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卢八娘轻轻哼了一声,鄙夷的神色更显她高贵万分,然后她又说:“我也一样会淮北军大营交税赋,暂且定为每年五万石粮食、一千石盐,一千石咸鱼怎么样?而且淮北军也分出一部分由我负责一切供应,就算是盐城的兵马。”

第六十七章 谋图发展淮王心计跋山涉水吴琏送马(一)

卢八娘是在与司马十七郎谈判,争取自己的权利。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的她,完全明白用什么样的语气和态度与自己的丈夫谈判更容易获得胜利。

对丈夫,要是拿出前世在谈判桌上的气势来,那就等着吃亏吧,特别是司马十七郎这种思想特别正统的人。卢八娘完全懂得司马十七郎的弱点,怎么说才能得到他的赞同,“我把自己的铺子全卖了,那么多的掌柜投奔过来,他们又都是商人身份,总不能要你来安排,只好在盐城谋个出路了。”

想到卢八娘为了自己已经倾家荡产,司马十七郎的心就完全软了,“那好,明天我会对大家说,盐城是王妃的汤沐邑,别人不许插手。”然后他嘱咐卢八娘,“明天我宣布后你要拒绝两次,然后再把交的税赋数目说给大家听,事情就可以定了下来。”

“十七郎,你真好。”卢八娘感动地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她是真心感动,男人能做到司马十七郎这一步的并不多,世上有多少男人,只要一谈利益,马上就变了脸。

“现在我们只有三个县,等将来我拿下淮北所有的土地,一定给你一个最好的郡国做汤沐邑,那时我也不要你交任何财物,所有的税赋你随便用。”

卢八娘的最高理想就是这样,她抽出手说:“我们击掌为誓吧!”

“王妃,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司马十七郎很认真地与卢八娘击掌,然后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说:“你是我的正妻,我们生同床死同穴。”

卢八娘笑了,“我信你。”

谈判非常成功,卢八娘得到了一个县的所有权、自治权,还有可以自己组织军队的权利。若用前世的话来说,卢八娘已经把自己在淮北军的投资转化为股份,记在自己名下。

卢八娘之所以要这样做是有原因的,还是用前世的理论解释比较清晰:夫妻二人一同创业,拿出所有的积蓄,又从双方亲戚家里借了钱,成立了一家公司,男方负责主营业务,女方负责财务文秘等杂事,在登记企业所有人时,大部分情况就直接记在男方名下。

但是,公司发展起来后,有很多女方会因为家庭子女等等原因对公司的管理慢慢放松,甚至退出公司。于是最常见的事情就发生了,男人成为成功人士,风光无限,相濡以沫的妻子则到了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

这种情况下,女方就完全被动了,忍气吞声也好,怒而愤起也罢,很难拿回她应得的。即使法律上支持她拥有一部分股份,但作为公司的负责人,男人有太多的办法对付她了,转移资产、假造帐目等根本无法破解,最蠢最笨的女人还会被人扫地出门。

眼下的卢八娘的情况其实比上面说的还要糟,所谓男女平等的社会都会发生的事情,在男权社会就是必然的。淮北王妃倾尽全力支持淮北王北上,将来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淮北王拥有了淮北大片的土地,但淮北王妃却什么也没有。

随着淮北军一步步走上正规,淮北王妃必然要退出淮北军的管理体系,她以后只是淮北王的附属,淮北王如果有良心,那么她会一直拥有淮北王正妃的位置,她的儿子会拥有淮北王世子的身份。但是论起实力,淮北王随时可以将王妃及世子完全碾碎。

卢八娘才不要这样呢,她虽然还算相信司马十七郎不会废了她,也不会废了旭儿的世子之位,但是如果把自己和儿子的将来只寄托在一个人的良心和正义上,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卢八娘决不能认可!

