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卢八娘是个骄傲的人,从上一世到现在,骨子里的东西一点也没变,她不屑于去挽留、祈求一段感情。在马车上,司马十七郎曾表示过他的不满,这更使卢八娘冷静地拒绝司马十七郎,但她的话,大部分确实出于真心,而且十分为对方考虑。

这些话如此地说到了司马十七郎的心坎上,让他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又是后悔,自己原本就答应过夫人生了嫡子再纳妾,可是这些日子自己做了什么?到花楼里去饮酒,与不相识的酒家女调笑,拉着姬人们胡闹,为了这些下贱的人,让高贵的夫人不舒服,而夫人还事事为自己着想。

“不,夫人,”司马十七郎后悔了,“我答应的事情决不会变,没有嫡子前我是不会纳妾的,姬人什么的我更不要。”

司马十七郎并没有感动卢八娘,她好不容易被打动的心已经受伤了,“县公,我们夫妻间最重要的不是私情,而是相互信任、共同努力,万不能因为些许小事而伤了情份。”

“我知道县公对我是最好的,所以不管你将来收了多少人,我都是你心里最重要的妻子,这就够了。”

“成亲半年多了,我还是没有身孕,很可能是我不会生。也是时候挑个出身好的妾室进门了,生下孩子,我都养在身边,将来选最聪明最能干的记在名下,与我亲生的一样。”

“这些事你不要立刻反驳我,好好想一想,就知道我打算的没错。”

司马十七郎正想说什么,齐王派人叫他过去,他吓了一跳,急忙换了衣服赶过去,一路上还在想,父王很少找他,但每一次都没好事。十有□□又是自己有了什么错处,要打自己一顿。

结果他想错了,原来齐王来了客人,叫他过去陪客,司马十七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来客是齐王生母的侄子薛琮,也是薛氏家主,楚州刺史,他回京陛见。薛氏世居楚州,是当地的土豪,但到了京城在世家大族的衬托下就成了典型的土包子,薛琮先到齐王府来打点,一方面是亲戚们往来,另一方面也是想了解些京城的最新情况。

薛妃早就亡故了,但齐王与舅家关系一直密切,在这时,亲戚间首望相助是非常自然的。齐王将司马十七郎找来也是因为他现在出入禁中,对皇宫的情况很熟悉。

司马十七郎成了县公后见识自然不同过去,而且他是第一次被父王招来陪客,受宠若惊地陪着父王招待了薛琮和他的几个儿子。薛琮上次入京还是三年前,三年间的变化自是不小,齐王与舅兄有无数的话要说,世子、十三郎、十七郎等与薛家的少爷们年纪相若,喝酒谈笑,好不热闹。

到了掌灯时分,司马十七郎才回了华清院。

卢八娘知道薛家来人的消息,也没等司马十七郎,自己吃了晚饭,正与平安对着库里的帐,华清院的库房是新建的,里面的东西从无到有,平安又是新手,未免有些无序,卢八娘因平安的是司马十七郎最信得着的人,屈尊亲自指点他,“你不认字不要紧,我给你配上一个人做帮手,平时的帐就由他来做,有什么事你也只管吩咐他。”

“奴才还是学学写字吧。”平安不好意思地说:“桃花还能写会算呢,我也能学会。”

卢八娘并不希望平安有太高的水平,她要放在平安身边的帮手自然是她放心的人,英县公的库房不同于她的私库,应该是司马十七郎的,她虽然也一样有所有权,但真正做主的还不是她,所以她希望不动声色地全面掌握帐目,所以便笑着说:“你若肯学当然是好,但毕竟年纪大了,再说你的手又有些不便,千万别为难自己。只凭着你从小跟着县公,这么多年的情份,县公和我都不会亏待你。”

当初司马十七郎想娶卢氏娘子时,平安其实是不大支持卢八娘的,他觉得卢九娘和善多财,而对卢八娘却有些怕,现在这种怕淡化了,变成了尊重和感激。别的不说,只说自己伤残了,夫人不但给自己治伤,还把管库房这个最好的肥缺依先前所言留给了自己这个废人。于是,平安感激涕零地行礼说:“夫人,我一定学会认字,管好库房。”

司马十七郎就在这时走了进来。桃花得了卢八娘的吩咐,并不再先跑进来回禀,而是大声喊了句,“县公回来了。”给卢八娘报信,然后便去倒茶。

卢八娘向进来的司马十七郎笑了笑,“我和平安正看库房的帐,正好有几件事也要与县公商量。”

恰好桃花不在,司马十七郎便挨着卢八娘坐了,见卢八娘并悄悄地向外挪了挪,他慢慢又凑了过去,“薛家表叔给我几样东西,夫人看看如何处置?”

