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起身便要离开姑娘姑娘,你这就要走?”他急了,“你救人救到底,我现在虽能言语,可浑身上下还是无法动单啊!

我不会解。”她直言道,“能让你说话已是凑巧了。

他的心凉了半截,哭丧个脸道:“可姑娘您也不好把我留在这里吧?回头那个什么罂大人必然会派人回来检视,见他家的蛇死了,我还活着,只怕我还是留不住性命啊!

听罢,她皱了皱眉,又看看狼狈的他,没说话。

要不这样,姑娘若能带我离开,待我恢复正常,定让家人赠以厚礼,一百锭白银如何?”他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见她还没说话,再加筹码,“不够的话,再加十锭黄金她想了想,问:“真的?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食言死全家!”他连毒誓都敢立。

转回身来,利落地把他扯起来,背到背上,“我不能解你的穴,或许“大恩不言谢!”他烂泥一样趴在她单薄的背上。

很快,他发现这个丫头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天生神力,背着他,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可她好像根本不介意这种吃力,一声不吭地前进你一路负重,我再多给你银子。”他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多给钱。

她只嗯了一声。

“在下姓唐,名聿章,西坊人士。”又走了一大截,大约是夜色沉重,寂静无聊,他忍不住问,“敢问姑娘芳名李扣子。

厄,好别致的名字你再让我同你讲话,我就背不动你了。”

我闭嘴就是。

他对北坊的地况不熟,不知道那块荒地离市集有多远,反正,李扣子背着他,穿过奇岖的山路,挤过狭窄的石林,走了很久,才看到隐在夜色中的屋字与街道。这个面目平平的小个子丫头,在背负他的过程里居然一次都没休息过。她的身上,有奇怪而强大的韧性离天亮尚有些时候,北坊的诸多街道皆不见人影,冷清一片,唯有诡肆,依旧灯火明,客似云来。

他被李扣子背到了诡肆里一间小得不能再小的铺面前,“挽朱颜”三个字袅袅娜娜地挂在店门上。

开门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素颜素衣,清丽动人石姨,这个家伙被点穴了。”她放下他,一身脏臭,气喘吁吁。

妇上下打量她一番,皱眉:“进来再说然后,他就被架进一间飘散着淡雅香气的房间里,珠帘摇晃,香炉袅表少妇将他安置到榻上,举起春葱似的手指,在他身上戳了十来下后,说:“成了。”

这就成了?

他试着抬手,不行,虽不像之前那般毫无感觉,可还是酸麻无力。

“这位姐姐,我还是动不了啊。”他苦着脸说。

少妇吃了一惊,看怪物似的看他:“你是男子?

“有人绑了他扮作女子,卖给罂家的‘神王’当老婆。”一旁的李扣子一边洗脸边说,铜盆里的水转眼乌槽得不像话闻言,少妇又是一惊,扭头问她:“你身上的血可是我宰了罂家的‘家神’。”她若无其事道。你……”少妇上去将她扯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抓哪里的蛇不好,非要去动罂家的!你也知那条黑蟒是他家的家神’,比你高段的捕蛇人尚且不敢打它的主意你怎么敢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她淡淡道,“我就是看不惯那条蛇,不杀它我心里不舒坦少妇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可曾露了行藏?

不曾。罂家人似乎都不敢打扰黑蟒‘娶亲’,个个躲得远远的。”

少妇松了口气:“那还好。只要不找到你头上,一切好说。”

那我把他带回去了。天快亮了,你也要歇息了。”她走过来,将他从卧榻上架起来,“石姨这里不留人过夜,你随我回家休息。

哦。”他奇怪地打量了少妇一眼,猜测着她与李扣子的关系“你仍觉身子酥麻,这是正常的。回去睡一觉,醒来后自会恢复妇上来对他说道,“你也是运气太坏,遇到了那些下作的家伙。我看你细皮嫩肉,蠢头蠢脑的,不“这位姐姐,自小到大没有人说我蠢的。”他压下脾气,“在下确实自西坊而来不管怎样,多谢姐姐解困之恩妇笑道:“以后再来北坊,多长心眼。不是每次都有这般好运气。

受教了。”他无精打采地应她那我走了,石姨你早些歇息。”李扣子扶着他朝外走去扣子。”少妇叫住她,语重心长道,“石姨的话,你多少听一听,时光宝贵,姑娘家青春易逝,还是要及早为自己打算才是。”

