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儿你回去!”司马十七郎来回踱着步,“把殿门打开,我要看看嫣然。”

旭儿拉住他,“父王,你回正泰殿吧,我来看母妃和嫣然。”

“不成,你回去!”

父子二人正在争吵,就听到里面卢八娘的声音,“你们都赶紧回去,管好府外面的事。至于嫣然,你们能帮上什么忙?我会照顾好她!”

王妃的语气坚定而决然,司马十七郎走到门前对她说:“我不会染病的,让我进去吧!外面的事有旭儿呢。”

“府内的事都听我的!只有生病的人可以抬进来,别人一概不许进!”卢八娘在大门内高声道: “你立刻走!去做你应该做的,为我们守护好淮北!”

司马十七郎和旭儿相互看了看,默默地回了正泰殿。

“嫣然太小了,真担心她。”旭儿在一旁说:“还有母妃,她和嫣然在一起,万一染上疫病怎么办?要是能让别人照顾嫣然,让母妃出来就好了。”

司马十七郎也曾这样想过,可是他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你母妃把你们几个看得比她自己都要重几倍,她一定不会出来的。”

卢八娘果然全身心地放在护理好嫣然上,眼下最大的难题是三个月的嫣然不肯喝药,硬灌又怕呛到,“还有什么办法吗?”

“我听过师傅说起过一个办法,找个乳娘让她喝了药再喂小娘子喝奶,这样就等于把药间接喂了进去。”说话的是安老医生最有名气的弟子。

“那好,我来喝。”谁也劝不了卢八娘,她喝了大量的药,然后现给嫣然喂奶,不眠不休地守护着她。

府内又陆续有人发病,有大人也有孩子,原本将人撤出去后空荡荡的雍和殿里人越来越多,然后顺儿也病了,被送到了卢八娘的身边。

看着两个躺在床上烧得象炭团似的儿女,卢八娘的心就如被油一遍遍地煎着,喂药、擦身、喂饭、喂奶…她随着两个孩子的病情或喜或悲,只要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就让她充满希望,而一点恶化的趋势又让她紧张不已。

司马十七郎和旭儿有一次硬是闯进了院子里,被她关在了正殿外骂了回去,“回去!这里不需要你们,去需要你们的地方!”

她听到十七郎和儿子的哭声,一点也没动摇,“你们都知道我说的是对的,赶紧走开!”

平北城这一次疫病非常严重,虽然采取了各种有效措施,并在一个月后控制了疫情的发展,但是还是造成了大量的人口减少。统计的结果是共有三万多人在这场疫病中失去生命,其中大部分是老人儿童。

淮北王府里也有十数人死亡,其中包括嫣然。

她实在是太小了,太娇弱了,没能抵挡住肆虐的病魔。

就在顺儿完全康复,疫情已经基本平定,各处的疫区渐渐解禁时,嫣然离开了。

司马十七郎和旭儿分别站在王妃的两侧劝着她,因为她一直抱着嫣然小小的身体不放手。“王妃,把嫣然交给我吧,你什么也不要管了。”

“母妃,你睡一会吧。”旭儿上前拉母妃的手,可是没有用,她抱得太紧了,旭儿觉得自己再用力一些就会伤了母妃。

“父王,”劝了大半天的旭儿把司马十七郎拉了出去,“我看母妃是迷了心志,不如宣医生来给她喂点安神药吧。”

“也好,都听你的。”司马十七郎心乱如麻,六神无主,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大事,他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这时候儿子能拿主意,他毫无疑问地就接受了。

药很容易就喂下去了,王妃除了不肯放开嫣然还是很顺从听话,然后她便沉睡了过去。

卢八娘再醒来时,整个人就变了一个样子。

她神情呆滞,目光散慢,一坐就是一天,有人叫她吃就吃,有人叫她睡就睡,没人注意的时候就呆呆地坐在一处,不言不语,就连基本的梳妆打扮也省了。

司马十七郎觉得不对了,他告诉旭儿,“这几天就说我病了,我要好好劝劝你母妃,你带着大家议事,有什么为难的事就送到雍和殿。”