平时司马十七郎得了东西,也都送到卢八娘这里,卢八娘过目后再送到库房,若是他直接用了也一样告诉夫人在帐上记一笔,再注明用在哪里,这样就为家里建了明细帐,一丝都不乱。

正说着已经有人已将东西送了进来,卢八娘见不过是平常的锦缎、玉石、土产等物,便让平安也看了,记帐,准备收入库房。

司马十七郎便对平安说:“刚刚我在门外听你说要学写字,正是应该了。你看夫人身边的几个姑姑、丫头都会写字,你也要用功,好给夫人做帮手。”

平安恭敬地应了,马上有眼色地行礼退下,把东西也带了下去。

第三十二章 楚州刺史入京述职半年夫妻渐生嫌隙(二)

平安一出去,卢八娘随即站了起来,走到旁边的案几上将几张帖子拿过来放在司马十七郎面前,人却坐到了另一面,“早上就要与你说这几张帖子的事,却没来得及。别的倒罢了,卢七娘成亲,我们一定要去的,还要准备些添妆。”

卢八娘自己去拿帖子,为的就是不坐在自己旁边,了解卢八娘的司马十七郎心知肚明,但如今的他却不能如以前一般伸手将夫人拉到怀里,他清晰地明了夫人对他态度的转变化。

今晚,世子带着几个小辈到偏殿用餐,又叫了姬人歌舞陪酒,自己虽然没跟着胡闹,可是也没拒绝姬人在身边斟酒布菜,现在身上一定又有了味道,夫人的鼻子也不知怎么那么灵。他也想过先回去洗浴再过来,但那样,内院肯定又要下匙了,自己根本进不来。

奇怪地是,不过是两天没住在内院,现在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是因为夫人的态度?还是因为用品换了的原故?他听夫人说起卢府嫁女的事,马上说:“岳家的事,自然要去。”

“添妆嘛,我已经拟了个单子,县公看看。”卢八娘又递一张单子过来。

司马十七郎看了,倒没说别的,只是又提笔写上了两样贵重的东西,笑着说:“毕竟是岳家,礼还是再厚一些为好,明天就让平安办吧。再有将表叔仪程也准备出来,也要丰厚。”

给卢七娘加了添妆,他这是变相讨自己喜欢,卢八娘也不点破,低声应了,又说起家里的几件杂事,司马十七郎自然都听夫人的。

事情说毕,卢八娘便站起来说:“县公,内院要下匙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夫人,别让我走了,我说过有嫡子后再纳妾的。”

“我知道县公是为了我好,”卢八娘话语温和,神态却很坚决,“可我身子一直不大舒服,刚刚又闻了些味道,腹中正翻腾着。县公还是赶紧出去吧。”她已经拿着帕子掩着自己的口鼻了。

“你信吗?今天我连姬人的手都没碰!”司马十七郎恼了,他已经退了这么多步,可娘子就是不明白,大家身边都有姬人陪着,难道他能独自一人坐在一旁吗?

“我信,而且我也理解,大家都这样,算不得什么。”卢八娘真心理解,哪里都有应酬,太特别了并不好,“只是我的怪癖,实在没办法。”

“县公,你我夫妻,总要共渡一生,今早我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一心为县公打算,请你好好想一想,一定能想通。我最怕的就是因为这些日常小事而心生嫌隙,甚至成了陌路。正因为我想与你长相守,才要将你推出去,我是为了我们两人好!”

