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城知府脸色变得铁青。

曹嘉道:“你们跟随太祖之后,在广南西路安身得以繁衍族人,先皇时迎击交趾和大理你们出兵是因为我们福祸相依,”说着整理身上的官服望着不远处的天空,“你们为何会追随太祖和先皇,因为那时候的大齐能带给人希望,我们大齐一片繁荣,从来不惧外敌,你们才不惜压上所有族人的性命。现在已经不是先皇在的时候,就连周焱这样的守边大将,竟然也接受交趾的封赏做了什么邢国公。交趾这样的小国,从前不过就是我大齐的属国,如今反过来敢在大齐土地上造次。这样的大齐的确不值得你的族人再去拼命。”

“但如果不是那个朝廷了呢?”曹嘉笑着看向路城知府,“你真的知道现在到了什么时候吗?太祖起兵之前,不过就是个守门官,先皇没有继承皇位之前,也只是个籍籍无名的王爷。”

“大胆,”路城知府大声道,“你是要游说我跟你们一起叛乱吗?”

曹嘉挺起脊背,仿佛已经站起来,脸上满是骄傲:“那又如何,不瞒你说,来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跟随的是什么人,但是我仍旧欣然前往,若是能够睁开眼睛,你自然看到的是另一个世界。”

路城知府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低着头看向曹嘉:“值得吗?大齐朝廷杀了你整个曹氏一族,如今还利用你悲惨的境遇,让你来劝说我们这些人。”

曹嘉道:“我曹嘉虽然没有了脚,但是却敢在路上走,谁让我钦佩我就跟随谁,不用前思后想。”

曹嘉话音刚落,胡仲骨的声音传来:“人呢?伤兵在哪里?”

胡仲骨带着几个人走进来,见到有人要将人抬走,立即上前拉住木板:“这是怎么回事?”

“死…死了…”抬着伤兵的人,只会说两个字。

死了。

胡仲骨瞪圆了眼睛:“我没说死了之前,谁也不能说这两个字,听到了没有?”

“放下。”胡仲骨又喊一声。

抬着伤兵的人不由自主地将木板落在地上。

药箱被打开,里面的器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白色的布条立即被血染红了,眼前的场景仿佛变得更加骇人,但是却奇怪地给了人一线希望。

这些人自从来到广南之后,就四处寻找草药,听说有瘴疫就会上前为人诊脉,得到的结果却是所有人对他们不理不睬。

可他们依旧留在这里。

路城知府茫然地道:“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对的?”

曹嘉道:“你如今最想做什么?”

路城知府道:“像先皇一样迎击交趾人,治理广南…”

曹嘉接着路城知府的话说下去:“广南有灵渠,若是能改造灵渠,广南就不缺水源,水广、土厚,田家可耕。”

路城知府惊讶地看着曹嘉:“你都知道…”

曹嘉目光微远:“我不懂,也不善田事,这话并不是我说的,这是另一个人告诉我的,”说着顿了顿,“所以,谁让你做这些事,你就跟着谁吧,就像当年你的族人跟着太祖和先皇时一样,就这样简单。”

………………………………………

就为了两章连发,心愿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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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 劫杀

琅华在驿站吃了一口面条,就回到房里看书,还没有看几页,顾世衡就捧着一碗粟米粥进了屋。

琅华见了忙迎过来:“父亲怎么没歇着。”

顾世衡道:“你方才没吃几口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亲手将粥端到了琅华面前。

“没有。”琅华笑着道,她只是担忧广南和京中,希望裴杞堂打个胜仗,还希望家里能够平平安安。

顾世衡坐下来将勺子递到琅华手里:“那就再吃点东西,这是我看着厨娘煮的。”

虽然不想吃,却也不能让父亲担忧。

琅华盛了一勺粥放进嘴里。

甜的。

糯糯的味道一下子在嘴里化开,让她紧揪着的心缓缓松开了。

她就想起小时候生病,祖母总是哄着她吃些甜粥。这次出来,祖母定然心里不放心,告诉父亲要好好照顾她,想到这里琅华就觉得心里一暖。

顾世衡望着琅华脸上浮起了笑容,这才道:“你放心,杞堂经常出入军营,就算广南有什么变故,也能随机应变。”