知道了。”她还是淡淡地,扶了他走出去。

他在李扣子家住了三天,知道她家在诡肆,知道她比自己小两岁,知道她以捕蛇为生知道她无父无母,唯一的亲友,似乎就是挽朱颜的主人,石姨。那是一家专卖女人用的玩意儿的小店子,只在夜里营业,天明关门,生意很好,但石姨脾气很差,经常把不知趣的客人打骂出来,十足的泼辣妇人。只有在李扣子面前,石姨才有慈祥耐心的好模样。

到他恢复如常,要离开北坊的前夜,石姨来李扣子家里串门,见了换回男装的他不禁喜上眉梢,连声对李扣子道:“不曾想你竟救回来一个上等的货色!这样的好相貌整个北坊找不出第二个了。”

石姨,我对蛇比对人有兴趣。”李扣子专注地擦着一把闪亮的匕首。

可这个是极好的人啊!”石姨还是兴奋地上下打量着他,“这么些年,我看唯有能配得上你啊!这满眼放光的妇人,说话如此不婉转,真真是要羞死人!连他都听红了脸,尴尬地假装收拾行装李扣子反而淡定得很,看也不看她,只说:“石姨,你不用看店子了么?莫怠慢了你的生意才是。”

“管他呢。”石姨走上前,拉起他的手,越看越欢喜,“小子,听说你家中富裕?”

“呃,算……算是吧。”他简直要被这妇人犀利的目光戳死了那你看我家扣子如何?够不够给你做媳妇?”她的话简直要吓死人。

这……那…我……”他完全不知要如何回应了,哪有这样的女人,见了三两面就跟人谈这样的话题。

石姨!”李扣子都听不下去了,上去将她往门外推,“快回去做你的生意,我的事我自有主张“我的傻扣子!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啦!”石姨被推到们口,却还拉住她不放,“你可听过这句话,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我大字不识几个,诗词歌赋样样不通“时间啊!时间是最宝贵,最不容错失的呀!你好好的一个姑娘,莫再做那些不该你做的事,空负年华呀!

“时间于我如流水,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它一样会过去,每天,都没有什么不同。”

唉,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68然后呢?”我问唐公子他耸耸肩:“然后我第二天就离开了呀,阿娘为了我,差点把整个北坊都翻过来我来来回回再一想,说:“所以我还是不明白你跟李扣子究竟是怎么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的…”说着我又坏坏一笑:“别人都是英雄救美,佳人以身相许,莫非你也是你就莫要笑我了。”唐公子红了脸,压低声音道,“这一段遭遇,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着实丢人。”

那你又跟我说?”我忍住笑,“不怕我拿出去到处宣扬?

你救我一命,就算拿出去说我也不会怪你。”他叹口气道,“何况,你不像那么没有见识的妇人。”他笑笑,目光又沉到回忆里,说:“离开北坊后,我差人将银两黄金送到她家,本以为跟扣子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可是,越这么想,我就越是日日夜夜地想念她,那种想要见到她,跟她在一起的念头一日重过一日。半年后,我终于又去了北坊找她,不怕你笑话,我是瞒着我娘去求亲的。

啊?!”这进展未免太跳跃,两个人好像完全没有擦出过火花,这小子怎么就芳心暗许,非她不娶了呢?

可她只是冷冷看了我一眼,说莫要耽搁她做正事,便撇下我走了。不论我如何表达心意,她都不为所动。”他自嘲地笑笑,“想我贵为唐府的公子爷,从来都是他人看我脸色,来说媒的人能从西坊一路排到东坊去,可偏偏是她,如此不拿我当一回事。当时我实在气恼,拂袖而去。那次会去蟾宫路撒野,也是心情不佳,多饮了几杯,才跟那些同窗们打赌,惹下那场祸事。

没想到蟾宫路一事还有这样的内情,我摇头一笑:“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月。哈哈,你倒是被古人说中了呢。

他笑而不语。

既然她如此待你,你也恼了,这场喜宴又从何说起啊?”我还是糊涂得很“原本我也以为此生与她无缘了。”他抬起头,看着满园春色,“我自蟾宫路一劫中醒来后,约摸过了七八天,她竟然来唐府寻我。小厮将她领到我面前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午睡未醒,见了幻影呢。她还是那般模样,瘦瘦小小,一身黑衣,背脊挺直地站在我面前,第一句话就是:你说娶我,可是真的?

我一愣:“她这样讲?