其实司马十七郎今天陪着客人时也有几次分神想到了卢八娘的话。他并不是个粗心的人,最近二人在一起时,卢八娘的变化他不是没感到,仿佛又回到了新婚的时候,她躲着自己,不愿意与自己肌肤相接。

夫人是这样的高贵美丽,让他如此心仪,却有着无法改变的怪癖,这真是无可奈何,令他无比地痛苦。

如果他硬是勉强留下来,也不是不行,恐怕就如夫人所说,夫妻间慢慢产生嫌隙,反而不美。看着卢八娘平静的面容,司马十七郎觉得他要再好好想一想了。

司马十七郎走出了内院后,卢八娘就让人下了匙,她靠在榻上也陷入了沉思。十七郎离开的背影有些萧索,让她心中也有些黯然。可是,这是无可奈何的,上千年的代沟,哪里能用几句话抹平,从最初她准备嫁人,也没有与哪一个男人相亲相爱的打算,司马十七郎是她选来共同谋富贵的,而不是长相厮守的。

各种的幸运让他们在新婚时过了半年无比快乐的时光,作为有血有肉的人,卢八娘怎么能不眷恋呢?可是不理智地挽留不可能挽留住的东西,只能让他们间的真情在无数的冲突中慢慢消磨掉,这种结果最糟。

卢八娘不想成为一个如前世母亲那样的怨妇,她骄傲,她自信,她自强,在同司马十七郎的关系中,她已经无法再退让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卢八娘能够狠下心来对别人,更能狠下心来对自己。

说到底,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是她预料到的,她也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向下走。

当然,她最初的计划也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原本,卢八娘认为自己一定不会适应与一个男人长期在一起生活,为了弥补上一世的缺憾,她只是想尝试一下,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这种生活其实很好。

不提她的失眠症有了根本的好转,也不提她的洁癖明显减轻,只说床第之欢,远不同她原来所认为的那样肮脏下流。“食色,欲也。”确实就如吃饭一般,是人的本能,所有人都要吃饭,都喜欢美食,同理,所有人也都需要这种事,也都爱美色。到了卢八娘这里,她只想加上了个注解,男女平等。

如果司马十七郎真的纳妾了,他们不在一起后,身体健康成熟的她确实会有需求的。这两天司马十七郎在想办法治她的怪癖时,她也正视了这个问题。由最初认识到这一点时还要忍不住有点面红耳赤,到后来完全冷静面对,卢八娘觉得作为一个经过现代思想洗礼的女性,她应该坦然地面对这个问题。

司马十七郎当然会有美人相伴,而自己独守寂寞空房?不,卢八娘要享受人生,自然不会委曲自己。

养面首?或找情人?卢八娘想到这里,心里马上犯了恶心,好不容易适应了司马十七郎,重新按受另外一个男人,她真心受不了。当然她根本不是道德高尚的人,只因为心理问题。

卢八娘还通过这件事重新认识了自己的洁癖,虽然肯定是好多了,但也没达到她曾经期望的那样好。她明白了从江府出来的那个晚上,只是因为闯进马车的那个酒鬼是司马十七郎,自己才能在一定的范围内忍受。就像她能容忍桃花的一些小毛病一样,她现在对司马十七郎有很高的容忍度,若是别人,肯定不成。总之,她并没有成为正常人。

想起前朝的贾后,公然把美男掳进宫里,还有有名的山阴公主,直接向自己的皇帝弟弟要面首,还有无数的贵妇们偷情、养情夫,卢八娘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但她绝对学不了这些人。

不过,如果她的洁癖完全好了,她也会变?

既然是将来的事,卢八娘并不心急,可以暂时先将这个问题束之高阁,顺其自然。眼下处理好与司马十七郎的关系是最重要的。

司马十七郎怏怏地回了前院书房,被妻子拒绝了的丈夫,心情肯定好不了。可是想到卢八娘憔悴的脸,他又不忍怪罪,夫人一定比自己还要伤心,有怪癖的毕竟是她。

司马十七郎真心喜欢夫人,心疼夫人,也不想与夫人分开,所以他曾想要在夫人的怪癖好了后再纳妾,可被拒绝了又被赶出了内院,他慢慢冷静下来,卢八娘说的很有道理。

眼下两人已经有了不合谐,司马十七郎潜意识里并不想揭开,他想就这样混下去,可夫人却无法再忍下去了,她不仅是为了她自己的怪癖不再发作,也是想将他们良好的关系保持在原来的美好中,以后两人间只商谈正事,私下里不再接触,互相尊重,友好而客气。

