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没吃没喝的董夫人终于以死把儿女们都吓住了,所有的孩子又都反过来劝薛刺史,“父亲,母亲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祺娘毕竟是我们的亲妹妹,就用两万石粮食给她换个侧妃的封号吧。”

“北边胡人那么凶猛,淮北王也未必真能在淮北立住脚,薛家就是有了一个能得宠的侧妃,结果也不好说。把祺娘送去,留在家里的几个妹妹还可以与别家联姻,楚州要求娶薛家女的人多着呢,而且有了淮北王侧妃,剩下的妹妹们身价也会又高了。”

“要么把祺娘和九娘一起嫁过去,九娘生了孩子就算是祺娘的,这样两万石粮食也就不用白白浪费了。”

“父亲,如果家里的粮食不够,我们姐妹每人拿出两千石粮食,再让三个嫂子凑上六千石,家里再拿出一万石给淮北军。母亲再这样下去可能就会真的…”

薛刺史其实也被老妻吓到了,真没想到她真一心寻死。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知道不可能真让老妻死掉,毕竟是五个,不,六个嫡出子女的母亲,如果就为了两万石粮食与自己生气不活了,将来儿女会怎么看自己这个父亲呢!

可是两万石粮食,还真不甘心!

薛刺史讨厌死淮北王和王妃了,他们到了楚州,淮北王天天鼓动楚州人去淮北收复故国,把楚州年青人说得都心动了,虽然最后真跟着他去淮北的人不多,但总归还是在楚州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而淮北王妃呢,拿出从京城带来的首饰换粮食,哄得家里所有的女人个个被那些个金银珠宝迷瞎了眼睛,最后还是他力挽狂澜,硬是压下了三分之一价格。

本来算好将一个庶女嫁过去,是一步好棋,没想到现在又弄成了这个样子。薛刺史叹了一口气,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一个新主意,看看身边的儿女,并不说出来,而是挥挥手,“你们别在这里添乱了,去告诉你们的母亲,就说我答应了。”

董夫人被女儿扶起来喝了半碗粥,便硬撑着起来,换了衣服,盛装打扮,让人写了婚书,拿到薛刺史那里盖上印鉴,扶着两个丫头去了客院。

卢八娘正抱着旭儿在庭院里看腊梅,听到通传,明白事情成了,立即摆出一副悠闲的样子出门迎接。

果然董夫人先是笑着逗了旭儿几句,就拿出婚书来,“大人已经同意了,王妃看看可不可以?”

各项条约在婚书都写得很清楚,包括薛家陪嫁两万石粮食,薛刺史的印鉴也没错,卢八娘点头收下,将自己这边的婚书也让人写好,二人交换后又拿出了司马十七郎留下的请封折子,在上面添了祺娘的名字,干脆直接交给董夫人,“还麻烦表婶将折子通过官驿送到京城。”

白纸黑字,一清二楚,两人都放下了心。

卢八娘免不了关切地问:“看表婶面色不佳,是不是身体欠安?”

“夜里着了凉,病了两天,不过现在都好了。”董夫人笑着说:“今天身子好了些,就赶紧挣扎着过来,就是怕耽误王妃的事呢。”

卢八娘确实要走了,她的首饰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她只等定下侧妃的事就抛售出去,然后就要回淮北大营了,她必须回去过年,“既然事情已经定好,我就择日回去了。”

“也好,淮北那边是离不得你的。”董夫人踌躇了一下,“原本不应该再提,祺娘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偏她又生下来与人不同,我难免多疼她几分,但其实我哪里能不心疼儿孙呢,薛礼的亲事还请王妃帮忙。”

第六十五章 签定婚书祺娘请封益州生变春煊报效(二)

对于董夫人这几天的付出,卢八娘有充分的估计。两万石粮食,不只是值几千万钱的东西,在乱世中有着更重要的意义。即使董夫人是薛家的掌家夫人,但只限于内宅的她还是不如卢八娘深刻认识到这些粮食的价值。

看到董夫人憔悴的脸,生过孩子的卢八娘心软了,她被母爱打动了。“我这就给伯父和父亲写信,请他们看看家里有没有合适的女孩。不过这种事情,我一个出嫁女肯定不能拿主意的,只得看长辈们的意思了。”

