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冬天就过去了,当田野里一片绿意时,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的孝期满了。这天一早,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带着两个儿子们在王府的祠堂祭拜了齐王,完成了守孝的最后仪式。

仪式结束后,卢八娘回了殿内就吩咐下去,将各处打扫干净,撤下白色的布幔,挂上彩色纹饰,很多器物用品也需要一起更换,就连王府的食谱也换了新的。合府上下所有人都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又给大家发了新衣换上。

卢八娘为司马十七郎从头到脚准备了全新的衣服,放在最上面的是大红蟒纹箭袖王袍,玉冠玉带,交给平安,“服侍王爷回去换了。”

旭儿和捷儿都是宝蓝色的袍子,捷儿还挂上了金项圈,他们虽然早就孝满了,但外面的衣服一直也都是素服。

把两个儿子打点好,卢八娘自己也换上了大红花鸟纹锦袍,取下头上的银簪,挑了镶红宝石的金梳压住鬓边的头发,目光从摆成一排的首饰中扫过,打算挑一只显眼的发饰戴在正中,这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拿了只衔红宝石坠子的黄金凤簪替她绾在发上,卢八娘抬起手来,将司马十七郎亲手磨成的红珊瑚珠串笼在腕上,眉眼含笑地站起身子,“这时候了,你怎么还到雍和殿来?别让官员们等急了。”

“昨天便向大家说了,如果没有军情大事,就不必回禀了。”司马十七郎定定地看着卢八娘的笑颜,王妃华贵的姿容无人能及。

感到司马十七郎有如实质的目光,卢八娘微微转了下头,让开了他最凌厉的眼神,一手拉了一个儿子道:“那我们一起送旭儿和捷儿去书房吧。”

司马十七郎俯身将捷儿抱了起来,向孩子们笑着说:“今天不必去书房了,我已经同先生说好,他会带你们去城外踏青,顺便也看一看庄里的农事,知道稼穑之艰难。”

然后他俯身看向旭儿,“父王和母妃有事不能陪你们去,你不但要照顾好你自己,也要好好照顾弟弟。”

早在司马十七郎宣布要出去踏青时,儿子们就激动得叫了起来,现在听说父王和母妃都不去,虽有些失望,但也不会影响他们对大自然地想往,于是旭儿郑重地点头,“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捷儿也保证,“我听哥哥的话。”

看着司马十七郎已经抱着一个,拉着一个就要将儿子送出去,卢八娘从后面追上来,“等一等,总要给他们带些吃食衣服,还有…”

“我已经让宁姑姑准备好了,她也会陪着旭儿和捷儿去,再叫上田涵和桃花,你就放心吧。”司马十七郎说。

这时宁姑姑带着桃花和田涵过来了,身后还有好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池家的、田家的,一看就是为了陪旭儿和捷儿。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卢八娘只得把他们送上了车子,“好好玩吧,要听宁姑姑的话。”

马车离开后,司马十七郎拉起卢八娘的手,“我们也该好好歇歇了。”

卢八娘清清楚楚地看出司马十七郎的用心,但免不了还是扭捏一下,“府里所有的布幔装饰都要换新的,很多器物也要重新布置,我要四处看看呢。”

“明天我陪你去看就好。”司马十七郎不容置疑地否决了卢八娘的托词,扶着卢八娘的手快步回了雍和殿。卢八娘日常起居的东侧几间房屋已经焕然一新,司马十七郎一挥手,碍眼的人也都消失了,“只剩我们两个了。”

司马十七郎已经实在不能在忍耐了,这一次两年多的孝期他守得实在艰难。一则时间太长,一则他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哀痛,几次差一点就忍不住了。但是最终能够坚持到最后,心里不由得彻底轻松,他自觉得完全无愧无心,所以也就更加想放纵一下。

夫妻二人在床上渡过了一天,中饭是司马十七郎让平安送到门前自己端进来的,他们倒是没少吃,因为运动量不小。

卢八娘估计了一下时间,推开一直与她粘成连体人的司马十七郎,“旭儿和捷儿也该回来了,我们起吧。”

司马十七郎笑着将她按回床上,“他们今天不回来了,就住在山庄里。”

“什么!”卢八娘吃了一惊,“捷儿从来没离开过我超过半天,旭儿也只是跟着你出过一次门,今天他们独自在外面哪里能行?”