道德、正义、良心,诸如此类的东西是那样的美好,也真实存在于社会和人心中的,但是不管是任何人,特别是女人,完全指望这些活着就是傻子。

卢八娘永远不会放弃权利和金钱,它们是世上最可靠的东西,没有之一,有了它们,就是一些不太可靠的都会变成真正可靠了。

之所以能这样顺利地成功,卢八娘是做了很多的准备,就说今天的时机,也挑得恰到好外。淮北军解决了生存的难题,真正稳定下来,并开始为未来策划的时候,就像前世做好了成立公司的准备,只待去工商局登记的时刻,这时候并没有利益纷争,最容易一击得中。

再早一些,什么都还没有,说了也不过白说,再晚一些,形成新的局面,就很难更改了。卢八娘心满意足在司马十七郎的怀里卧了一小会儿,见他早就心猿意马,便坐了起来叫人备水洗浴。

“我们一起洗吧。”司马十七郎把脸凑了过来,目光炯炯地在卢八娘身上扫来扫去。

“不许!”卢八娘斜睨了他一眼,“屋子这样狭窄,你想闹出什么让别人听了去吗?”

司马十七郎看看简陋的房子,便强词夺理地说:“我哪里想闹,只不过怕你着凉,给你帮帮忙而已。”

“我可不要你帮忙。”

“我帮你涂牛乳,再按摩一下,你不是也说我按得好吗?”

卢八娘以前在京城时偶尔会做奶浴,自从生了孩子后,她更觉得自己需要加强保养,于是便将奶浴列为日常。所以呢,表面上看她的生活简朴得多了,但其实她在意的东西却一点也没少,好在司马十七郎从来都觉得她应该享受高人一筹的生活,从来都极赞成。

司马十七郎果然硬是进来帮她用牛乳按遍了全身,等冲洗净了进了卧室,*就烧了起来。

过后卢八娘嗤笑他,“天天过来,怎么还这样猴急!”

“要是在浴室可以,就在那里了。”男人的脸皮都是越变越厚的,司马十七郎爱不释手地在卢八娘的身上轻抚着,“生了孩子,肌肤越发细嫩了。”

“明日你也用牛乳在脸上擦擦,瞧瞧这脸上的皮,摸起来都能把我的手划破了。”卢八娘又摸了下去,“还好,身上倒没被风吹糙,要么我就不让你上床了。”

冬日里整日在外面练兵,司马十七郎的脸确实沧桑了些,但其实卢八娘是喜欢这种硬汉风格的,只是她不肯说罢了。

司马十七郎被她逗得一笑,“我把脸洗得像你这么白嫩,就不必上阵打仗了。”

“不是说有人做了面具带着打仗吗?”

“那也是个办法,但是我习惯于亲自出现于阵前,非常鼓舞士气。”

“那在阵前你怕吗?”

“怎么会怕呢?”司马十七郎不由得将王妃抱得紧一点,他早已经发现王妃虽然才智出众,但毕竟是女人,很多想法与自己非常不一样,“有我在,你什么也不必怕。”

卢八娘竟然坦然地承认,“我有时确实有些莫名的害怕,但有儿子在就不怕了,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

听了这样的话,一种伤感涌上了司马十七郎的心头,“你不必把她放在心上。”

她当然是指薛侧妃了。

其实卢八娘真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就是她今天提出要把盐城划归自己所有,也不是因为薛侧妃的出现。这是她答应嫁给司马十七郎时就确定的长远规划,即使她嫁给别的男人,也一样会为自己打算,甚至完全撇开那个男人只一心为自己呢,现在她已经很为司马十七郎付出了,从来都把两个人的利益放在一处。

对于司马十七郎以为自己受了薛侧妃事件的影响,卢八娘其实也想到了,而且觉得这个还没有真正到来的薛侧妃促进了司马十七郎答应自己的要求,这样也很好,卢八娘从来都是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来达成自己的目标,因此她并不反驳,而是乖顺地答应,“好。”

这声好字答得太快太不假思索了,司马十七郎还是不能全信,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于是他身子一转,又压了上来。

卢八娘推拒着,“你也应该爱惜点身体了。”

责任这样大,天天忙碌不停,每晚还要辛苦,为了自己能早日怀孕,司马十七郎真是蛮拼的。

“再给我生个女儿。”司马十七郎略用了点力就把卢八娘完全压制住了。

“可是想早生孩子每天晚上做一次就够了吧。”卢八娘说。她也想再要一个孩子,但是她却希望是男孩,因为作为女人,她吃过很多的苦头,唯恐自己生下的女儿也会有同样的痛苦,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男权的社会。

“我就是想要。”司马十七郎马上封住了王妃的嘴,他确实想再要一个孩子,但是两人间的亲密却不只是为了孩子。司马十七郎有很多感情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清楚,比如说对于纳薛侧妃,他经过反复思考,最终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而且也得到了王妃的同意,但他心里始终不是滋味。