“这便好,如此就多谢王妃了。”卢八娘虽然没有直接保媒,但她的信也是非常有用的。

卢八娘肯为自己写信,董夫人投桃报李,指了指旭儿告诉她:“嫡长子养大了,就是你一辈子的依靠。”

董夫人有底气要来两万石粮食的依靠正是她为薛刺史生了三个儿子,卢八娘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她客气地向董夫人辞行,“我明天就打算回淮北了。”

婚书已经换好,董夫人也不再虚留,便说:“我回头让人送点路上用的东西过来。”

正说着,刘家夫人,也是董夫人的长女,司马十七郎的大表姐过来了,一身的锦绣华服,头上戴着几样光彩夺目的首饰,正是从卢八娘这里买的,说是要在明天为卢八娘设宴送行。

卢八娘从来都是极敏感的人,她立刻体会到了这里的恶意,楚州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首饰全部卖光了,现在请她赴宴恐怕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

参加隆重的宴会,却连首饰都没有一样,在穿金戴银的女人中间该有多尴尬!刘夫人这样做是因为自己坑了薛家两万石粮食?

参加宴会的人中也许有不想看笑话的,但她们一定也想知道淮北王妃最后会以一种如何的情况离开楚州吧。卢八娘微微一笑,不管今生还是前世,想看她笑话的人一直有,只是她还没有被别人看过笑话呢。

董夫人当然也明白大女儿的心思,便抢先笑着说:“淮北那边没有王妃哪里能行?王妃急着回去呢,宴会以后总有机会的。”

刘夫人却极热情地笑道:“这场宴会是我们大家对淮北王妃的一片心意,不只我一个人,每一家的女眷们都想送送王妃呢,”然后又推着董夫人说:“母亲,您应该帮我们留下王妃才对。”

安排这场宴会,刘夫人确实没安好心,因为前两天的事她对淮北王妃已经心生不快。家里的小妹妹原本这样默默无闻地在小院里过一辈子就好,可是就是因为淮北王妃,母亲拼死要父亲拿出两万石粮食做陪嫁,闹得刺史府上鸡犬不宁。

虽然董家陪嫁两万石粮食与刘夫人关系不大,但是董夫人把自己的家底一下子划出去一半给小妹妹还是让她心里非常地不快。刘夫人还是这次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小妹妹,以前董夫人从没有告诉过她,也没有见过面,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为了这样一个妹妹,搞得家里鸡犬不宁的,总不能让淮北王妃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后再轻松地离开!

差不多所有的人都会有一双富贵眼睛,自从卢八娘卖了所有的首饰,很多妇人对她不再有最初见面时那种诚惶诚恐的感觉了,刘夫人正是其中的一员,除了为父亲出一口气,她也有想演示一下扬眉吐气的感觉。

卢八娘肯定会配合,楚州与淮北相距这么近,她以后未必不再过来,所以在走前给大家留下一深刻的印象是必要的。于是送走董夫人和刘夫人后,她吩咐道:“打开包袱,准备明天的衣服,我们后天再回去.”大家都忙碌起来,关于送别宴会,她们来前还真有准备,卢八娘从来想得都比别人多。

第二天一早,卢八娘还没起床,桃花便跑了进来,“王妃,不知是谁把这匣子首饰放在了院门前!”手里捧着一个匣子,打开给卢八娘看。

卢八娘抬起头略看了看,很普通的一个雕花木匣,里面盛了十几样首饰,论做工略差了些,但金子厚重,宝石大颗,也算得上很贵重,“没看到送的人?”

“应该是半夜送过来的,就放在院门口,我们的人一早开门时就看到了,送到宁姑姑那里打开一看是首饰,我便拿了过来。楚州还真有好人呢!”桃花显然被感动了,在这个时候送首饰真就是雪中送炭了。

“我又详细问了情况,还是没有发现是谁送的。”宁姑姑随后也进来了,“会不会是董夫人?”昨天董夫人很明显是不知道她的大女儿的打算,而且还很帮王妃说话。

“不会,董夫人也未必真心感谢我们。”说起祺娘的事,卢八娘觉得自己和董夫人是互利互惠,各取所需,谈不上谁感谢谁。再说这些首饰也不似董夫人的风格,反倒像是来自一个暴发户之家,“将东西收拾起来吧,我们用不上。”卢八娘平淡地说着,心里又在想这会不会是一个阴谋?