“哪里是独自?有宁姑姑和桃花呢。”司马十七郎笑道:“他们三天后回来,这三天我们就当回到刚成亲的时候。不对,那时候在齐王府我也就是想也不敢白日宣淫;就当做在涤尘山庄的时候…”

“在涤尘山庄时你也没有这么荒淫,”卢八娘不开心地说:“竟然把儿子送走,就为了,为了这个!”

“别不高兴,”司马十七郎轻轻地捏了捏卢八娘的脸,“我是想我们俩人轻松自在几天,所以才把儿子送走,不过你觉得我完全是色令智昏了吗?”

“就是色令智昏!”卢八娘这样说着,其实心里也明白司马十七郎是想锻炼儿子,让他们早些成熟独立,他一向觉得自己太宠孩子了。

“王妃,儿子们回来后就要搬到外院去,他们的院子早就准备好了,就在泰和殿的东边,两处相距很近。”司马十七郎虽然温和却非常坚决地说:“先前我们分房住孩子们陪着你,我不忍说,以后我每天都回来陪你。”

“可是,可是捷儿自己睡会哭的。”

“难道你要一直带着他吗?”司马十七郎看来早就有了准备,他劝卢八娘,“我从生下来就没跟生母一起住过,哪家的男孩不都是这样?三岁半也不算小了,捷儿肯定能行的。”

这些道理卢八娘都懂,她无言反驳,便低声说:“最近我在睡前去陪陪捷儿,可好?”然后她摇着司马十七郎的胳膊,“你必须答应我!”

“好吧,”司马十七郎被摇得心软了,想到捷儿不是世子,年纪又小,便应了下来,“只准去半个月。”

“真小气,只半个月。”卢八娘低声嘀咕。

“你一定要守信,不能多去。”司马十七郎与卢八娘约定。

“好吧。”卢八娘也只有先答应下来。

“你呀!”司马十七郎向抱怨道:“自从有了儿子,王妃越发不重视我了,什么都是儿子排在第一位。”

其实你也是一样的,卢八娘在心里这样想,但是她觉得还是应该好好安抚安抚司马十七郎,从伦理角度,夫妻间的亲密度应该大于与父母和子女的亲密,只不过中国人一向例外。男人对母亲的重视常常超过妻子,母亲对儿子的关爱常常超过丈夫,然后形成一个死循环。

卢八娘想通了这些便向司马十七郎一笑,拿起案上的玉杯送到了他的唇边,“以后我就像照顾旭儿和捷儿一样照顾你,好不好?”

司马十七郎却不肯配合,“我不要你这样喂,要用嘴的。”

“你还真过份!”卢八娘才不肯,转身放下了玉杯。

“好王妃,好娘子,好八娘,”司马十七郎胡乱叫着,“快喂我喝点水,我渴极了!”

“你不脸了?”

“就我们俩个,要脸做什么?”

卢八娘败了。

司马十七郎原打算和卢八娘窝在雍和殿里三天,只做一件事。但结果第二天的晚上,司马十七

郎再次纵情欢愉后有些郝然地低声说:“我这里有点不舒服。”

“自作自受!早就说过犹不及了,你就是不肯听!”卢八娘转过身不去看他,“其实我也有点不舒服。”

什么都禁不住过度使用,这道理浅显而易懂,司马十七郎觉得自己实在是丢人,便低声辩解,“我实在想得狠了嘛。”

随后他不由得与卢八娘诉苦道:“你是女人,哪里知道男人的难处,多少次你都睡了,我就在你的窗外想着你。”

卢八娘其实是知道一些的,她笑着看向司马十七郎,“可是你还是忍住了,不是吗?而且现在你的内心一定非常骄傲,就是到祠堂,你也无愧于父王。”

“正是这样,我知道你明白我。”司马十七郎说:“所以我才想放松几天。”

其实自己也一样忍了两年多,但是公正地看问题,卢八娘还是蛮佩服十七郎的,自己毕竟有两个儿子陪伴,而他每日孤枕难眼肯定会更难熬,“所以我才由着你胡闹呀!”