这其实是很符合时代的规范的,就是司马十七郎也赞同,妻子正应该是这样的存在,可是过去的时光却给了他另一种的感受,卢八娘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迄今为止也是唯一一个,她不只是他的妻子,也是他关于女性认识的一切,与她在一起时的甜蜜令他刻骨铭心,难以舍弃。

可快乐是建立在单纯的条件下,那时的司马十七郎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他没有那么多的事情,除了练武读书,就是与夫人厮守在一起。他封了县公后,情况马上不同了,总有很多的人要应酬,而醇酒美人确实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司马十七郎每晚都要回家的习惯,根本不符合世情。

为了夫人的怪癖,他已经让步了很多,不可能再一步步让下去,那他还要不要脸面了?而且外面的美人是如此的多姿多彩,他也有些动心。

以前在池师傅的教育下,司马十七郎还有着很多朴素的思想,可他的同僚们都是世家勋贵的子弟,他们可不这样想,他们带着他到花楼里喝花酒,在路边与美女们调笑,让姬人们轻歌曼舞相伴,使他的思想立刻受到了颠覆性的改变。寻欢作乐是人的本能,他无法不被吸引。

他的朋友们家里都有娇妻美妾,就是闹出点如荀夫人般的风波来,也都无伤大雅,唯有卢八娘例外,司马十七郎的心里自然不满,也暗自报怨过,就在他刚刚对夫人表达心里的不平时,夫人就决绝地要与自己分开。

司马十七郎反复地思考后,终于认识到这样是最好的,卢八娘深思熟虑的提/议当然考虑到了十七郎的接受程度。司马十七郎如果不接受,他在外面有一天忍不住收了人,两人就要闹僵了,而且他还面临着自己毁诺的问题,虽然是对着妻子,但他也不愿做个言而无信之人。

可司马十七郎还是想要嫡子,若是再拖延些日子,娘子就会有了身孕吧,但那要多久,他是否还能忍得下去?那天从江府离开时,那狼狈的样子自己再也不想出现了。作为县公,他不可能不置姬妾,这是迟早的事。既然夫人提出来给自己纳妾、买姬人,那么就这样吧。

第三十三章 不忍失去最后疯狂话不投机千年鸿沟(一)

因为答应了陪着薛家的几位表兄弟们在京城逛逛,司马十七郎一早就带着薛家人游了有名的北湖和鸡鸣寺,晚上,齐王世子在花楼里摆酒请客,十七郎喝了几杯后大方地命人把酒席钱付了,借口他明天要轮值先回了王府,不知怎么,他就是想回到夫人身边,这种想法象野草一样在他的心里疯长,他根本就抑制不住。

人性的本能就是这样,失去的或者是即将失去的就是最好的。

卢八娘没想到十七郎这时候进来,也来不及在眼圈周围涂点暗影,她正在吃着晚饭,马上摆出有些愁思的样子问:“县公可用过饭?”

司马十七郎一进门看着夫人眼周的青影消了,心里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她身子好些了,难过的是她没有自己伤心。可他很快就看出夫人神态中的愀然不乐,又五味杂陈,也说不出什么滋味,便叫在一旁侍候的桃花,“拿碗筷来,我也在这儿吃一点。”

“县公既没吃饭,赶紧让人再做几个菜,烫一壶热酒。”卢八娘待司马十七郎比过去还要关切。她亲手倒了一盅酒递给司马十七郎,十七郎接了先看一眼酒杯,倒还是过去用的,没有换掉,竟有些庆幸,一口喝了,拿自己的杯子倒了酒,送到卢八娘的唇边,“夫人也喝一盅。”

卢八娘不肯,司马十七郎举着杯子不放,口中不受大脑控制地说:“夫人,我们就不能同过去一样?”

