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手边斗橱的第二层屉。”他头也不抬地开口,顺便再轻而易举地揭破这两人的把戏,“药是夫人收的,不是我。”

“…”秦婠与秋璃对望,两人谁也没动。

秦婠正想着第二步,青纹忽隔帘急道:“夫人,奴婢有事要禀。”

“怎么了?”秦婠问她。

“四姑娘与三姑娘、六姑娘几人在园里玩儿,不知怎地起了争执,四姑娘失手把三姑娘从石阶上推了下去,如今闹起来了。”青纹道。

“什么?”秦婠立刻站直身体往外走去。

走出两步,她忽然想起自己在装瘸,回头又看沈浩初,只见沈浩初站在斗橱前,手里拿着刚翻出的药膏,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呵呵…”她干笑两声,“你忙,我们不妨碍你了,三妹妹与四妹妹的事交给我就好。”

匆匆扔下一语,秦婠尴尬至极地带着秋璃一溜烟跑了。

————

“今儿晚上几位姑娘都在老太太那里用饭,散了之后路过叠石山时起的挣执,好像是因为四姑娘与钱家结亲的事。四姑娘出手推三姑娘,以致三姑娘从叠石山的石阶上滚下去。”青纹一边领着秦婠快步地步,一边说起刚才下人来禀报的事。

“伤得可重?请大夫了吗?”秦婠问道。

“听说额角擦破道口子,手腕也肿了,其他伤还不清楚。三姑娘哭喊得厉害,被抬到老太太屋里躺着,大太太和二太太都赶过去了。”青纹回道。

秦婠猛地驻足:“秋璃,你去我屋里把化淤膏和玉痕霜取来,再把皎皎叫来。”

“是。”秋璃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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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赶到丰桂园时,里头吵得厉害,隐约还夹杂着女人哭泣。秦婠悄悄地进屋,屋里站满人。大夫还没来,沈芳龄正躺在锦榻上,哭得两眼又红又肿,额角擦了块小指甲盖大小的破皮,露在袖外的左手腕红了一块,粗看之下并无大碍,老太太正坐在榻边上安慰她。

小陶氏、宋氏与林氏围着,后头还跟着沈芳善、沈芳润。

沈芳华直挺挺跪在地上,正被小陶氏气急败坏地责骂,一张脸涨得通红,唇咬得死紧,眶中泪水将落未落,倒比床上哭天抢地的沈芳龄看上去更可怜些。

谢皎看了两眼,指着沈芳华垂在身侧的手给秦婠看,又附到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秦婠点点头,突然听到宋氏厉声:“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们看不上钱家这桩婚事,也不相信我,横竖给句话便是,何必朝秦暮楚地悬着钱家,还带累了我儿被四丫头如此作贱!既这样,我明儿便去回绝钱家,这亲事结不成了。”

她说完拿着丝帕拭泪又坐到榻尾看沈芳龄,嘴里只嚷“我的女儿”,心疼得止不住泪。

小陶氏慌了神,忙也红着眼道:“弟妹莫气,都是芳华的错,回去了我定不饶她,你说要如何罚我便如何罚,只盼三丫头这伤无碍,你可别气坏身体。钱家这门亲,我自然是满意的,要不…就定下,定下!我明天就把庚帖送来给钱家合婚。”

“娘!”沈芳华半垂的泪眼忽然睁开,大颗泪珠落下,“我不嫁!”

“你说什么?!”小陶氏气得不行,“儿女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你挑三拣四!难得你婶娘替你挑了这么的一门亲,你还不知足?还想要什么?”

“我…总之我不嫁!我不喜欢他,我…”

“够了!”小陶氏一掌甩在沈芳华脸上。

清脆的巴掌把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连沈芳龄都被吓得停止哭泣,老太太狠皱了眉头。

“都是我纵得你这般目无尊长、不知廉耻!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小陶氏还要再骂。

“好了,要打要骂回你们屋里去,别在我这里闹!”老太太被闹得头疼,出声喝止她,“四丫头你不睦姊妹,竟向姐姐下此等狠手,不罚不行…”

“大夫来了!”秦婠及时开口,“快里边请。”

众人自行让出道来,大夫背着药箱抹着汗进来,几位姑娘都避到后边,腾出地方来给大夫诊脉。皎腕盖上丝帕,屋里众人屏声,大夫细细把过脉,又查看了沈芳龄的伤口,问了几句后才点头。