看着王妃沉沉地在自己怀里睡着了,司马十七郎琢磨着,要尽快再给王妃一个孩子,让她在一两年内没空关注薛侧妃,也给自己时间向她表明自己最喜爱最敬重的只有她,再帮她改掉那奇怪的怪癖,以后两个还是要同床同枕。

其实之所以没有拒绝薛表叔,也不只是为了五千石粮食,而是因为薛表叔提出联姻后,提醒了司马十七郎进一步想到了陶尚两家,如果能在这两家里各纳一位侧妃,改善与两家的关系,将来顺利地将他们置于自己的麾下,淮北的形势马上就不一样了。

由此看来,以后还会有别的家族需要联姻,就像皇祖父当年纳了好几个世家女平衡朝中的局势,父王和几个王叔都想办法多纳几个家里有权势均力敌的侧妃帮忙夺嫡一样。

这种手段,生于皇家生于皇家的司马十七郎见得多了,他不需要特别学习就深谙其中的道理,也能飞快地掌握使用方法。

第六十七章 谋图发展淮王心计跋山涉水吴琏送马〔二〕

在卢八娘的热切盼望中,吴琏的消息终于传了回来,在离开楚州十多天后,陈春煊在那条已经废弃了的古道上找到了正在艰难前行的吴琏一行。

原来吴琏刚刚接到卢八娘的消息,益州氐族齐挺恰好开始了封锁州郡。在这种形势下,吴琏果断地带着人员和所有的牲畜借着放牧的时机走上了那条古道。带着上万只牲畜躲避官府,长途跋涉实在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冬季。

这一路上遇到的困难应该可以写上一本情节曲折的书,官兵、世家、强盗、小偷轮流上阵,还有寒冷、雪水、道路不通种种天灾,但吴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把大部分的牲畜都带了出来。

陈春煊带人找到到吴琏,帮助他向楚州行来,并写信向卢八娘建议,派船在楚州接应他们,分出一部分人马走水路,应该能更迅速更安全,也能保全更多的牲畜。

卢八娘自然同意,她先派人送回信给吴琏和陈春煊,然后马上调集船队向楚州行去。船队是丁桂从吴郡带过来的,自然归到了盐城,也就是卢八娘的名下。她便让丁桂的一个弟弟叫丁槿负责船队,把打鱼的事情先放了下来,全力去接吴琏。

又过了七八天,第一批船队就回到了淮北军大营,运载的除了牛羊外,还有一些羊皮、牛皮、羊毛、畜肉等物资,这其间有吴琏从益州带出来的,也有路上冻饿伤而死的牛羊留下来的,因为是冬天,还能保存得住。

下面的两批船队上装载的都是牛羊了,最后还有一些马匹。按卢八娘事先统筹安排,其余的马匹从陆路走,穿过楚州向东,到淮河最东部,估计他们到达的时间,正好船只已经腾出来,再接应所有的马匹过河。

终于所有的人、牲畜都在腊月二十八到了淮北军大营,吴琏和陈春煊只与大家打了个招呼,就都累得倒下睡死了过去。吴琏是不消说了,带着几十个人,赶着上万只的牲畜走了上千里路,人已经瘦得有些脱相了。陈春煊也好不到哪里,楚州一别时,衣锦腰玉,风度翩翩,现在灰头土脸,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颜色。

这次吴琏的到来,引起了比丁桂到时还要大的轰动,其实计算物资的价值此番并不如丁桂带来的丰厚,但几千匹马却把军中男儿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住了。不只是因为男人从本性就喜欢马,而且还是因为骑兵在这个时代意味着更强的战斗力,更大的获胜机会。

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早就安排了围栏,又找了些懂得照料马匹牛羊的军士前来帮忙,让吴琏和他的手下们好好休息休息。但是军中没有值守的人差不多都在围栏外看马,纷纷评论着这些来自西边的高头大马。

卢八娘虽然骑术还可以,但她从来只是直接骑上准备得干干净净的马背,因此并不肯陪着司马十七郎去味道很重的围栏里看马。便笑着说:“我回去安排人用吴琏带回来的羊皮做些皮袄,发给军中,虽然不能每人一件,但夜间巡营的总可以轮流穿着。”

