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司马十七郎并没有像他以前那样对这段经历讳莫如深,而是真实地将自己的当年的窘境向长子一一道来。

最近他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如果你连自己的私库也不能管理好,那么怎么能管好整个国家呢?”

司马启明不由得若有所思。

太上皇又说:“我打算在家训中加上一条,我们家的子孙,将来成人后都要不显露身份在外面赚到一个金币才能参与国事。”

“父皇,我赞成。”司马启明点点头,他一向自诩为颇知民间疾苦的,但是真到了民间,却发现他知道的其实还是太少太少。

司马十七郎没想到的是他的大儿子不只口中赞成,而是真正地身体力行了。皇上果然又出宫几次,亲自在很多行业里做工,然后把赚到的钱攒到了一起,换成了一块金币献给了他的父皇和母后。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0章 体民情皇上做工苦 为出海义王躲相亲(二

司马启明登基三年,国泰民安,淮南淮北原来巨大的差异渐渐得到弥补,经济上的一体化,思想上的趋同,使国家这架巨大无比的机器运转更为畅通。

在万物生发的春天,皇后在御花园内设了盛宴,遍邀京城名门贵女。

虽然孟皇后每月都要两次接受朝廷命妇的朝拜,在正旦等节日时也会设宴,但是这种游春宴在皇帝登基后还是第一次。

不过原因也没有什么难猜的,皇上登基这么久,早应该扩充后宫了。先前就有不少大臣上折子请皇上采选民女及扩充后宫,但是皇上都以恐劳民伤财、有违天和等原因驳回了。

这位来自淮北的年轻皇帝一向不喜奢糜,爱惜民力,不贪恋女色,眼下皇宫中服役的内侍和宫女数量堪称有史以来最少,这还是在宫内有两宫太皇太后及太上皇和皇太后的情况下。

但是再不贪恋女色,皇上也总应该有三宫六院吧,最起码贤良淑德四妃之位也不能一直虚置。要知道现在宫中除了正宫皇后外,只有一个不起眼的丽美人,实在是与滔天皇权完全不符。

所以尽管皇后在邀大家前来时没有多说什么,但发贴子时明显的指向尚未定亲的贵女,这让大家心中的猜测都更加清晰,皇上是要选妃了。想到宫中妃位尚且没有一人,怎么能不让有意于此的贵女们心热呢?

“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很多人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奇怪,因为即使是做妾,只要攀上高门,所能得到的利益是相当丰厚的。从褒姒以妾室的身份爬到了皇后之位,并且使君王将她生的儿子立太子起,就有很多人在走这条捷径。

虽然当今的圣上看起来不会废嫡立庶,但是能成为妃嫔亦是不错,生下儿子就是藩王,娘家亦能得利。

但是只要稍有头脑的人都能猜得出,虽然皇后邀请了众多贵女,但以皇上素来的行事风格,最后真正能够进入皇宫的女子必然不会多,也许四妃之数都不会凑足,竞争无疑是相当激烈的。

能在京城贵女的圈子里的人,哪有几个会没有头脑见识,就是真略欠缺一二,也会有她们的家人帮忙参谋,于是很多人又将目光落在了太上皇和义王身上。

太上皇虽然已近半百,也很少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但是从没有人会忽视他。尽管太上皇对外宣布不参与朝政,但是每于家国大事时皇上都会跑去太上皇所居的苑内,谁能看不明白吗?再有淮北几十万大军,虽然都交到皇上手中,但是太上皇的威望一直都在,更何况太上皇和皇太后在青山城还有几万精兵。

且不说太上皇的权势才能已经足以令众多人家趋之若鹜,就连太上皇的容貌威仪也一直吸引着不少的京城贵女。几年前他亲率淮北铁骑前来祭祀先祖时那英武不凡的雄姿早已经刻到了很多人的心中,而他这几年潜心读书,更添儒雅之气,与几年前正当此年的先皇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问题也是有的,太上皇在几年前返京祭祖时就没有收下任何人家的女子,甚至先皇一定要送到淮北王府的女人也被他强势退了回去。遥想那时被淮北王铁骑入京的威仪所折服的女子们没有一个达成心愿,现在恐怕也很难攀上太上皇吧。

