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说啥?你说追过来的不是老虎?”信龙捶着我的肩膀,聒噪道,“可你刚刚时明说就是山水庄里的老虎呀!”

我捏住它的嘴,继续说:“我不知道吕秋叶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你收藏那些白骨的目的,不过,我有时间听你告诉我。

一团薄烟从老虎的身躯内摇而出,须臾之间,猛虎无踪,只有个苍白无力一推就倒的柳生虚弱地站在原地。

“你已看穿……我并非老虎?!”他抬头,冷冷看我,又自嘲地笑,“我以为,我的扮相毫无破淀“论扮相你当然毫无破绽。”我笑,“可惜扮相只是扮相,你没有丛林之王那股发自血性里的凶悍,尽管你装得很凶“你说你是专为人寻找遗失物的老板娘,那好,既是生意人,自是受人之托来到这里,若我许你双倍报酬要你放弃寻找,你可愿意?”他直言道“我的生意范围里,只包括寻找,不包括放弃。”我嘻嘻“再说,你都穷得在路边摆摊儿了、还能给我多少报酬,我可是非黄金珠宝房产不收的哟他皱眉,眼中透出从来没有过的恳求之色:“丝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只要带走吕秋叶,于你又有何损失?你我无冤无仇,何苦心硬至此!

我扭头看看躺在阿灯背上,声息全无的吕秋叶,摇头:“要留的不会走,该走的留不下。心硬的怕不是我。你将事情原委说来听听,或许另有他法他沉默了许久,眼中最后的希望像烛火一样熄灭,他开始笑,全然没了当初儒雅的模样,像个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神经质地笑着,一边笑一边退,一边对着空气喃喃:“何苦……何苦…”

“这斯疯了吗?笑声这么阴险猖狂!”信龙嘀咕道,“明明打不过阿灯,却笑得像个顾家?

笑声阴险猖狂?这我倒没留意到,但信龙听力非凡,对声音里的情绪颇为敏感,既然它这么说后退的柳生突然停住,打断了我的思考,方才的癫狂与沮丧一扫而空,如信龙所言此时的他真的像个人生赢家一样站在我们对面,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道一线之间。

生死两极。

闻言,我顿觉不妙,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我与阿灯都走到了那条骨线之后,而柳生刚刚却不动声色地退到了骨线之外,此刻我们与他已是楚河汉界,各占一边。

我疾步上前,离骨线还有两尺远时便匆忙立定,信龙差点从我肩头滚下来,怒斥道“你就不能对乘客的安全负点责吗!要是我有三长两短,你们两口子就别想倾听彼此的声音了!

“求之不得。”我白了它一眼,“我要是没及时停下,你就直接撞死了。”

啥意思?

我伸出手掌,感受着面前那层顽固的力量:“骨线是一种结界,我们被隔离在线后禁止外出了。

信龙立刻抓狂了,省略它上蹿下跳的丑态两百字。

啪拍两声鼓掌,柳生冷笑道:“难得难得,身为生意人,竟还有这般本事,能觉察出这一点点异常之处。

你谦虚了。”我收回手掌,也笑道,“也是我记性不好,刚刚没想起来,这不就是传说中最坚固的天水地围’么你连这个都知道。”柳生收起笑容,“你本可以全身而退“你也本可以当个画家,或者别的,安安稳稳过日子。”我惋惜地叹气“天水地围是什么鬼东西!”信龙在我肩膀上乱跳天之飞鸟,水之游鱼,地之走兽,各取七种之骨,碎之而成线,则为天水地围传说中铜墙铁壁般的结界。若不小心硬撞上去,跟撞上顽石钢板没区别。你这种小身板直接就挂了。”我不慌不忙道,“刚刚没想到这一茬,我的失误。

所以呢?”信龙哭丧个脸问我,“我们会被关在这里变成千尸吗?”

就要问问把我们关起来的人了。”我耸耸肩,看向柳生,“你是打算等到我们都变成干尸之后,再进来带走吕秋叶么?那可有得等了哟。”

柳生面无表情:“我起码还有可等的东西,只可怜你一双儿女,却再也等不回自己。

这么严重?”我一瞪眼。

话音未落,柳生走到骨线的中心点前,扑通一声跪下了,脑门重重地磕在地上。

我一愣,说:“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吧,如果你想求我原谅,可以用别的方式,比如谈一谈人生理想啥的。

他充耳不闻,继续磕头,每一下都特别重,砰砰的声音在夜色里极其刺耳,更奇怪的是,他的嘴里还在默念着什么,每磕一下,就有一股异常的震荡从我们脚下扫过去直奔我们身后那片巨大的怪石。

九下,他一共磕了九个头。或者那根本不是磕头,而是唤醒某种东西的仪式嘶的怪声在我们背后响起,像是冷水突然浇在烧红的炭火上,声声惊心信龙一把抓住我的耳朵大声说:“我又听到老虎的声音了!好大声!嗷嗷的!行了,我都看见了。”我习惯性地握住它的嘴,“还有,嗷嗷叫的是狼。

我觉得我肯定还是非常淡定的,即便围绕在后的怪石早已化作一片灰黑的烟云,换成一只巨大无比的斑斓猛虎俯卧于面前。

论模样论皮毛,它跟普通的老虎没两样,可它的个头…真的是一只巨!大!的!