“是,”旭儿也愁容满面,这些日子真是内忧外患,小妹妹去了,母妃病了,平北城受到巨大的损失,而北部的胡人又蠢蠢欲动,“父王,你先照顾好母妃吧。”

因为卢八娘的安静,最初几天大家都以为她是过于伤心,现在才意识到她的问题非常严重。王妃根本不说话,也不主动做任何事,就像痴傻了一般。

平北城的很多名医都看过了,他们的说法虽然略有出入,但都认为王妃不是生病,而是神志迷失,药石无效,他们无能为力。

“要是我能替小娘子多好!”桃花一边帮卢八娘喂水一边抹了抹眼泪说:“王妃是最受不了这个的。”

桃花虽然没有多少学问,但是她却说对了,卢八娘外表看起来坚强,其实内心极为脆弱,比起经过丧母失妹的十七郎,失去女儿的痛苦对她更为严重,她就是再懂得这个时代婴儿夭折率、疫病的治疗水平等等,也过不了她的心结。

司马十七郎拿着布巾替王妃擦掉一滴流下来的水,“好了,桃花,你先回去看看孩子吧,王妃这里有我呢。”

想到王爷这几天飞快地学会了照顾人,而且还比自己细心,桃花点点头,又替卢八娘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恋恋不舍地走了,“等一会儿我就回来。”

“王妃,我和你出去走走吧,”司马十七郎拉着她的手,带她出了雍和殿,“花园的景色多好,你喜欢哪朵花,我帮你簪上。”

卢八娘是不会回答的,她现在已经进入了前世她失去母亲后神伤志迷的状态。甚至这一次她受的伤更重。

如果她自己神志清醒能够分析的话,那么她是懂得的,她的心理疾病再次发作,创伤后的应激障碍使她失去了正常的能力,陷入了重度抑郁,前世她就始终没能摆脱这种疾病的困扰。

“我想你一定喜欢这朵大红的,”司马十七郎指了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花朵,然后示意下人上前将花儿剪下来,替她簪在发上,“王妃簪上这朵花可真美!”

其实卢八娘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她的美貌了,一个多月费尽心力护理儿女让她面容憔悴,形销骨立,鬃边也冒出了不少的白发。原本最吸引司马十七郎的高傲也不复存在,可是司马十七郎看着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和爱护,失去女儿的锥心之痛他也一样承受了,但是他掩盖住自己的伤心,只笑着对她说:“一会儿回去还是多吃点,看看你现在太瘦了。”

但是每天虽然多吃了不少,可是王妃还是越来越瘦,其它方面更是一点好转也没有。

司马十七郎在内院陪王妃一陪就是一个月,这时平北城已经起了很多的物议,旭儿也顶不住众多的压力,“父王,你还是定时到正泰殿与大家见见面吧。”

淮北初建,事务繁多,王庭内各方势力林立,官员们也都是在北伐中先后跟随淮北王而来,现在淮北王突然称病,一个多月没有露面,出现各种疑议是很正常的。

捷儿这时也赶回平北城,他性格温和细腻,每天陪着父王一起照顾母妃很是得力,现在也劝道:“父王,你每天还是先去议事厅吧,母妃这里有我呢。”

司马十七郎明白眼下的情况,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回到朝堂了,“明天起我早上去正泰殿,中午再回来,折子拿回雍和殿看,另外也该公布你母妃病了,免得大家奇怪这个时候你母妃还没出面理事,只是对外要有一个合适的说法。”他也知道卢八娘发病的消息不可能长期隐瞒,她已经两个多月没见过外人,但是他绝不允许外人知道王妃神志不清了。

 

第230章 痛失爱女王妃发病 鲜卑来犯

就这样,淮北王府向外面宣布了淮北王妃患病的消息。但是所有前来探病的贵妇都被拦在了王府外,因为王妃的病需要清静。

司马十七郎每天上午到正泰殿议事,到了中午便回雍和殿陪伴王妃,由旭儿在外面打点一般**务。

这一天司马十七郎回到雍和殿,见卢八娘依旧坐在榻上,捷儿正拿着一幅画让她看,“母妃,这是我新画的,你看怎么样?”然后一项项地说给卢八娘听。

顺儿也懂事地坐在一旁,“母妃,你不是说最喜欢新生嫩叶的嫩黄色吗?你看,二哥画的这树上就是这样的颜色!他还是看着我采的树枝调的颜色呢?”

