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桃花不敢再说,轻手轻脚地走了,将跟进来的一众人都带了出去。在院门前,与刚刚拦着安老先生问了情况的宁姑姑正好迎面碰上,“王妃要静一静,不许人进去。”

“王妃有了身孕了!”宁姑姑兴奋得根本没有听到桃花说的话,用手推着桃花,“我们赶紧进去看看,问问王妃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做了过来,不行,得把奶娘请来做,她最知道王妃的口味,还有王爷那里,要差人给王爷送信,卢府那边也要派人去,还有去给何侧妃上柱香,遣人去鸡鸣寺还愿…”

桃花拦住了她,“宁姑姑,王妃让我们都出去,她要静一静。”

“静一静?”宁姑姑愕然,但很快她明白了,“我们先不要进去了,把该做的事都做了,让王妃静静吧。”

成亲已经六年了,王妃才有身子,虽然平时谈到孩子时总是非常淡然,但王妃心里的焦急宁姑姑自认是完全理解的,郡王对嫡子的盼望也一定会加重王妃对孩子的期待。几年的望眼欲穿,一朝得以实现,王妃肯定喜不自禁,她想静一静也很正常。

宁姑姑笑了笑说:“实在是太欢喜了,我也要静一静呢。”

第五十二章 知有孕卢八娘惊倒盼生子十七郎喜极(二)

宁姑姑果然冷静下来了,然后她说:“已经这个时候,城门早就关了,郡王那里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报信吧,别处还是等郡王回来再说。我们几个好好打起精神来,晚上要排好值夜的,千万要小心,不能出任何差池!”

“桃花,你带两个丫头悄悄地回正房,就在门外候着,若王妃叫人,便赶紧上前伺候,待我和奶娘亲自做点宵夜,再安排好值夜的事就去替你回去。”

“王妃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只在门外守着吧。”桃花答应了,在院门外站了一会儿,她突然有些不放心,悄悄走了进去,侧耳听正房里一丝声音都没有,又从纱帘向内望去,只见卢八娘还保持着刚刚她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着。

桃花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她有一种感觉,王妃似乎没有大家这样的高兴,她根本不是像宁姑姑说的那样,高兴得情不自禁才需要静静,而是,是一种说不好的感觉。

但是桃花之所以能被卢八娘挑中做为最信任最倚重的人,就是因为她从来都不会去想卢八娘是否正确,而是坚信她完全正确,于是,她回到门外一动不动地守着卢八娘。

房里面的卢八娘完全傻了。从意识到自己怀孕后,她先是以为孩子掉了,然后又失而复得,几番转折下来,她少见的承受不住感情上的大起大落。

当初她怎么摔下来的,卢八娘自己也说不大清楚,是身体不适,还是惊吓过度?抑或因为有不想要孩子的心思?

但她听到有人大喊“出血了”的时候,以为孩子没了,椎心之痛却是实实在在的,向安老先生求证时的诚惶诚恐也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可是,当她知道孩子没事的时候,又百感交集,思前想后了。

在卢八娘的人生规划中,从来没有生孩子这一项。她宁愿千山万水独行,却不愿留下牵挂。为了将来,她会抱养别人的孩子,培养出合适的继承人。对于这些继承人,她会善待,会重用,甚至还会考虑将自己的遗产留给他们,但是,在她冷酷的心里,她与那些孩子们都是合作关系,她对他们好,他们更要对自己好,简而言之就是投资,然后回报。

即使有了司马十七郎对她的深情厚意,卢八娘也不曾后悔自己吃了绝育药,更是没想好会不会服下安老先生的解药。但现在突如其来的,她竟然有了身孕,实在是太出乎她的预料,让她完全无措了。

卢八娘从骨子里很抵触留下后代。她宁愿做孤魂野鬼,也不想留下后代。这种与全世界都想隔绝开的心思,她自己也很难描述出来,大约别人也都很难理解吧,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但眼下,把孩子弄掉同样也非她所愿,有了刚才的惊吓,卢八娘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打掉孩子,原因她同样也说不出来,应该是母□□,没想到在她的人格中一定还残存了一点正常的天性。

至于安老先生离开前说的话,她并不以为然。卢八娘不懂多少医术,但她来自的地方,打胎是非常平常的事,容易到这里的人根本不能理解。她如果愿意,肯定也能想出办法。

当然卢八娘是不愿意的,那么她就会生下一个孩子。可她是不想要孩子的啊!