司马十七郎的心思都在马上,随意地点了点头,“王妃看着办吧。”说完就走进了围栏,细看这些经过长途跋涉而来的骏马。

桃花本来已经走到了围栏边上,见卢八娘不去,恋恋不舍地向马群望了一眼,然后就跑回卢八娘身边了,“这些马看起来虽然瘦,但是只要把饲料喂足,很快就会骠肥体壮的。”

卢八娘知道她极喜欢战马,“你跟王爷去看马吧。”

“不,我陪王妃回去,”桃花果断地不再去看那些马,“现在马都太疲惫了,不能骑,等好好喂上几天麦子就恢复过来了,那时候我再来,给王妃再选两匹好马,再顺便给自己也选一匹。”

世上大部分人都是喜欢动物的,特别是心思单纯有爱心的人,当然卢八娘不在此列,所以她从来不自己选马,闻言不语,心里在计算这些战马每天要消耗多少粮草。

回到了后营的屋子里,正是下午旭儿睡觉的时候,屋子里的大炕上躺着好几个孩子,有绿袖、细君、桃花等人的,一起睡了。有宁姑姑带着这些人在炕下围在一张案几周围给他做衣服鞋袜。

几天前卢八娘突然想起来孩子是需要伙伴的,便让这几家把差不多大的孩子抱过来与旭儿在一起玩,于是这屋子就成了小型的幼儿园,虽然看不出旭儿有多喜欢与小孩子们一起玩儿,但是卢八娘却不打算让他只长于一群妇人之手,总要给他一个正常孩子应该有的良好氛围。

这倒把几个孩子的父母都喜得不自胜,能从小就陪着小世子长大,是多有福气的好事啊,外面的人想进来根本不可能呢。

卢八娘也立刻发现了这样做的弊端,那就是旭儿受到的待遇明显与别的孩子不一样,现在他还小,可能感觉不出来,但他大一些了,就会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比别的孩子不同。但是在这个阶级社会,这却是无法避免的了。

眼下,旭儿虽然睡着,但其实他还是在享受与众不同的待遇。

从京城出来时,王府里的很多下人都发钱遣出去了,再也没有专门做针线的日日不停地为卢八娘和旭儿做各季的衣服。卢八娘根本就没有再添新衣,好在她过去有几百套的衣物,就是去楚州参加贵妇人的集会都不用发愁。但旭儿就不行了,他不断地长大,总会有新需求。

宁姑姑几个人有空时就会给他做些针线,但再也没有了日日穿新衣的时光。而且为了淮北军的生存,卢八娘已经把最好的锦缎都拿出去换东西了,再做的衣服不过用些寻常的绢帛。

可就要过年了,总还要给孩子做一身新衣服的,现在宁姑姑手里拿的是一块非常漂亮的大红夹金百子图的缎子,这块缎子是宁姑姑一定要给旭儿留下的,她强硬在卢八娘把所有的锦缎都卖出去的时候把这一匹收了起来,当时就说要在过节时穿,现在拿了出来感觉上就非同一般,因为周围再没人有用这样好的料子,估计淮北军营地里也只有旭儿能穿了。

卢八娘忍不住上前拿起正做着的衣服看了看,虽然是给不到一岁的小儿穿,但因为是世子过年的新衣,便按官服的样子做的,一看就知道费了不少的工夫。特别是一双小小的鞋子,鞋的前面还各绣了一只大老虎,活灵活现的。

“真漂亮!”桃花接过鞋子,喜欢非常,因怕惊醒孩子们便轻声赞道,:“宁姑姑手真巧!”

“你坐过来我教你绣。”宁姑姑向桃花笑着说。

桃花早就把鞋子放下躲到了一旁,“我娘也会做,每年都给小虎和小豹做呢,再说我五岁时能帮我爹缝衣服了自然是会的。再说我哪有时间做这个呢,我每天都要陪着王妃的!”

一屋子人都低声笑了起来。

卢八娘也笑了,“桃花针线做得还不错的。”

“就是嘛,就是嘛!”桃花赞同。

大家又笑,笑够了,宁姑姑就说:“这块料子小世子做了一身衣服,还剩下一些,只可惜再做衣服又不够了。”

卢八娘点点屋子里的几个妈妈,绿袖细君桃花,“给孩子们每人做双鞋吧,过节那天都穿着喜庆喜庆!”