既使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善意的,但卢八娘肯定先从相反的方面出发,这也是习惯使然了。

宴会在刘家举办,卢八娘乘坐的牛车刚驶出刺史府没多久,就有人将一张贴子递了上来。“陈春煊?”卢八娘念着上面的名子,吩咐道:“把车子停在路边,请陈将军过来说话。”

早有人上前挑起车帘,卢八娘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陈春煊,见他的眼睛直接瞄到了自己的头上,便向他微微一笑,明了送首饰的十有□□就是这一位了。

陈春煊虽然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怔了一下再上前行礼道:“敢问王妃可是卢氏八娘?”

“正是。”

最初得知淮北王妃是卢氏女时,陈春煊并没有想她会是那位早已经被吴琏神化了的卢氏八娘,但见了淮北王妃的行事,心里便有了疑惑,派人赶紧打探,于昨晚才知道原来淮北王妃就是吴琏口中的那位奇女子。正好听妹妹说刘夫人为淮北王妃设宴送行,有落王妃面子的意思,便半夜里让人将一匣首饰送到了刺史府客院的门前。

没想到淮北王妃一样也没用,但端坐车上的王妃却那样华贵艳绝,让他差一点失神,陈春煊暗暗在衣袖内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腿定了神说:“我一向与吴琏交好,有益州的事情想向王妃禀报。”

卢八娘看了一下,陈春煊独自一人站在自己车前,跟随他的人都在远处瞧着,便轻轻挥了一下手,让车前后自己的随从们退出一定的范围,只留桃花仍在跟前问:“益州怎么了?”

“我与益州那边有不少的生意来往,最近发现那边不许世家富户离开,对往来人等盘查得也特别严,又听有人说,益州氐族新首领齐挺生了不臣之心,现在恐怕会有什么变化。”陈春煊说:“前些天我有一队人去益州,每次我都会给吴琏兄带点东西,但这次回来的人说没有找到吴兄。”

听了这样的消息,卢八娘难免感到震惊,氐族一向强横,但她在益州时觉得他们还肯服从朝廷,没想到时隔六七年,竟然传出了谋反的话来。但再一想也不奇怪,朝廷软弱,对地方控制本就不力,老皇上一去,京里闹了大半年,且新帝威望不足,倒都对得上。

但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笑问:“陈将军怎么认识吴琏的?”

陈春煊明白淮北王妃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信任自己,便赶紧从衣服里拿出一个骨质挂件来,“我年少时,家徒四壁,曾四处流浪,在益州结识了吴兄,他教我牧马,后来还赠我财物回乡。我开矿置了家业后,也曾随商队去益州看他。这便是上次他送我的。”

桃花上前接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枚狼牙,上面还刻着一个吴字,知道是吴琏的东西,便向卢八娘点了点头,又还了他。

“大约在三个月前,我让吴琏带人前往淮北,然后就失去了他的消息。”卢八娘说:“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样说来,吴兄一定是离开了益州,大约走的是淮南的古道,”陈春煊说:“想来他一定带着大量的牲畜,若走通常的商道,根本出不了益州,只能走那条古道了。”

看卢八娘不明白,他又说:“很多人都不知道,淮南有一条秦汉时留下的古道,多年失修,极其难走,但是那条路上官府并没有设卡。”

“原来如此。”卢八娘问:“陈将军能不派认识古道的人带路,我想派些人去找吴琏。”

“不消王妃吩咐,我会亲自去找吴兄。”陈春煊慨然道。

“不知陈将军何时出发,我也派几个人跟随你。”

“我立刻就出发。”

“那好,”卢八娘点了几个人,让他们走到近前,“随陈将军去接吴琏,告诉他只要人能平安到达淮北就行。”

陈春煊打量了一下那几个异常剽悍的随从,淮北王妃在楚州城里出入,身边一直跟着不少这样的手下,看他们骑的骏马,很明显是来自吴琏的牧场。再想想淮北王妃的话,对吴琏的倚重之情表露无疑。他又深深地看了看卢八娘,这样一个女人,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完全颠覆了他对女人的感觉。陈春煊不知说什么好,眼下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行礼告辞,早有人牵过一匹高头大马,他跃马扬鞭,带人出发了,卢八娘的几位手下马上也跟随他一同离开。

短暂的会晤结束后,桃花上前放下了车帘子,牛车继续向刘家驶去。卢八娘坐在车上,想到了吴琏,原来自己派人去接他,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是因为他走的是不为人知的古道。这让卢八娘原本就坚信吴琏会平安回来的想法更加确定了,吴琏有这个能力!