不过,也有人用另一种角度看,当年的淮北王会有一些顾及,但现在的太上皇则完全能随心所欲了。放下权柄后,不正应该享受生活吗?再想到皇太后与太上皇年龄相仿,太上皇身边唯一的侧室薜太妃也到了美人迟暮的时候,这个良机还是要牢牢抓住。

所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义王司马遂意其实是春宴最热门的人物,他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正是相看亲事的时候,皇太后今天也会来,应该就是为小儿子相看贵女的。

作为太上皇的爱子,皇帝的爱弟,司马遂意与他的两个哥哥不同,一直顺风顺水,在众星捧月的气氛中长大。他性子开朗活泼,爱好广泛,虽然跳脱了点,但是从来没有做过真正过格的事,品行也是极难得的,堪称国内最众望所归的未婚男子了。

另外,京城贵女云集的大好机会,肯定也会有宗室高门的内眷借此为自家的了侄相看,如果不能嫁入皇家,这些人也是不错的选择。所以今天的春宴也不止只有顶尖的贵女充满信心而来,而是对于所有适龄男女都很难得。

京城中很多贵女,不,也包括听闻消息后从京外而来的贵女,从知道消息时就开始了精心的准备。衣服、饰品、粉黛,一时间京城出售衣饰的商家生意出奇的兴隆。做衣服打首饰的同时,贵女们还要加强礼仪培养及各种才艺,大家三生有幸参加皇家的宴会,就算不能一鸣惊人,总不能丢人现眼吧。

在精心地准备中,有一个人完全被贵女们忘记了,那就是吴王司马长胜,他根本就没有来参加春宴,借口王妃身子不适,依旧如平日一般地在清菏画院与再次有孕在身的吴王妃一同欣赏新得的名作。

不是吴王太差而使大家都忘记了他,作为皇家中最为俊俏、风度最为卓雅的王爷,吴王原本受到的关注比皇上还多,几年前他还只是少年时就在京城闯下了极大的名声。现在长大成人后的吴王风仪如此出众,特别吸引是年青的女郎,她们有如飞娥扑火般地迷恋这位王爷,只要得到吴王的一点示意,哪怕私奔也有人愿意。

因为对吴王的倾幕,一度清菏画院的女弟子竟然要比男弟子多,很多人都借着学画的机会接近吴王,想着然后会水到渠成。

可是吴王从来对任何人都是温文有礼而疏离的,除了他的王妃。

大约是为了躲开这些桃花债吧,他们在受到无数搔扰后将新婚时共同创作的一幅画作公开了:一轮明月下,静谧的清菏画院池塘边两个人相依而立,虽然只是背影,但却那样美好,美好到不会有人再想去打破,而画上落款处又将他们的誓言嵌在其间——“一生一世一双人”。

大家慢慢接受了吴王一辈子只与吴王妃在一起相守的事实,学画的小娘子慢慢少了,清菏画院里也没有了追随吴王的身影,可这正合了吴王夫妻的心意,他们大多数时间在画院,有时也会到外面采风,很少参加朝廷的活动。

久而久之,所有人也就习惯了。

皇宫中的春宴,自然是百花齐放,万物生辉,只今天两宫太皇太后,太上皇、皇太后、皇上、皇后六位最尊贵的人都到场了,就是盛况空前。

卢八娘在孟慧娘的簇拥下进了御花园,一眼瞥到了上面放着六个座位,中间两张宽大的坐榻,两侧各两张,便在右侧的第一张榻上坐了下来。

须臾,两宫太皇太后驾到,卢八娘亦起身示意,而孟皇后急忙上前迎接,然后将先前的齐王太妃,现在的东宫太皇太后——宫中为了区分两宫太皇太后而以住处将齐王太妃称为东宫太皇太后,迎到左手第一张座位上,而西宫太皇太后尹氏迟疑了一下只得在东宫太皇太后之下坐了。