卢八娘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想着,却根本得不出一个结论。

天色黑了下来,卢八娘没有起来洗漱,甚至没有换下弄脏的外衣,她一直在沉思,但怎么也想不清什么,反到有些迷迷糊糊的。大约快到半夜时分,院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接着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带进来一个人,“王妃,我们有孩子了!”

卢八娘被惊醒了,她茫然地看着站在她床边的司马十七郎,随着他进来的人点燃了屋子里的烛火,把光明带了进来。

司马十七郎一身浅色便装的前襟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脸的倦容,但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他又一次地重复,“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他怎么回来了?卢八娘马上就想通了,安老先生能把自己骗了,那么他把消息传出去告诉司马十七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司马十七郎负责京城的守卫,什么时候都能自由地出入城门。

“你一定欢喜得傻了,”司马十七郎坐到了卢八娘的身边,轻轻地抚着她的肚子,然后他突然发现卢八娘的衣服上沾着泥土,下裳有一丝血迹,“这是怎么了?”急切地上前查看。

右腿擦伤了一块皮,浸出些血珠,又因为夏季罗衫轻薄,就透了出来,想来是摔下来的时候,腿碰到了一块石头。

早有人先转述了安老先生刚刚在院门前扔下的话,“王妃这胎坐得极稳,不用说摔一下,就是摔十下也不会有一点事的。”又有人拿了锦帛和伤药过来,司马十七郎替卢八娘将伤口包好。然后他听宁姑姑讲了事情的经过,脸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沉下来了,“你们竟由着王妃登高?”

几年仕途升迁,司马十七郎威严日重,他虽然并不管内院的事,但偶尔发一句话,没有人敢不以为然的。宁姑姑带着所有的人已经跪了下来,卢八娘抢先说:“你们都下去吧。”待只剩下司马十七郎一个人时说:“不关她们的事。”

司马十七郎早就发现王妃特别护着自己的手下,这时候自然不想惹她不高兴,虽然不便再惩罚,但也吩咐道:“这次算了,以后可要特别小心。”然后笑语晏晏地上前抱住她说:“刚刚宁姑姑说备了好几样夜宵,王妃不如吃一点儿。”

也不知是夜宵,还是司马十七郎一身的汗味触动了卢八娘的脆弱的神经,她终于从懵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后就猛地呕了起来,“呃…”

“轻一点儿,别碰了儿子。”司马十七郎赶紧扶住卢八娘,然后立刻想到自己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洗漱,意识到卢八娘没准儿是因为这个才呕的,将她轻轻放下赶紧退了几步“我这就去洗洗,宁姑姑赶紧进来伺候王妃!”后一句话是对外面的人说的。

卢八娘并没有真的吐出来,她喝了几口水后又想吃那酸酸的青杏,早有人飞跑去摘来。司马十七郎洗了澡换了衣服重新出来时,就见到卢八娘正一个接一个地吃着还未成熟的杏子,急切地上前阻拦,“怎么吃这东西?小心伤了脾胃!”

宁姑姑小心翼翼地说:“有了身子的人就是这样的,口味都很怪。”

吃了青杏的卢八娘心里舒服极了,然后觉得自己饿了,“我想吃奶娘做的馄饨。”

很快馄饨送了上来,还有奶娘和宁姑姑商量着准备的几样小吃。本是她专门点的吃食,闻到了味道,又突然觉得很讨厌,可卢八娘并没有放下,而是慢慢地向嘴里送着。

孩子来了,又不可能不要,她只能接受了自己有孩子,也会生下孩子这一事实,那么注意营养就是必须的。前世虽然没经历过,但她还是懂得些常识,要多吃些优质的蛋白,含有各种维生素、矿物质的蔬菜水果,保持心情愉快,以及适当地锻炼身体。

然后过上十个月,她就会生下一个孩子,一个有着自己的血缘的孩子。卢八娘欢喜不起来,当然也不是悲伤,她还是纠结。于是便努力将纠结的心思从脑海中赶走,问“皇祖父情况如何?”