他点头:“我也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可她又斩钉截铁问了第二遍。我当即喜不自禁,说当然是真的。然后便拉了她去见我娘了我长长吐出一口气,事情到现在,总算是比较完整了。

可是,这真的不是场儿戏么?我相信世间有一见钟情,但放到这一对小情侣身上我却总觉得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可一时间也说不上来难怪唐夫人会被气成那样…这从天而降的儿媳妇,搁谁的头上也难以承受。

你真的觉得,她是那个要陪你一生一世的人?”我看定唐公子,“真的确定?

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就像被钉在我心里了,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了。我不管她是否容颜出众,身家股实,只要她是她,是李扣子,我就要跟她在一起,娶她为妻,一生一世。”说罢,他看着我板娘,你能理解我这番心思么?我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体谅的。”

我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我会试着再跟你娘谈谈的。”若她能改变初衷,自是大好。若依然固执己见,我也是不会屈服的。”他皱起眉“放心吧,没有哪个娘亲会不想自己儿子过得好。”我伸了个懒腰,“你看,她口中虽在反对,可还不是替你们发了喜帖么这点我倒是意外的。”他挠挠头,“不知我娘究竟是什么心思我笑:“总之都是为你好的心思旧愿吧。”他起身,拎起食盒,“我去看看扣子去吧去吧,真是黏糊得紧。”我揶揄道。

很庆幸我娘的朋友里有你这样的人。”他哈哈一笑,阳光下摆出一张幸福的脸“跟你聊天很开心,喜宴那日,记得早些到场。告辞。

定早到!

目送唐公子的翩翩身影渐渐消失在牡丹花丛后,我依然坐在原地有一件事,唐夫人跟我都没有告诉他唐李联姻,天作之合。若再阻挠,喜宴成丧一这是我离开赏心苑前,唐夫人给我看的一张字条,她说,有人将这个玩意儿摆到她的枕边,短短十来字,满满的恶我跟她都明白,这个威胁的关键点,不在字面上。而是有人能在守备森严的唐府把一张字条放到你唐夫人的枕边。今日能放字条,明日说不准就能干点别的…你会发喜帖,行喜宴,莫非是妥协了?”我这样问她她冷笑着反问:“你觉得,我是善于妥协的人么?

你当然不是我跟唐公子一样,不知道他娘亲究竟在盘算什么,但我知道的是,半月后的那场喜宴,应该很精彩。

我起身离开牡丹园,不管怎样,先回去给两个小魔怪准备一套新衣裳吧,第一次带他们去喝喜酒,不能失礼趁着夕阳尚在,我摘了一朵牡丹花,哼着小曲儿往前去。

第九章 罂冢

契子

“不知哪些东西,是你认为找不回来的?

昨夜月光,儿时梦话,离开的人,死去的心好看吗好看吗?

好看!

“真的好看吗你再问一次我就把你关到锅里蒸了!”

“你是亲妈唉!”

亲妈也是有脾气的!去穿鞋!再磨蹭,你仔细赶不上唐家的婚宴!”

臭美的小丫头乐颠颠地跑开,我才得了工夫,站到穿衣镜前左照照右照照,顺便整理整理盘好的发髻。胖三斤说,既是参加大户人家的婚宴,不宜披头散发,于是他亲手给我梳了一个说不出什么造型,但看起来就是很典雅高贵的发髻,把一头自由不羁的长卷发从野生动物变成了名门淑女,仅用一根金镶玉的警子就完成。我这个御用保姆除了家务了得,居然连发型师都能胜任,这世界上还有他不擅长的事么?!九厥那种不靠谱的金牌小浪子,单身是活该,可胖三斤这么居家好使的优质男,到现在也还在打光棍这实在是不对的。身为领导,我一直琢磨着要跟胖三斤谈谈找媳妇儿这事,可每次一说他都迅速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既不说找,也不说不找,态度十分可疑。我猜,要么这天生和尚命,要么就是…喜欢男人?!谁让他时刻都表现得那么贤惠正胡思乱想之际,一身崭新红色小唐装的浆糊从外头跑进来,不耐烦地问我:“妈,还有多久才能走呀?你不是说唐府离我们家很远么,再不出发人家饭都吃完啦!

“你妹妹还在穿鞋子。”我蹲下来替这小子整理衣裳,忽然发现他好像长高了一点点,我在他脑袋上比划了两下,“浆糊,你是不是又长高啦?