在卢八娘看来,尹西宫太皇太后出席春宴完全没有必要,旭儿看在先皇的面子上给她一个太皇太后的名份,又与东宫太皇太后一样奉养她,已经是宽厚得不能再宽厚了。西宫太皇太后不说感恩戴德,也总该老老实实地享受生活。

一个本该颐养天年的太皇太后,却非要来凑热闹,什么目的都没有肯定不可能,但是她一定要参加宴会也没什么,有把柄在旭儿手中握着的她还能闹出多大浪?只看孟慧娘设置的座位安排就知道皇后表面看起来温和恭敬,但其实心里是极有数的,决不会被人拿捏。

果然孟皇后待皇太后坐下后,随即立于她身侧笑着让人摆设茶点,轻言细语地请长辈们品尝,然后又缓缓地进言道:“是不是可以让女眷们拜见了?”

于是内眷们按品级家世一一上前行礼,一时间姹紫嫣红,百花齐发现于眼前,环佩叮咚,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卢八娘含笑点头示意,心里却想着顺儿,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呢?十七郎和旭儿去找他竟然还没有回来?

说起这次的赏春宴,卢八娘本来是反对的,她当然不想这样简单粗暴地给顺儿相看亲事,但是,她最终还是非常无奈地同意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顺儿迷上了船只制造,然后从做模型开始,到真正造船,先是在河边小打小闹,继而有了出海的打算,现在他决心要组建一只船队出海,去更远的地方探险!

任何时候出海都不是玩笑的事,更何况在眼下没有导航没有发动机没有电子通迅的时代!卢八娘坚决反对,十七郎坚决反对,旭儿和捷儿等等都坚决反对!

十七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无用,长子给顺儿安排了官职让他从政无用,,卢八娘让他接触各种新奇事物转移他的爱好无用,他就是铁了心想去航海,每次都叫嚷着,“这就是我的梦想,你们谁也拦不住的!”

最后孟慧娘想出一个主意,那就是让顺儿尽快成亲,“小叔子就是小孩子心性,还没真正长大呢,也许成了亲再有了孩子绊住他就好了。”

于是就有了这次的赏春宴。

如今的问题是,被十七郎一路揪到皇宫的顺儿,进了御花园后突然在开宴前消失了,于是十七郎和旭儿让女眷们先开宴,他们亲自去找他,准备将他一同带到宴席上。

第261章 感父语皇上拒纳妃 行侠义

孟慧娘将几位长辈们恭迎进来后才在皇太后的下手坐了下来,看着一**的美少女,心中也是无限的感慨。春宴是她提议办的,当然是为了小叔子的亲事,但是她心里也有一个想法,该为皇上的后宫添上几个人了。

继生下太子后,她又生下了一个小公主,而皇上唯一的妃嫔丽美人则停了避子汤药也一直无出。就是没有朝野间的流言,没有母亲反复的劝说,她也觉得皇上的子嗣太过单薄。无论如何也应该为皇上纳妃,毕竟皇上已经不是当年的淮北王世子,而是富有四海的天子了。

自古以来,就没有一位天子不广纳后宫,毕竟不论是遵从礼法,还是为了绵延子嗣,或者平衡后宫格局都要如此。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喜爱美色,虽然几乎没有人承认。

而皇后之德,首先要以不妒为要,为天子遴选妃嫔也正是自己的责任。孟慧娘自从出嫁起就要做合格的淮并王世子妃,被册为皇后起,更一心要做贤后,所以不管心里有多酸涩,她也要为皇上选几个出色的美人。