卢八娘虽然对宫中的情况了解不多,但司马十七郎一定有内线,他虽然在京外,知道得要比自己多,正好交流一下信息。

“还是不好,晕过去一次,可能是犯过太多次,大家也都适应了。”司马十七郎并不瞒着她,但却不肯如平时般地细说,将她的手握得紧一些,“你不必担心,以后也不必管,好好将养身体,诞下麟儿最重要。”

“哪里能有事呢?安老先生不是说了这胎是极稳的。”卢八娘笑着说:“你同我说说话吧,我正睡多了。”

“那好,我陪你说会闲话。”司马十七郎声音里透着无限的欣喜,“我收到安老先生的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叫过人来吩咐了案子的事,然后连夜就拉马出来了,一路上只在换马的时候歇了一会儿。”

“在马上我就想,王妃一定欢喜极了吧。现在肯定偷偷笑呢,没准儿笑得都睡不着觉,盼着我回来陪着你和儿子,我便更急着回来了,我猜的准吧?”

“嗯。”

“我又想我们的儿子能长什么样的呢,像我还是像你?其实像谁都行,只是我们要好好教养他,习文习武,治国安邦。将来大了我们给他在士族里给挑个好媳妇,传宗接代,子孙绵延。”

关于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卢八娘还真没有想那么多,她不过是刚刚认可了他的生存权而已。至于男女,那可是随机的,“你是不是想得太远了,也许不是儿子是个女儿呢。”

“我觉得一定是儿子!”司马十七郎非常肯定,过了一会儿,他大约也觉得生男生女都有可能吧,就说:“如果是女儿也没关系,下一胎生儿子就行了。”但语气里多少带了些遗憾。

卢八娘在心里冷哼了一下,但此时此地批评重男轻女的封建意识是根本没有意义的。

第五十三章 孟表兄小意送樱桃宁夫人二进英王府(二)

闲话中,卢八娘猛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便向他怀里靠了靠,环住司马十七郎的脖子,轻柔声说:“我要你答应在孩子满一周岁前都陪着我,不许碰别的女人。”

听了这样的要求,司马十七郎心里是有些不快的。妻子有了身孕后应该体贴地给丈夫安排伺候的人,可王妃却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无理的话,让他很难接受。可是面对着心爱的王妃,想到她刚有了身孕,连饭都吃不下,反对的话就说不出来。

再一想,王妃那样的爱洁成癖,若是自己沾了别人,肯定要自已离得远远的,想来不会让自己这样抱着了吧;再有,万一王妃肚子里的这个是女儿呢,当然还要生嫡子,就是这一胎生了儿子,还是再生个嫡次子更好;然后司马十七郎又想到了现在的局势,正事尚且都忙不过来呢,他哪里有心思纳妾。

烛火已经熄了,夏夜的天光透过轻纱窗,司马十七郎朦胧间看到王妃的如花般的娇颜就在面前,她那双高贵的凤目定定地看向自己,似乎因为自己没有立刻答应,那娇艳的唇微微嘟了起来,他的心一软,“好。”

“可是我怕郡王不守信,你要发誓才行。”卢八娘的身子在他怀里轻轻地扭了扭。

她这一招只在一件大事上失败过,而平常的家事都是无往而不利的,果然司马十七郎抱住她亲了又亲,然后说:“我发誓,我陪着你,别的女人都不碰。”

“我和孩子都放心了。”卢八娘这一句话又让司马十七郎生出了无数和自豪和使命感,王妃的要求虽然无理了些,但其实她是太担心了,以前她说过有自己在身旁她才能睡得好,怀了身子可能更依恋自己了吧。

“好好睡吧,”司马十七郎轻轻地拍了拍卢八娘,他忘了自己骑了一天一夜的马,浑身的骨头都酸着呢,而是一心地体贴王妃。

“你对我真好。”卢八娘这话确实发自肺腑,她没想到司马十七郎能够马上答应自己,这其实并不容易,她的要求既违背了他的生理需要也违背了他的思想观念。

“你我结发夫妻,自然是应该的。”司马十七郎犹豫了一下又说:“王妃,我从来都言出必行,你应该信我。”

