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天抬眼去望他,竟缓缓地笑了。他一向冷漠,少有笑容。此刻忽然一笑,眉目俊雅,美比春光,赫然只觉得天地失色。一时之间,竟令游自锋呆了一呆,他忍不住伸手往他的额际抚去,轻声道:“当真是人间绝色,倾国倾城。如果能有人比你更美,真是打死我也不信。”

凤九天脸色一沉,眼中利光顿生,冷声道:“游自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游自锋面色一凛,见他表情冷冽,想起那张脸一直是他的禁忌,知他已然动怒,连忙轻笑着收回了手,讪讪道:“九天,你我相交十年,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也罢,我原本也没什么奢求!”

凤九天沉了眼光,半晌方道:“你想打什么赌?”

游自锋那不正经的笑容又浮回脸上,嘻嘻道:“就赌……刚才那女子!以一月为期,你若能将她拐到你的床上,就算你赢!但……不能以你的身份相逼,需她心甘情愿,如何?”

凤九天望着他不屑地笑道:“你怎么不亲自上?何必要赌我?”

游自锋笑得有几分奸诈,道:“我上?我对她确有两分兴趣,若要去引诱,也并不是不可。只不过,你一点兴趣没有,反倒让我觉得更有挑战性!怎么?不敢赌?”

凤九天哼了一声,道:“笑话!我有什么不敢?赌什么?”

游自锋道:“很简单,若你赢了,我请你去我国卿府做客,你要什么,随便你开口!”

凤九天直直地看着他,笑道:“你国卿府有的,难道我宁西王府就缺了不成?我没兴趣。不如……你答应我一件事。”

游自锋一愣,苦笑道:“要我答应你一件事?如果你要我去死,那我不是活不成?”

凤九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有深意的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的。只不过,我要你记住,你欠我一个承诺。”

游自锋身子一顿,望着他叹了口气,道:“你,唉。好吧。我答应。不过……若你输了呢?”

凤九天微微一怔,笑道:“我不会输。”

游自锋眼光一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想要看到他心深处,沉声道:“世上的输赢怎么可能未卜先知?你若是真输了呢?”

凤九天淡淡道:“我若是输了,你可是要我也应你一件事?”

游自锋收了眼光,看向远方,轻声道:“那倒不必。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见她一面。”

凤九天皱起眉头,看着游自锋的眉宇之间显现出少有的坚定之色,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低头叹道:“你……想见她?为何?十年前我就说过,相见不如不见。”

游自锋自嘲地笑道:“你不是我,你怎么会明白?总之你若是要赌,就赌这个。”

凤九天看了他半晌,忽然笑道:“原来你这次还是为她而来?你还没死心?”

游自锋收了脸色,只是看着远处的梅林,淡淡道:“我为谁而来,你不必操心。先为自己操点心吧。那君家二小姐,传说中奇丑无比的女子,对男人没有半分兴趣的女子,哼,我真是很想看看,你到底怎么去将她引诱到手?”

凤九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片梅林仿佛如海一般地深沉。冷冷笑道:“只要她是女人,就逃不掉一个情字。”

游自锋道:“好!凤九天,记住,我要见血。”

凤九天沉声道:“当然,本王从不玩虚的。既然有赌约,就等着欠我一个承诺吧。”

游自锋笑着拍他的肩,若有所思道:“千万别假戏真做,到时候,我可会伤心的。你也要记住,我要见她一面,永远不会死心。”

凤九天看了他两眼,没有说话。二人站在梅林边上,忽然都心事重重,风景清冷,没有半分诗情画意。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五 初见(1)

君亦休刚走出梅林,就见燕儿站在门口,焦急地四处张望,一见她便大声道:“小姐!你去了哪儿了?真是急死奴婢了!”

君亦休淡淡一笑,进了院门,说道:“我只是在后山闲逛,对了,你采到梅花了吗?”