老虎!我粗略估量一下,阿灯的原身已经够大了,这头老虎起码能有两个半阿灯那么大我觉得它只要吐一次口水,就能把我淹死,随便抬下爪子就能把我踩成平面的。万幸的是,它现在还没睁眼。可不幸的是,没出息的阿灯一见这庞然大物,便吓得跟放了气的气球一样,眨眼就缩得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被吕秋叶压在身下动弹单不得。唉,我几乎忘了它有这臭毛病,一受到突然的不能承受的惊吓时,身体会瞬间缩小。

我赶紧上去把翻白眼的阿灯从吕秋叶身下拽出来,恨不得把这没出息的货挂起来晒干喂猫。

就在这时,巨虎竟慢慢睁开了眼睛,红得发亮的眼球缓缓转动,将视线投到柳生。

柳生小儿,”它居然说起了人话,可嘴巴并没有动,也不知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睡意正浓,你扰我清梦,实在该死。

柳生仍跪在地上,一脸卑微之色:“虎君息怒,近日山中极寒,柳生恐虎君饥特意送食而来。

送食信龙又赶在我前头抓狂了:“你听到没有!那坏蛋把我们送给老虎当零食!亏他文艺青年啊!居然这么歹毒!!

巨虎打了个呵欠,对我们而言这就是一场小型风暴,我抱着阿灯,被它呵出的热气推后了好几步,信龙扯住我的头发才没有飞出去我飞快地筛选着对付这种庞然大物的方法,论吨位,也就只有当年黄泉湖中那只双头赤鳍可与它媲美,虽然当年我成功斩下了蚺怪的头颅,可那是在枯月大人的合作下才办到,以我一已之力,断难以降伏这种天性凶悍的大个子。还记得枯月吧,那只曾以妖怪杀手为业的蝶妖,虽是蝶妖,修行却极高,身手一流,跟赤鳍姌的那场恶战,若没有他相助,我被钠怪吞了都不奇怪。可现在我没有帮手,必须孤身应战不说,还得顺带保护两个没用的家伙。好悲剧的画风呵欠之后,巨虎的目光投到我这边,打量一番,又嗅了嗅鼻子,突然变得更不高兴我素来只食年轻活人,你送来一堆非人之物,让我如何下咽!

柳生一愣,下意识地指着我道:“她不是人?”“是人是妖都辨别不出,你当真是一条废物的命。”巨虎的口吻里满满都是耻笑与蔑视,完全是高高在上的大神对微不足道的小卒的姿态,说完又扭头看我,“还是个年岁不低的老妖怪,虽不确定是何种类,可这种陈年老货,纵是送到嘴边,我也嫌肉粗难嚼。你如此大意,我甚是失望。”话音未落,它眼神一冷,前爪不过轻动一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泥块便直飞出去,噗一声击在柳生的心口上,力道极大,打得他当场仰倒,吐出一边来,可他连多躺一会儿都不敢,赶紧爬起来一边磕头一边认错:“虎君息怒,柳生知错。以后断不会犯相同错误!

他们都没留意到表面风平浪静,内心万马弃腾的我,更没发觉我都快捏碎了的拳头—陈年老货?!肉粗难嚼?!一只老不死的大老虎居然敢这么说我!我的真身是很难嚼,可我的人身好歹是貌美如花青春无限呀!这么多年的面膜你们以为是白敷的吗果然,要激怒一个女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诋毁她的美貌。

放下阿灯,又把信龙拽下来放到阿灯身上,我低声说:“你们离我远点!