“我们都放手吧,否则会受伤的。”卢八娘用手揉了揉眼睛,很快眼中似有泪珠欲出,但还是忍住了,“但好在,我们还会在一起,一直在一起相守。”

这正是男人们想法,千百年没变,不愿放手,只想把自己的女人禁锢在身边,为他们守身如玉,而他们自己随时可以满足*。前世人们所谓的红旗不倒,彩旗飘飘,在这时更加天经地义,卢八娘用这样的话来慰藉十七郎,满足了他的私心。是啊,夫人是自己的,就是没有肌肤之亲,她也会一直帮自己操持家事,教养儿孙,将来还会合葬在一起,她永远是自己的,司马十七郎不由自主地又说:“我们再想想办法,把你的怪癖治好。”

“也许吧。”卢八娘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但到那时,她会如何尚不可知呢,但她自然不会告诉对面的人,而是低声说:“到那时候我再饮这杯酒。”

“你今天就饮了吧。”司马十七郎声音里也带了些哽咽,“我听你的,不过纳妾前这段时间我们好好在一起,就如过去一般,好不好?”

“你这又是何苦?”

“我还没纳妾,又没有过别人,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呢!”司马十七郎轻声哄着卢八娘,“就这么一小段时间,你就答应我吧。”

真没有必要,卢八娘心里这样想着,可不知怎么竟喝了那杯酒,然后两人的目光好象粘到了一起,司马十七郎猛地站了起来,似乎没听到他带起的一只碗摔到地上发出的脆响,上前抱住卢八娘进了内室。

他们的动作这样突然,桃花反应过来时,司马十七郎已经一脚将内室的门踢上了,“夫人!”她要跟过去,可宁姑姑拉住她,“我们赶紧下去吧。”

内室里的两个人浑身都在颤抖着,为彼此撕扯着衣服,可冬季的层层衣带是那样难解,很快就乱成一团,可他们都没有一点的耐心,全然顾不得了,马上滚到了一起。都空了几天,又知道这是最后的疯狂,很快就攀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高峻的险峰自有无限迷人的风光,让人心动神摇。

“快帮我把衣服弄开。”卢八娘喘息了一会儿,平静下来,有几件衣服还乱七八糟地缠在身上,这时候的衣服没有纽扣,用带子系着,自己实在解不开。

司马十七郎的形象与她相差无几,两人相视后都笑了起来,互相解起了衣服,司马十七郎先放弃了,“已经成了死结了,又拉得太紧,根本打不开。你不要动,我拿匕首来。”

一件件衣服成了碎布,从身上落了下来,卢八娘接过匕首,帮着司马十七郎割开衣服,“你的手老实些,一会儿割到你了。”

司马十七郎的双手依旧在她的身上到处游荡,“随便割吧,我原本答应你等你三年,可现在就要毁诺了,你怎么割都行。”

“我当时就说这不算誓言,因为我知道会有今天的。”如果卢八娘想好好嫁人,朝夕相处,她根本就不会选司马十七郎,更不会支持他出人头地,男人有钱就变坏是千古真理,而她从来没想过要避免司马十七郎出轨。

“你知道?”

“是的。”

这样的答案让司马十七郎汗颜,他明白自己负了卢八娘,“你还是割我一刀吧,那样我会好受些。”

“真若是随便割,我就把这里割掉,”卢八娘伸手握住了一个东西,感受到它的变化,“你若是没有了它,也不会与别人勾三搭四,我再也不嫌弃你了。”

“可你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喜欢我了,”司马十七郎无赖地扑到她身上说:“刚刚你说的,不许否认。”

“哎呀!”卢八娘惊叫一声,将匕首扔了出去,司马十七郎的手臂被匕首划出一道血痕,“快别动了,我去拿锦帛来给你包上。”

“就这么点小伤算什么。”司马十七郎挣开了最后的几条布料,随手拿一块擦了擦血,扔到了一旁,“夫人,我在外面与他们一起玩时,每到最后,还是都能想起与你的约定,就是江府那天,如果没有荀夫人过来打扰,我最后也一定会清醒过来,我是真喜欢你,也不想你不高兴。可你,怎么偏偏有这个怪癖呢?就是逢场作戏,你也忍不了?”

面对这样的司马十七郎时,卢八娘总要心软些,她拿过一块布条,按住了还在冒血的伤口,包了起来,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我一直很感谢你的,因为你给了我很多我没想到的。我还感谢你懂得我,明白我要与你分开的原因。”

“我们再来一次吧。”司马十七郎拿开她的手,身子压了过来。

“还是把伤口先包好,还要洗个澡,再把这里收拾一下…”卢八娘还没说完,她被撞得叫了出声,“你,你就不能等一会儿吗!”