燕儿道:“没有。今年的花开得真迟,现在都还没有一朵开了的。刚才有位小师父过来通报,说是无花师太让你拿《延华经》去前院。”

君亦休一愣,这个时候师父让她去前院?什么事这么重要?正在疑惑,燕儿已经将经书塞到她怀里,拉着她就往外走。君亦休暗笑几声,这丫头就是性急!跟着她一路进了前院庵堂。庵堂内众位师父们都在,君亦休微微一愣,此时并非晚课时间,为何大家都在这里?正在疑惑,却听一个沉稳的声音道:“亦休,你来了。”

君亦休抬头一看,堂上的蒲团上坐了一个白衣女尼,她约有四十左右的年纪,眉目详和,略略带笑,正温和地瞧着她。她连忙上前拜道:“弟子君亦休见过师父。”

无花师太点了点头,道:“你起来吧。经书拿来了?”

君亦休将经书递了过去,低声道:“是,请师父过目。”

无花师太接过经书,竟然轻声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我诺大一个梅花庵,竟然找不到一个精通新文的弟子,实在是为师的过错。这本经书得来不易,为师想将它翻译过来,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说着,她的眼光在堂内扫视一番,最后落到了君亦休的身上。

君亦休低了头,不敢多言。她幼时好读经书,曾经随无花师太学习新文,但是……她是俗家弟子,算不得佛门中人,因此也不便干预庵中之事。只听无花又道:“如今召集大家来,也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若为师将这本经书交由亦休来译,你们……可有异议?”

庵堂之内鸦雀无声,只听得见木鱼轻微而发沉的声音,一下一下。君亦休坐在无花身旁,犹豫着如何开口。这时,底下一个弟子道:“师父,我梅花庵内懂得新文的,除了师父,就无二人了。如今庵中事务烦杂,弟子们也不忍心让师父过于操劳。只不过……这延华经事关重大,若是交给一个外人……”

无花叹道:“我也知道你们心中对亦休不放心。亦休虽非我庵中之人,但在我庵中修行,已有十年。为师也早已经将她当作自己人,这样吧。我先将经书交给亦休翻译,除了为师之外,亦休不得将经书交给任何人。等到全本译完之后,再由为师来传给大家。如何?”

过了一会儿,方听刚才说话那弟子道:“师父既然相信亦休,那我等也相信师父。如此,就让亦休在寺内译经吧。”

无花脸上微微浮出一个笑容,道:“如此甚好。你们先去吧,我还有事跟亦休说。”

众人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君亦休低头坐在蒲团上,心中忽地有些沉重,不明白师父为何要将这样重大的一件事交给她做。无花站起身来,招了招手道:“亦休,你随我来。”

君亦休只得跟着无花进了内室,两人坐了,无花才淡淡道:“亦休,你一定觉得奇怪,为师为何要把这样重要的一本经书交给你?”

君亦休轻声道:“师父这么做自然有师父的原因,弟子……只怕是难当重任。”

无花轻叹道:“这梅花庵里,除了你我,再无人懂新文。这本延华经,是从耀新国皇宫中得来,本是皇公贵族们看的,里面有许多官家文字,要译好全本,十分困难。但是梅花庵这么多年来,唯有这经书是一件大事,轻忽不得。亦休,为师是希望你能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经书上,平心静气,专心致志,将来不仅对你有益,对梅花庵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你明白吗?”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五 初见(2)

君亦休道:“弟子明白。弟子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师父所托。”

无花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你去吧。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尽管来问我。”

君亦休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出来,刚到门口,忽听无花道:“对了,浮香丸不可停。今年梅花开得晚,你要注意身体。”

君亦休道:“是。多谢师父。”

无花闭目打坐,君亦休手里拿着经书,朝后院厢房走去。她心中既不安也兴奋。不安的是怕这件事会办不好,辜负无花的一番好意,兴奋的是,这么多年来,她终于可以做一件有成就的事。她静静地抚摸着手中的经书,想着将来有一天,梅花庵里的中文译本就是出自她君亦休之手,这可是流芳百世的大好事啊!