没给出任何预告,我飞身而起,出掌直击巨虎头顶,以我的经验,只要长了脑袋的妖物,其软肋通常都在天灵盖处,一旦击破,散了它的灵气,也就成了半死之物,随人处置。这老虎虽大,却也只是寻常山林之物,比不得赤鳍蚺那样罕见的物种,我出手若能快准狠,收服它不会太难面对我的突然攻击,巨虎居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我理解成我速度太快这傻大个根本来不及反应。

虽然这些年我几乎不打架也不太热衷于修炼法术新技能,但我根底好啊,当初敖炽逼迫我修炼时可是毫不留情魔鬼级别的,何况生了娃之后天天抱孩子,臂力比从前强大了太多,固有的灵力加上后天的臂力,这家伙的脑袋只怕会穿一个窟窿吧。虽然我不习惯下重手,但面对一头喜食人肉的高危妖怪,再一想到翠玉爹妈的模样,还有那些空留枯骨的年轻男女,我的手就没办法轻下来。从巨虎身上,我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善意。一声巨响我的手掌毫不留情地击在巨虎的天灵盖上,疼痛,从皮肉到骨骼一寸一寸都要碎开的感觉—我是说我,不是老虎。

这一掌,它没事,我有事。击中的竟不是血肉皮毛,而是一块坚硬如铁的岩石,要是下手再重一点,我的手掌只怕会当场折断。

忍痛落回地面,我的右手神经质地抖动着见了这一幕,柳生带血的嘴角微微扬起怎么会这样,纵然是虎妖,原身也是血肉之躯,怎可能坚硬如石!“老妖,你如此冒犯于我,何其该死。”巨虎目露凶光,竟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

庞大的身躯在我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控制,我见过无数妖物,唯独没见过可以将身体变得石头般坚固的老虎。我深知对付不同的妖物要用不同的方式,有的怕水,有的怕火,最忌药不对症,实在摸不清底细的,直击其天灵盖也是见效的。可如今看来,制服这只虎妖的“药应该跟制服那些原身是石头的妖物差不多,就是“硬力”,要击碎一块石头,就得有比石头更大更坚硬的力气。如果敖炽在,以他强大的爆发力或可做到,又或者哪位天生神力的大力土也可以,但我不行,我的法术多是“巧劲”,除非我用搬运之术弄来辆超巨大的压路机,说不定能把它压成平面。弄吨TMT也可以,可问题是,我没有时间去借助外力我不是超人,凭空变花变蝴蝶容易,可绝没有动动心思就能“变”出一台压路机或者一堆炸药的本事,再说,我要能殉便变出金子,还需要这么辛苦做生意吗!

我握住右手,忍住痛,若无其事地笑问:“你这条大虫倒是有趣,胡乱修炼,不怕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变了石头么?”

到了那一日,便无需再盘踞于这小小山头了。”巨虎发出一阵笑声,“借你古言。

它果真是在修炼一种让自己彻底化为石身的法术?!一日成功,就觉得自己固若金汤,可天下无敌了我也笑:“既生为虎,却硬要当一块呆石头,未免可惜了。

它的眼睛半眯米起来:“我困了,不想再听到任何杂声只虎爪高高拾起,毫不留情地朝我踩下来对它而言,我大概跟柳生一样,不过一只卑微的,可以随时被踩死的小蚂蚁我飞快闪开,虎爪落地,连空气都震荡了好一会儿。

情况很快就变成了我在多角度进攻的虎爪里上下左右地闪避,每一次见缝插针的还击打在它身上跟打在石头上没区别,最重的一次不过是断了它几根胡子。论力气,它远大于我,论敏捷,它差我大截,我越发怀疑这家伙可能从来不运动,长年累月卧在这里长腰,所以我们才陷人我打不死它,它抓不住我的僵局但,我高估了它的行动力,却低估了它的阴险见伤不到我,它突然一扭身,利爪凶狠地伸向躲在旁的阿灯跟信龙。

见状,阿灯赶紧驮着信龙逃命,尚不能恢复原状的它,速度比之前慢太多,尖锐如刀的爪尖擦中它的尾巴,失了平衡的它一骨碌摔在地上,连带着信龙一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更坏的是,有鲜血从它尾巴上的伤口里涌出来。

“好香的血。鱼倒是不错,踩碎了和着骨肉一起吃,必然美味。”巨虎舔了舔嘴巴,抬起右前爪,狠狠朝下踩去。

信龙尖叫着怎么啦怎么啦,被阿灯赶紧一尾巴扫出老远,就在虎爪落到阿灯头上几尺高的地方时,这致命的攻击突然暂停了废话,当然是我冲过去顶着了!千钓一发之际,我倒地滑进虎爪之下,一脚踢开阿灯,替代了它的位置仰躺着拿自己的身体当了千斤顶,硬是用一双习惯了数钱的手拼命抵住一只比我的体积还大的虎爪,而且这只爪子已经再次发力,以我的力气,它落下来可能只要两秒钟。我刹时空白的脑子里除了巨虎目的达成的笑声之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阴沟里翻了大船,这得来不易的肉身恐怕保不住了,虽不至死于非命,但要再化人身就太难了。一想到今后有可能要再当回一棵树,被固定在浮珑山巅成千上万年,我的背脊就狠狠地发起冷来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在虎爪底部的长毛已触碰到我的鼻尖时,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听敖炽的话,总是偷懒不肯做俯卧撑练臂力。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愿意每天做一百个!