相知莫过夫妻,孟慧娘还清楚,对于纳妃的事皇上口中虽然不赞同,但其实如果自己硬是塞给他,他也不会反对。

哪个男人不喜欢美人呢?从小她就亲耳听到父亲几次向母亲保证不再给家里添加新姨娘了,但是哪一次都没有实现,所以他时常自嘲时说的“食色,欲也。”便牢牢地记在孟慧娘心里。

皇上与自己的情意非同一般,做为结发妻子,孟慧娘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地位,所以贤良些为皇上收两个美女,让他于朝堂的辛苦后能放松一下也好,并且也能让他更加敬重自己。

孟慧娘压下心中所有的妒意,认真地看着前来拜见的贵女,又低声向皇太后说:“母后,卢家大房的嫡二女不错,举止得宜,又特别稳重,给小叔子做王妃倒合适。”

“就顺儿的样子,还是算了,总不成押着他进洞房?”卢八娘心里想着不知跑到了哪里的顺儿,怕他闹出什么乱子,真是无可奈何极了。如果不是为了皇家的面子,她早就走了。

“母后勿忧,松儿成亲后就懂事得多,小叔子没准娶了王妃很快也就好了。”

孟松本来就是非常老实听话的孩子,崔六娘管得又极严,指望顺儿像他一样想都不要想。不过,卢八娘并不喜欢孟松那样的,实在是完全没有一点个性,中规中矩到了极点,但是顺儿——唉!

如果顺儿的理想不是这么不靠谱,卢八娘不会这样反对,也不会一时糊涂同意给顺儿相看亲事。

卢八娘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明白,用这种办法给顺儿定下亲事只能是个错误!

就在拜见快结束时,太上皇与皇上带了不少宗室朝臣和青年才俊走了进来,在众人的礼拜中,卢八娘一直向十七郎的身后看,却怎么也没看到顺儿,已经心知不妙。

果然司马十七郎向两宫太皇太后行礼后在正中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然后凑在卢八娘耳边说:“那个小混蛋跑到了玉湖边,划着一条小船到了湖心岛,因为那里水位浅,只有小船能过去,他就把湖边所有小船都拉了过去。有几个内侍游水过去,却都不敢硬和他抢船,便僵住了。”

这倒是顺儿能干出来的事。卢八娘叹了一声亦低声道:“算了,我一直在想我们不该逼他。”

司马十七郎也很无奈,气道:“千军万马我也曾管过,怎么就栽到了这个小混蛋的手中!”

旭儿一直听着父母的对话,便也凑过来说:“母后别急,我已经派了几个水性好的金吾卫悄悄潜过去,把小船拉回来一只,一会儿我坐船去把弟弟带回来。”

孟皇后已经将茶奉给太上皇和皇上,“父王,母后,先喝点茶,义王毕竟还小,慢慢教吧。”

一家人正说着悄悄话,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太上皇和皇上可有中意的小娘子?身为帝王,广纳后宫,繁茂子嗣可是应该的啊!”明明很温和的声音,却透着一种阴冷的气息。

卢八娘抬眼看了看,正是西宫太皇太后,当年的尹太后,不由得向她轻蔑地一笑。当年司马十七郎父子回到京城被推举到皇位上后,处理内廷之事时非常温和,尽管拿住了尹太后确实因为与人有私,在楚王攻城时才没有与小皇帝住在一处的把柄,却只将秽乱宫廷的男子斩首,却没有处置尹太后。

屈屈一个尹太后其实无足轻重,但是一国之后传出丑闻于整个司马家都是颜面扫地的事,甚至还有会人认为是新皇容不下先帝的生母故意制造的谣言,再加上也不想因此演变成对庶族的打压,就放过了这个刚有丧子之痛的尹太后,给她加封了太皇太后,让她在西宫里荣养。

今天她来参加春宴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出言挑衅!

尹太皇太后感觉到皇太后锋利的目光,马上心虚起来,可她又不甘心,便外强中干的问道:“皇太后、皇后,你们说对不对?”