睡前司马十七郎轻声问:“你好了吗?”

“没事了。”卢八娘洗了个澡,披上了浅色的绣花绸袍,推着司马十七郎,“赶紧去洗洗睡吧。”

色令智昏这句话真不是白说的,司马十七郎回来后又蹭过来解卢八娘刚穿好的衣服,“我又想了。”

卢八娘挡住了他的手,“你好好养养吧。”

“已经养好了。”

“立即睡觉!”卢八娘严厉地说,看司马十七郎装做吓坏了的样子,忍不住笑场,“明天早上。”

好吧,第二天司马十七郎起得真早。

第九十二章 坚守孝道问心无愧时局变幻把握良机〔二〕

暮春的清晨还是颇有凉意的,在这个时候穿雪白的丝麻衣裤,上面加上一件大红的羊绒背心在练武场习武非常适宜。

司马十七郎练过剑后将外袍松散地披在身上,开得大大的领口里露出一段红色的毛背心,擦着汗走进屋子里对卢八娘笑道:“今天田涵终于穿上了一件毛背心,不过上面有好多大大小小的窟窿,有好几个人都笑得不得了。”

提起桃花织的那件毛衣,卢八娘也极为无奈。明明经常吹嘘从五岁时就替父亲缝衣服的桃花竟然会那样笨,织件毛衣差一点要了她的命。其实她完全可以让大家帮点忙,但死心眼的桃花又不肯,结果弄出一件和鱼网差不多的东西,当然这件鱼网的网眼大小极为不等,还不如鱼网美观。

“你们真无聊。”卢八娘撇嘴道。

“我当然不会笑。”司马十七郎脱下背心,很爱惜地放在一旁,“谁的毛背心也没有我穿的这件平整均匀。别看池师兄穿的那件有很多繁琐的花纹,其实没有我这件最简单的好看,也更能显出王妃心灵手巧。”

原来男人们也喜欢暗中攀比,而且也能这么八卦。

这场毛衣风波当然起源于卢八娘为司马十七郎织的那件毛衣。但卢八娘织毛衣时她身边的人虽然学了,最初也没怎么样,真正传了出去还是因为司马十七到处秀他的毛衣引起的。

司马十七郎在属下面前一贯庄重严肃,话语很少,但这不影响他他自从穿了王妃亲手织的毛衣后只要练武时就把外衣脱下来吸引眼球,结果没多久差不多全淮北的人都知道了淮北王妃亲手给淮北王织了件非常特别非常好看非常实用的毛衣,于是大家纷纷跟风。现在淮北军的男人,特别是有老婆的男人,在练武场如果没有穿一件手织毛衣,那简直就是低人一等,无地自容。

有着如此强的炫耀心理的司马十七郎怎么能不笑田涵呢?于是卢八娘一针见血的指出,“你一定在心里笑了。”

确实这样,司马十七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桃花,桃花实在太有趣了!”

“田涵会不会难堪?”

司马十七郎笑了半天才停下说:“没有,他反倒很得意,说是他老婆把手都扎红了才织成的,又吹嘘穿上不冷不热恰恰好。结果有人不小心用枪尖挑出一段线,把他心疼得武也不练了,赶紧跑回家里找桃花去了。”

卢八娘也撑不住笑了。

第二天司马十七郎早起就看见王妃为他准备的衣服中又换了一件毛背心,雪白纤细的线织成的衣服更薄更轻,黑色的领口特别的帅气,司马十七郎将腰挺得更直地走向练武场。卢八娘隔着窗子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然有说不出的满足和自豪。

晚上的时候,旭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吃饭时就打破食不语的习惯对卢八娘说:“母妃,我想要一件与父王一样的毛背心。”

“母妃,我想要上面有一只大老虎的。”捷儿也不甘落后。

不用说这场攀比风之已经刮到了小孩子那里了。卢八娘只有一一答应了,“好的,母妃尽快给你们织。”然后她天天都在赶工。

桃花也坐在一旁织个不停,“孩子多真不好,我都忙得没时间睡觉了。”然后她羡慕地问:“王妃,从没见你做针线,怎么能织得这样均匀呢?”