第六十六章 迎王妃淮北军欢呼划郡县卢八娘裂土(一)

卢八娘乘坐的牛车一直到内院门前才停下,她扶着桃花的手迈步下来,刘夫人带着家里的女眷们在内院门前迎接,在看淮北王妃的一霎间,她呆住了!

卢八娘仪态万千地向她打了个招呼,脚步没有一丝停滞从大家面前走过去,众人反倒都落在了后面,只好有如众星捧月般地跟过去。

到了待客的厅堂,又是一片的轰动。

盛唐时华贵的宫廷女装超越了这个时代,淮北王妃如簪花仕女图中的女子一样,高高挽起的头发上簪了一朵大红描金牡丹花,花瓣是用不知什么样的锦缎所做,如同真花般的褶皱和质感,边缘用金线描了一圈,无比地富丽堂皇。

她身上穿着大红蜀锦对襟长袍,上面绣着千姿百态色彩绚丽的杜丹,腰间束着宽宽的腰带,上面也是一朵朵的盛开的牡丹花,外面披着金百蝶纱衣,透明的轻纱如同无物,只有金丝线绣成的蝴蝶在杜丹花丛中翩跹飞舞。

华贵的装束本身就是一种威压,但淮北王妃通身上下更散发着一种气势,有如日月星光,从天上向下俯视着,压倒了所有穿金戴银的女人们。

卢八娘缓步走上了主座,睨视着众人,带着她一贯的高傲神态微笑着向大家说:“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来得晚了。”

确实是晚了,想到楚州的女眷们一定会早早到刘家来见自己,卢八娘本就想晚到一点产生更突出的效果,偏偏陈春煊又占用了些时间,但谁又能责备王妃晚了呢,有人便回答:“没晚。”

也有人说:“我们为王妃饯行,正应该先到等候王妃。”

所有的人完全被卢八娘的气势压倒了,甚至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下来,卢八娘就举起面前的酒杯说:“这次本王妃到楚州为淮北军筹集军粮,幸而得到大家鼎力相助,借刘夫人的酒,本王妃向大家致谢了!”

淮北王妃挥洒自如的举止将刚刚有些压抑的气氛活跃起来了,原本有些小心思的贵妇们重新把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放回了原处。淮北王妃不是她们能挑战的人物,她的出身,她的才气,她的见识,永远都会凌驾在她们之上!

席间,大家谈到了薛家的六娘,这个突然的小女孩吸引了无数的好奇心,每个人都特别想见见她,但正在备嫁的她自然不可能出头露面到参加宴会。

对于薛家与淮北王结为姻亲,楚州很多人家都极为艳羡,也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隐隐提到想把自家的女儿送进淮北王府上,卢八娘一笑置之,她的神态让大家都明白了,以他们的身份就是多置嫁妆也根本不可能把女儿送进淮北王府。

送别酒宴之后,卢八娘就离开了楚州,但她在楚州留下了人手,与陈春煊保留联络,等待接应吴琏。

就在卢八娘的船到淮北军大营时,不免被岸边隆重的场面惊了一下,前世国家元首出访时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好在她是见惯大场面的,神态间依旧从从容容的,缓步在欢呼声中走下船。

下船前,卢八娘换了翟衣冠服,恰好与穿着亲王服饰来接她的淮北王相配,他们并肩前行,对行礼的一众人点头示意,身后是穿梭不绝搬运粮食的军士。

淮北军上下都知道王妃把所有的首饰都拿去为他们换了军粮,他们发自内心地感谢王妃,司马十七郎对于军中对王妃的崇敬之情一向都是是持支持态度的,特别嘱意下面的人热情欢迎王妃的回来,也是为了让卢八娘看到因为她的大度,能得到多少的人的敬爱。

历史上有多少的男人立下丰功伟业中,都有他们的妻子做出的贡献。那些贤良的正妻,为丈夫孝敬双亲,教养儿女,统领姬妾,使得家庭和顺,更有出色的女子,甚至还能直接在功业上助丈夫一臂之力。自己的王妃就是其中顶顶优秀的一个,只是白玉微瑕,她有一点点的妒,若是能改掉就好了。