卢八娘正要说话,孟慧娘已经站了起来说:“太皇太后教导得对,孙媳正有此意,准备为皇上择一二贤淑女子入宫。”

早已经不再管宫中之事,而且最近被顺儿闹得无暇分神的卢八娘,才明白过来慧娘举办春宴有为旭儿纳妾之意。那么两宫太皇太后出面也是她的默许了,卢八娘马上向旭儿看去,见他的表情虽然也有些吃惊,但是却没有出来反对,也就懂了身为帝王的旭儿虽然明白各种道理,但是在美色面前,还是再次有了动摇。

让一个手握重权、维我独尊的皇帝严格自律实在是太难了,难到在整个历史上只有一个成年皇帝只有皇后一人相伴,然后还被很多人说他生理有问题。

成为皇帝的旭儿也步列代皇帝的了后尘并不奇怪,特别是在妻子孟慧娘的纵容下他似乎已经默认纳妃之事了。卢八娘摇摇头,已经成年了的儿子,她也无法再多加管束,毕竟他已经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尹氏旗开得胜,心里不由得更加鼓起了兴头。死了亲生儿子,又被拿住了私通把柄,还有娘家也在新皇手中的她心里又是无比扭曲的,可又无从发泄出来,今天她觉得是个良好的机会。

她看着太上皇、皇上一家人平安康泰,和睦兴旺真是说不出的嫉恨,巴不得他们个个夫妻离心,父子成仇!于是又乘胜追击道:“皇太后是不是也如是想呢?”

卢八娘的话再次被拦在心里,因为太上皇已经开口道:“有劳太皇太后关切了!不过呢,北苑不用进人了。”

“太上皇身边服侍的人太少了,而皇太后与薛太妃年纪已经不小,恐怕有心无力。皇上皇后,你们若是孝顺的,早该送些人进去了,服伺你们父皇母后。”

没想到尹氏如此得寸进尺,竟然敢为难皇太后,皇后不由得后悔,她只想到答应两宫太皇太后出席春宴,宫内会看起来更加祥和,而且在皇上纳妃的问题上她们也会赞许自己,但没想到会横生枝节。看来以后对于西宫太皇太后还是要严加注意,要让她明白她之所以能在太皇太后的位置上,都是因为自家的宽容。

至于父皇,身边服伺的人并不多,是应该收些美女入北苑的。只是皇后做为儿媳,肯定不会对公公碆碆的事置喙,所以孟慧娘一时没有出声。

旭儿的心思最为复杂,他初听皇后要为自己择妃,便立即进入了矛盾状态中,既想坚持自己年轻时的理念,但又不免被美人吸引。两种想法不断地搏弈,一时难以决断,只是他成为帝王时日已经不短了,也不至于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

现在西宫太皇太后突然一问,他当然知道父皇太母后肯定不会给北苑添人的,但是他又怎么好这样说呢。

“你们的孝心我都知道,只是很不必,”太上皇微笑着向因有些为难而没有开口的儿子儿媳说:“你们母后时有头疾发作,总要我在身边帮忙按按才能入睡。”

这时就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东宫太皇太后听了这样的奇谈怪论不由自主地笑道:“这些事情要下人去做就行,怎么能让太上皇亲手操持呢?”

“结发夫妻,陪了我一辈子,我为她做些小事还不是应该的。”太上皇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很自然地说:“再者别人哪里能知道最合适的力度和位置呢,还是我按得最好。”

哪个女人不是时常有些头痛腰痛的小毛病?怎么能用得着丈夫来亲自按摩?但是东宫太皇太后已经深悔刚刚反驳了太上皇,她从齐王太妃成了太皇太后,长子恢复了亲王爵位,这一切都是来自于这个儿子,她应该做的就是享受无限尊荣,而不是与儿子唱反调。

于是东宫太皇太后马上又笑道:“我们都是老辈人了,哪里管得了这些小辈房里的事?不是我自夸,我的这个儿子和三个孙子,人品都是世间罕有的。”说着还向西宫太皇太后示意了一下,似乎让她也认同。