越想心中越欣喜,君亦休回到院中,仍自看着那经书发呆。燕儿忍不住道:“小姐,怎么你见了无花师太以后就一直发呆啊?”

君亦休浅浅一笑,道:“没什么。燕儿,以后我可能会忙了。师父要我译这本经书。以后你只管做自己的事,我译书的时候,你就别管我,知道吗?”

燕儿一脸的疑惑,却只得应道:“哦,奴婢明白了。”

此后,君亦休每日早起,有事无事,总是捧着经书细细地看。她打算先将经书流览一遍,了解了大致的内容之后,再来起笔。可是事情却出乎意料地不顺利,读过一两页,便会有一两处不明究里,渐渐地君亦休也有些无奈起来,午后看到有些疲乏,拿着经书往后山走去。

出了梅林,她只顾埋头沉思,几乎没怎么留意脚下。终于一个不留神,绊了一下,她顿时摔在地上,手中的经书,也脱手而出,直接飞进了前面的小山谷中。

君亦休吃了一惊,顾不得手肘处的疼痛,连忙站起身来,跑上前去查看。那小山谷也不算是个山谷,倒更象是个大坑,约有三、四丈深,但四面陡峭,根本不好下去。君亦休心中一急,不由得叫道:“糟糕!”

她慢慢攀着石壁下到谷底,一心想将那经书捡回来,哪里还顾得上其它?那石壁虽然陡峭,但也是凹凸不平,君亦休抓着石块,手脚并用,终于下到了一半,她喘了一口气,隐约能看见掉到谷底的经书,心中一喜,加快了步子,眼看快到了,却不料脚底一滑,手上不稳,顿时摔了下去。这一摔虽然不是太高,可也是让她痛呼出声,只觉得浑身象散了架一般难受。好不容易支撑着站了起来,只见那经书近在眼前,心中大喜,连忙上前将经书抓在手中。

君亦休仔细地翻看了两次,确定经书并无异样,才松了一口气。站在谷底往上一望,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谷虽然不深,可对她君亦休来说,简直就象一口深井,刚才下来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要想上去,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此刻她心中才突然有了一丝慌乱。这后山本就荒凉,少有人来,今天出门之前,她也没跟燕儿说,如今掉进这谷中,若要等人来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捏着经书喘了一口气,努力平静道:“没事的,没事的。别着急,想想办法。”

她四下张望,仍然没有什么办法能出去,万般无奈,只得大叫了一声:“上面……有人吗?请救救我!”

叫了半天,也不见人应声。君亦休顿时有些泄气,干脆坐了下来,看着手中的经书发呆。忽然眼前白影一闪,蓦地多出一个人来。君亦休一愣,抬眼望去,眼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子,他一身织锦暗花白袍,脸色平静,正盯着她瞧。他的眼光在她身上反复地流转,最后停留在她磨破的衣袖处。君亦休一时怔住,不知这人是怎么出现的。却见他淡淡一笑,问道:“姑娘,刚才是你在呼救吗?”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五 初见(3)

她连忙福身道:“正是小女子。可是公子你……怎么……怎么下来的?”

他若有所思地笑道:“这个……在下只是听到有人呼救,所以就跳下来看看。”

君亦休抬头看了看上面,又看了看他,惊道:“你跳下来?那……我们怎么上得去?”

他打量着她,问道:“那你又是怎么下来的?”

君亦休略有尴尬,低头道:“我……是不小心,刚才只顾看书,所以摔了一跤,这书掉下来,我就下来寻。公子……你这样跳下来,我们岂不是都上不去了?”

他眸光微闪,心中忍不住想笑,她自然不知道她摔跤是他动的手脚,只是他见她虽然处境不妙,却并不慌乱痛哭,反而来关心他是怎么下来的。心中微微一动,道:“这个谷也不是太高,在下想爬上去,也不是太难。只是姑娘你……”

君亦休忙道:“那公子还是赶紧上去吧。小女子在这里多呆一时半刻也无碍。只是有劳公子,能不能到梅花庵去报个信,让师父们知道我被困在此处,好来搭救?”