总之,司马十七郎希望这样热烈的欢迎能够让王妃明白她的让步是值得的,整个淮北军的将士们都会认为纳了薛侧妃是正确的,也都真正感谢她。再有就是希望这样的场面能使王妃心情好一点,他离开楚州的时候,王妃的不快他完全知道。

卢八娘在一路的欢呼声中,一点点想明白司马十七郎的目的。不过,不管有多少人会因为自己大度地给司马十七郎纳了薛氏女,为淮北军换到了粮食,又结交了楚州的刺史而赞美她,她还是不会改变一丝一毫的想法。但她早已经是思想成熟的人,就是心中有千般想法,在外面也会维护着应有的体面。

司马十七郎最终扶着卢八娘的手步入淮北军大营,迈入了建在正中的大殿。殿上供奉着老皇帝的那道圣旨,对于自己假造出来的这道圣旨成为淮北军灵魂的这一事实,卢八娘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她明白世上的事往往如此,假做真时真亦假,只要心中有追求,真真假假根本无所谓。

所以卢八娘看起来非常虔诚地向那道圣旨跪拜行礼,这种仪式非常正规,只有在重大的节日才会进行,今天司马十七郎是特别为她开启了大殿,也向全淮北军大营表明了王妃是淮北军的功臣,她的行为是多么的重要和值得尊敬。

拜过圣旨后,司马十七郎带着卢八娘及手下的大将们进了议事厅,卢八娘又向大家详细说了这次用首饰换了粮食的总数和采买来的一些物资,然后就是与薛家联姻的事情,薛家嫡出幼女的传奇和两万石粮食的嫁妆让所有的人都欣喜若狂,司马十七郎传令下去,今晚加餐,每个人可以领一杯酒,并给大家放假休息三天庆贺。

终于回到自己的屋子,卢八娘发现自己还蛮想这个简陋的地方,在薛家舒服的客院里,她永远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自在。到了单独面对司马十七郎时,卢八娘觉得自己还是与过去一样,因为定下了祺娘的事,她已经一点也不恨司马十七郎了,他伤害了自己,但是自己也非常有力地回击了。不远的将来,司马十七郎受到的痛苦不会少于自己。

司马十七郎喝了些酒,又见王妃没有一点愠色,原本还有些提着的心就放下了,心情愉快得让一旁的卢八娘完全能感觉得到,最后两人在床上相拥着平静下来后,他终于问:“薛家小表妹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司马十七郎相信鬼神命数之类的事,但他也不可能天真地认为奇迹就在他身边这样出现了。明明薛表叔根本没有提到过这个表妹,怎么就会突然冒了出来?若是说真道士为她批过命,为什么自己在楚州时表叔不曾说起,反倒与王妃说了呢?再者表叔其实只想给自己五千石粮食,还是通过小手段从王妃应得的粮食中扣下来的,怎么会变成两万石?

卢八娘明白司马十七郎一定会问的,也差不多猜到他能在这个时候问。之前他们先是要应酬,然后就一直忙着,只有现在才有空闲。怎么做她当然想好了,于是她便把自己整个埋到了司马十七郎的怀里,带着无限的歉意低声说:“我也是没办法。”

“你的不容易我全明白,”司马十七郎轻轻地抚着自己的王妃,她为了自己真是殚精竭虑无私奉献了,有点小妒真算不了什么,何况她还是答应了薛表妹进门,“有什么只管对我说,不怕的。”

“我同薛家表婶谈起侧妃的事时,说要挑个出身好的,她突然哭了起来,说有一个嫡出的女儿已经十八了,还没有嫁人,只是有一点点的小毛病…”

卢八娘感受到司马十七郎的身体僵硬了,于是她的声音更小了,“她哭着求我,又说可以拿两万石粮食做嫁妆,我想了三天天夜,最后还是答应了。你是不是会埋怨我?”