至于柳生,他一定笑死了吧,这家伙从我们出了山水庄开始,根本没想过跟我们正面冲突,他如此聪明,怎会不知道根本打不过我们,一路上的追赶与冰刺,无非是他把我们倒到这里来的手段。他解决不了我们,但这只真正的大老虎可以。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遇到一头在修炼石身之术的老虎就在我以为自己要碎成渣渣的最后一刻,两道光柱,一蓝一红,伴着强劲的气流缠着从我心口处钻出来,轻而易举地将已经快贴到我脸上的虎爪推开了去,并很快融成一个直径两尺左右的红蓝色光球,一股紫气在光球中心隐隐流动,仿若一团海水里烧着火焰得了这空隙,我赶紧滚到一旁,喘着气爬起来。

眼见到手的猎物飞了,巨虎自然愤怒至极,张嘴便向面前那光球咬下去。谁知还没咬下去,一只大手出人意料地从光球里伸出,准确有力地捏住了它的咽喉。紧跟着,光球炸开,无数斑斓光点如焰火闪出,照亮半片天空。光华之下,竟现出个巨大的人身龙尾的男人,尾上覆红蓝两色鳞甲,神光潋滟,赤裸的上身虽不见鳞片,却在心口处生了朵栩栩如生的莲花图案,隐隐有紫光自花瓣而出。再看他的模样,以鼻梁为界,竟是半俊美一半狰狞,头顶两侧各生一支紫色龙角,虽然怪异,却有难以言表的神圣威严像一个不世出的神。

这样一个家伙,怎么从我的心口里钻出来?!我满头冷汗,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块凉凉的物事碰到手掌。怒面龙王?

来鱼门国这么些日子,我早都忘记了这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装饰品”,哪怕敖炽曾经跟我说过它是东海“王权的象征”。

令“犯东海龙族者,诛。”冷而低沉但+分十分好听的男声,从这半人半龙的巨人口里,字字千钓地出来,气势摄人时的声音从巨虎身上钻出来,那是一种有东西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碎裂的动静。

男人只用一只手就让庞然大物动弹不得,它只能张大了嘴巴,僵硬着四肢,从脑袋开始,一寸一寸地碎开,落地成灰,四散而去。如此巨大而坚固的存在,就这样毫形渡地被抹掉一切痕迹错愕的不止我,还有柳生,他瘫坐在地,手指用力掐进了土里,各种复杂扭曲的感情在眼里翻滚,口中喃喃道:“怎会如此近乎凝固的空气里,男人转身,不慌不忙地朝我而来,缭绕于他身上的光彩渐渐淡去我回过神来,还没开口问话,男人便化回两道红蓝光柱,嗖一下钻进了挂在我心口的“怒面龙王”中,挺大的一股冲力,心口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刚刚是谁……我好像听到了…龙的声音?”信龙惊魂未定地跳过来,背后跟着不停扭着尾巴的阿灯。

我也不知那是什么,不过,他替我们解决了大老虎。”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抱起阿灯查看伤势,还好,伤口不深,死不了。

柳生还瘫在那里,没打算跟我们拼命,也没打算逃跑,就坐在那里,傻了一般望着前方:“你们杀了它……杀了它…”

“你是遗憾,还是悲恸呢?”我走到骨线前,伸出食指,在空气里画了一个古怪的图案,又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朝前一撒,一道白气从骨线中心味一声散出来,我抬脚跨过骨线,走到柳生面前。

他抬头,愕然:“你……你能出来“好多年以前,解除结界是我学得最认真的技能。”我笑笑,原因很简单,当年敖炽为了逼我收心修行,经常弄出各种结界来阻止我下浮珑山玩耍,而为了山下的小馄纯跟鸡腿我也是拼了,在一次次想方设法突破的过程里一不小心就成了解除结界小能手。

时光匆匆,许多法术与咒语因为长期不使用都生疏了,但结界这个东西,我还是有办法的。感谢小馄纯跟鸡腿以及所有那些年吸引过我的食物们。

我抬头看看,风小了许多,雪花还在飘,没有巨虎盘踞的月牙地笼罩在淡淡的烟尘气里,堵在人口处的雾也渐渐地薄了,失去依傍般四下散乱。柳生默默爬起来,走到几乎被我们遗忘的吕秋叶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依然人事不省的她,盘腿坐下,呵呵一笑:“你从未想过要带走她。我以为是自己在谋算全局,不曾想我自己才是被谋算的那个。

“我也不容易啊。为了引你主动亮出底牌,舍弃形象扮养猪大嫂,还得一路躲避你的暗算,关键是临场失误,没有对付这种虎妖的实战经验,差点就挂了。”我走上去站在他对面,也坐下来,“不介意我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吧?”