司马十七郎在一旁坐了,看着母子三人,不论捷儿讲得如何精彩,顺儿的语气多么可爱,但王妃的脸依旧木然而没有一点波动,心里难过极了。

但是他什么办法都没有,这是他最为无奈的。如果说现在需要什么难得的良药,他马上可以派人去寻;如果说需要多少钱财等换回王妃醒来,他都可以拿出,但是纵然他掌握大半天下,却束手无策。

他能做的,只有陪着她。

看折子时,司马十七郎一面看一面念给坐在自己身旁的王妃,还不忘了把如今淮北面临的形势讲给她听,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但是他就是觉得只要自己对她说下去,总有一天王妃会突然听懂了,然后神志也就会恢复了。

处理完了政务,他又说:“如今旭儿和捷儿都长大了,替我担起了很多的事,顺儿也懂事多了,每天读书习武,过去怎么也静不下心练字,现在每天晚上都在雍和殿里用心写三百个大字给你看。”

入睡前他还在对王妃说着,“现在王庭中很多人都上书让我新立一位侧妃管理王府内的事务,就是前两天卢苘看过你也让我收个侧妃呢,还说等你醒了也会理解的。”

“卢苘他不懂,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也许还会一气之下回青山城呢。我还记得上次我们离开鹿岛时,陈春暄特别看了我一眼对你说鹿岛随时恭候你回去。”

“不过,我想他也知道,你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你会和我一直在一起。”

然后他看看王妃,见她还是没有像以前那样斜睨着眼睛,高傲而娇横地说“不许”忍不住滚下了眼泪,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说:“放心吧,我不会接什么侧妃进府的,我会等着你醒过来,不管多久。”

夜里,司马十七郎替她解了衣服,“我们如果再有一个孩子,你是不是就好呢?”他缓缓地进入她的身体,“再生一个可爱的女儿吧。”

可是,王妃就是没有反应,似乎她的感情神志已经全部被带走了。

入秋后,淮北的北部边境照例又起烽烟,鲜卑王庭联合几个胡人的政权大举进犯,令人吃惊的是,他们也拥有了火器。

司马十七郎不得不参加更多的公务,异常忙碌起来,再也不能整日陪着王妃了。就像卢八娘赌气离开淮北时曾经对他说过的,如果淮北不复存在,那么她更是无处安身。

打击鲜卑王庭不只是单纯对敌的问题,淮北境内大量的鲜卑贵族也需要关注,他们中是否有鲜卑王庭的奸细?是否有人看到王庭重新打回淮北而又蠢蠢欲动?当然淮北境内还有很多新归附的杂胡:羯胡、卢水胡、氐胡、白龙胡等等,总和起来数量并不少。

就是这样忙,司马十七郎还是放心不下王妃,便将她接到了正泰殿,白天他忙着的时候就让卢八娘在殿后,这样他时不时地都能过来看她一眼,晚上也直接就在正泰殿留宿。不管桃花捷儿等怎么表明他们也能照顾好王妃,他就是认为只有跟在自己身边,王妃才能好起来。

出兵自然是定局,淮北建立之初就是靠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现在虽然暂息兵戈,但是武力卫国的方针却不会变。至于鲜卑人手中有了火器,还真不能吓住淮北,且不说他们手中的火器没有淮北精良,就是精良的火器现在也不是在战争中起决定作用的,更是一种震摄力量。

很多工作不只是对外的,淮北内部有很多鲜卑贵族,司马十七郎一手采取拉扰的手段,另一手也是极强硬的手段,有异心异动者,一经发现,诛杀无论。

大军已经整装待命,只是由谁出征司马十七郎还是没有下最后的决断。如果没有王妃的病,他自然会带着旭儿出征,迎头痛打进犯者。可是现在如果将王妃留在王府,他又实在不放心。