“手稳心静就行了。”

桃花是个静不下来的人,她织不好毛衣很正常,于是她看了看手中织了一半的毛衣哀叹道:“夏天快一点来吧,那时总不用再穿毛衣了。”

卢八娘却笑着对她说:“趁着天还不太热,赶紧多织出来几件,免得到了秋天又忙不过来。”

“嗷!”桃花大叫了一声,扔下了毛衣,“一想到秋天,我可受不了了!”桃花有如困兽般地在地上踱着步子,转了半晌才重新坐下来,再看卢八娘又织好了一大片,心里更急了,于是再次织错了,她舍不得拆了重织,便将错就错地继续。

卢八娘觉得好笑极了,“你可以找别人帮忙嘛?”

“可是家里的几个讨厌鬼一定都要我亲手织的!”桃花又织了一会儿终于让步了,“让我娘给外孙们织毛衣是不是也可以?我自己只织田郎君的就行了。”然后她被她自己的这一发现激动得坐不住了,“我现在就回去给我娘写信。”

卢八娘看着桃花的背影微微一笑,其实她原来从不做女红,因为太浪费时间,但现在为了给十七郎和儿子们织出漂亮的毛衣,让他们得意地穿在身上,她织了一件又一件,再也不觉得时间被浪费了,而且还甘之如饴。

其实手巧的女人到处都是,卢八娘把织毛衣的方法传授出去后,就飞快地涌现出一大批女子,她们在学到最基础的方法后聪慧地翻新花样,出钱请她们为十七郎和儿子们织漂亮的背心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卢八娘从没有那么想过,她情愿自己做。

卢八娘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自己哪里与别人不同了,她的身份是王妃,但也是一个还不错的妻子和母亲,就同世上千千万的妻子和母亲一样。

巧的是,当下淮北为她提供了的一个难得的平静阶段,让她能够有条件享受着妻子和母亲的幸

福。

淮南、雍州、北方的大秦、西边的氐族都保持现状不动。淮北王府很少接到紧急军情,就是偶有些消息,也只是局部小争端。司马十七郎出征也减少了很多,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王府。

看来每一方势力都在休养生息。

得到休养的淮北经济飞速地增长着,粮食、织物的产量每年都在稳步增加,盐、铁产品更是出类拨萃,更为引人注目的是淮北新兴起很多工厂,生产出五花八门又价格低廉的日用品,这些东西深受各地商人的喜爱,为淮北带来极为丰厚的利润。

在这种形势下,淮北发行的货币不只在淮北全面推广开,还得到了淮北以外很多地区的认可,甚至淮北货币的价值远超它的真正面值。特别是金银币,受到强力的追捧,在淮北之外也是有钱有权人的新宠。于是,淮北靠着发行货币竟然也大赚特赚。

沐休日这天司马十七郎与卢八娘一起看她新画的地图册子,淮河南岸,加上东南沿海一带,都用红颜色标注出来,说明这些州郡都已经与淮北建立了通商的地下网络,淮北的商船会定期到达交换物资。而在西面和北面,则用一条条蓝色的长线,示意那里的商人经常来淮北的榷场交易。

“府库里堆满了粮食、绢帛,今年各郡的赋税又提了两成多,几个榷场的税甚至翻了番。”司马十七郎指点着册子说:“差不多国各地都有生意往来,王妃真是个聚宝盆!”

卢八娘这张图形象而生动,有点像她前世公司在全国各分公司的分布图。她对上面的每一个点都非常熟悉,心中充满着自豪,不由得慨叹,“如果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安稳过下去,那该有多好!”