嗯,是了,自己不该逼他发誓的。若是想遵守,根本不用发誓,若是不想遵守,怎么发誓也阻止不了。于是卢八娘又扭了扭身子,声音娇得要滴出水来,“我怕嘛,孩子也怕呀。”

据说女人在某种时候智商为零,而男人在有些时候的智商也一样为零,司马十七郎此刻完全是心甘情愿地答应卢八娘了,哪怕她再提出几条无理的要求,他一定也会点头。当然卢八娘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会做太过份的事。

就这样,司马十七郎忍着疲劳,陪着王妃说着闲话,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当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睁开了眼睛,发现王妃枕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正好,还保持着昨晚他们说话时的姿势,他凝神又看了半晌怀里的人,她就要为自己生孩子了,而且是尊贵的嫡出儿女,他心中的满足无法用语言描述。

刚刚回京,有很多事情要办,司马十七郎再舍不得也只有小心翼翼亲亲王妃的脸颊,轻轻地将王妃的头挪到了枕上,悄悄地走了出去。

卢八娘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间睡着的,她听着司马十七郎讲京外的风土民情,不知不觉就困了,然后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起身时她特别看了看自己的腰身,完全和平时一样,一点特别也没有,想到前世所看到的知识,这时候的孩子应该还很小很小,大约只一有颗豌豆大。真是奇妙,一颗小小的豌豆,慢慢会在她的肚子里长大,然后生出一个孩子。

突然间,一种由衷的喜悦涌上了心头,卢八娘抚着自己的小腹,无比爱惜,母亲的天性是大自然赋于女人的,她竟也能得到了这种自然而然的感情,应该是幸运的吧。

从此时起,卢八娘真正成了一个母亲,虽然她的孩子还在腹中,但她突然懂得了母亲无私的爱,她会好好孕育自己的孩子,抚养他(她)长大,培育他(她)成人,她可以为他(她)付出一切,只要他(她)好!

然后她想到,自己在寻常妇人有孕的快乐中还要多了一层欣慰,她竟也如同所有的正常女人一样,能怀孕生子,卢八娘新的人生也算圆满了。

走过心灵的历程,卢八娘发现怀孕本身亦是无比奇妙。

首先就是孕期的不适,卢八娘已经自认为是奇葩,但现在她还是有了一些更奇葩的行为。比如她突然会想起来吃桂花糕,当王府的人好不容易弄到了去年渍的桂花,做了桂花糕送了上来,她却又不能闻一点桂花的味了,新做好的桂花糕立刻被端了下去;再比如她明明吐得一塌糊涂,可转眼间,又能吃下一大碗饭,令人叹为观止…

她的鼻子突然变得异常灵敏,什么味儿都不能闻,院子里摆的花都挪了出去,饭菜摆上来前要先在别处放上一会儿,就为了不要闻到散发出来的味道,但只是特别喜欢青杏,不仅爱吃,也喜欢那味儿,桌子上总要摆着一大盘。于是王府内的青杏很快就摘光了,好在这东西并不稀奇到处都有,司马十七郎亲自带了护卫到城外的山中采了好几回…

卢八娘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任何不适和奇怪感觉,甚至她还稍微夸大了一些,特别是在司马十七郎的面前。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在为他生孩子,自然要他多多关注。以往他对自己的好,现在又不算什么了,他要对自己和孩子两个都好呀!所以应该是过去的双倍!

好在司马十七郎甘之如饴,压在心上几年的一桩心事,一朝得以实现,他确实喜不自胜,就连面上也免不了露出几分。他给卢八娘按摩,帮她洗手洗脚,扶她散步,喂她吃饭,每件事情都做得开心无比。

这样过份事其实并不符合世俗的观点,好在卢八娘治家极严,英郡王府上的事情从来都传不出去一分,无论司马十七郎对王妃如何过度宠爱都是正院里的事,出不了院门。

但卢八娘有孕的事当然要宣布,这样重要的事情没有必要瞒着,皇家子嗣都要有光明正大的记录。本想送侧妃过来的人家,得知英郡王妃有了身孕,也都将心思息了。

在世人的眼里,英郡王曾用过两百万钱纳妾,家里原有不少绝色的姬人,皇上、齐王又都曾赐美人给他,他不缺美女。至于侧妃,很明显,嫡长子没生下来之前,英郡王就是纳了,也不会让她们生子的,所以差不多的人家就不会把女儿白白送过来浪费了。