“不能,一下都不能等了!”司马十七郎如是回答。

第二天卢八娘醒来时想起昨晚的一切,脸还是红了,也不知司马十七郎一夜差不多没睡后怎么再去轮值,她现在还浑身酸软不想起来呢。

司马十七郎再回来时,他眼眶周围真有了青影,但他的眼睛却更亮了,神采奕奕地盯着卢八娘,然后将她拉到了内室。在过去的十二个时辰里,他的脑子里一刻也不能放下夫人,他急不可耐地想把两个人合在一起,占有她,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然后抱着她不放手。

卢八娘对着终于睡着了的司马十七郎撇了撇嘴,这真是男人的劣根性,她庆幸自己没有完全沉沦进去。而且从今以后,她会更加清醒。在男人的社会,女人不清醒,最后会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司马十七郎一觉醒来,也没有如平时出门,而是笑着问:“昨天听说珍宝阁里新出了新样子的首饰,我带娘子去挑几件?”

女人都是爱珠宝的,但卢八娘却没有动心,“我的首饰够了,倒不用。”

“我们去看看坊间铺子里进没进新料子?”

“上次皇祖父赏了你那么多衣料,新做的衣服还没都穿过一遍呢。”

“那我们去北湖看看吧?”司马十七郎心里早就打了好几个腹稿,马上又提出新的方案,“这时节景色已经与夏秋时不同,别有一种美。”

“嗯,”卢八娘有些动心了,她喜欢美景。但她还是贤惠地问:“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啊?”

“不会。”司马十七郎哪有什么正事,宫里的值守他早已熟悉,出宫后也是与大家到处游玩。当然两月过去,也不是没有收获,京城里各处好玩的地方,他没有不知道的。所以他推了别人的邀情,想用这些天带娘子各处走一走。

到了北湖边上,卢八娘看着浩浩大湖,心静了下来。这就是后世的玄武湖,因为处于宫城之北,所以时人称为北湖,湖水面积要比上千年后大得多。冬日的湖水,宁静幽远,衬着远处的九华山,近处的鸡鸣寺,如同一幅水墨丹青。

沿着桥堤漫步,卢八娘的一只手在裙上轻划着,她前世十九岁前一直在学画,可后来就再也没碰过,现在突然却有了想画的冲动。这种冲动于她是这样的难得,要知道前世她成功后,数次拿起画笔,却无法画下去,就因为没有了创作的激情。她被这种想画的冲动感染着,心灵似乎要飞出身体,无比美妙。

还需要多久,她才能为自己建立一个高枕无忧的地位?到那时,她也许会在这里建一所房子,支上画架,每日作画。孟白曾建议她过这种闲逸的生活,她不假思索地拒绝了。那时她确实没有这个心境,而且也不是时机。

曾经有个故事说,一个富翁在海边散步,看到一个渔民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旁边放着他的网,于是富翁劝他努力赚钱,可渔民反问赚钱做什么?富翁就告诉他赚到足够的钱,就可以像自己一样在海边晒太阳了,可渔民说,我现在就这样了啊?

其实,两人虽然在同一个海边,晒的是同样一个太阳,但相同的至多只是短暂的一小段时间,而更长久的将来从本质上是不同的。晒过海边的太阳后,富翁可以继续过他喜欢的任何生活,而渔民呢,他的晚饭在哪里都是问题!

卢八娘知道自己眼下就如渔民一样,不同的是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没有一点的安全感。在这个时代要想自由地享受,她要变得比富翁还强。想到这里,她放下裙边轻划的手,前路漫漫,有无数的荆棘,但她既然选择了活下去,只有继续努力,直到能为自己创造一片自在的天空。

司马十七郎的行为原本让卢八娘多少有些伤心,虽然她并没有多失望,早已经预料到的情况对她的打击也不重,说起来,比她原想的还要好一些,毕竟事情都解决得很好。现在面对波涛轻涌的湖面,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渺小,唯有人的心,可以超越一切,卢八娘立刻把所有的不快完全放了下来。

第三十三章 不忍失去最后疯狂话不投机千年鸿沟(二)