“这么好的锦缎,他们哪里配穿!”几个妈妈都赶紧拒绝。

“就算是沾沾小世子的福气吧。”卢八娘摆摆手,看到旭儿动了动,走过去看着他张开了眼睛,就笑着把小小的儿子抱了起来,“快来看你的新衣服!”

旭儿很喜欢这样漂亮的红色,伸出小手到处抓着,大家更是笑声一片。

卢八娘就说起了羊皮袄的事,“要赶紧先做出一批皮袄,样子倒不要紧,只要能穿就好。赶紧送到前营,让巡夜的军士轮流穿,这时候外面冷着呢。再有剩下的,看看哪里最急需,就拨到哪里去。还有问问有没有会捻羊毛线的人,吴琏带过来的还有不少羊毛。”

卢八娘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与过去很不一样了,因为旭儿,她慢慢与亲近的女眷们打成了一片,温馨而自然,若是在过去,她只会清楚而冷淡地把事情交待下去。

宁姑姑带着两个人答应着出去安排了。卢八娘带着旭儿玩了一会儿,已经陆续有人将吴琏带来物品的清册分类整理出来,一样样报到她这里,她一边带着旭儿一边看,一样样吩咐人处理,又让人在一旁记录,就这样,用了大半天才把急着办的都做好了。

司马十七郎到了晚饭时候才回来,满脸兴奋地说:“五千多匹马中能挑出两三千匹最好的做战马,加上我们带过来的,我打算建一队两千人的重甲骑兵。”

在这个时代,身着厚厚的铠甲,马也披着铠甲,再拿着长长的武器,这样的重甲骑兵就如前世的坦克一样,所向披糜。

只是花费也会非常大。

“如果想要马骠肥体壮,饲料要好一些。”

“是啊,不能只喂干草,要多加些麦子。”司马十七郎显然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等过了年,薛家送来的两万石粮食就专门用来喂马吧。”

然后他自嘲地笑了,“自从过江后,我觉得最操心的就是吃饭的事,现在不只是人,又加上了这么多马和牛羊。”

卢八娘深有同感,于是说:“薛家的这门亲事其实真的不错。”

毕竟白送两万石粮食呢!

第六十八章 陈春煊情陷单相思卢八娘淡然无私意

淮北军的春节过得很隆重,但除了不知世事的孩子们,几乎没有一个只是单纯的高兴。在此嘉节,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都免不了要怀念家乡亲人,包括司马十七郎在内。

但大家又都心照不宣地掩住了思念,祭祖、守岁、吃团圆饭、拜年…样样都都作得兴兴头头,家家餐桌上都有鱼有肉,军营里也接连几天都加了菜。虽然没有真正的爆竹,但大家把砍下来的竹子放在火堆里烧,发出噼啪声,也很有感觉,其实这才是真正古老的爆竹…

最最重要的仪式还是初一晨时,淮北王与王妃带着全体淮北军拜祭供在正殿的圣旨,正殿虽然不小,但也只有高级官员能进来,其余的人便停在殿外,一直排到了路边很远。司马十七郎读着亲自写了一篇祭文,缅怀了先辈们对收复北地的热切盼望,又展望了淮北军即将迎来的新的一年,最后鼓励所有的汉人团结一心,驱逐胡人,复我衣冠!

卢八娘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祭文她早就看过,还帮忙提过些意见,改过几个词句,她早已经过了被人鼓动的时候了,但是看到殿内殿外心潮澍湃的人们,听到司马十七郎结束祭文后,殿外几万人高呼声,不由得也有些动容,眼前淮北军已经站住了脚,又有了充足的供应,军心可用,民心亦可用,至此北上完全可以说取得了第一个胜利!