从有孕的事情坐实后,卢八娘就没有再出英郡王府,不管是为皇上侍疾还是给齐王妃请安,或者宴会游园,她一概以养胎推了。甚至前来看她的人,也只有她的生母卢四夫人能够与她见上几面。

英郡王对王妃这一胎的重视非同凡响,派了亲卫守护着内院。大家除了对此举觉得有些好笑外,也完全能理解,这个孩子实在是宝贝得紧,各家的夫人们也都明白,只打发人送了些东西过去,全了礼节便罢。

其实哪里能真的一个人不见呢?只不过对外面这样说,挡住了乱七八糟的人罢了。

“王妃,右军将军过府来看你。”若是别的人,宁姑姑早就做主回了,可是孟白嘛,王妃对这个表兄从来不一般,所以就过来问一问。

果然卢八娘笑着说:“快请。”

孟白走了进来,跟着的人还捧进来一个大箱子。打开盖子,里面冒出白色的冷气,孟白亲手上前从碎冰中拿出一个盖碗,“尝尝,我做的奶酪樱桃。”

鲜红的樱桃已经去了核,上面浇了一层白色的奶酪,又刚刚从冰里拿出来,上面凝着不少细碎的水珠,卢八娘突然有了食欲。拿起勺舀了一口放入口中,“鲜香甜美,里面还放了核桃仁,松子,真不错。”

“你再品一品,还有榛仁呢?”孟白笑着说:“本想再加点葵花子,可现在还没从国外传过来,”

“嗯,果然有榛仁的香味。”这盆奶酪樱桃颇有前世冰点的感觉,又不特别凉,孕妃吃着正好,卢八娘胃口大开,笑着说:“谢谢你!”

“六娘怀第一胎时正值夏天,什么也吃不下,我就想起了这个,做出来后果然还不错。这次怀上了便又要,总算樱桃熟了,便赶紧做了。听说你有了身孕,就送来些,也看看你。”孟白和煦地笑着。

“你很有做好丈夫的潜质。”

“那是当然,想当年我可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好青年,”孟白开着玩笑问:“可是后悔了?已经晚了。”

“是啊,就是悔了也已经晚了。”卢八娘笑着应了,但心里并没有一丝悔意。孟白确实与崔六娘过得不错,可他已经有了四个妾室:除外杨柳和轻霞,还有一个爬床赖着上位的乐姬,一个崔六娘身边的丫头,崔六娘怀孕时给他的;几年间他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其中崔六娘生了一个嫡女,其余都是庶出。

听了卢八娘说了后悔,孟白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特别是最后收的妾,我根本不想要,已经有三个足够了。可六娘一定坚持,好象那样才能表示她多贤德似的。我也看出来了,她不过想用新人去制约杨柳她们而已,为了让她满意,只得收下。好在现在人口凋零,朝廷鼓励生子,我多生几个孩子是为人类做贡献。”

“不管怎么样,享齐人之福的是你呀!”卢八娘笑着打趣他,“要爱惜身体。”

“可见你如今心情真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这话说得真有些当人家表兄的意思了。孟白原知道卢八娘没有要孩子的计划,如今有了,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但想到女人肯为男人生孩子,自然是感情深厚,尤其是卢八娘神情开朗,面色康健,真心为她高兴。

然后他就和卢八娘交流了一些孕期的知识,“这些有我过去在网上看的,也有在这里自己琢磨出来的,你可以参考参考。”虽然卢八娘从来没有透露过一丝一毫,孟白还是感觉到她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

卢八娘很认真地听着孟白略有些啰嗦的介绍了他的三个儿子四个女儿的生育经验,也不得不承认司马十七郎怎么也不能像孟白一样细心关照孕妇婴儿,尽管他偶尔也能亲自服伺自己,但骨子里与孟白尊重女性的思想还是不同的。

卢八娘并没有怅然若失,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她不是单纯的少女,会去追求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

第五十三章 孟表兄小意送樱桃宁夫人二进英王府(二)

卢八娘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是怎么有孕的?