“是么?”小孩子对于长高这件事还是很在意并且很高兴的,他赶紧跑到衣柜旁的墙壁前,两行清晰的刻痕并排在墙上,旁边分别写着“浆糊”和“未知”,刻痕旁边还一左一右拿红漆画了两个丑丑的成年人轮廓,一高一矮。在两个小鬼无数次问我“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长大呀”之后,我就在墙上画下这两个轮廓,一个写着爸爸,一个写着妈妈,然后跟他们讲,以后你们每长高一点,我就在墙上刻下你们的高度,当有一天这些刻度能跟爸爸妈妈一样高的时候,你们就长大了。于是两个小娃又找到了新的PK方式,不但每天要去墙壁前量十几次身高比比谁长得更快,还经常为对方是否把刻度刻高了厘米吵得不可开交事实证明,浆糊确实又长高了一点,我放下刻刀,崭新的刻痕比上一条高出了约两厘米。未知那边,暂时落后“我又长高啦!”浆糊高兴得很,拉着我问,“妈,我会不会长得跟爸爸一样高看着他兴奋的小脸,我的手指抚过这两行渐渐增加的刻痕,谁说时间是看不到摸不到的无形之物,这世上,到处都是它们的成员我笑:“当然会。说不定比你爸爸还高呢。

那我会跟爸爸一样厉害吗你爸什么时候厉害过他一拳把来不停捣乱的家伙的门牙打没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吃二十杯草莓奶昔的时候!”

这些你还是不要学了我不管啦,反正我要快快长大为什么要急着长大呀?当小朋友不好吗?”

长大了,我就能保护你们!

股温暖的感情从心底涌出,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怎么,难道你觉得你长大之后,爸爸妈妈就不能自己保护自己啦?”

浆糊皱眉,噘着嘴想了半晌,突然抱住我:“反正我不让你们离开我。”这没头没脑的话,大概小孩子都是这样吧,偶尔会不经大脑地说一些没有逻辑的梦话。就像敖炽跟我说他小时候,明明过得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有一天突然就脑抽了,留了张字条给龙王曰“我觉得你们都不爱我,我走了”,然后就在龙宫的杂物房里躲了一天,被找到后,龙王罚他把整个寝宫的窗户跟地板全部擦一遍,不准用法术,更不许任何人帮忙,照不出人影就是不合格要挨板子,活活把他累个半死。龙王检查成果时,淡淡扔下一句“这才是不爱你的日子”,扬长而去。这段黑历史听得我乐不可支,不作不死的完美标本!所以,浆糊应该是继承了敖炽这一点?!这可不太好…傻瓜,爸妈怎么会离开你们。”我笑着拍他的背脊团活泼的红云飞进来,也是一身可爱红衣裳的未知欢天喜地跑进来,献宝一样把脚伸到我面前,被做成猫咪形状的小红鞋,乖巧地晃来晃去,“这双小猫鞋子好看吗?三斤叔叔刚刚拿给我的!”说完,又晃了晃脑袋,指着脑袋上同款的猫咪小帽说:“还有这个帽子!

胖三斤走进屋,鼻子上粘着白面,一边和面团一边笑道:“昨夜闲来无事,做了这些,小丫头穿戴正合适你也多休息休息才是。”我起身看着这个永远在额头上贴着“忙碌”标签的家伙,已经给他们做了新衣裳,没必要再熬夜做鞋帽了。你这么瘦,真怕哪天你突然就因公殉职了。

他扑哧一笑,举起右臂做了个力士的动作:“瘦是瘦,有肌肉!老板娘大可放心。

“行了行了,风都能把你吹走。”我白他一眼,又道,“唐府娶亲也算桩盛事,不如你也同我们一道去喝个喜酒,凑凑热闹?

胖三斤忙摇头,举起手里的面团道:“我答应了阿灯跟信龙今天要做薯心炸饺给它们,再说咱家又到了该做大扫除的时候,您将两个小祖宗带走,我一个人做起事来更利索。何况去唐府,若是乘龙马,一来一去最快也要两三日,咱们都走了,有客人上门的话,岂不是错过了生意这家伙,任何时候都想得周到,我也不再勉强,只嘱咐:“那你替我看好了,来寻东西的客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留下联络方式我回来处理!

“好咧,您放心去吧。吃得开心点!”胖三斤笑道,“若吃到什么新奇的好菜式得回来告诉我。呃,贺礼您准备好了么?

“还用你说!”我哼了一声,“我已经提前送到唐夫人手里了。

“不会真是春馍吧……”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那您送的究竟是什么?

“不告诉你!