现在王妃就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跟在他身边已经习惯了,就像现在他在看折子,她就依在身边。虽然神情还是木然,也从不言语,但是她只是盲目的依赖。

“父王,我能行的,就让我带兵出征吧!”旭儿坐在父亲对面的席上再三地请求。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司马十七郎是淮北之主,身经百战的他对于战争有着敏锐的直觉和深刻的理解。长子虽然已经能担起淮北的很多事务,但是还是太过稚嫩,跟随自己打下淮北的老将虽然会服从淮北王世子,但在内心未必没有轻视毛头小子的意思,而将士们心中的轻微波动都会对战争的结果产生重要的影响。

鲜卑王庭这一次联合数个胡族挟复仇之心前来,其势汹汹,淮北实力虽然远比胡人强,但是内部有太多数量的胡人没有完全整合融入,况且两年前的大胜也让大家有了骄傲之心,所以这一场仗不能败,只能胜,还要大胜!

在淮北王的心中,他原是打算再带旭儿三五年,然后才会放手让他自己去打一场仗,至于派一位大将出征,司马十七郎也不是没有顾忌,他不希望淮北众将中有一个人在众人之上。军权还是掌在自家人手中好,而他虽有众多兄弟,也跟没有差不多,能靠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他最后下了决心,“旭儿,你已经十六了,这一次我就把重担放在你身上,父王相信你一定能把胡人赶走!”

“母妃哭了?”旭儿突然大声叫道。

司马十七郎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就见靠着他肩膀的王妃果然流下了大颗的眼泪,然后她的嘴角也微微翕动,半晌说:“你们父子都去吧,我留在平北城。” 久不言语,她的声音沙哑且不流利,但是很清晰。

“王妃,你醒过来了?”

“母妃,你没事了?”

“是的,我没事了。”卢八娘缓缓地说,这么多天,她似乎一直在摸索,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偶尔也能透进一些光亮,她最初是不想抓住这些光亮,然后她就是想抓但抓不住。

今天,丈夫和儿子面临的坚难决择让她有如就要溺水的人,不是彻底淹死就是抓住最后一要稻草浮上来,所幸她浮了上来。

“你们都去吧,我能行。”

尽管大敌当前,但是淮北王府一面欢腾。王妃的病好了,这对淮北王、世子、两位郎君和所有的人都是极大的鼓舞。

在这样欢腾的气氛中,北征最终确定了主帅——司马启明将在近日带领十万人前往边境拒敌。

“父王仔细想了,还是这个方案最为稳妥,也能顾及好各个方面。”虽然王妃看起来好了,但是司马十七郎并不敢完全相信,他将自己想好的计划沉稳地布置起来,“你带大军先行一步,先将胡人的攻势阻挡住,如能克敌致胜最好,如不能就坚守城池,我随后会带大军前去接应…”

父王是为了等母妃的情况再好一些,司马启明理解并赞成,而且作为一个年青人,他为自己能有独立率领大军交战的机会兴奋异常,“父王母妃,你们都放心吧,我能行!”

“旭儿,你还是太年轻,让你父王与你一同北上吧。”卢八娘反对。

“我也不止是为了留下照顾你,”司马十七郎解释道:“定北城和平北城内都有很多鲜卑贵族,最大的穆家有几万奴隶,也就是有几万的兵马,旭儿身处前线,后方有人能镇住他们也好。”

然后他详细地给旭儿讲起了他北渡后与胡人无数次交锋得来的经验,又再三叮嘱他:“淮北众将都是你的叔伯辈,个个身经百战,你要尊重他们,认真听他们的建议。但是身为世子,你更要能在关键的时候有所到决断。”

“仗打得顺利时千万记得不要得意忘形,塞外的地形与我们不同,切莫轻进。另外胜负乃兵家常事,每一个将帅都有过失败,这时必需能够稳住,等待合适的时机重新再来…”司马十七郎指点着地图,“如有不如意,就回师与父王汇合。”