琅华点点头,曹嘉和冯师叔都是机敏的人,裴杞堂从江浙调去广南的兵马对他忠心耿耿,她也知道福建水师提督尚济是个好官,就算裴家和尚家曾政见不同,面对交趾也能同心御敌。

原本她不该这样牵挂,只是金国使臣突然来京,抛出了太子的事,好像有意要将他们留在京城似的。

她的心就乱起来。

琅华吃完了粥,父女两个坐在一起说话。

“离开京城,我又觉得应该留在家里,不该走得这样着急,好些事都没有交待,”琅华想到顾世衡去西夏那段日子,“父亲那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

顾世衡虽然已经年纪不小了,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直缀看起来仍旧很精神,琅华不明白许氏为什么会喜欢徐士元而不是父亲。

顾世衡道:“那时候还不能与你祖母商量,走的很匆忙,到了西夏之后我就想起了你,有几次能够通过周升送信回家,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做,怕万一被人盯上,给你们带来灾祸,那时候西夏不太平,李常显野心勃勃,随时都可能会起兵。辽国起了内乱,被金国牢牢地盯住…看着这些,我心里就更加惶恐,生怕大齐会有这一天。”

“听说镇江打仗,我急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即回来看你们,再也不管什么神臂弓,可那时候正在紧要关头,我又怕李常显趁机发兵,”顾世衡说着伸出手抚了抚琅华的鬓角,“你现在的心思,父亲最清楚。”

“许多事都是难以预料,谁也不能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当。”

琅华点点头。

前世她没有看到宁王造反,太子也没有被抓去金国,金国使臣更不曾来到大齐,许多事都已经和从前不再一样了。

“老爷,大小姐。”萧邑人还没有到,声音已经传来。

琅华抬起头看过去,萧邑这些年在外办事,历练的已经很稳重,突然这样急切,一定是有事发生。

“怎么了?”琅华问过去。

萧邑喘了口气:“京里送消息来,说是宁王殁了。”

琅华本来担心宁王会趁着这个机会联合金国闹出什么事来,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十分的惊诧。

难道是皇上想通了,觉得还是杀死宁王最为妥当,于是动了手?如果是这样,她要称赞皇上的雷厉风行,既然想要维护自己的政权,就杀死所有能够窥探皇位之人,尤其现在边疆起了战乱,攘外必须先要安内。

“是皇上?”琅华问过去。

萧邑摇摇头:“只是说关押宁王的宫殿起了大火,宁王被烧死在里面。”

这样的消息判断不出是皇上所为还是宁王用的计策。

琅华抿了抿嘴唇,压制着惊诧的心情:“慈宁宫呢?有什么动静?”

萧邑道:“太后娘娘动了气,让人在宫中宫外仔细探查,皇上去了行宫,太后娘娘也跟了过去。”

太后娘娘这样盘查宫中人,又紧紧地跟着皇上,看起来好像是疑心有人加害宁王,所以步步紧逼要让皇上给个交代。

可事实上,太后娘娘不会这样做,因为宁王的心思太后娘娘已经知晓,对于这样冷血的儿子早已经失望,宁王死了太后虽然会有些伤心,却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如今的时局,太后只会帮着皇上稳住朝局,免得让金国钻了空子,怎能无端生事。

不对。

如果宁王是被皇上处死的,慈宁宫现在只会让人帮着处置丧事,太后娘娘身子虚弱,平日里乏的厉害,就连御花园里都懒得去,更别提大动干戈去什么行宫了。

太后娘娘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宁王如果没死,他定然是借着这把火出了宫。

那么他会在这时候起兵吗?

宁王趁机杀入京城,登基为帝,掌控政权,裴杞堂在广南就等于输了,裴杞堂手中兵马不足,尤其是与交趾和周焱大战一场之后,哪里还有力气进京勤王。

更可怕的是,宁王和皇帝万一都死了,太子比裴杞堂更有理由登基为帝。

金国定然会扶持这个伪太子。

这个局面要怎么控制。

太后娘娘心里又有什么打算。

“父亲,”琅华看向顾世衡,“我们不能去广南了,我们要回京城,今晚就动身。”

她只能期望,裴杞堂在广南一切顺利。

天渐渐黑下来,三辆马车在官路上快速地前行,十几个穿着灰色短褐的人,紧紧地护着马车。

雷声过后,大雨倾盆而下,十几个人身上的衣衫瞬间湿透了,他们却仍旧面无表情,仿佛没有任何的感觉。

风吹起其中一个人的衣衫,露出了腰间的令牌。

皇城司。

他们是皇城司的人。

官路两旁几十个黑衣人埋伏在那里,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马车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是他们,”领头的道,“皇城司护卫,前后的马车都是下人,中间的就是裴顾氏,王爷有命,这些人格杀勿论。”