如今,谈什么都晚了。”他看着吕秋叶,脂淡的双眼里只有一败涂地的绝望,与隐忍的悲伤,“你竟有那龙一般的东西助阵……连它都杀不了你,可见你比我想象中更厉害。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要杀便杀吧。

“杀不杀得看我心情。”我耸耸肩,“而且我不习惯杀掉一个还没回答我问题的家伙。

“你这么狡猾,许多事不用我讲,你也早看出来了胡说,我可是个很朴实的生意人它最受不了的,就是老乌每次喝多了,都拿一张臭嘴凑到笼子边跟它谈天说地,也不喜欢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叫“柳生”的名字,事实上,老乌把他抓来的各种动物都起名柳生”,猫儿狗儿,飞鸟游鱼,共享一个名字。

它是一只鸽子,一只没有亮点的,平凡的灰色鸽子。它不知自己出生在哪里,对父母也没有多少记忆,最多的记忆是关于天空与山河,一路飞飞停停,漫无目的。当然。

躲开那些天敌猛禽也是必修课,它比许多同类都敏捷,好几次都从山鹰的利爪下逃脱。

可是,它后来才知道,世上有比山鹰的爪子厉害百倍的东西,那就是人类的网,准确说,是老乌布下的网,上头有细密的倒刺,撞进去的家伙,没有能脱身的。这张网,只捕小网的主人老乌是个衣衫褴楼的流浪汉兼酒鬼,清醒的时候会牵着被他驯养得非常乖硕的猫狗,在大街上表演各种滑稽的戏码,让小猫跳圈,小狗装死,或者让鸟雀从盒子里出纸牌算命。每次都有不少人围观,继而打赏。得来的银两全部换成酒,钱多就好酒钱少就劣酒,对老乌来说,量比质重要,他是个喝酒的粗人,不是品酒的雅土。除了喝酒。

老乌还有别的本事,他会一些法术,还会炼丹,他用一口破瓦罐炼出黑黑的丸子,隔三差五地给“柳生”们吃,不肯吃的就要挨打,细细的铁棍子,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老乌居无定所,破庙烂屋都是容身地,每打算换地方流浪时,就拿牛车载着大大小小的笼子出发。而他们每离开一个地方,就会有人家报官说家中遗失了贵重的财物,翠黄金、珍珠宝石,均在其列。这个贼,只偷这些闪闪亮亮的宝贝,却对大面额的银票之类嗤之以鼻,从不觊觎。

鸽子柳生偷的最多的,是各类宝石戒指,它力气小,每次也就只能叼一两个戒指。

所以老乌常骂它没用。比不得那只会装死的大黑狗,上次偷了那么大一块翡翠观音。

对,它们就是那个贼。老乌白天演动物滑稽戏,晚上便遣出它们去选中的人家行窃。

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这些闪亮的宝贝。

鸽子柳生虽然常挨打受骂,却不羡慕黑狗柳生,因为它再也没能回来,不久前,它去一户人家偷金子时,被主人发觉,家丁们拥而上,将其乱棍打死,剥皮泄愤。

它怕,怕有一天也被人抓住,拔掉羽毛砍去头颅。不是没想过要逃,可老乌给它吃的药丸,不但让它们越发具备人类的思维,更给了它们穿墙入室的异能,可只要几不吃,腹中就会绞痛无比、生不如死。曾有一只白猫柳生因为厌恶了当贼的日子,跑了,老乌也不急,不到三天,白猫自己回来了,求老乌给它药丸,任它怎样乞求,老乌都没有多看它一眼。几个时辰之后,白猫死了。

从那之后,再没有离家出走的事件这样的生活持续了许多年,它依然不是老乌手下最优秀的贼,但一定是最听话的。

老乌对它也不那么坏了,心情好的时候还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赏它几粒香香的炒蚕豆。

老乌多年来积蓄的珠宝金银不是个小数目,可从没见他用这些财富来换取任何东西,甚至没有用一枚小戒指去换一壶好酒。每到手一批,他就拿块破布把赃物包裹起带走,等回来的时候,东西便不知所终。然后,再继续这种看似穷困的流浪汉生涯老乌的行为里,还有件令鸽子柳生不解。它不止一次看到老鸟从身上拿出一个用锦帕裹起的东西,抖落开来,是支毛笔,极寻常的一支笔,只是笔管笔头都是雪白的,像从未沾过墨汁颜料,略有古旧之意。它觉得,老乌看这支笔的眼神,是又爱又恨的。

这就怪了,老乌这样的糙汉,对舞文弄墨一窍不通,为何偏偏对一支笔重视若此。

它好奇,但不敢问,哪怕它已经会说人话。奇怪啊,也不知怎的就拥有这般能力了也许是那药丸的作用?