“肯定是春馍……”

天清气朗、春色旖旎,龙马在轻暖的阳光里一路飞奔,连车轮轧在路上的声音都变得悦耳起来马车里,两个小东西一左一右趴在车窗前,不愿错过外头任何一幕风景,放风筝的孩子,打架的猫狗,卖面人儿的小摊,都能引起他们哇一声的赞叹。

妈,我们喝完喜酒也去放风筝好不好?”未知回过头,红彤彤的小脸上挂着羡慕的表情,“我想要个大蝴蝶风筝!比刚才那个人手里的还大还好看!

“好啊。回来后让你三斤叔叔给你们做,反正他什么都会。”我坚信糊风筝这种事绝对难不倒万能的胖三斤,买个好风筝也不便宜,有人能免费做,干吗还花斤叔叔会做风筝?”未知瞪大了眼睛,“我要那种带着花儿的大蝴蝶风筝!

当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好开心浆糊闻言,也回过头来,撇着嘴道:“我要是你,才不会去放风筝呢未知不解地问你那么矮,小短腿跑不快,怎么可能把风筝放到天上去。”浆糊振振有词道。

未知的脸嗵一下红成了番茄你说谁小短腿!”

你呀!你忘了墙上的长高记号吗?我都比你高出一大截儿反正比你高,小短腿小短腿我打死你!

小范围男女混合摔胶比赛又开始了,在事态恶化之前,两个选手被我及时拽住衣领子拎开来:“今天你们穿的可是三斤叔叔辛苦做好的新衣服,打坏了就没办法去喝喜酒了,是要打架还是去吃好吃的,你们选。”

两个小鬼气鼓鼓地选择了和解。看着像两只小蛤蟆一样的他们,我忍住笑,心想小小年纪就如此毒舌,也不知道是随了我还是敖炽,不过也可能是被九厥他们教坏的?!真是不敢想象他们长大后的模样一路走走停停,不慌不忙,傍晚时分,龙马一声斯鸣,停在了唐府门口。

在我们前头,已经停了好几辆装饰华贵的马车,衣着不俗的男男女女陆续从马车里下来,被早就候在门口的婢女们引进门去,几个小则忙着将马车驾到别处去停放。

今天的唐府跟上次我所见到的,是大大的不同了,大门口不但挂了大红灯笼贴了硕大的红双喜字,门楣立柱也都缠上了艳丽的红绸,连门口的镇宅兽都红线加身,喜气洋进了唐府,沿途所见也是红绸满目、灯火通明,连婢女都换上了统一的浅红衣裙处处可见主人家对这场婚事的重视。

我离开唐府后,短短时日,莫非唐夫人对她的未来儿媳突然改变了观感,愿意接纳她成为唐家的少夫人?!可就我对唐夫人的了解,以她的固执与刚毅,断不会这么轻易改变看法。也许是已那张充满威胁的字条?不,那更不可能,她这样的女汉子比天高,胆似铁打,字典里不会有屈服二字天边最后一抹晩霞,消散在热闹的庭院与鼎沸的人声里。婢女领着我们穿过花园,走过回廊,七弯八绕,最后停在一片硕大的人工湖前,一条红木铺就的栈道从脚下的石岸上一直延伸到湖心,装饰一新的四方亭台稳稳地架在水面上,足有一个宴会厅大小内置几十桌宴席,高朋满座、灯火缭绕、琴瑟阵阵,湖中睡莲漂浮,暗香盈盈,仿若座水上仙岛,让人不得不多看几眼,生怕眨眼,这美景就飞走了。

我瞠目结舌,唐府究竟有多大啊!上次来都没发现有这么大一个人工湖!两个小东西则高兴死了,拽着我直说这个地方好漂亮好漂亮,比我们的不停漂亮多了!切,不是废话么,你娘我又不是土豪此时,栈道上迎面走来一个人,却是上回接待我的老仆老板娘大驾光临,蓬筚生辉。”也穿了一身新衣裳的他朝我一拱手,又见我手里牵的两个小魔怪,道,“这两位我的儿子跟女儿。”我笑道,“怎么,不能带家属啊?