其实现在去想已经有了明确结果的问题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卢八娘在知道有孕后也没有第一时间查找问题的根源,原因就在于此。但是无事的情况下她却禁不住好奇,而且莫名其妙地被人算计了,她多少有些不甘。

“安老先生是怎么治好我的病呢?毕竟明明他说药还没有配好。”她当然要先问司马十七郎。

“我也问过,可老先生却不肯说,只告诉我王妃的病全好了,”司马十七郎倒不太执着,他要的正是结果,现在达成了就好,他笑着说:“原来读书,读到扁鹊见齐恒公那一段,总不肯信,没想到世上还有扁鹊般的名医。现在看来古人诚不我欺,当初安老先生来到府里就保证过,让我只管安心地等三年,果然刚到三年王妃就有了身孕。”

安老先生倒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呢?卢八娘还是猜不透,她可以保证他不可能通过饮食给自己添加些东西,也不可能通过熏香、服装等等途径给自己用药。

老先生院子里虽然有几千种药,可所有的药都有专门的人管着,只要动用了就会有专门的记录,用多少,做什么了,哪怕用过的药渣送到了哪里也都一清二楚。他在府里期间,卢八娘曾染了一回风寒,从他那里拿了一剂药,但也都是极普通的治风寒的方子,断没有夹杂了别的。

现在想来,安老先生其实一直在长青院里编书,卢八娘前些时候看他的册子已经有几千条的药材记录了,听说他原本在乡下就在做这个,只不过挪了个地方,守到了自己身旁继续编书,还能顺便让司马十七郎帮他寻找各种药品,但就在编书中,自己就怀孕了。

真是想不通啊!

“难道是你给安老先生帮忙暗地里给我用了药?”

“那怎么能?”司马十七郎笑着摸了摸她的肚子,“你是欢喜得傻了,若是配好了药,就该让你好好吃下去,怎么要暗地里用?”

是啊,司马十七郎一直光明正地给自己看病,怎么会偷偷的呢。

很快怀孕初期的不适过去了,她开始能吃能睡,肚子也慢慢隆了起来,但对于怎么有了身孕卢八娘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安老先生在一次诊脉后提出辞行。

不待卢八娘开口,司马十七郎便急切地挽留,“王妃这里正要依仗老先生呢,老先生一定要再留几个月,待王妃诞下麟儿,我们再送老先生衣锦荣归。”

“王妃这胎非常安稳,定能平安生产。”安老先生看了一眼卢八娘说:“这胎十有□□是男胎。”

以前只听说超声能诊出男胎还是女胎,没想到诊脉竟也能查出来。安老先生这样说,应该确定无疑了。司马十七郎已经笑着站了起来,“果真如此!哈哈,我原就说一定是儿子的!”

因此他便更不肯放安老先生走了,可好话说了一箩筐,但安老先生却不肯回转,“以后的事情,全在王妃好好保养,我已经完全帮不上忙了,天气开始转凉,这时候正好赶路回乡。”

最终,司马十七郎只得准备了厚礼派人送老先生离京,卢八娘让人将青松院里老先生用顺手了的东西和各类药材都打包给老先生带去,光是装这些东西就用了十几辆大车。老先生走前,卢八娘亲自到青松院里见了一面,看着老先生满是皱纹的脸,长长白白的胡子,平静无波的眼睛,她最终没有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她知道老先生一直在防着自己,什么都不会说的。

正如老先生所说,卢八娘这一胎非常平顺,养得也非常好。孟白还特别找司马十七郎给他讲了些现代孕产知识,当然托言孟氏所传之密法。孟白的妻妾们共生了八个孩子,竟然养活了七个,只这一点就让司马十七郎相信他。

于是司马十七郎抚摸着卢八娘刚刚鼓起来的肚子,认真地给他的儿子背论语,据孟氏祖传,父亲多对腹中的孩子说话讲道理,孩子会特别聪明。

他背了一段后,心思渐渐飘扬开了,卢八娘小腹的肌肤有如凝脂,细嫩光泽,摸起来非常柔软有弹性,向上,那里更是迷人。他这样想着,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挪了过去。

