她出来时,我觉得那姑娘走路就同正常人一样了,兰毫着不出腿瘸。

是翠玉?!

她来过山水庄。

大,你就别再问了。他是个让人害怕的存在,我猜不透他禁锢我们的理由,可我知道他不是良善之辈。若被他抓住,只怕对大不利。”她绝望地看着山水庄里的一切,除非他死了,否风我一生都不要妄想离开。

说罢,她住验,瘫坐在地,压抑地哭起来。

“我一定带你出去。”我扭头看向门框与铁篱笆,走过去,突然捏住了其中一根铁笆,口里默念着咒语,指下一用力,只听一声响,火花飞溅,这玩意儿硬生生被我断了,一圈白光从断口处飞速扩出,整图篱笆随之一震,连地面都抖了一下。

吕秋叶被我吓下坏了,始张大嘴,指着那根断掉的铁条,结巴着:“你竟然徒手断掉了它?”

“全都断掉,你就能出去了。”我的手伸向第二根目标。

吕秋叶又惊又怕:“大馊,你这样他会……话音未落,我们的身后突然亮了,灯火的黄光从缓缓打开的房门里透出来喀吱、路吱,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慢慢朝我们靠近。

“只怕再断上几根,大的手就要废了。”柳生的声音不慌不忙、不惊不诧。

吕秋叶面如死灰,挡在我身前伸开双臂,拼命摇头:“不要伤她,都是我……放她走,我哪里都不去,只求你放过她!

初生单薄的衣袍在风雪里飞动,赤脚踩在地上,仿佛严寒与他毫无关系。

又是开门的声音,吕晴河披着外衣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见跪在地上的妹妹与断掉的篱笆,脱口而出:“秋叶你跪在地上做什么?篱笆怎么断了一根?”他上前扶住吕秋叶的胫膊,急急道:“天大的事都起来再说,你身子本就孱弱,跑在雪地上怎么成!大哥!

秋叶犯什么错了你要罚她跪在这里。

哥哥,我没事。”吕秋叶紧紧抓住他,“我…我只是想离开山水庄而已。”

吕晴河脸色骤变:“离……离开?你知道我们不能离开的。”

可我不甘心……”吕秋叶噙着眼泪,投向柳生的目光露出了深刻的恨意。

秋叶…”吕晴河面露疑感,他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妹妹的愤怒,“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呀、你还要去哪里?”

她用力摇头:“不对!不对!我们的家不在这里啊,哥哥!

我一直保持城默,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信龙也一动不动地藏在领子里,只有阿灯傻乎乎地站在我旁边,哼哼地拍起头,拿嘴巴去咬雷花“山水庄有哪里不好么?”柳生终于开口了,不愠不喜、眸子里只有深海一样的沉不会有人爱上一座监牢。”吕秋叶拍起头,直视他的跟睛。

“你哥哥说得没错,这就是你的家。”柳生蹲下来,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谁也不能把你带走。”说罢,他看向我:“你有一次离开的机会,带上你的猪。

我拍拍身上的雪花,站直身子、笑:“我拿这头猪跟你换这个姑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