对撒谎的事,卢八娘很少为之,但并不等于她不会做,而且她撒起谎来水平还蛮高的。深谙其间的奥妙,谎言首先要对自己有利,还要不能被拆穿。鉴于司马十七郎根本不可能去找薛家表婶求证,所以她一点也没有负担地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董夫人身上,原因当然是她爱女心切了。

司马十七郎当然不会埋怨卢八娘,虽然他认为身体有这样那样毛病的人都是不吉利的,这样的人天生就低人一等,甚至不应该活在世上,根本不配给他做侧妃。但有两万石粮食做陪嫁,哪怕薛家塞给自己一头母猪也得答应下来。想到王妃为了这件事曾三天三夜没睡好觉,不免有些心疼“这怎么能怪你呢?”

于是这一关就这样过去了,只是司马十七郎还感慨一下,“薛表叔竟然也能答应用两万石粮食送嫁还真不容易!”

“我也不知道表婶是怎么说通薛表叔的,但是婚书确实已经写好了,你不是也看过吗?”

婚书确实是没有问题,“恐怕是因为嫡出的小女儿,难免偏爱一点了。”司马十七郎觉得自己想通了,又叮嘱卢八娘:“小表妹的毛病千万要瞒住。”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他丢不起那个脸。

“这个你放心吧,表婶想得非常详细,把每一种情况都想到了,我才被她说动。”然后卢八娘就把自己和董夫人商量好的一切都一一说了一遍。

毕竟是内宅的事,司马十七郎关心到这个程度也就是最多的了,于是他便放心了,“你看着办好吧。”

好几天没见面,自然要多活动活动,然后他又累又困,就要睡着了,卢八娘忍不住问:“那个,你怎么和薛侧妃洞房呢?”

司马十七郎其实是个眼光很高,颇有点傲骄的人,当年他不过是个县公时选个妾都不只要挑长相,还要挑出身,特别是他谨修品德功成名就后,更是自律甚严,真不是那种是个女的就能上的人,卢八娘就想知道他会怎么面对薛侧妃。

女人的想法就是奇怪,司马十七郎在朦胧欲睡间随口答道:“吹了蜡烛就行了。”

“可是洞房是不能熄了蜡烛的!”

“那我闭着眼睛想是你就可以了。”

“不行!”卢八娘气愤地推开身边的司马十七郎,声音拨高了好几度,“我不许你这么想!”

司马十七郎终于清醒了,但他并不理解王妃为什么会这样激动,大约是觉得薛侧妃的身份比她差得多了,于是他赶紧息事宁人地说:“那我就想是董氏总可以了吧。”

“那也不行!”卢八娘很坚决地反对。

“那你说怎么办?”

卢八娘也不知道,但是她却不许司马十七郎蒙混过关,“既然同意纳薛氏进门,你总要好好地把她当成侧妃对待,该洞房就洞房,该有的待遇也得有。总不成让薛家表叔表婶说我们要了人家的粮食,却把人家的女儿扔到一边。”她觉得自己足够大义凛然。

“我知道了。”司马十七郎心塞得很,他真要和那样一个人洞房吗?真是下不去手啊!他很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真正的洞房之夜,那种血脉贲张的感觉让他霎间激动起来。

可是他刚刚有所动作,他怀里的卢八娘突然说:“你对薛侧妃也会这么样吗?”他突然间就彻底偃旗息鼓了。

卢八娘在心里笑得差一点内伤,最好这事能给司马十七郎留下浓重的心里阴影,让他以后那个…啥的,反正她就是洁癖好了也不会用别人用过的男人,所以很快就用不着他了。

第六十六章 迎王妃淮北军欢呼划郡县卢八娘裂土(二)

三万多石粮食运进了淮北军大营,还有两万石即将送到,给整个营地带来了巨大的信心和无比的欢欣鼓舞。

虽然投奔淮北军而来的人流不断,但大营完全能保障所有前来的人得到温饱。在这个时代,温饱决不是最基础的生存底线,而是相当地高大上。

热火朝天的气氛中,淮北军大营的建设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昔日偏僻的大青山脚下,俨然已经形成一个新的城市。近五万人的规模,组织日益完善,制度逐渐建全,一切都井井有条。

两万军士分成两类,一类是精兵,纯粹的职业军人,虽然只有八千人,但个个身强体壮,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另一类则相对弱一些,他们虽然也曾经过正规训练,但大多数时间要参加各种劳动,冶铁、建筑、手工业,以及以后的耕种等等。