司马十七郎只看了一眼湖光山色,就把心思转到了卢八娘身上。他心里的不舍已经填满了他整个人。看着卢八娘略略仰起头来看向远处,光滑的额头,长长的眉,略上翘的眼角,小巧而挺拔的鼻子,润泽的红唇,构成了一幅最美的人像,这人像原来是他的,以后就不会了,他愈发的不平静。

天空飘下了小雪,将天地间模糊起来,小小的雪花落入湖中马上不见了踪影,卢八娘伸出手来,雪花轻盈地落下,再看时只有一滴水,她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真好,她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好,她的心似乎就要回到了当年的十九岁。如果真能那样,她要把这中间的岁月都忘却,重新开始。

司马十七郎从宁姑姑手中接过一件大红缎面的披风,上前替卢八娘披在身上,“娘子,我们到菱洲亭里喝一杯热酒吧。”

卢八娘收回了远眺的目光,但似乎还在神游天外,她下意识地被司马十七郎拥着到了菱洲亭,见亭里铺了锦褥,摆了几样的菜,又设了一个小火炉煮酒。十七郎殷殷地给她倒了一杯,笑着说:“湖边冷,喝一口热酒。”

卢八娘依言饮了,温热的酒流进了胃里,暖暖地舒服极了,她惬意地眯了眯眼睛,笑道:“郎君变得风雅了。”

司马十七郎又殷勤地给卢八娘布了菜,“只要娘子开心就行。”

“很开心。”

“娘子,董家的事还是算了吧。”司马十七郎本想晚上再说,可他实在不能等到晚上了。

“那怎么行,我已经请人去了董家。”卢八娘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但还是和气地解释,“董家说一两天就回话。”

只一天,事情就进行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法再改口了,司马十七郎有些祈盼地说:“董家也不一定会答应。”

“夫人,孟郎君来了。”桃花突然嚷道。

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转过头来一看,果然从湖边逶迤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人头戴玉冠,宽袍大袖,素色披风在身后飘着,正是孟白。他认出司马十七郎夫妻后笑着快步走过来说:“没想到你们竟在这里。”

然后他便不客气地坐在锦褥上,斟了一杯酒饮了叹道:“你们真是伉俪情深,这个时候还来湖边对坐饮酒赏景,我倒明白了为什么人们说只羡鸳鸯不慕仙了!”

司马十七郎不想谈这些,便反问道:“孟表兄如何也来了北湖?”

“我是一人独坐无趣,就出来走走,到了湖边,远远看到这里有人,就过来看看是谁。”

孟白是个很单纯的人,他并不会把情绪藏起来,卢八娘已经看出他有心事,毕竟是从同一个世界来的,关心地问:“表兄有什么事吗?”

“卢八娘,”孟白一连喝了几杯酒,然后放下杯子说:“我想给长子办满月酒,你能帮我招待女客吗?”

杨柳前些天生下一个男孩,卢八娘已经收到了消息,并遣人送了东西,因为杨柳的身份,再加上她并不喜欢这人,想了想并没有亲自去道喜。现在孟白既然请自己帮忙,她还是要答应的,“表兄定好日子告诉我就好。”她特别没有先看向司马十七郎,他一定会认为庶子没有必要办满月酒而不赞成,只有自己抢先说了,他才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司马十七郎这两天想得最多的正是庶子的事,他为自己规划的人生之路走得如此之顺利,早就超出他的预计。可最近出了些问题,除感情的波动外,最严重的就是关于儿子的事。他原本一定要生出嫡长子的,可是现在看来有可能会变,想到这里,他对于孟白有了庶长子的事,也没有过去那样强硬的底气反驳了。

孟白听卢八娘答应了,心里异常高兴,杨柳因为要给儿子办满月酒已经在他面前哭了好几场了,而他也爱自己的儿子,不想委屈了孩子,可是办满月酒,又是庶长子,家里没有女主人,如何能办呢?没想到偶遇到卢八娘,他只提了一下,竟将这个难道解决了。

然后他就看向司马十七郎,准备被他痛骂一回,结果却没有,便赶紧说:“别的你不必多管,只是帮忙在内院陪一陪女客人就可以了。”说着就与卢八娘定下就在三天后。

“时间这样紧,会不会来不及准备。”