这时有人送进来一封急报,司马十七郎拆开看后对卢八娘道:“眼下的时局并不可能真正安稳下去。”说着将急报递给卢八娘,“朝廷这次派了八万大军围剿氐族叛军,主帅是崔嵘。”

“你是想?”卢八娘望向十七郎。

“是的。”司马十七郎点头,“只凭崔嵘那个笨蛋,肯定不可能平定叛乱的。我们既然与益州那边有了联系,正该有所行动。”

崔嵘曾参加过平定苏峻之乱的战役,并立下军功以此出仕。近几年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在朝中渐露头角,迅速升迁。这次朝廷决定派兵围剿氐族,他立下军令状要求带,最后在崔家及一些士族的支持下被封为讨逆将军出征益州。

在很多人看来,崔嵘是崔家的优秀子弟,士族的优秀青年,但是他的老熟人司马十七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与他打过交道的卢八娘也很有同感,他们都不看好崔嵘。

不过比起司马十七郎准备参加到益州的平叛中,卢八娘宁愿保持平安的局面不动,“我们何苦管那么多呢?坐山观虎斗,让他们打去吧,只要我们淮北不受波及,继续发展就行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司马十七郎就着卢八娘的经商图指点着,“淮北四面有羯人、陶耀光、氐族,当然还有朝廷,我们在这个夹缝中并不容易,况且淮北并无天险可守,如有强敌来袭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所以要尽早拿下雍州和晋地。现在益州就是个机会,就看我们怎么样利用了。”

卢八娘对他的图谋也是清楚的,她更指出一个关键的问题,“将来益州归谁呢?”

利用与益州通商,淮北军已经与益州当地的很多世家豪强建立了亲密的关系,这种关系不断地深化后大家有了更进一步合作的打算,那就是推翻齐挺。这一计划得到了益州汉人豪强胡德明和氐族一些首脑的支持,因为齐挺虽然是个军事天才,但是为人贪婪残暴,不得人心。

朝廷派兵平叛会牵制齐挺,使他们在益州的计划更容易实现。但这也会带来一个问题,成功后益州是归朝廷还是淮北军呢?

司马十七郎笑首看向卢八娘,他知道王妃极偏心于自己,而自己也有私心,但是他还是很公正地说:“我这就写信给胡德明,让他在齐挺出征后就起兵,打出投奔淮北的旗号向东北方向前来,我会派人接应他们。这样我们留下益州与淮北和雍州接壤的这两个郡就行了,足以牵制陶耀光。”

益州共有十郡,司马十七郎还是想把大部益州留给朝廷。卢八娘有些不满,虽然朝廷出动大军劳师动众,但是只凭崔嵘还真未必能拿下一两个郡。但是她明白司马十七郎并不想与朝廷起任何冲突,他之所以想留下益州的两郡,还是为了从军事上牵制雍州的。

“我们出了大力却得之甚少,真不甘心!”

司马十七郎明白这不不满的来由,不只王妃不满,淮北军的将领们也大都如此,在朝廷对淮北竭力打压时,有人甚至想拥立自己为帝带兵南下。但是,他不会那样做。

第九十三章 机缘难得扩大基业世子掌印镇守后方〔一〕

西宁王齐挺在朝廷大军的前进路上依据有利地形布下埋伏,将几万朝廷大军合围歼灭,崔嵘战败被杀,齐挺乘势一路东进,十日间连破数郡,已经将京城团团围住。

消息传到淮北王府时,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都吃了一惊,他们虽然知道朝廷军队战斗力不强,崔嵘是个蠢材,料定他不可能顺利平叛,但是败得如此彻底也出乎他们的预料。

“京城应该能守住吧。”卢八娘不确定地说:“也不知父亲他们是不是都平安进了京城。”虽然卢八娘一直对朝廷没有多少好感,但她一点也不希望齐挺能攻下京城,除了她自己的父母亲友们应该在京城避难外,在朝廷与齐挺间她宁愿选择朝廷。

朝廷就是再*堕落也是汉人的政权,算是一家人,而氐族正是五胡乱华的五胡之一,若是齐挺真攻入京城,可以想见京城会是什么样的人间地狱。

“岳父他们肯定能及时躲避兵祸,而京城也能守住。”司马十七郎要肯定得多,他认为朝廷虽然不争气,但毕竟是中原的正朔,占据半壁江山,崔嵘虽兵败,但朝中也不是没有别的军队,再加上京城城墙高大坚实,齐挺想迅速攻下并不容易。