它还是沉默地在老乌的驱遣下生活,不挨打的话,日子还算过得下去。可每当从笼子里窥看到天空时,它还是想离开,想做回一只鸽子,而不是一个担惊受怕的贼。偶尔它也会幻想,有朝一日自己变成了一个强大的人类时,会不会把老乌关起来,用铁棍狠狠抽他。

就在它以为一辈子都会跟老乌在一起时,老鸟却主动“抛弃”它了。

那个雨后的傍晚,浑身是血的老乌跌跌撞撞地从外头跑回他们暂居的荒宅里,疯了似的从一个破木箱的夹层里拿出一支跟之前的白毛笔一模一样的笔揣到怀里,又从怀里摸出裹着锦帕的那支,拿了细绳紧紧系起,挂到了它的脖子上,再把新炼制出的十颗药丸一口气都塞进它嘴里,害得它差点窒息而死。做完这一切,老乌走到后窗前,说了句:“走,离我越远越好。”

自由来得太意外。

挂在脖子上的东西很轻,它展开翅膀,轻易地飞到了高空。老乌满是血污的脸定格窗后,也成了它对老乌最后的回忆。

老乌是被人攻击了么?它还记得被打死的黑狗,也是这样,一身伤,一身血。

可这一切,它永远得不到答案了它一路往北飞,不敢停,肚子里一直在咕咕地响,不是饿,是奇怪的东西在翻涌。

第三天,它再也支撑不住,勉强落到一棵树的最高处,把老乌给它的东西暂时藏到了密集的树枝之间它很渴,很累,落到地上一个小水洼前,还没喝上两口水,左翼便传来一阵剧痛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乱石上,眼冒金星一个白白瘦瘦的男童,六七岁的模样,举着一把弹弓从树后走出来,把它抓到了手里,汗津津的小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笑。

它被当成了一件哥哥送给妹妹的礼物那一年,吕晴河七岁,吕秋叶五岁。一对住在村子里的,跟舅父舅母一起生活的小兄妹。

它还记得当吕晴河把受伤的自己交给妹妹时,吕秋叶那张毫不开心,反而皱起眉头“哥哥,它不是阿灰。”她小心地捧着它,好看的眼睛里又懊丧又心疼吕晴河尴尬地挠头:“它怎么不是阿灰啊,你看,一模一样的呢。我说了会帮你找回来的。”

模一样,但不是阿灰。”她垂下头,“哥哥,你莫再骗我了。我知道阿灰被舅母吃掉了。我几天前就在炉灶旁的土缝里找到了阿灰的羽毛。

吕晴河无言以对,嚅嗫着:“我看你那么难过…就…“我不难过,哥哥。”她抬头,用力挤出一个笑,“以后你不要再用弹弓了,娘亲以前说,野孩子才玩这个,你是要当个读书人的。”

“嗯。以后不用了。”他把弹弓扔到旁,脸色略为沮丧,“只可惜舅母说银钱矩缺,不能供我去私塾,也不肯买书给我。爹娘活着的时候,他们投奔过来,舅父病得快死,也是爹娘花了好多银两才请大夫治好了他,如今他们不在了,舅父他们地也忘记这些往事了。

吕秋叶抿紧嘴唇,半晌才说:“总有别的法子。

“嗯。你别担心、了,哥哥说过将来一定要变成个很厉害的人,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吕晴河摸摸妹妹的头两个小孩子,却比同龄人成熟了许多它被吕秋叶偷偷养在了村东头的小溪边,她找来药草敷在它的伤口上,又在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里用石头全了一个小窝,里头铺上干草,每天都来看它,喂水喂食悉心照顾。每次离开时,她都会拿石头把小窝的出口挡上,并且很抱歉地说:“我不想关住你但你现在飞不动。等你好了,我就让你走。

其实你不关我,我也不会走的—它很想跟她这么说,因为在它的生命里,还不曾遇到过这样的善待。它喜欢这个孩子慈悲的眼神。

它以为这样的孩子一定会讨人喜欢的,可有一天,来看它的吕秋叶走路时一拐一拐的,嘴角也渗着一块淤青舅母的耳环不见了,她说是我偷的。”她坐在地上,把它抱在怀里,“其实我那天半夜饿醒的时候都看见啦,哥哥握着拳头从外头跑进来,躲到被窝里。我问他拿了啥是不是舅母偷藏起来的好吃的,他说是耳环,卖了耳环,就有钱买书啦。今天舅母打我的时候我就想,等哥哥将来成了很厉害的人,大不了买一百对耳环还她。