后营也由原来胡乱聚成一团分成了几个城区,士农工商分类而居,建立了集市、小作坊等生活必备的设施。

就连大青山朝北的一面,也修建起了几片坟莹,那些从北地而来的汉人们携带来的祖先的骨植可以埋在那里,让他们的灵魂可以远远地眺望着故乡。

每个人心中都是安定的,淮北军大营已经成了北地的净土,所有汉人心灵的归属。对于即将到来的节日——春节,从小儿到垂髫老者,都满面笑容,淮北王已经下令,每人发肉二斤、鱼二斤,盐一两、米五斤。

外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室内温暖如春,卢八娘与司马十七郎一同坐在土炕上,中间摆着一张淮北东部的地图。

自从卢八娘自楚州回来后,司马十七郎便不再留宿军营,而是每天晚上都回来与卢八娘团聚,他们夫妻间非常有默契地不再提薛侧妃的事,而是你恩我爱的粘在一起,加上一个可爱极了的儿子,一家三口很是美满。

卢八娘一如既往地参与淮北军的大事,而且由于每天都要与司马十七郎见面,在这方面倒比过去方便了,很多事情都是两人先商议了再拿到议事厅。

这一天吃过晚饭,司马十七郎对着案几上的地图看了半天,看卢八娘抱着儿子坐了过来就指着地图划了一下说:“年后,我准备带人将这一片扫平,将胡人驱逐出去,建立郡县。”

眼下的淮北大营其实就是一个军事化管理的集团,能够有效地应对战争。但真正想要发展起来,这种建制肯定不利于长久发展,所以建立郡县是必然的。

被司马十七郎划入的区域正是以淮河和大海为后背的一片土地,纵横上百里,总面积约为几万平方里,在汉末时大约是三个县,正在淮北军大营的东北,将这里拿下当然是淮北军的第一步,从此后就会有一个稳固的后方。

卢八娘看过淮北军对这片土地进行侦察的结果,想打下来并不难,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坞堡,还有胡人占领的一个县城,加起来勉强能凑成半个郡,而且因为自然的地形和河流的走向,这一片土地打下来后也很容易守住。她非常同意,“现在淮北军已经有了很强的战斗力,春耕在即,也是出击的时候了。”

在淮北,每年可以种两季粮食,一季冬小麦,一季水稻。在淮北军初到时,也正是冬小麦播种的时候。但那时候淮北军初到,生存问题还没有解决,只在大青山附近耕种了少量的土地。现在大营人口迅速增加,就是为了扩大耕种面积,他们也要发展。

在原有的县分划上,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的意见是基本延继历史的分界,但是由于官府图册已经完全不可考据,而且他们也没有时间在故纸堆里查找,于是在细节上依自然山水略做了一些调整,很快就定下了三个县的雏形,用笔在图上粗粗划了出来。

县令的任命才是重点,但这种事情他们两人心里都有数,跟从淮北军从京城以及淮南淮北各处而来的人自然到了得到他们应得的回报的时候了。虽然县令的官职不高,但只要淮北军发展势头好,这些人的将来肯定是不可限量。

考虑到淮北军的地盘会不断扩大,每个县又都多配了几个副手,为将来培养人材。因为有了副手的存在,也使得没有得到县令职位的人并没有太失落,机会还会有的。

第一个是朱家,作为北伐最有力的支持者,从朱氏一门中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的才俊做为县令是必然的,司马十七郎选中了朱御史的长子朱子贺,也算是为朱家子孙的富贵奠定基础吧。

至于朱御史,他老人家名望极高,原来又在京城任职,但其实他更擅长御史的工作,口诛笔伐,为北上复国奔走呼号,而带兵打仗、治理郡县并非他之所长,于是司马十七郎便早早地请了他做淮北王的相国,名誉地位当然是极高的,但其实在淮北军目前的状况下并没有多少真正的事务,实权其实在卢八娘这位王妃手中。

第二个县的县令人选姓张,是跟随司马十七郎多年的一个幕僚,就是在司马十七郎韬光隐晦时也不离不弃,忠心无庸置疑,又有很强的处理事务的能力,北上后也一直跟在卢八娘身边做后勤工作。

到了最后一个,也就是紧靠淮河和大海的那个县,卢八娘不出意外地听司马十七郎说出了丁桂的名字。她把一直在怀里伊伊呀呀的旭儿放了下来,拿过一支笔,在地图上写了“盐城”两个字,这就是将来这个县的名字,她会让这里成为真正的盐城。