他沉默地打量她,忽然明白游自锋说她与众不同究竟是为何。以他凤九天的经历,但凡见了他的女子,无一不被他的美色所惑,就算是再矜持,也掩饰不住眼中的惊艳之意。可是她,神色平静,没有多少波澜,仿佛根本看不见他的样子似的,言辞之间也是落落大方,没有半分的矫揉造作,一心担心他的安危,怕他的处境也会沦落得和她一样。

只是他哪里知道君亦休十多年来少见外人,家里又有个妹妹是大美人,因此她对一个人的外表如何,反应向来迟钝,若是没怎么说过的话的人,通常要见过几次才记得清对方的外貌。至于是美还是丑,她一向都不放在心上。

君亦休见他沉默不语,心中不解,只得又道:“公子?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凤九天忽地回过神来,受伤?太小瞧他了吧?连忙笑道:“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带你一起出去。”

君亦休释然笑道:“公子不必挂心。你只要能出去,帮小女子报个信,小女子自然就得救了。”说着,她竟自坐了下来,翻看手中的经书,见他仍然没动,忍不住又道:“公子你赶快上去啊,一会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凤九天微微一愣,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臂,道:“一起走。不过……你得抱紧我。”

君亦休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抽开手来,凤九天这才发现他不小心抓到了她的伤口,连声道:“姑娘,在下不是有意的。”

君亦休淡淡地笑了笑,道:“没事。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这山谷不浅,你若想拉着我一起上去,恐怕不容易。你还是自己先上去吧。”

凤九天皱了皱眉,这女人倒是挺固执。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拿不定主意,眼光落到她手中的经书上,蓦地一闪,一把抓过经书,挥手一扬,经书已经飞上谷顶。君亦休吃了一惊,叫道:“我的书!”

凤九天再不犹豫,搂过她的腰,忽然一阵幽香钻进他的鼻孔,他微微一怔,身形倏忽而起,在岩壁上轻轻一点,如轻烟一般掠上谷顶。君亦休惊呼一声,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衣襟,直到落了地,她才舒了一口气,见自己居然在他怀里,吓了一跳,赶紧站到一旁,低声道:“多谢公子相救!想不到公子竟然……竟然这般厉害……”

凤九天轻笑出声,道:“吓了你一跳?姑娘,刚才在下也是一时情急,没事先跟姑娘说好,真是唐突了。”其实他是故意试她,借机与她亲近,以试探她的反应。

君亦休抚了抚胸口,笑道:“哪里,公子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凤九天将经书捡起来,递到她手中,眼光中已经隐有深意。君亦休见经书完好无损,欣喜道:“太好了,幸好经书没事,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凤九天看着她一脸喜色,仿佛刚才差点丢了小命也不算是大事,唯有这经书才是唯一能令她注意的东西,禁不住眸光一沉。

第一卷 暗香消魂 六 识名(1)

君亦休手里拿着经书,对着凤九天行礼道谢,就欲转身回走。凤九天眼光微动,轻声道:“姑娘,我看你受了伤,不如在下送你回去吧。”

君亦休笑道:“多谢公子好意。小女子只是擦伤而已,并无大碍。对了,小女子真是糊涂,请问公子高姓大名?今日相救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以后每日念经,必定为公子祈福。”

凤九天嘴角含笑,双目温柔,轻声道:“姑娘不必客气,在下只是举手之劳。你……当真无碍,不用在下送你?”

君亦休却仿佛没看见似的,笑道:“小女子没事,多谢公子关心。”

凤九天心中略有不快,淡淡道:“既然如此,他日若有缘,自当再见!请。”

君亦休怔了怔,不知为何他的态度突然冷淡下来,只得笑道:“公子既不愿告知姓名,那小女子也不好多问。公子请。”

凤九天回头望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依旧平静淡然,眼中更没有什么波澜,心中微微一动,想着刚才那一幕,竟然忍不住失笑。以他的经历,还没有哪个女子能逃得过他的魅力。他原先打算以救她之名与她相识,对她略露情意,便可以手到擒来。没料到这个君亦休竟然是个清淡得有些迟钝之人,只顾着经书,对他的感激之情也没有半分杂质。看来这个赌打得有趣。

他若有所思地笑道:“君亦休!本王还真是对你有点兴趣了。”

君亦休见天色渐晚,连忙往回走。她摔了一下,身上多数有伤,走了一半,也止不住有些体力不支,只得坐在梅树下喘气。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影急急地走过来,口中唤道:“小姐!小姐!你在哪儿?”