“我都记得了,父王。”

旭儿领兵出征了,司马十七郎调了陈勇柳真等人随后带着第二批大军进驻了定北城,而他本人并没有北上,卢八娘得空问他,“你是不是接到了什么消息?”见他还不想说,就又补充道:“我不过是心病,既然调整好了就不要紧的。”

“唉,还是瞒不过你,其实不用你操这么多心。”司马十七郎叹道:“我连旭儿也没有提,不过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这些跳梁小丑们出来。”

原来京城那边传来消息,据说这次鲜卑人出征是朝廷唆使和支持的。而且火器的密方可能也是朝廷透露给鲜卑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心情好了点没有?

第231章 穆崔氏为救子叛夫 朱四娘因

鲜卑王庭已经被打残,休养生息不到两年就重新杀了回来,最清楚淮北实力的他们能够如此选择,肯定是有着更为深刻的原因:其一,淮北内部肯定有鲜卑人的内应,其二,还有别的势力与鲜卑人联合。

鲜卑贵族率部投诚,其中杂了别有心思的人是很正常的,几乎所有的人都能想到,但是谁会想到朝廷会支持鲜卑人南下呢!

至于火器的密方,文化非常落后经济非常不发达的鲜卑人的确不可能独立研究出来,而只有喜欢炼丹又会制造烟火的南人才能根据残留的火药琢磨出成份,事实上火药的的发明正是从炼丹而来。

“消息准确吗?”

“应该是准的,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司马十七郎严肃地说:“具体的事情由丁相做的,至于是不是皇帝的意思就没法追查了。”

“引胡人相助,唉!”卢八娘也叹了一声气,但又没有什么不理解的,五胡乱华的形成期间就有诸王引胡人相助的原因,而历史上如此的事件更是层出不穷,“皇帝肯定是知道的,只是他不会承认。”

应该是皇帝对淮北无可奈何,又害怕淮北稳定影响皇权,然后就想出了如此的下策。

“我先把鲜卑人制服再说。”司马十七郎显然对于朝廷勾结鲜卑人的心情更为复杂,也会想得更深远。

如何处理于朝廷间的关系,卢八娘并不打算插手,那要算司马十七郎的家事,就由他自己决定吧,她只要知道十七郎不会将淮北受制于人就行了。于是她也将目光放回了淮北境内的鲜卑人,“我打算近期办个宴会。”

“你身体刚好,就不要办宴会了,淮北的鲜卑人我会对付的。”

“我病好了怎么能不摆宴庆祝一下呢?”卢八娘笑着说:“你不要再把我当成病人了,我毕竟淮北王妃,总要做王妃应该做的。”司马十七郎现在还在平北城,不正是在等待抓出做内应的鲜卑人吗?自己正好帮他一把。

淮北王妃的宴会很快就准备就绪了,卢八娘一大早就对着镜子认真打扮,没想到本已经去了正泰殿的司马十七郎又返回来了,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多注意一下穆家。”

“我知道了,”卢八娘笑着答道,然后对着镜子将粉均匀地扑到脸上,见十七郎的目光还在镜中自己的脸上,便用双手覆在镜上,“一句话让谁过来传不行?一定要自己过来,有什么可看的?”

“就是想再宴会前再看你一眼,”司马十七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能醒过来与我在一起,这已经很幸运了。至于相貌,你哪里丑了?还是和过去一样貌美。”

卢八娘缓缓地松开手,认真看着镜中的自己,鬓发乌亮,双颊飞红,正是一位中年美妇,“不过我化妆了呀!”

“可是你的眼睛还是过去的你。”

果然镜中那双眼睛依然神采奕奕,顾盼间带了一丝高傲,正是卢八娘的眼睛,然后她就见自己的眼睛微微弯了弯,露出了笑意。

“王妃,我发现我们长得很像呢!”司马十七郎的眼睛在镜中也向她弯弯地笑着,“你看,眼睛、鼻子、嘴,是不是都很像?”