放在一旁的旭儿飞快地爬到了卢八娘的怀里,双手已经攀住了卢八娘执笔的右手,将卢八娘所写的城字拉出长长的一道黑线,然后他开心地叫了起来,伊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卢八娘便换了一张白纸,让旭儿握着笔,她扶着旭儿的手,在纸上画了一条又一条的黑线,旭儿高兴极了,手舞足蹈地大声叫着,于是卢八娘让人取了几种颜料分装在不同的碟子里,又带着他画彩色的线。

无意间一抬头,就见坐在对面的司马十七郎正把专注的目光凝在旭儿的小脸上,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便将手里的笔递给他说:“带儿子画吧。”

司马十七郎却赶紧收起了笑容,摇了摇头,“你已经这样宠儿子了,我哪里还能再宠?严父慈母,再不会错的。等儿子再大点,我便给他找师傅起蒙,读书习武,将来长成国之栋梁。”

明明喜欢旭儿到了极点,却从不肯抱旭儿,也不肯对旭儿太亲热,对于扭曲的司马十七郎,卢八娘也不勉强他,因为她深知人的思想观念是最难改变的。哄了旭儿玩了半晌,画花了好几张纸,终于把旭儿画得困了。于是又打发他先睡下,卢八娘这才重新坐了下来,听司马十七郎说起他屯田的打算。

三国时曹操之所以能够一统天下,屯田应该为他增加了不少的助力。后世的朱元璋,也把屯田搞得非常出色,不费一钱,得良兵百万。虽然屯田有着不可避免的缺点,但在眼下的情况却是非常适合的。

卢八娘总体上是赞同的,但是她也有一些想法。

不管是军士屯田也好,还是给百姓分田也好,都是小农经济,也把人都牢牢地束缚在土地上。一家人,一头牛,几十亩地,繁衍生息,直到人口增加,土地不堪重负,各阶层矛盾不可调和,便产生了战争,死掉一大批的人,建议了新王朝,又重新开始新的循环,中国的历史大体就是这样发展的。

卢八娘想要的是提高生产力,把农业生产规模化,从土地上解放更多的人手,大力发展工业、林业、渔业、商业等等,建成不同于这个时代的生产模式。

司马十七郎不是第一次被卢八娘的思想震惊,而且多次被震惊后也就慢慢能够接受了,他虽然还疑惑,但却一项项地问着:“用马耕种?兴修水利灌溉?省下人手做工?”

“其实汉朝时就有人开始用马拉犁耕种,要比用耕牛快得多。特别在一大片平坦的田地上,效果特别好,书上写得很清楚。”卢八娘说着把一本书找出来给司马十七郎看,“至于兴修水利,还是在好几百年前,淮河流域就有着极其丰富的水利工程。”

卢八娘原本并不懂得农业,但是既然到了这个时代,她又打算建立自己的家园,所以一直以来她翻阅了所有能找到的相关书籍,又派人到乡下找老农询问,认真补充这方面知识,加上她前世的见识,很快就在诸多的方法中找到了最有效的方法,她的想法再次被司马十七郎敬服不已,“你懂得真多。”

卢八娘温和地一笑,她送走旭儿后便坐在了司马十七郎的身边,现在就势靠到了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把盐城给我吧,我来试试这些办法是不是都能行得通,毕竟只在书上看过,并没有真正实践。”

“好。”司马十七郎马上答应下来,先择一县试验是最稳妥的办法,如果试验的结果不错,慢慢在别处推行。

“那说定了,以后盐城官员的任命和所有事物,你和淮北军的别人都不能插手,全部听命于我一个人。”

“你这是想把盐城当成自己的汤沐邑?”司马十七郎也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特别了,王妃似乎想把盐城与其它的地方分别对待。以他的思路便想到历朝历代,公主、郡主、县主等贵女所封的汤沐邑,所得的税赋归她们使用。

其实与汤沐邑并不完全相同,要用这个时代的名词应该叫裂土分封,但是卢八娘觉得汤沐邑这个说法更能让司马十七郎同意,就点头说:“差不多吧。”

“可那是封给宗室女的呀?”

卢八娘不高兴了,她轻轻地在司马十七郎的胸前点了点说:“我难道比不上宗室女吗?”

司马十七郎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低头亲了亲卢八娘略仰起的脸,笑着说:“你比公主还尊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