是燕儿!君亦休心中一喜,连声答道:“燕儿!我在这儿!”

燕儿闻声飞奔过来,见她衣衫脏乱,忍不住惊道:“小姐!你怎么了?”连忙将她扶起,四下打量。

君亦休道:“我没什么,只是刚才不小心掉进山谷里,擦伤了。幸好有位公子救了我,要不然我还真不知怎么回来呢!”

燕儿小心地扶着她,微微气道:“小姐!不是奴婢多嘴,以后你出门还是让奴婢陪着你的好,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奴婢回去还不得让老爷责罚?幸好……你没什么事。对了,你说什么公子救了你?他是谁啊?”

君亦休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很厉害,好象是懂武功的。对了,今天的事,千万别跟师父和爹爹说,免得他们担心。”

燕儿叫道:“我还敢说这些?我还想多活几天呢!小姐,我先扶你回去,把这身衣裳换了吧。不然被无花师父看到,可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君亦笑了笑,没有再答话,二人回了厢房中,燕儿找来干净的衣裙给君亦休换了,见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着实吓了一跳,心中砰砰直跳,叫道:“怎么办?这么多伤,还是告诉无花师太,让她来瞧瞧。”

君亦休连忙一把拉住她,叫道:“燕儿!你忘了我刚才说什么了?没事的。这些只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你去麻烦师父她老人家,父亲也会知道,到时候你可跑不掉一顿板子。”

燕儿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说道:“那……那怎么办?算了,挨打就挨打,小姐的身子要紧。我……我还去叫师太来……”

君亦休叹了一口气,道:“好了,这事我做主。你先去打点热水来,给我洗洗。以后早晚再揉揉,过几日这些伤就消了。燕儿,听话,快去。”

燕儿跺了跺脚,只得飞奔去了。君亦休拿起那经书,慢慢地翻看,不知不觉天色已黑了。她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不得甚解,忍不住搁下书轻叹。

第一卷 暗香消魂 六 识名(2)

燕儿伺候她用饭后,才劝道:“小姐,你歇歇吧,整天捧着那书看,有什么意思?你就不累吗?今天还弄了一身的伤,赶快歇着!”说着一把将那经书夺过,扶着君亦休躺下。君亦休只觉得浑身酸痛,确是疲惫,也就罢了。

接连三天,君亦都无法出门,一来是身上伤痛,二来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连日伤神,体力更是不济。三天来,她只是躺在床上休息,午后才到院子里坐坐。延华经深奥难懂,她心中愈加沉重,整日苦苦思索,以至于几次燕儿唤她,她都没有听见。

第四天,她有些心烦意乱,在院子里坐也坐不住了,一个人出了门,漫无目的往后山走。手中的经书已经被她翻了一半,但她却没有什么确切的心得。不知不觉走到了上次跌进的山谷边上,她呆了一呆,忍不住在一旁坐了下来,望着手中的经书叹气:“唉,若是有个耀新国人在这儿就好了。”

忽听一人道:“原来姑娘对耀新国人有好感?”

君亦休一愣,抬头望去,却见凤九天站在一旁,正含笑着打量她。他脸上带笑,心中却有一丝怨气。那日告别之后,他对她忽然来了点兴趣,接连三天,到这后山来寻她,可惜都不得见。今日总算是见了,她却在发呆,好象忘记他是谁了。

君亦休连忙站起身来,福身道:“原来是公子,小女子有礼了。”

凤九天自笑道:“姑娘还记得在下啊?我还以为姑娘认不出在下了。”

君亦休连声道:“怎么会呢?公子救过小女子,小女子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公子的。刚才小女子只是在想些事情,所以怠慢了公子,请公子不要见怪。”

凤九天心中一动,慢慢上前,轻声道:“我们又见面了,算不算是有缘?”