正月十五过后,淮北军按事先的计划兵分两路出击,扫平事先划和三县的土地,司马十七郎亲带一路向东,陈勇带一路向北,最后在东北方向会面,卢八娘则带着桃花爹留守大营。

除了大营的事务,卢八娘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新设的盐城上。在海边如何圈地晒盐丁桂已经有了成功的经历,完全可以放心,但是建立大规模的农庄;制造用马拉梨耕种的器械;修建灌溉的风车水渠;建立生产各种器具的工厂;种桑养麻,把一家一户的织绸改成分工合作模式…每一样都要从头开始,困难实在太多了。

但这一切,从卢八娘到了这个世上,就慢慢有了成形的想法,经过几年的酝酿准备,现在她成竹在胸。技术成形的,布置人开始做,尚未能确实的,刚从小规模进行实验,另外她拿出早就设计好的悬赏,共有几十项,大力支持技术革新。要知道欧洲工业革命时很多出色的科学家和工匠们就是被大额的悬赏所吸引,做出了一项又一项实用而又飞速提高了生产效率的发明。

如今她希望这些先进的技术能为她的领地带来巨大的效益,再加上她出色的管理能力,引入分工合作、流水作业等等,让盐城的经济迅速腾飞,然后逐渐扩大,建成她可以安身的后方,将来还可以留给她的旭儿。

这一天,吴琏带着陈春煊前来,卢八娘赶紧让人请了进来。说起来,自从吴琏回来后,虽然见了几次面,但都是忙首商量事情,他们还没有机会可以坐下来聊聊路上的事和以后的打算呢。

至于陈春煊,卢八娘非常感谢他。这次多亏了他去接应吴琏,才能将吴琏顺利带回来。原来那条古道因为河流改道发生了变化,吴琏对这个变化并不知道,在那里被困住了。幸亏陈春煊前去接应,把他重新带到了正确的路上,才顺利地回了楚州,保存住了大量的牲畜。

见面行礼后,卢八娘笑着问陈春煊,“现在淮北大营过于简陋,陈将军有什么不便的,只管让人过来说一声。”

陈春煊到了淮北大营后,已经来不及在节前赶回楚州,只得留了下来,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对他以客礼相待。原以为他过了节后就会走,但没想到他又过了十五,现在应该是来辞行的吧。不过他依旧没有提出离开的事,而是笑着回答:“春煊出身寒微,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并不觉得大营简陋。再者王妃贵女出身,尚能怡然自得,春煊没有什么不便的,还请王妃不必担心。”

看来这是还要在淮北大营里住上些时候的意思了,卢八娘点头一笑,让楚州的豪强对淮北军有更深的了解是一件好事,如果关系深厚,将来也许她会支持陈春煊取代薛氏在楚州的地位。毕竟陈春煊要比薛刺史懂事得多。

几句闲话过后,卢八娘很自然地与吴琏聊起牧场的事。

在大青山北面,那里是一片丘陵,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流沿着地势蜿蜒其间,原本也有成片的农田,可是现在早就荒芜了。卢八娘眼下的人手只耕种最肥沃的良田尚不足够,所以便将那里划成了牧场。

吴琏来时带的牲畜过万,但是马匹先是挑选出最好的做战马,再其次的准备用于耕地、运输等,只留下了育种的几百匹;牛更是朱县令和张县令特别盯着的,他们不能接受用马耕地,倒是特别重视耕牛,于是卢八娘便多分了他们一些,补上自己多要了些马匹的数目,至于羊,为了留出足够的饲料养这么多的马和牛,大部分都杀了,只留下小羊和母羊。

于是新划的牧场占地广大,却没有多少牲畜。好在吴琏充满了信心,“当年娘子让我畜养牛羊时,总共不过几十只而已,后来一样牛马成群。现在算起来比当年还要多十倍呢,娘子放心,不出三年,必然又是一片兴旺发达。”

卢八娘听着吴琏还如同过去一般地叫自己娘子,也想起了那时吴琏刚刚被引见给她时信心满满的样子。当时她的私盐生意刚有了成效,正在扩大产业,颇选了几样投资,被引见的人也不只他一个,可是后来真正做大做好不过是他和有数的几个掌柜。大浪淘沙,最后留下的才是金子。

“我自然信你,”卢八娘一笑,“不过此番到了淮北,我们要把过去放牧的方法改进一下。就是眼下看不出新方法的优势,但是过上几年,牲畜多了,就明显不一样了。”

在大片的原野上放牧牛羊,如果牛羊的数量多了,也会对草场产生极大的损失,而且过于依赖自然资源和天气。卢八娘要把牧场轮替使用和种植高产的牧草引入,真正为长久计。

她的这些想法以前也对吴琏渗透过,只是在益州时有许多他们不能左右的困难无法实现,现在到了淮北,这里真正属于他们,完全可以实施。

卢八娘拿出她差人画出的牧场地图,“这张图并不够准确,但大概看起来也可以了,你以后再进一步完善。”然后就与吴琏在图上将牧场进行了更细的划分,哪里轮流放牧,哪里种植牧草,哪里建庄园居住。