“其实谁不知道你当年对庶子也不过尔尔?尤其是在庶子有了出头之日时更是一力打压?现在为了亲生儿女的前途又对庶子夫妻装成百般关心爱护的样子,真恶心!”这些想法在西宫太皇太后脑子里转了几转,她真想大声说出来,因为她看不惯这位总要排在自己前面的太皇太后很久了。

但看到不远处的娘家人,想到如果自己说了这些话的后果,尹氏也只得将嘴闭上了。

旭儿最是感慨万千,他一向自诩与孟慧娘鹣鲽情深,但确实又动了纳妾的念头。道理他都懂,但是好色之心却不会因为懂道理而消失,又觉得只要自己把握住,收三两个美女入宫实在不算什么,而且还都是慧娘主动为他纳的。如今听了父皇的几句话,让他回想起当年劝说父王接回母妃的情景,心中说不出地悔恨。

再看孟慧娘,已经为他生育了四个子女的她,确实颜容不如往昔,但是那些逝去的青春美貌,不正是因为自己吗?而自己怎么能不珍而惜之呢?

皇上便笑开金口:“太皇太后果然最关切儿孙,只是我已经有爱妻嫡子,又何苦将耽误这些年青小娘子们呢?”

再看孟皇后,一向庄重自持的她眼中已经出现了泪珠。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2章 感父语皇上拒纳妃 行侠义

卢八娘坐在上座,听到旭儿的话,很是开怀。旭儿不再扩大后宫这一决定,只能由他自己做出来,哪怕是十七郎和自己都不能强加干涉。如果现在硬逼着他,只怕将来压力去了倒会反弹。

就像当年的杨广,在独孤后面前装了那么久,压抑太过,一朝得志,就将万里江山全毁了。

只有象旭儿现在这样完全在内心中认同了,才能真正解决。预料到儿子的后宫应该会一直平静下去,卢八娘赞赏地看了司马十七郎一眼,他的话其实就是给旭儿听的吧。

司马十七郎却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向她微微一笑,和煦而温暖。

卢八娘亦轻轻一笑回了过去,却一眼看见一位金吾卫悄悄走进来,向一位内侍说了些什么,那内侍便急忙跑到皇上身边低声回了几句,旭儿闻言站了起来,她赶紧问:“是不是船弄回来了?”

“正是,我去把顺儿抓回来。”

“不必了,我去吧。”卢八娘又向十七郎摆摆手,“你也不要去,免得又要生气,我去把他好好劝回来。”说着便快步走了。

孟皇后在后面也急忙劝住太上皇和皇上,“小叔子是个倔脾气,母后去是最妥当的,父皇和皇上忙了一早上,先歇一会儿,看看歌舞表演。”

司马十七郎与旭儿相视一回,也知道如果他们去了,没准儿反让顺儿生了逆反的心态,做出更不智的事,由皇太后温言相劝倒是最合适,毕竟顺儿一向与母后最亲密,于是两人重新坐了下来。

且不说春宴这边歌舞升平,卢八娘跟着来报信的金吾卫到了玉湖边,果然见一条小船停在岸边,看到船头只剩下短短一截的缆绳,就知道是潜水过去割断了绳子偷回来的。

想来是刚刚去偷船的金吾卫带着一只船突然从湖心游回来,场面与今天的宴会有些违和,岸边已经聚了几个人在看热闹。卢八娘一走过去,就有人认出了她,上来行礼问好。

人群中竟然还有来自青山城的丁槿,卢八娘看到了马上想起来他前几天还去了北苑给自己请安,说是带着船队到京城公干。原本应该停下来问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但现在的她哪里有心情说话,摆了摆手道:“你恐怕是第一次到御花园,随便看看吧。”