君亦休笑道:“当然是。公子救过小女子,就是有缘了。只是公子今日怎么会来此?”

凤九天轻笑一声,专注地盯着她说道:“若我说,为你而来,你信吗?”

君亦休愣愣道:“为我而来?”

凤九天道:“你的伤……好些了吗?那天我见你也伤得不轻,却执意不肯让我相送,想必是你住的地方不便让我去,可是如此?”

君亦休释然道:“难得公子明白小女子的苦衷,多有得罪。”

凤九天仔细地打量着她,轻声问道:“那你的伤……怎么样了?”

君亦休道:“多谢公子关心,小女子只是外伤,不碍事。就是痛几天,慢慢就好了。”

凤九天见她对自己的伤竟然毫不在意,不禁一怔。想了想,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她面前,道:“这是伤药,我想你用得着。”

君亦休愣愣地看了他半晌,道:“你……就是来送这个来给我?”

凤九天执起她手,将药瓶塞进她手里,浅浅笑道:“你拿着,早晚抹一次,轻揉几下,不出三天就能痊愈。本来想早一点儿拿来给你,又不知你住在何处……”

君亦休看着手中的药甁,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异样。她自小到大,除了父亲与师父,没有人这样关怀过她。她抬头看了看凤九天,突然发觉这个男人生得竟是如此好看,忍不住心中微微一跳,连忙低下头,轻声道:“多谢公子。亦休……感激不尽。”

凤九天轻声低语:“亦休……是你的闺名吗?”

君亦休一愣,连忙道:“正是。小女子姓君,名亦休。”

凤九天拾起一根树枝,思索了半天,在地上缓缓写下“亦休”这两个字,笑问道:“可是这两个字?”

君亦休淡淡一笑,道:“正是,公子倒是猜得极准。”

凤九天微微一笑,略一沉思,在一旁写了“游自天”三个字。君亦休看了他一眼,犹豫道:“公子……这可是你的名讳?你……姓游?”

凤九天扔掉了树枝,望着她笑道:“正是。”

君亦休一愣,忍不住疑道:“公子不是西藩人?我天垠朝西藩之地并无游姓人氏。”

凤九天眼光闪动,这女子虽然反应慢,可却不笨。敛下眼光道:“我是耀新国人。怎么?姑娘你……吓到了?”

君亦休平静地着他,并无惊讶之色,只淡淡笑道:“耀新国时常到我西藩地来骚扰,十五年前还大战了一场,弄得百姓流离失所,你若是问我们恨不恨他们,我们是恨的。可是……并非所有的耀新国人都不是好人啊!公子你……就是一个好人。”

凤九天轻忽一笑,自语道:“我是一个好人?”

君亦休淡淡道:“小女子只是个平凡百姓,当然弄不懂那些军国大事。但小女子宁愿相信,不管是耀新国百姓,还是西藩百姓,都不愿意打仗流血,无家可归。你虽然是耀新国人,但也不是什么奸恶之徒!”

凤九天微微一怔,脱口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君亦休笑道:“当然。你救过我,还有,师父说,人的眼睛不会骗人。你不是一个大恶之人。我相信你。”

凤九天的心口忽地一震,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那一双明眸漆黑明亮,宛如墨玉一般晶莹剔透,他眼中戾气一闪,忽然有些受不了这过于纯净沉着的眼睛,心中蓦地升起一种想毁灭它的欲望。这世间的血腥残酷他看得太多,他习惯了血溅在身前的声音,习惯了惨烈的场景,习惯了太多狡诈狠毒的眼光,如此安详如此温和的眼睛,让他有点喘不过气。他不能适应,手忽地捏紧,转过身去,硬声道:“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君亦休答话,径自往山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