卢八娘在那只不老实的手上拍了一下,“好好背。”

“我只摸一摸。”其实,在卢八娘享受怀孕带来的幸福和苦恼时,司马十七郎也是一样的。白天忙碌时也就罢了,到了晚上,他同卢八娘一起躺在床上时,对他就是非常的折磨了。

“你在出门办差最长时间有三个多月没回家呢,还有上次出征用了差不多半年,现在不过几日,怎么就忍不了了呢?”卢八娘奇怪地问,又开始怀疑,“那时候是不是招了军中的营妓过去啊?”

“我带的军中哪里有营妓?再者我在军中从来都与士兵同吃同住,军士们才能战不旋踵。”司马十七郎被冤枉了,心里很不服,“在外面办差每天都忙,到了晚上直接睡了,就是想了也很快就混过去,哪里像在家中,你就在身边,想混也混不过去。”

卢八娘也知道自己在歪派他,司马十七郎在外面要装正人君子,确实不好做坏事的,自己又放了密探在他身边。她便体贴地凑过去,“郡王对我真好,我也要对郡王好才是呢。”

“真的可以吗?孟表兄也对我说过,可我还是怕。”司马十七郎虽然精虫上脑,可还是保留着最后的清醒,儿子可是最重要的。

“孟氏所传,定然不错的,你轻轻地试一试。”两人互相体谅,更加和和美美。卢八娘在心里也要慨叹司马十七郎本性真是不错,虽不会如孟白一般地对孕妇温柔小意,但也对自己相当好了。当然这还要归功于自己的眼光好,成亲后每一步做的也都恰好其份,保持住两人的感情。再者英郡王府上毕竟没有其他人指手划脚,只他们两个自己做主,就少了很多麻烦事。

怀孕后本应该专心休养,不问外面的事,可卢八娘还是瞒着司马十七郎偷偷地见了宁老夫人。这个时候,宁老夫人来找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她打发宁姑姑和桃花去守院门,亲自奉了茶问:“贤妃身子可好?”

宁贤妃一直在老皇帝身边侍疾,卢八娘自然要问候一声。

“贤妃娘娘日夜在皇帝面前待疾,消瘦了些,但精神还好。”宁老夫人站起来接了茶,轻轻地在唇边抿了一口,看着平静自然的英郡王妃,也放松下来了。但她尽管知道屋子里没有别人,还是降低了声音说:“我刚从宫里出来,贤妃那里都很顺利,她一直留在正殿,别的妃嫔根本见不到皇上。”

卢八娘从收到宁老夫人的帖子起就猜到了皇上的病重了,果然宁老夫人又说:“皇上这两天时常犯病,昏迷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

“东西拿到了吗?”卢八娘看着两手空空的宁老夫人担心地问,如果再不拿来就真来不及了。

“拿到了。”宁老夫人告了声罪小心地解开了衣带,脱掉外衣后又解下一层衣裙,将裙子小心地翻传过来,里面缝着两块圣旨。确切地说是两块盖了玉玺但没有写字的圣旨。

用了近两年的功夫终于弄到手,卢八娘一见之下万分惊喜。

宁夫人小心地将圣旨拆了下来,卢八娘收到了盒子里锁好,自己拿了钥匙,“明日申时老夫人来取。”

宁老夫人点点头,“一定要快些。”事情交待完了,她并不多留,告辞而去。就是再急也要给英郡王妃时间找人将旨意写好。

第二天未时,卢八娘亲手将房门从里面锁紧,磨好半块好不容易弄来的御用墨块,屏气凝神,将想好的内容在圣旨上一气哈成。

一张封后的圣旨,总计不到几十个字,她练了一年多,在心里不知琢磨过多次,现在看来,笔体很相符,笔力似有不足,正是老皇帝病重后所写的字,用她学过美术的专业目光去看,完美无缺,就是老皇上自己也未必能看出这道旨意不是他写的。