将来牲畜繁衍起来了,还要建立相关的产业链,所以最初的步局非常重要,怎样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怎样才能减少重复建设,种种安排他们要反复推推敲。

在谈论这些时,他们并没有避开陈春煊,这些都够不上机密,而且就是知道了,如果没有有效的执行力,也很难达成。而陈春煊也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讨论,他曾在牧场混过几年,后来又干了很多行业,见识并不浅。而且对于外面的事,他还要比深宅大院中的卢八娘和一直在益州放牧的吴琏还要清楚。

三个人在一起说了大半天,中间吃饭时卢八娘叫了陈勇陪着他们在外面用了,饭后大家的话题渐渐从牧场放了开去,卢八娘引着陈春煊谈起了找矿的事,她对这些非常感兴趣,因为那就是直接找到了钱。

而且得知益州出了事,她原有的那座玉矿也就不能再指望了,反而多次考虑过在淮北开矿的事。根据前世的知识,卢八娘对淮北的矿产尚有些印象,如果能和陈春煊合作,应该会很快就出成绩吧。

陈春煊并没有隐瞒,将他所知道的都一一说了,中间又穿插了很多的趣事,吴琏和卢八娘都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他还讲了自己的家史,“我确实姓陈,但根本与士族陈家没有关系。不过我发了点财后,就找到了士族陈家,想办法让族长认了我父亲是陈家的外室子,就这样,我也成了士族陈家的后代。有了这个身份,我又想办法被封了右军将军,然后所有的人,看我的态度都变了,其实我还是过去的那个我!”

卢八娘没想到陈春煊能把这样的事说出来,毕竟按这个时代的思路,他这样做实在是很丢人的。于是她理加确信这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而且胆子也特别大,喜欢冒险,人也自信。

“真和自己有些相似呢!”卢八娘心里想,感受到陈春煊的目光,便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她并不介意。其实卢八娘是不好直接表示自己的赞许,因为她也做过类似的事,她让孟白充做孟家的人,为的就是使他们俩个都有更好的身份,结果非常成功。

吴琏本就是个爽朗的汉子,大笑着说:“我过去就想过,明明陈春煊这小子不过是个穷鬼,发了点财倒不奇怪,怎么还能成了士族呢,原来如此!”

“可是,明明大家都知道我并不真是士族,可是所有人还是装做不知道,而且还相信了我编造出来的家世。被封了右军将军后,我请人到薛家求亲,以为我一定会被狠狠地拒绝,可是没想到的是薛家答应了,虽然是二房的庶女,但也总归是薛氏女。”

“娶了薛氏女后,我才真正明白,原来士族人和寻常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陈春煊说着指了自己的脑袋,“这里也都是一样的,甚至他们还不如我聪明!”

吴琏听了这样的话,心里有些不安,王妃就是卢氏女,出身于天下最有名望的士族,这话是不是太过了?他偷偷看了看卢八娘,见她依旧微笑着,一点也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就松了一口气说:“也就是王妃能容你这样的话,要是别的出身士族的早就让人把你打出去了!”

没想到陈春煊却笑着说:“王妃的目光怎么会放在这等小事上!我说这些不过是聊搏王妃一笑罢了!”

“不过,”他自己又突然转了口风说:“我最近才明白,原来那薛氏女不过如我一般,虽然有世谱相传,但内里也是冒牌的,真的士族女——我其实还不懂得。”

这是对自己变相的赞美,而且听起来很舒服,卢八娘这些日子一直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了,她的笑容有如冰川突然融化,雪水潺潺流出,滋润了干涸的土地。

第六十八章 陈春煊情陷单相思卢八娘淡然无私意(二)

最后到了晚饭前,吴琏带着陈春煊走了,并下了决心,再不带陈兄弟来见王妃,因为陈兄弟实在有些怪。平时很沉默的他到了王妃面前非常健谈,而且总是说些莫明其妙的话,若不是自己拉他离开,他大约还要一直坐下去。

卢八娘吃过晚饭又是忙着杂务,又要带旭儿,但她躺下后不知不觉想到了陈春煊说的一个笑话,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她就想了想这个人。