“还真的是呢!”卢八娘惊讶地叫了起来,两人的脸在镜中紧紧地挨着,五官果然越看越像,“原来还没注意我们有夫妻相呢。”

司马十七郎轻轻地转达了一下脸,然后他们的额头碰上了额头,鼻子碰上了鼻子,嘴碰上了嘴,“果然都对上了!”司马十七郎笑道,又伸出舌头在王妃的唇上轻轻地舔了舔,“嗯,你比我香一点。”

卢八娘的脸腾地红了,“正泰殿里大家都在等你,赶紧去吧。”

司马十七郎也知道自己应该去前殿了,但是依然不舍地叮嘱,“你要小心一点,不能太累。”

就是再忙司马十七郎每天也要抽空回雍和殿几次看看王妃。不论是人还是物,只有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才更加知道拥有时的幸福。在王妃病时,他多少次想过,如果没有王妃,他该怎么活下去呢!

但是上天就是对他一向厚爱,将他的王妃送了回来。

其实于司马十七郎,只要王妃回来了,无论是什么样,他都会欣喜万分。但是王妃从骨子里的高傲却从不会妥协,无论什么,她都要做到最好,包括对她自己。于是他便眼看着王妃像一株失了水的花在得到雨露后重新发出了生机。

自从去年夏天至今,淮北王妃只在新春时节办过一次宴会,接见贵妇贵女的次数也少得很,所以这一次的宴会非常盛大,淮北高层的女官和内眷都受到了邀请,而接到邀请的人,如果没有实在脱不了身的原因都来到了。

很多人都非常注意观察王妃,毕竟她那么久了没有公开露面,只说是在养病,倒底现在如何了呢?

卢八娘含笑接受了贵女们的拜见,感受到大家的目光,泰然自若地笑着,她懂得大部分的人都是出于关心才会如此关注自己,微笑着与所有的来人打招呼,向她们展示自己一切如常。

果然随着阵阵寒暄,大家心中最后一丝怀疑都消散了,王妃还是与过去一般无二,也许她并没有真病,而只是想休养一段时间?

卢八娘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将她过去已经建立的威信收复了,然后她自然又巧妙地将一些鲜卑大族的主母们留在身边说话,鲜卑王庭与淮北间的战争,最难过的就是投靠而来的鲜卑人了,所以穆家、贺家、陆家等没有一家有缺席的人,她们也格外殷勤地在王妃身边流连,来表达她们臣服的心意。

湖阳郡主来得很晚,听到通传卢八娘微笑着站了起来,向她招手道,“姐姐,今天你可是晚了,要罚的啊!”

行事一贯得体妥当的湖阳郡主赶紧上前行了礼,然后才起身到了淮北王妃身边,待王妃坐下才在她一旁的位子上落坐,“王妃,今天官学里有新的安排,所以才晚了,可不能罚我!”

湖阳郡主确实能干,经过与礼部一干官员的博弈,最终保住了自己在教育方面的最高权利,并在王妃的支持和指点下,将淮北的教育管理得井井有条。

“你是忙人,我自然知道的。”卢八娘一笑,然后只做不知好奇地问:“官学有什么事,让你忙到了现在?”

“官学里不少学生都是淮北军中将领的子弟,他们的父兄跟着世子出征,现在家里没有管束的人,不免生事,前两天有几个半大小子偷偷从家里出来北上了,幸亏被家人发现追了回来。于是很多人家都找到我想办法,”湖阳郡主接过待女送的茶喝了一口又道:“我们就想,这些孩子们不就是想跟着上前线打仗吗?不如学堂里就办一个军训,把大家带到军营里训上三个月。”

然后湖阳郡主便把军训的一些要求讲给大家听,在坐的女眷们几乎每一家都有子弟在官学,所以也非常关心。

“这三个月完全是封闭的,按照青山城军校的规矩训练他们,就连吃食也是按军中配给的标准,让这些毛孩子们明白行军打仗不是玩的。不止操练习武严格,其它方面也都一样…比如除非家里有大事,否则都不准离营。”