宁贤妃也好,宁家人也好,都以为她一定会找拟旨处的人写旨,所以都把这件事视为最难办的,其实她根本没有费那个力气,而是自己早就开始模仿老皇帝的字练习了,当然她还能写出与司马十七郎的字完全一样的字迹。

待墨迹干燥后将写好的圣旨收入盒子,卢八娘又拿出了另一块特殊的墨,写了第二张圣旨,令英郡王夫妻接旨后即日南下就藩,无旨不得回京。

宁老夫人如约过府,卢八娘拿出圣旨交给她,“不会有人能分辩出来。”

“我能看看另外一份吗?宁老夫人看了封后的旨意,脸上难掩喜色,但她并没有忘记问卢八娘留下的那份写了什么。

卢八娘笑笑,拿出自己留下的圣旨,“我说过,我不过是想自保而已。”

原来是想平安离开京城,宁老夫人放下心来,拿起卢八娘为她准备的针线,将圣旨缝在裙子里,进宫去了。

卢八娘看宁老夫人离开了,立即将手中的圣旨泡在了准备好的一盆水中,很快黄缎子上的墨迹就淡去消失了。虽然卢八娘的本意确实是想南下就藩,但能保留一张空白的圣旨,一定会比写好的更有用。

待黄缎子干了,卢八娘将这张空白的圣旨卷成一束,放进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空心拂尘柄中,就摆在自己屋里的花瓶里,她自然也早准备好了收藏方法。

做好了所有的事,卢八娘用手轻轻的抚了抚肚子,这是她新养成的习惯,虽然肚子不可能一时一变,但每一次摸的时候都有一种非同一般的感受,好像在与尚未成形的孩子对话,又像在做出保证。

既然你来了,妈妈就会照顾好你,不会让你受到妈妈所受到的苦。

想到那张黄缎子,卢八娘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有了这个最高级的保命符,就是从来没有多少安全感的她,也觉得安心多了。她手中的筹码,确实不少了。

第五十四章 时局变幻八娘出京不得人心安王被囚(一)

宁贤妃能偷用玉玺,说明皇上的掌控能力已经更差了。

也是从这一天起司马十七郎就没有回家,消息传过来说皇上病重,他留在宫中了,倒是与卢八娘分析的一致。三四天后的一个下午,她正在凝神作画,没想到他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王妃,我只说几句话就要离开,皇神父已经三天没醒了,现在父王和陈王都想拉我起兵拥立,可我只会遵从皇祖父的旨意,你千万小心,不能离开王府。放心,府内是极安全的!”

双手在她的脸上抚了一下,然后司马十七郎就如他进来时那样像旋风一样的消失了。宁姑姑和两个小丫头在门口苦笑着向卢八娘说:“王妃,我们没拦住王爷,王爷猛地进来,还没反应过来就…”

卢八娘了然地点了点头,只有桃花才能从心底把司马十七郎当成“外人”,才能对他与除自己之外所有的人相同,别的人就差得多了,她倒是理解。但今天就是桃花在,也未必能及时反应过来拦住司马十七郎,他简直就是一阵风,吹过来又吹走了。

就是自己一直想瞒着他作画的事,也没有什么意义,画作就摆在案上,他连眼角都没有扫一眼,只是看着自己把最隐秘的情报说了出来,再叮嘱一下应该如何面对,想来这说话的几息时间都是他很不容易挤出来的。

卢八娘收起了画作,已经没有画下去的心情了。老皇帝的生死不能打动她的一丝情绪,但是在这个时代,皇权更迭意味着乱局。老皇帝即位时就伴着好几场血雨腥风,如今诸位未明,情况更加叵测。她不是悲天悯人的性子,也不会担心天下的安危,但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司马十七郎虽然保证了王府的安全,但她还是要再小心一些,尤其她还参与了假圣旨的制造。

两天后,皇上驾崩的消息正式传了出来,朝野马上一片振荡。他病了这多年,曾几次传出不好的消息,但又都过去了,让人又生出了一种还能混过几年的想法,没想到突然间就这样去了。

这样的大事,卢八娘自然立刻知道了,听闻皇上在昏迷中突然醒过来,召了宗室、大臣们入宫,指着安王咽了气,柴家为首的众人马上拥戴安王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