说完便转过身去让人划船带自己去湖心岛,早有负责此役的两个小太监上前拿了船蒿和船桨,请皇太后上船。

卢八娘扶着桃花的手迈步上了船,感觉到随后上来的桃花笨拙的动作,赶紧回头道:“你别去了,另叫一个人跟着就行。”一向胆大包天的桃花其实是害怕坐船的,特别是摇摇晃晃的小船,她上去就晕,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身后的人已经跟了过来,这时站在丁槿身边一个皮肤白皙细嫩,圆脸大眼睛的小姑娘笑着跑过来,用银铃般的声音说:“皇太后,我的水性特别好,我陪着太后坐船吧。”

原来是丁槿的小女儿,丁槿一直为卢八娘管着船队,他的女儿熟悉水性非常正常,就连丁槿也在一旁说:“小女水性是不错,让她护太后坐船吧,她从小就喜欢听太后的故事,特别敬仰太后。”

卢八娘看着丁小娘子热情的眼睛,欣然点头道:“也好,我身边的人都很少坐船,更少有识得水性的,你就陪我上来吧。”

小船向湖心岛划去,丁家小娘子原本是感一时之义冲了上来,但真的到了船上与皇太后单独在一起,未免还是有点紧张,双手绞在一起立在一旁,一双眼睛也不知道落在哪里好。

卢八娘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禁笑了,“你叫什么,排行第几?”

“我叫丁玲珑,在族里排行第十一。”

“丁玲珑,真是好听的名字。”卢八娘笑问:“多大了?跟你父亲跑了几年的船?”

“我十五岁了,生下来就在船上,”几句话后丁玲珑已经放松下来了,她本来就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我娘说本来算好了还有好几天才能生我呢,准备第二天就要靠岸,结果我就生了下来。后来我娘带着我索性就没有下船。我从生下来就一直跟着父亲母亲在船上长大。”

说了一会儿话,自来熟的丁玲珑已经非常自如了,她轻轻皱了皱小眉头,“皇太后,要么我来划船吧,肯定比他们快!”

皇宫里的玉湖上面虽然配有大小船只,但其实已经好几年没人上来坐了,特别是这种小船,原本就是为了采菏叶菏花等所用,现在义王趁大家没注意把所有的船都拉到了湖心岛,接着皇太后亲自坐上了小船上,划船的小太监不免有些紧张。

又因为湖面起了风,水面的波浪大了起来,小船漂泊动荡,速度并不快。大约看到了卢八娘的焦急之色,丁玲珑又慨然站了出来。

划船?这样一个俏生生、娇滴滴的小姑娘能行吗?但是卢八娘还没有来得及置疑,丁玲珑已经站到了船头,卷了卷袖子,接过了小太监手中的竹蒿,轻轻地一点,将小船的方向调整了过来,然后竹蒿在她的手中,忽而弯曲如弓,忽而绷直如铁,小船便如箭一般地向湖心岛而去。

玉湖中心的小岛只是在玉湖水位下降时才出现的一个小土丘,平时并无人上来,因此遍布小树杂草。顺儿正将外袍铺在地上,口中衔了一根草棍闭目晒太阳。卢八娘走过去叫了他一声,见他马上跳了起来,但又不肯如平时一般地亲热地上前,只是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让卢八娘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走吧,跟母后回去。”

“我不回,除非母后答应我出海!”

“你现在还小,哪里知道海上的风度浪有多大;行船有多不易;迷航了有多恐惧;只以为是多好玩多开心的事,”卢八娘再一次苦口婆心地劝道:“父母为你做的打算其实都是为了你好。”

“我才不用你们为我好!”顺儿立即反驳道:“这些攀权附贵的小娘子们,我不用看就已经倒胃口了,我才不要娶她们!”

“你不娶也行,跟我回去吧。”

“那也不回,除非你们答应我出海。”

说了半天,可顺儿还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卢八娘压下心里的火气,又待再劝,就见丁玲珑突然跳到了自己面前,指着顺儿骂道:“皇太后每日要操心的事千千万,你还这么不懂事,真是不孝子!”