“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再说我也没想请太多的人。”孟白坦白地说:“估计来的人也不会多。”

孟白的身份使他的朋友也都是世家子弟,或者名士们,他们是最注重礼教的,不会愿意参加一个庶子的满月酒,而他们的夫人会更抵触。

其实,卢八娘去帮忙,不过是个名义,孟家所缺的是没有当家夫人,在这个时代,杨柳阿霞之流是根本不可能出面接待客人。其实就是担这个名义,对卢八娘的名声也是有损害的,所以孟白很领卢八娘的情,看了看对面的两个人忍不住叹道:“我现在特别羡慕你们两个人,结发夫妻,倾心相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没有。”

孟白已经认定自己和司马十七郎是真心相爱,才会发出如此的感叹。其实卢八娘却知道他们的婚姻已经快走到终点了。司马十七郎对自己疯狂的迷恋已经过去,现在他已经开始想到了他的权利,要纳妾,要自由地在外面流连,而自己一点也不想努力挽留他,因为不可能挽留他一辈子,还不如早些放手呢。但面对这种误会,卢八娘一点也不打算解释,她神态自若的笑笑,默认了。

司马十七郎表面上撑着,心里却非常不自在。在涤尘山庄时,得知孟表兄要有庶长子时,自己是怎么斥责他的,现在自己也要与孟表兄一样了。娘子生来就有怪癖,如果自己纳妾,势必不会再与自己同床,那么将来自己也一样会有庶长子了,甚至只有庶子没有嫡子。

司马十七郎更加动摇,他该怎么做?他想着这些事情,颇有些心不在焉。

卢八娘便对孟白说:“表兄酿造的新酒在京城里很是引起轰动,若是有货,给我送二十坛。”

“现在卖的酒还不够醇厚,只不过我这些日子家里有个产妇,又有刚出生的婴儿,每天忙得团团转,便没空再调整一下。我先让人给你送二十坛,再过些日子有更好的再给你送二十坛。”在经济上,孟白一直觉得自己得了卢八娘很多照顾,一心想回报一二,卢八娘向他要点酒让他很开心。

“每天带孩子一定很有趣吧?”卢八娘客气地问。

没想到孟白听到孩子,马上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才知道,刚生下来的小孩子身上都是皱巴巴、红通通的,身子只有这么长,小手这样大,小脚这样大…”孟白一面说着,一面给卢八娘比着看。

卢八娘一点也不感兴趣,但她却知道正常人有了孩子后是多么喜欢与别人说起自己的孩子,她明白这时候她应该礼貌地听着。

“孟表兄,你真该赶紧娶妻了,哪有男人会管这些事的?”司马十七郎收回了飞扬的心神,突然插话说。

“你没有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孩子有多可爱,”孟白被打断了,却很大度地说:“等你有了自己的儿子,你就会懂了。”

“就是有了儿子,也自有他的母亲去管。你没听过抱孙不抱子吗?”

这两个人的思想相差千年,有着非常大的冲突,在很多方面根本说不到一起。卢八娘用眼神示意了孟白,为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问道:“不知最近有什么有新鲜事吗?”

孟白再洒脱,也是朝中官员,又与名士们多有来往,消息很灵通。卢八娘再关心时事,也只能是一个深闺妇人,向孟白了解些新闻也是很必要的。

“最近大家议论最多的还不是江仆射上次宴客的事”孟白明白卢八娘的意思,就笑着说:“有御史弹劾江仆射,放浪奢糜,江仆射自然不服,听说前两天江仆射和那个御史在外面相遇了,两人争了起来,还动了手。”

自从江府宴客后,司马十七郎就没有时间与人来往,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因此也感兴趣地问:“哪一个御史?”

“朱御史。”

皇上建国朝中所用的官员以南迁的北人为主,这些人最初莫不希望发动北伐,收复在北方沦陷的家园。但随着各大世族安居江南,安逸的生活使大家渐渐丧失了重返北方的意愿。最重要的是朝廷担心北上的官员藉此扩大势力,获得人心,甚至篡位,所以并不支持大规模北伐。所以虽然曾有人成功收复黄河以南部分领土,但没有多久就又全部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