领头的黑衣人说完挥了挥手,几十条人影立即向马车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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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一章 真正的谋反

几十条人影就像山鬼,行动迅捷,眨眼之间就到了马车前。

几匹拉车的马顿时一声嘶吼,扬起了蹄子。护着马车的护卫纷纷抽出了腰间的剑,但是已经晚了,敌人的攻击凶猛致命,剑刃所指之处就是人最脆弱的脖颈,柔软的皮肤眨眼的功夫就被割开,鲜血顿时喷溅出来,与雨水汇流成溪。

死亡却没有让任何人退缩。

“保护大人和四奶奶。”有人大声喊着。

车夫压住了惊慌的马,扬起了鞭子,开始向前跑去。

黑衣人拿出禁卫的腰牌,看向皇城司的护卫:“庆王之子谋反,奉皇上之命召集各地驻军平乱,阻挡者以同罪论处。”

“去你妈的,你才谋反呢。”一身皇城司打扮的人破口大骂起来。

黑衣人皱起眉头。

“想要论罪,杀了我们再说。”皇城司的人扬起了手中的剑。

马车继续向前跑着,后面的黑衣人紧追不舍,大雨倾盆,仿佛照亮了天空,杀气和兵器交击的声响四散,黑衣人眼看着马车越跑越远,不禁急起来,一次偷袭不成,就给整个劫杀增加了难度。

“追。”黑衣人大喊一声。

皇城司的人却不准备放过他们,立即缠斗上来。

马蹄声响已经被大雨遮掩住再也听不到,直到双方人马都挂了彩,这场生死较量才平息,两队人继续上马追赶。

疾驰的马车里空无一人,赶车的车夫却用尽全身力气,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他们要一直沿着路往广南的跑去。

戴着斗笠顾世衡和琅华,在吴桐的护卫下在树林里穿梭。

“京城若是出了事,可能城门就进不去了,”顾世衡道,“要不然你在外面等我,我去看看情况。”

琅华摇头,裴杞堂将张同留在京城里,就是害怕会有什么闪失,如果老乐将消息递给张同,张同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们进城,现在的情况下,没有万无一失之策,只能尽力去搏。

“没有抓到人?”

屏风后低沉的声音响起,宁王从屏风后大步走了出来。

他穿着月白色的蟒袍,头发梳得十分整齐,头上戴着晶莹剔透的玉扳指,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高贵,已经不再是那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傻子。

他的眼睛里含着一道利光,仿佛能够看透所有一切。

从惠王死,不,甚至更早,他就已经开始筹备,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有什么改变。

“他们去哪里了?”宁王淡淡地道。

下属禀告:“往西走,应该是往润州坐船直接到广南,我们还会在润州拦截,这次一定会得手。”

“不过是个早晚都会死的女人,”有人走进来道,“王爷何必如此挂怀。”

下属立即行礼:“颜先生。”

宁王挥挥手让下属退了下去。

颜宗手里拿着一柄折扇,头发被小巧的玉冠束住,剩余的散落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一双眼睛里含着悠然的笑容,身穿着青色的直裾,宽大的袍袖一拂就落坐在椅子上,脚上是高齿屐。

宁王眯起眼睛,颜宗明明是个金人,却十分喜欢儒家这一套,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心想要与大齐结盟:“本王并不在意,只是想要让她早些死罢了。”

颜宗微微一笑:“王爷怀疑她也是个先知。”

一下子说到了宁王的心里,宁王面不改色,仿佛毫不在意:“她是不是先知又如何,她所知晓的无非是许氏的那些事而已,既然她不识趣,留着她也无用。如今皇帝气数已尽,待我登基之后,天下大定,那庆王的孽种自然走投无路。将来平了战事,我大齐与你们大金两国联姻结盟,西夏、回鹘皆不值一提。”

“让庆王那孽种活着,不过就是给进京勤王,带兵平反一个借口,将来史书上也好记载今日之事,庆王一脉是叛乱的贼子,本王登基也是无奈之举。”

宁王说着微微扬起嘴唇,说到底,他还要谢谢他那个惨死的哥哥:“让姜从文从许州起兵,三日内到京城。”

皇帝觉得这一觉睡的很香甜,萧修容的气色好多了,这几日让他饱尝美人在怀的快乐。

两个人一起喝酒,写字,萧修容甚至还为他跳了一曲“太清舞”。

“天门阙锁烟萝。琼室瑶台瑞气多。欲识仙凡光景异,欢谣须听太平歌。”

恍恍惚惚他仿佛就在那九阙之中。

“皇上。”常安康惊慌的声音传来。

皇帝皱起眉头,就要一脚踹过去,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该扰了他的美梦。

“皇上,”常安康说不出的狼狈,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有人…有人反了…”

反了?