司马十七郎是个很有大局观的人,卢八娘一向相信他对局势的判断,便放下心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我正在想。”司马十七郎陷入了沉思,许久后他方说:“我想朝廷会宣我进京勤王,那么我们就要改变一下计划,”然后他看了卢八娘一眼,好似告诉一心惦记小家瞒着长辈多攒些私房钱的媳妇,王妃现在就是如此的形象,“这盘棋更大了,当然我们也会得到更多的土地。”

卢八娘被他看出了心思气恼地说:“我为的是谁?益州正在雍州西侧,如果益州大部归我们所有,就把陶耀光完全控制在我们的实力范围内,解除心腹大患…”

“我都知道,都知道,”司马十七郎赶紧安抚她,“我也想为儿子留下更多的基业,但是总要占据大义,你明白的,是不是?”

然后他见卢八娘还带着些忿忿之色,便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夫妻多年,他没有再讲大道理,只是拿出早就练成的手段,轻轻地哄着,又正色问:“我猜皇上一定慌了,宣各地勤王的旨意很快就会到淮北。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

卢八娘见他说起了正事,也不再作态,认真地与他商量。

果然没多久司马十七郎就收到了朝廷勤王的紧急宣诏。

卢八娘拿起圣旨又看了看不由笑了,“皇上为了让你带兵勤王,重新封你为亲王爵了,又赏你双俸,看来他是吓坏了。”

正在这时又有人来报,“王府前来了一个自称益州齐智生的人求见王爷,说他是西宁王的堂弟,有要事回禀。”

司马十七郎与卢八娘迅速相视了一下,皇上许了爵位招淮北王勤王,西宁王也不甘落后,派他的堂弟来拉拢了。

“我去见见齐思远。”司马十七郎当然要听听齐挺想说些什么,卢八娘也有些好奇,便拉了他的手道:“我也去听听。”

二人携手进了前殿内,卢八娘刚在屏风后坐定,就听见齐智生被传了进来,叩头行礼道:“我们西宁王要送一份大礼给淮北王,不知淮北王可有胆量收下?”

“噢,什么大礼,说来本王听听。”

“西宁王不日将攻克京城,但观司马氏天祚不绝,想将天子之位送给淮北王,这可算得上大礼?”

“哈哈哈!”司马十七郎一阵大笑,“本王若是想谋得天子之位,五年前就可以了,岂用齐氏小子送我!”

卢八娘也觉得齐挺判断失误,他们拿不下京城来找淮北王合伙思路是对的,但却没有认真分析淮北王的想法,自以为聪明地用天子之位来诱惑。司马十七郎要是能被他们诱惑了,那么他就不可能成为现在的淮北王了,当年他手握京畿重兵都没有窥伺皇位,现在哪里会顶着谋反的名声与氐族联合呢?

齐智生似乎没想到淮北王态度如此坚决,但他并不甘心放弃,又劝说道:“王爷,皇上昏庸,不堪为君,王爷取而代之正是天意!”

司马十七郎不想再听他的废话了,喝了一声:“来人,将齐智生割去耳朵送回益州!”然后他又招朝廷派来的使者入殿,让他回去报信,淮北军十日后出征勤王。

两方的使者都送了出去,淮北军果然立即秣兵厉马准备出征。

司马十七郎宣布将亲自带兵出征,抽调兵马准备粮草调用兵器等等将他忙得团团转,但他也没有忘记将妻儿安排好,嘱咐卢八娘道:“等我走后你带儿子到大青山里避上一避,如果我所料不错平北城很快就会受到围攻,守城会很艰难的,甚至有可能放弃一时。”

“不,平北城不能放弃,我留在平北城里守着!”卢八娘听到十七郎宁可放弃平北城时心痛极了,她虽然到平北城时间不长,但是对平北城的感觉却非同一般,在她内心深处是把平北城当成自己和儿子的家。

“我只是想说明我们宁可牺牲平北城也要把羯人引进来,将河南的羯人都引进我们的圈套里。”司马十七郎肯定地说:“有了王妃的新武器,平北城会守住的,”