卢八娘漫不经心地向周围看了圈,特别注意了几个人的表情,又笑着问:“要我说军训虽是好事,但是免不了要影响学业,又弄得这样严厉,是不是太过了些。”她的话果然引起了一些女眷的赞成。

湖阳郡主却很坚持,“玉不琢不成器,我们也是为了学生们好。至于学业,这次师傅们也跟随大家一起去军营,所以不会耽误的。”

管理官学的女官还有几个也在场,与几位赞同的家长一起上前帮着湖阳郡主解释,原本一些心有疑虑的女眷们很多人就接受了。王妃见状就笑道:“郡主果然高论,只是军训中还是要宽严得宜为好。”

“是,王妃,我们就适当比军士们的训练松一点。”湖阳郡主起身行礼,又向在坐的女眷们笑道:“大家放心,三个月后定然还大家更加健壮,更加懂事的孩子们。”

这一场双簧唱过了,接下来就是花团锦簇的宴会、游艺活动。

卢八娘看着穆崔氏虽然勉强正常谈笑,但其实一点酒菜都没有用,时不时地向自己的方向看过来,便起身更衣。

果然穆崔氏随后便跟了过来,“王妃,我有事情要说。”

在安静的侧殿里,卢八娘自己在主位坐了,示意崔氏,“先坐吧,有事慢慢说,不急的。”

崔氏却不可能不急,官学组织封闭的军训,其实就是等于把她的儿子当成人质控制住了,这也促成了她只能选择告密,“如果我说了,王妃能不能保住我和儿子的性命?”

“当然,只要你相信我,我总能保住你们母子的。”

“穆瑞,穆瑞与鲜卑王庭一直有联系。”

“我们早就知道了,现在需要的是准确的消息,你能拿得出来吗?”

崔氏牙齿都在打颤,“我,我想办法拿来。”做为崔家的女儿,穆家的主母,崔氏肯定会有些手段。

“记住,你能将穆瑞与鲜卑王庭勾结的准确消息拿到,我保你儿子做下一任穆家家主。”

淮北官学这次的军训,其实就是变相的扣住了几乎所有鲜卑大族的优秀子弟,每家人在叛乱前肯定会深思再深思的。而后又有几个女眷也因此悄悄给淮北王送了些消息,与叛乱的人家彻底分裂,要保全自己和族人,他们也别无选择了。

十几天后,在崔氏的帮助下,司马十七郎得到了准确的信息一举将穆家查抄,穆氏一门上自穆瑞,下至奴隶,有上百人参与到鲜卑王庭的勾结案中,另外还有陆家杨家也有一小部分人参与。

截获了重要的证据后,所有犯案者一律被枭首示众。几万属于穆家的奴隶由此被分割开了,其中大部分被放归自由身。而参与到叛乱中的几家也都有非常大的损失,但他们的损失却间接促进了鲜卑与汉人的融合。

鲜卑人自投奔淮北后就一直按部族而居,很多人与汉人还是过着完全割裂的生活,但现在大量的鲜卑族人被拆分成很小的规模,流放到淮北各处,他们由此会更快地与汉人成为一体,就像上千年以后,鲜卑人就是汉人中的一部分。

定经城和平北城的隐患被解除了,而没有得到接应的胡人也被淮北王世子很快击败。收到消息后司马十七立刻将战报达到了卢八娘面前,“别再担心儿子,他这一仗打得很漂亮!”

“你看看,他先是诱敌深入,然后来了一个包抄,斩首近万!而且还获得鲜卑人大最的火器!战术确实漂亮,就像我当年在…”

卢八娘含笑听他讲了他们父子所打的两场战争的异同对比,欣喜地评论道:“毕竟是你的儿子,连打仗也和你一样勇猛,又都擅长谋略。”

司马十七郎得意道:“我的儿子自然不会差的!”

作者有话要说:赶着把文发了,就是想让大家早一点看到,来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昨天的情节让大家伤心了,真是抱歉,但其实作者也很难过,写的时候一直在哭,现在眼睛还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