顺儿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大约觉得丢了面子,又重新上前,几乎与丁玲珑面对上面高声道:“你是谁?凭什么来管我!”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丁玲珑!我怎么不能管你!天下的事就是要天下人来管!”丁玲珑毫不退让,一只手叉在腰间,另一只手已经指到了顺儿的鼻子上,“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来攀权附贵的小娘子!我就是想到皇宫来见识一下而已。不过我总算见识到了,原来义王就是这样不懂事,我要回去告诉大家,就是嫁不出去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不能嫁给义王!”

看到被噎得脸都白了的顺儿,卢八娘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快意,索性后退一步,看着丁玲珑大声地教育顺儿,“你说要出海,你知道海船出海时要带东西吗?你知道船上要有多少舵手多少浆手吗?你知道遇到鲨鱼怎么办吗?你知道没水喝了怎么办吗?”

“总之,你这样的黄毛小子还想出海?先过了我丁玲珑这关再说!”

顺儿的气势全消,但还是不甘心说了句,“你才是黄毛丫头!”

“说我是黄毛丫头!敢不敢和我比一场?”丁玲珑又将袖子卷了卷,露出嫩藕一般的小臂,指着停在湖中的一只画舫,“来!我们从这里一起划船绕过前面的画舫回来,你输了你就要听皇太后的话!”

说完便带头跳上来时的那只小船,站在那里向顺儿叉手示威。

丁玲珑的衣着并不是贵女们所穿的大袖对襟长袍,而是类似鲜卑女子窄袖紧身上装,下面倒是宽大的裙子,正是最方便行船的衣饰,那露在外面白生生小臂要多显眼有多显眼,让顺儿赶紧侧过了头。

不过一向胆大包天的义王倒不至于不敢应战,虎着一张脸跳到另一只小船上,气哼哼地道:“你是女子,我让你二十个数,然后我再出发。”

“不必!”丁玲珑马上回绝,“我就是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看着两只小船划走了,卢八娘摇了摇头,自己的傻儿子连如果赢了怎么样都没想起来说好,看来只能输了。

果然,没一会儿工夫,丁玲珑的小船先回了湖心岛,利落地跳下船道:“皇太后,我替你把义王赢了,你想让他娶谁,我就逼他答应!他要是不答应,我还能想出办法治住他!”

卢八娘忍不住笑了,“真是要谢谢玲珑了!”

回去的路上,顺儿的脸黑得不能再黑了,但是就要靠岸时,丁玲珑突然又向他吩咐道:“上了岸你就不许再摆这张臭脸了,免得皇太后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

卢八娘从来没有见过顺儿如此听一个人的话,他果然扭曲了半天,硬是扯出了一张笑脸,体贴地扶着自己上了岸。

在湖边的丁槿远远地看到女儿与人赛船,心里已经感觉到不好,待他们回到船上时发现那人是义王,心里明白女儿一定又闯祸了,赶紧上前给皇太后行礼道:“玲珑从小就在船上长大,什么规矩也不懂,如有冒犯之处,老臣替她陪罪了。”

“没有,玲珑很好,”卢八娘笑着问顺儿,“是不是?”

义王的笑容非常奇怪,但是他确实是笑着说的,“是很好。”

丁槿看了看大家,总觉得义王的表情是那样别扭,想了想果断地拉了女儿的手向外走,“京城你也逛了,皇宫你也看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你以为京城就是江湖,到处充什么荆轲聂政之流惹事了。”

第263章 格外之喜明珠降生 意料之

对于卢八娘能以这样快的速度将顺儿劝了回来,而且义王还以非常礼貌非常合作的态度参加了整个春宴,司马十七郎、旭儿、孟慧娘等人都纷纷觉得皇太后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司马十七郎趁顺儿没在眼前还担心地低声问:“你是不是答应他出海了?”

“当然没有,只不过有人替我赢了他,让他听我的话而已。”

“有人赢了顺儿?”司马十七郎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