为什么不是买一百对耳环砸死这个女人呢—它在心里问,还有,从这个时候起它就很不喜欢这个害妹妹挨打的吕晴河了。

“娘亲说,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就当是哥哥借的吧,以后还她一百对耳环,娘亲知道的话一定会高兴的。”她摸着它的脑袋。

它安静地伏在她怀里,听她絮絮叨叨。

“我要是有翅膀就好了呀,可以像你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邻村的许姐姐说越高的地方,景色越好。”她自己越说越高兴,“你要是像马儿那么大就好了,可以跃着我去很高的地方看看。那时候,就算舅母想打我都打不到,嘻嘻。

等你长大了,她就不敢欺负你了—它默默说。

与吕家兄妹的相遇很突然,分别也很突然。

那是一个阴冷的午后,吕秋叶还没挪开小窝门口的石头时,一个尖锐的女声就从她身后炸裂出来—你个小贱人,人都吃不饱了,还偷拿家里的粮食来喂鸟?!我跟你舅父如此艰辛养活你们,没有一点回报不说,还要干这么吃里扒外的事!你个小白眼狼,看我不打死你!

各种恶毒的咒骂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接二连三地落在吕秋叶身上。

小窝被一脚踹开,女人粗短的手伸进来,粗暴地抓起它,骂骂咧咧道:“这没用的玩意儿除了蒸来吃还能干啥!跟你一样浪费粮食!

它试着挣扎,没用,原来自己的归宿会是一口蒸锅?

突然,全程都没有反抗过的,被打得满脸指印的吕秋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拿出她这个年纪不太可能出现的速度与力量,狠狠撞到这个粗壮矮胖的女人身上,毫无防备的她一个趔超扑倒在地,一起倒地的吕秋叶顺势从她松开的手掌里夺下它,像个机灵的小猴子一样翻身而起,抱着它狂奔而逃。

她一直跑到树林深处,确认舅母没有追来时,才精疲力竭地停下来,瘫坐到一地落叶上。

我们得分开了。再留下来,舅母会吃了你。我是打不过她的。”她喘着气说一个多月啦,你的伤应该好了,试试看能不能飞起来它从她的手掌里跳下来,展开翅膀,轻松落到高高的树丫上。

她高兴地站起来,仰起通红的小脸对它说:“你知道我为啥喜欢鸽子么?因为我爹跟我说过,鸽子是永远不会迷路的,只要好好待它,不论它飞去多远,都会回到我身边。

等我长大了,如果你还记得这里,记得我,就来看我呀它一直站在树丫上,默默看着她的脸,她的背影。

我也打不过你的舅母,所以我无法报答你什么,十年吧,如果十年后我还活着,不论千山万水,我来看你—它这么想着,展翅飞走。

十年时光,弹指一挥在那个晚霞如火的傍晚,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神情安然地背着书箱行李,清灵地像一凉山野里的溪水,穿过盛夏的暑热,走进这人丁稀薄的村落村民问他是谁,他说他叫柳生,一个居无定所的画师,靠画山水兽鸟,人物肖像赚钱度日。

村民摇头,只说现今谁还有心思做这风雅事,几时丢了性命都不知道。他疑感,问出了什么事。村民说,附近的卧虎岭上闹起了邪门事,两年前村里人为了多捕鱼,带了自制的水雷子,也就是土炸药,往卧虎岭里的河中炸鱼,鱼是炸出了不少,大家还高兴得很,可打那之后,去山中砍柴狩猎的人,便常常有去无回了,家人寻过去时,只找到一堆白骨,肉是一点都不剩了。大家都道是山中出了妖怪,以人肉为食,如今是再不敢上山了。连请来的道士都说,卧虎岭历来有猛虎盘踞的传闻,只怕是这虎已成了精怪,又被炸鱼时的动静惊扰了,他也无能为力,只让村民自求多福。

罢,他只问了一句,村中吕家兄妹可还安好?

村民说几年前兄妹俩就搬到村外的野地里去了,其实是被他们那恶舅母逼走的,夫妻俩得了哥嫂的恩惠,却不肯善待这对孩子。四邻们老早就看不过眼,但那婆娘又凶又恶,加上又是别人的家务事,他们也不敢多言。不过一年前这两口子也跑了,听说是在外头欠了赌债,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是活该。之后兄妹俩也没再回到故居。

也道了谢,转身出了村子设费多大力气,他就在村东七八里外的林子里,寻到了他们的小屋。

两间房子,用竹子搭出来,虽然简陋,但整整齐齐,门前还开出一小块地来种菜比他想象的处境要好许多从半开的窗户里,他见到了那张阔别十年的脸她长大了,很好看,静坐在窗后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提笔马上画下来。