“不不,老板娘误会了。”老仆赶忙解释,“在下见公子与小姐容貌甚是可爱时失态,老板娘莫怪他不是第一个这样称赞的人了,一路上有好几个人每奖过两个小东西,说他们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小仙童,还说长大之后必然姿容绝美、倾国倾城,大大满足了我作为亲的虚荣心,恨不得马上看到他们长大的样子。

老领着我们,踏过栈道,走到最东边的席位前,铺着紫红瑞云绣金桌布的圆桌十分富费,跟其他席位的颜色不同,似是婚宴上的主位“夫人嘱咐,老板娘定要坐这里。吉时宋到,请先歇息片刻,用些点心。”老什招呼我们坐下,又亲手替我倒上热茶才离去。

的是茉莉花茶,倒是应景,花好月圆,香气袭人我喝了一口,笑问坐在对面的人:“这样细腻清新的花茶,不大合聂大人的口味吧。”

这一桌,不止我一个客人,聂巧人侧身而坐,沉默地看着微波涟漪的湖面,面前的茶水一口未动,旁边的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似的。

“叫人呀!”我朝浆糊和未知努努嘴,两个小东西正忙着抓盘子里的点心“聂叔叔好。”浆糊飞快地喊了一声便忙着吃东西去了,未知喊了叔叔之后,见这个男人像是没听见,索性拿了一块芝麻酥糖递到他面前,笑眯地问:“聂叔叔,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钙人这才像是回了魂,很不擅长跟小朋友相处的他,略尴尬地看着未知说:“我不爱吃糖小家伙才不管他爱不爱吃,踮起脚把糖塞到他嘴里:“我妈说,人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多吃糖。

也幸亏是未知这么干,换别人往他嘴里塞东西,还不直接被他一巴掌拍死。

他哭笑不得地把糖吃下去,看着我说:“你就是这么教导你家闺女的?

人家办喜事呢,能不能别板着个脸,连孩子都看出你不高兴。”我吹开茶水上的茉莉花瓣,端详着他的侧脸,“咦,脸已经好了呀?

他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眼神又黯淡下去:“早痊愈了。

“不去找小懂了?”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他扭过头继续看湖水:“无此必要。

“你也该成家了。瞧瞧我身边,都是老光棍儿!真让我操心!

聂巧人一阵咳嗽,对我怒目相向:“这跟我找不找小憧有何关系?跟你又有何关小憧恨你,”我放下茶杯,“也喜欢你“我只当她是妹妹。”他断然道,“我无娶妻之念,你莫再瞎说了。

不娶?要么是你心中早有佳人,要么就是你要当和尚,不过你身在官府,杀伐无数,肯定当不了和尚。”我调侃道。他的眉头狠狠皱起来,竟连拳头都捏紧了,我的玩笑话,似是戳中了他的某个痛处“管好你自己。”他深吸了口气,松开拳头,“今日是来贺喜,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给你面子。

你从来也没给过我面子呀。”我撇撇嘴“吃东西吃东西!”

我一边吃点心,一边打量四周,每张桌子前几乎都坐满宾客,男男女女无不盛装出席,高谈浅笑,头上明珠、腕中金钏,珠光宝气闪瞎我眼。唐夫人的朋友圈,阔气到我想象之外。不过直到现在,都没见到唐夫人的影子“呀,老板娘,聂大人!”一个人影猴子似的跳到我们桌前,许久未见的木道长举着拂尘,笑嘻嘻朝我们施礼,“刚在那边我瞅着像是你们,过来一看,真是二位!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揶揄道:“啧啧,新道袍看起来挺贵呀,拂尘也换新的了。哟,手柄上镶的啥?翡翠?你那天仙观又发多少横财了老板娘这嘴…跟刀子似的。”木道长尴尬地赔着笑脸,“在您的教诲下,贫道早已回归正途,以前的勾当再没干过了。”说着,他就势朝旁边一坐,却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龊牙咧嘴,正要开骂,见被故意挪开的凳子上坐的是浆糊,登时就没了脾气赶紧拍屁股站起来,讨好地对浆糊道:“浆糊小公子,好久不见了呀。

浆糊冲他嘻嘻一笑:“道长,摔疼了没?”

疼啊。”木道长揉着屁股,“贫道一把老骨头,经不得摔了。小公子以后莫再这样可好?

扯平了。”浆糊扬起脸,“伤人者必被人伤,你打我屁股这笔账,今1.0.2.0天算是清了。

以后你再敢惹我,把你头发一根一根拔下来!

这小子,我还当他已经忘记被木道长打屁股的事了,这有仇必报的性子,十足是从敖炽身上复印下来的给贫道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冒犯浆糊公子啊。”木道长赶紧拱手道,“以前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小公子若有要贫道帮忙的地方,贫道必不推辞!