“不过,平北城守城之战会极为危险,你还是要带着儿子们回大营避一避,这样我才能放心地出门。”司马十七郎微笑着再次叮嘱卢八娘。

“好的,儿子们的安全我会重视的。”卢八娘答应后心里又升起了些疑虑,反对道:“虽说兵行险招,但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次计划实在过于冒除。其实现在淮北形势很好,我们完全可以先拿下益州,等上几年再慢慢图谋晋地。”

平时司马十七郎虽然严肃,但还是不比现在的他有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般的耀眼,他坚定地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已经做了决定,趁着这个时机掌控全淮北。”

司马十七郎一直是很有野心的人,他的皇祖父既然将淮北给了他,他决不会在得到青徐二州及周边的一些郡以后就停下了脚步,他的眼光一直盯着雍州、益州、晋地等。在益州的归属上他虽然会尽力避让朝廷,但是晋地他是势在必得的,严格地说晋地并不属于淮北,因为淮河是一条比黄河短很多的河,但只因为晋地在胡人手中,他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这些年淮北表面平静,但其实他一直没有停止练兵,磨剑数载,为的就是眼下这一击。男人就是这样雄心万丈,卢八娘不由得叹了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话说得有意思!”司马十七郎玩味了一番,“我一直说王妃你懂我!”

他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卢八娘,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带着儿子在大青山的营地里等我接你们回来!”

卢八娘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劝得动他了,而且她也不会劝说,阻止司马十七郎就如捆住雄鹰的翅膀一样不可理喻,而且他的计划确实也很完美。但是理智是理智,感情归感情,卢八娘就是不愿意他去冒险,她无法做出高兴的样子,便低头为他整理行装,“天气一天天冷下来,军中又没有细心的人,你自己记得加衣服。”

“王妃,相信我一定会赢的。”司马十七郎看着低气压的卢八娘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说:“想想你新制出来的秘密武器,谁敢与我争锋!”

卢八娘从几年前起就努力研发火药,最终做出了几样□□,现在可以使用的有两样——火炮和□□。但是这些□□的效果其实非常之差,就如它们在历史上最初出现时一样,毕竟各种条件的限制下不可能生产出高水平的武器。

眼下□□的作用可能震慑力量大于实际用处,比如大炮,每打出一发需要准备的时间很长,而成功率很低,移动又非常困难;□□倒是有很好的移动性,但点火时又非常麻烦,要经过专门训练的兵士配合,携带还有很大的危险性…

想到这里卢八娘又不免叮嘱道:“新建的火炮营和□□营的安全问题一定要注意…”

司马十七郎哪有耐性听她唠叨完,上前抱住了人吻了下去,直至卢八娘已经气息不稳才放开她说:“这一次成功后我们就能完全控制住整个黄河以南淮河以北地区,为子孙谋得长久的基业。”

卢八娘其实全明白的,她的私心里只是不愿意十七郎去打仗而已,但现在她也只得理智地面对,“你去吧,我等着你凯旋而归!”

淮北王拒绝齐挺的拉拢,接到朝廷勤王的旨意后便抽调了五万兵马向西南直捣益州氐族的老巢。而淮北王妃带着平北城官员将领们的眷属很快离开了平北城,回到淮北军的老营——大青山脚下。

虽然离开老营也有些日子了,但是毕竟这里是卢八娘与司马十七郎渡河北后亲手建立的家园,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卢八娘欣慰的是,在自己离开这里后,老营依旧不断进步,成绩斐然。

第九十三章 机缘难得扩大基业世子掌印镇守后方(二)

这一次淮北王出征,并没有将将管理淮北军后方的大权交给她,而是留给了淮北王世子。虽然世子还小,事情还是由淮北王妃做主,但其实还是有名义上的不同,心理上的感觉也就不一样,不过卢八娘没有一点失落,母亲对儿子,只会盼望他会超越自己。她也如十七郎一般,定期带着旭儿处理公务,逐渐培养他的能力。

淮北的公务卢八娘表面上已经放手很久,但其实并没有生疏,当然现在也与原来有些不同,实行多年的官员选拔和考核制度已经使淮北的政务更加正规有条理。无论是平北城周围百姓的迁徒,还是军备物资的运送,都有一定之规,让她比淮北初建时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