陈春煊对她的好感虽然掩藏得好,但早在楚州时卢八娘就感觉到了,司马十七郎突然提出纳妾时,她冒出出轨的念头时,陈春煊还是第一个跳到她脑子里的人,并不是卢八娘对他的好感特别多,而是他恰逢其时地凑了上来。

当然卢八娘的那种想法不过是一时气忿,她冲动时还想杀死司马十七郎呢!正说明这种一霎间的思路并不可能真正实现。

在发现薛祺娘并写下婚书后,卢八娘当时怒不可遏的情绪很自然地消失,因为她突然间在司马十七郎即将面临的痛苦中平衡了,源于人性中最本质的恶念让她得以解脱,而且还能在回到淮北后与司马十七郎继续夫妻恩爱。

现在卢八娘平心静气地再次想到了陈春煊,得出了更加公平公正的结论,这是个优秀的成功男人,三十岁上下,正值男人的黄金年华,欣长的身材看起来略显瘦,但其实蕴藏着不小的力量,听说在古道上,他徒手将一头陷在泥地里的牛拉了上来。相貌吗?正好是卢八娘喜欢的棱角分明的脸,一双眼睛带着历经世事的洞明,黑黝黝地像一潭深井。

陈春煊在年少时曾娶过邻家的农女,后来在他出门谋生时农女病死了,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后来他发达了,又娶了薛氏的一个庶女,可是薛氏生下一个女儿后也病逝了。如此的经历,按这里的说法就是克妻。可是楚州想把自家女儿妹妹嫁给他的人还是不在少数,就是薛家也想再嫁一个女儿过去,可是他却都拒绝了,把寡妹接过来帮他教养孩子,管理内宅,自己用心开矿,不断地把生意扩大。

卢八娘确实不讨厌陈春煊,但是更没有喜欢,至多还算有点欣赏罢了。至于延为入幕之宾,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虽然陈春煊看起来胆子并不小,只要给他一点暗示,他马上就会贴上来,不过卢八娘一点也不想。原因吗?真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不想罢了。

她曾无意中在一本古书中看到了一句诗,“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原来从很久以前,人们就发现了男女对于异性的不同态度。不管是生来就有的,还是长久以来思想影响的结果,男人更喜新厌旧,而女人则更专一。

看来自己真是非常非常正常的女人呢,也会有与别的女人一样的思想和态度,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总之,不管是从思想还是行动,出轨并不容易,最起码对卢八娘来说就是如此,就是不想理司马十七郎了,现在也不想别的男人,不管那男人有多优秀。至于将来,她不知道,也懒得分析,只管顺其自然,总之若是真想要了她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卢八娘转了个身,心绪平静地睡了。陈春煊从没有真正进到她心里,根本不需她认真对待,前世她曾经历过很多男人的示好,也算有些经验,只要装做什么也不知道正常相处下去,很多人就会慢慢退了。

待这些情绪都恢复正常后,她还是打算与陈春煊合作的,他们可以合作找矿,开发矿产。当然这种事情并不急,她完全可以等合适的时机,现在倒不必多说什么。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建好自己的家园——盐城,然后再扩大。卢八娘从没有想得天下的贪心,她只要一个郡就够了,足够她在乱世中生存而且还能以很不错的状态生存。

卢八娘前生曾建立了一个商业集团,作为董事长兼总经理,她有很多的管理经验,但尽管她的企业产值要比很多小县的财政收入高,但她确实没有管理过一个县。

因此对于盐城的一切,她都极小心、极认真地布置,一点也不敢生出一点的自傲心理,当然这只是她内心的独白,在所有人的面前,她都是高傲尊贵而又才华出众的王妃。

而且卢八娘不只盐城的实际负责人,她是淮北王妃,整下淮北军大营后勤的总管理者,对于三个县的筹建她都要参与,还要不偏不斜地将所有的人口、生产资源、生活资料平分给三个县,当然不是绝对地分成三份,而是因地置宜,因势力导,这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卢八娘想让朱张两位县令认可所有的分配。

随着司马十七郎出征的大军传回的捷报,在继丁桂之后,另外两个县令也很快就能走马上任了,每个人心里都急切地想建功立业,所以有个好一点的基础当然非常重要,这时候没有一个人会谦让,而是努力地为自己的县抢得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