切,你还不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才不敢欺负我们。”未知朝他吐舌头道,“我们才不相信你呢!坏道士“贫道真的改过了!”木道长急得满头汗,赶紧向我求救,“如今天仙观对外面有求必应,来找我们驱除恶的百姓我们都不收报酬,实在是大家太热情,主动要给我们添香油,我们婉拒不成才收下的呀。老板娘,您可得为贫道作证!”

“只有时间能为你作证。”我耸耸肩,笑笑,“你做过的每件事,就算别人看不到,时间也会记下来。”

不等木道长回应,身后却传来一串轻笑:“这番见解倒是有趣。”

循声回头,一个眉目雅致的少妇缓步而来,乌发如墨,只梳了个简单的云髻,着了水红色的衣裙,从头到脚没有戴一件首饰,只在鬓边别了一朵新鲜的粉海棠,美丽而不星利,恰如傍晚间最后一朵红云,轻飘飘落到座前也是坐主位的宾客?

“不知这位夫人是唐家哪位贵客?”我看着自顾自坐到我跟聂巧人中间的她,心中很是好奇,比起那些恨不得把整个首饰箱都戴到身上的贵妇人,这位的模样实在是舒服我是新娘的家人。”她薄薄的嘴唇弯出一个大方又有分寸的微笑,“大家都喊我石姨?”我脱口而出,“北坊那间‘挽朱颜’的主人她看我一眼,笑非小娘子你也曾光顾小店?生意太忙,恕我记不住客人。

“还来不及亲自光临。”我笑道,“不过有朋友送过我你家的面敷哦?”她将我的脸仔细打量一番,“用过之后,感觉可好?”

还未用过。”我坦白道,比起那个怪怪的干燥的面膜,我更习惯把胖三斤给我切的新鲜士豆片敷在脸上。

这样啊。”她也没露出任何失望,说,“你年纪尚轻,倒也不需用到此物。

刚刚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那么有趣?”我转过话题。

时间。”她微笑,“很少有人会把时间看得那么重要,在许多人眼里,时间只是种无形的东西,无色无味、无知无觉,甚至不如阵风、一片雨。”

“身在其中,反而疏远了。”我承认这个女人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哪怕她说的话让许多人无法理解,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与亲切这样一个细致轻雅的女人,很难跟一个坏脾气且会打人的店主联系在一起,且唐公子说过,她是李扣子唯一的亲友,一个生性孤僻,捕蛇为生的野丫头,照理说不太可能跟一个这么袅娜的女人如此投契的你年纪,你是唐聿章的朋友?”她饮了一口茶水,又看看一言不发的聂巧人“这位公子倒有些眼熟,似在北坊见过“我是唐公子他妈的朋友。”此话一出,我就觉得说别扭了,补充道,“我先认识唐夫人,之后才结识唐公子,说是他朋友,也无不可。大家都叫我老板娘,同你一样,我在东坊开了一间不停。”我马上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将来若有需要,千万来找我收费公道,绝无失手她大概是从没见过名片这种玩意儿,翻来翻去看了半晌,同:“你替人找东西?

“活的死的都可以。”我赶紧说,不能放过一个潜在客户。

她突然笑出声来,将名片扔回给我:“有些东西,凭你是一定找不回来的。”

这就有点不礼貌了吧!

我收回名片,笑容不减地问:“不知哪些东西,是你认为找不回来的作夜月光,儿时梦话,离开的人,死去的心。”她的目光渐渐冷却,“诸如此类你力所不能及。所以,别想着做我的生意了现在我开始相信,这个女人的脾气并不像她的外表那般柔软了“世事无绝对。”我笑道,“很多时候,我们只要换一个角度,就是力所能及妈,你跟这个阿姨在说什么呀?怎么我一句都不懂!”吃得满脸芝麻粒儿的未知打了个饱嗝,好奇地跳到我怀里,歪着脑袋打量这个好看的阿姨。

我们在说谜语,你长大了才能听懂。说了几百次了,女孩子吃东西要斯文点我嗔怪着给她擦嘴。

“这么能吃一定不是女孩子。”浆糊从另外一边钻出来,斯文地把最后一块龙须酥放进嘴里,“说不定有一天你会长胡子咧!

嘴巴这么坏一定不是男孩子!”未知气得跳下来要打他,被我及时拦住,警告道你们只要敢在公共场合打架,我以亲妈之名保证你们一个月没有肉也没有糖吃!