皇帝还没有完全从宿醉中醒来:“什么反了。”

常安康吞咽一口:“谋反…有人谋反了,侍卫司都虞候…王壇反了,将当值的副指挥使马威杀了…已经往这边来了,他们…他们是要…抓住皇上您…”

常安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皇帝睁大眼睛,愣在那里。

“皇上,您…”常安康见状,咬了咬嘴唇拿起旁边的茶水向皇帝泼去。

茶水淋在脸上,皇帝打了个哆嗦,整个人清醒过来:“是谁?王壇怎么敢背叛朕,他是朕的都虞候,朕信任的人。”

他登基的时候,王家在身边鞍前马后,他将自己的安全交给了王家,是给王家最大的恩赐。

王家却反了他。

王家为了谁?

“他们反了朕要立谁?太子?还是皇家出了五服的宗亲。”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人,难道是赵家…

除了这些,所有能够问鼎皇位的人都已经被他杀死了,他已经高枕无忧。

“皇上,现在快走吧,”常安康服侍皇帝穿鞋,“他们只要找不到您,就不能翻天。”

常安康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刺耳的响箭声,半空中炸开个火球,瞬间将周围照亮。

常安康道:“是赵指挥使在向禁军发讯号了,皇上只要从这里出去与外面的禁军会和,光凭王壇那些人也无可奈何,过这一两天叛乱也就平息了…”

“不可能,”皇帝咬牙,“王壇敢这样做,定然有后援,我们要回到城内,让禁军关上城门,接下来…要死守京城,朕是皇帝,只要有朕这个皇帝在,无论谁攻打京城,都是乱臣贼子。”

……………………………

皇帝,你心念念的谋反来了。

嘿嘿。

今天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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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大难临头

“看来你还没昏聩到自绝后路的地步。”

太后的声音传来。

皇帝抬起了头。

太后盛装打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扫这些日子颓废的神情。

见到这种情形,皇帝心中警钟大作,难道是太后指使了王壇。

皇帝下意识地四处去找利器。

“不用找了,”太后道,“哀家若是想要害你,就不会跟你来到行宫,此时此刻也不会毫无准备地站在你面前。”

“王壇背后的人,定然是宁王,”太后说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宁王死的蹊跷,尸体也被烧的难以分辨,你就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一切没有查明之前,竟然敢来到行宫住,若不是带了足够了人手,只怕王壇的剑已经架在了你的脖子上。”

是宁王。

皇帝仿佛明白过来。他不是没有疑心宁王的死,是萧修容梦中见到了宁王的死状,他这才认定宁王就是被烧死了。

至于来到行宫,也是因为…萧修容。

太后着看向内室里:“你的萧修容哪里去了?将她找来审一审也就清楚了。”

皇帝这才察觉,那个本该在大殿里休息的萧修容,现在却没有了踪迹,一种奇怪的情绪立即涌上皇帝的心头。

有些酸涩,有些难过。

萧修容,不可能,她不会背叛他,当年她只是一个舞姬,要不是他吩咐御医仔细照顾,萧修容早已经死了,萧修容是他觉得唯一一个对他没有私心的人。

“哀家早就说过,不是番人不可信,而是你根本分辨不出真假,”太后微微一笑,“若是那个萧修容跟你要些赏赐,她图的不过就是那些罢了,偏偏她什么也不要…真正对你上心的女人不会一无所求,做了皇帝那么多年,连这点也不明白。”

皇帝的脸涨得通红,若是往常,他定然要与太后争辩,再不就是拂袖而去,如今却是这样的关头。

“皇上,太后娘娘,”常安康跪下来,“两位快想着法子出去吧,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不会来不及,”太后淡淡地道,“王壇虽然厉害,一时半刻也不能杀死侍卫司所有人,你还有两个忠心耿耿的指挥使在。”

皇帝自从登记之日起,就防着有人谋反,这些年没有做别的,就是将京城和皇宫内外布置的如同铁桶。

宁王收买一个王壇已经是费尽心机,想要拿下京城,还需要动用京外的兵马。

她早就听说皇帝在皇宫和行宫修了密道,那些人平日里神神鬼鬼的折腾,如今也该派上了用场。

皇帝道,“走后面的密道。”说着看向常安康。

常安康立即捧出一只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