真好,她还在,他也没死。

他装作路过的人,敲开了她的家门,他暂时无法决定,要不要将这十年的遭遇或者说奇遇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她给他倒了热茶,还拿出几个烙饼,说常有人在这里迷路。

山野少女,却是难得的知书识礼,大方得体已经十五岁的她,固然不复幼时的天真烂漫,但好好的豆蔻年纪,眉字间却伏着难以消减的愁绪他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简单的摆设之外,就只剩下了书,很多很多书。

你爱看书?这个很难得。他如是说她笑笑,说哥哥是个读书人,从小就教她断文识字,多年来兄妹俩相依为命,哥哥在集市设摊替人写书信赚钱,日子虽清贫,但也很快乐。

他说她有一个好哥哥,然后起身到书架前随意取了一本来看,是一本讲寻找海中仙山的札记,又取一本,说的是凡人修炼法术得道成仙的故事,一路看去,整排书架上除了诗词歌赋之外,便全是类似的书籍。她说,哥哥直很羡慕那些有道术的活神仙,说他们是世上最厉害的人,若有朝日他也能得道成仙,也就不枉此生了。

他把书放回去,问,当了神仙,就很厉害了?

她说她也不知道,但这是哥哥的梦想。

。他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说鱼门国里许多人都讲,世上最厉害的角色是龙,要是能成龙,才是真正的厉害她苦笑,说她也听说过关于龙的传说,可她连一只龙爪都没见过,既然大家都说变成龙是最厉害的,那就是吧。

闲聊之下,已近暮色,她给了他一盏灯笼,又指明了离开的方向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吕晴河。

他接过灯笼问,你哥哥呢?

她神色一慌,敷行地说哥哥外出采买东西,怕要明日才返家。

他没有再追问,告辞离开。

“谢谢你跟我聊天。”她忽然说道,“我以为我不会有机会认识新朋友了他回头,她正笑着跟他挥手。

黑夜来得很快。

四下响起各种属于黑暗的声音,飞鸟躲在巢中,野兽小心出没,小小的竹屋像极了一座狐岛。

离竹屋最近的树枝上,站着一只灰色的鸽子。

半弯月亮爬上最高点时,竹屋前的羊肠小道上,远远走来一团黑影,鸽子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明亮黑影渐渐扩大、拉长,微弱的月光下,一身云纹白袍的吕晴河不疾不徐地走在通往的屋的路上。

他比预想的还要英俊一些,只是眉眼之间少了一些男儿家应有的硬朗,看上去像大所初愈一般,脸上还罩着一股若隐若现的青气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说是走,更像飘。

他停在房门外,敲门,秋叶,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紧闭的窗户上亮起了光,她的影子映在上头开门呀秋叶,是我呀!

她的影子没有动,“哥哥已经找到成仙的法子了!我早跟你讲过,卧虎岭是个有灵气的地方,哥哥在里头修了新屋,你快随我一道搬去居住!”

吕晴河又敲了几下门,比刚才重了许多。

她还是没动,在等待,在犹豫。

秋叶!再不开门,哥哥要生气了!”吕晴河有些恼怒了,“准道你要哥哥独居深山无人陪伴么?

鸽子的眼睛一动不动地俯瞰这一切。

突然,门开了。

吕秋叶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最好看的衣裙,站在门后,怔怔地看着兄长:“哥哥多心了,秋叶怎忍心放任哥哥独在深山,孤独夜寞。”

吕晴河舒心地笑了,伸出手去:“那跟哥哥走吧。卧虎岭上的新居,比这里好多了。

嗯。”她咬了咬嘴唇,把自己的手交给了他。

兄妹俩肩并肩地走了出去,踏上那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蜿蜒小道。

空中,有翅膀挥舞的声音。

傻丫头,不能跟他走啊,他不是你哥哥呀!

在它冲下去的刹那,兄妹俩的身影突然从小路上消失了它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用极好的视力,居高临下地搜索。

终于,在一大块月牙状的开阔地上,它发现了他们的踪影它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下去吕秋叶的手腕被一个有温度的手掌紧紧拽住,她猛一转头,大吃一惊:“柳生?怎么是你?

“不能跟他走!”他大声道,“此人已无人气,不是你哥哥对他的突然出现,吕晴河没有半分论异,他所有的表情都只表达出一种目的达成的轻松。

“我不管你是何来历,此地不可久留,你快走!”她猛地挣脱他的手,并用力推了。

“吕秋叶!你怎的如此糊涂!”他怒了,指着吕晴河道,“此物一身邪妖之气,绝非善类,你…“我知道!”吕秋叶也怒了,他不知道那么瘦弱的身躯里居然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我知道我哥哥已经死了!

他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