这才是大杀招!两人立刻讲和好漂亮的小人儿。”石姨发冷的目光被两个小东西的出现重新温热了,这是个顶喜欢小孩子的女人,那种本能的无法掩饰的惊喜与疼爱骗不了人,旋即她又狐疑起来,再次打量我一番,“你的孩子?两个?

“咋啦?”我一瞪眼,“不许生两个呀?

她羡慕地笑:“你运气真好。”言罢又转向两个小家伙:“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未知大方地回她:“阿姨好。我叫未知。

未知?好独特的名字。”她吃吃一笑,“不过也对,什么都知道,日子也就无趣了。

小未知,你娘给你起了个好名字哩。”

真的呀?”未知高兴地抱住我。小孩子真容易开心啊,我怎么忍心跟她说叫她未知是因为当初我不知腹中是男是女,所以随便给了这么个代号,本来还打算叫X的呢。这心思深刻的女人要是知道另一个叫浆糊,我看她怎么圆场。

“你呢?”她笑看着浆糊,“你是哥哥对不对?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妈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浆糊白了她一眼。

哟,这小子可傲气得很呢。”她哈哈一笑,伸手拧了拧浆糊的脸蛋,“小不点儿,跟谁学得这么老气横秋不等浆糊打开她的手,她的手已经迅速抽离,动作很不自然,像是触了电被弹开连笑容满满的验孔也瞬间僵硬了一下。

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问她:“怎么了?脸色突然就不好了呢。”

她没回我,只是迅速坐正了身子,一手扶住桌沿,一手轻抚住胸口,呼吸略见急促,好好的一双眼睛,没来由地泛了红,继而还闪起了莹莹泪光这…这是有病吧?不过是摸了摸浆糊的脸,至于激动成这样么?!

没…没事。”片刻之后,她朝我摆摆手,调匀了呼吸,“大夫说我有心悸病几时犯病不好说。

直觉是她在撒谎。

怎的还没到样堂时间?”她挖了找头发,不再跟我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不耐烦地看着前头那张铺着红布与贡品的神案,那上头的香炉空空如也,守在案旁左右的婢女也无所事事。

会儿行大礼的时候,你是不是要坐到那儿去呀?”我朝摆放在神案前的两把梨花木椅努努嘴,“我听说新娘子无父无母,只得你一个熟人,二拜高堂的时候,只能你“该坐那儿的可不是我。”她脱口而出那该是谁?

“是……”她突然停住,扭头瞪我,“当然是我坐!

你自己说你不该坐的你怎的如此啰嗦?!我们并不熟识。婚宴结束,各走各路,问这么多作甚!

咦,这女人翻脸比我还快。

半弯月亮从云层后探出来,几只青蛙自莲叶上跳过,踏出一圈圈细碎的水光,水片清净,岸上依然热闹非凡,其余宾客们依然高谈阔论。木道长也忙着跟聂巧人套近乎,说了些有的没的废话,无非是要他对天仙观多加照顾,这老东西也不想想,聂巧人这种满脑子只有法纪跟规矩的家伙怎么可能给他好脸色看。石姨变得沉默,又有点焦躁一会儿看看天上的月亮,一会儿又走去栈道那边探看,横竖坐不住。两个小鬼则跑到水边看花看青蛙,把包点心的彩纸折成小船放到水里,玩得不亦乐乎。

只有我很无职啊,糕点都吃完了,茶也喝淡了,还没见到今天的主角。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来:“唐夫人到!”

香炉里冒出袅袅青烟,三支大黄香威风地立在里头,唐夫人亲手点燃它们时,脸上没多少笑容。

盛装的她,跪到神案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望天道:“唐家列祖列宗在上,今有不肖子孙聿章娶妻入门,后继香灯,特焚香以告,望成全庇佑!

说罢,唐夫人起身,向身后诸宾客微一欠身:“犬子大婚,各位赏脸前来,舍下莲荜生辉。皆因吉时不可不待,累大家久候,十分抱刻的唐夫人就像一朵富贵的壮丹花,光鲜华丽地站在所有目光的焦点中,每个微笑都恰到好处,赏心悦目,宾客里少不得冒出啧啧的称赞可就是这份从容淡定,恰到好处,是我眼里最大的问题。唐夫人这样的巾帼英雄爱恨易浮于脸,直脾气的人没办法,她若真心满意这门婚事,笑得下巴都掉下来也不奇怪,若不满意,多半我们都没机会在婚宴上看见她。可现在看来,两者都不像“快快请新人出来吧!”

大家都等不及要看看新娘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