“李大夫,我这孙女伤势如何?”老太太沉声道。

“老太太不必担心,姑娘无恙,都是皮外伤,用些药过两日就好,连伤痕都不会留下。我再开两帖药给姑娘安神,没事的。”李大夫安慰道。

“那就好。”宋氏松口气,女人家要是在头面留疤,这亲事往后就不好说了。

“老太太,李大夫既然来了,也替我们四姑娘瞧瞧吧。”秦婠见大夫要走,这才走到沈芳华身边,托起她的右手道。

白皙的手背之上,三道又深又长的指痕,从手背延申到袖里,叫人触目惊心。

“这伤怎么回事?”小陶氏又惊愕又心疼地蹲到沈芳华身边。

沈芳华才刚在人前被她掌掴,便是性子再沉静也难以不怨,见她过来就别开脸,眼眶含着泪,咬牙不说话。

老太太皱眉,又指着她:“李大夫,快,再给我这孙女儿瞧瞧。”

榻上的沈芳龄悄悄一缩,转开目光。

“这伤抓得倒深,要是不注意可要留下痕迹!”李大夫看了两眼便道。

“四丫头,这伤是谁抓的?”老太太问她。

沈芳华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跪着,所有人都围着沈芳龄转,也没人问过她半句,连亲娘也没理过她,这时心里已凉,便垂着头谁也不理。

“我瞧这伤口上有些朱红蔻丹,想来抓伤四妹妹的人染过指甲?”秦婠看着伤口,心疼地说,“也不知哪个人,下手这么狠,抓得这么深!”

沈芳龄已经把手缩进被里。

全屋的人里边,只有她是染过指甲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回答一个大家常问的问题,关于何寄本尊的去向——

在上辈子男二重生回来的那个时间,何寄哥哥就已经死了,所以男二回来的时候,何寄哥哥也是死掉了,所以男二才重生到他体内…

一直爱慕秦婠的那个何寄哥哥,已经死了,只活在她的回忆里。

第67章 巴掌

“雁歌,送李大夫出去开方子,再派个小厮去抓药。”沈老太太面色沉冷地开口,眼见李大夫出了门,才看着满屋的人,眼眸虽然浑浊,目光却凌厉,“芳润,芳善,你们两人当时也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芳润与沈芳善缓缓踱上前来,二人相视一眼,沈芳善很快垂头。沈芳润知道自己这亲妹妹是个没主见的,便又看向林氏。林氏站在罗汉榻旁,正拿着帕子压眼角,目光半懒地落在地上,似乎被老太太点名的不是三房的女儿。沈芳润暗自咬咬牙,开口道:“从老太太这里出来后,我们就去了叠石山那里。也不知怎地,四姐姐写的诗掉出来,被三姐姐捡走。三姐姐见了那诗,说了几句玩笑话,惹恼四姐姐。四姐姐要抢回诗,三姐姐不肯给,两人这才闹起。四姐姐手上的伤,大约是抢诗时三姐姐不慎抓到的,后来四姐姐大急还要抢诗,三姐姐为了躲避踩着石阶上的湿苔,所以滚下去。”

言语间,沈芳润又看向沈芳龄,沈芳龄已经气得双眼瞪如铜铃,哭道:“你胡说,明明就是她推我。”

沈芳润忙低头,她已经尽力解释,希望两房人都不得罪,可惜似乎没用。

“那诗呢?写了什么?三丫头又说了什么?”沈老太太冷瞪沈芳龄一眼,让她噤了声。

“诗在争抢之中被撕烂,落到雪水里头泡坏,咏春之作,写的是春景。三姐姐说…”沈芳润有些犹豫。

“三姐姐说四姐姐春心动了,想男人,要嫁给钱家,还说这亲事是他们二房赏给她的,要她别挑三拣四!”一直低头的沈芳善忽然开口,未长开的面容仍稚嫩,目光却毫无闪烁,不像其姐,言辞之间左移右摆举棋不定。

沈芳润一怔,却听沈老太太怒而拍案:“混账东西,你真说了这些话?”

她指着榻上的沈芳龄,沈芳龄记起上回沈浩初被鞭笞的惨状,瑟瑟缩到宋氏怀里,哭道:“祖母,她们冤枉我!”

“冤枉?要不要我把跟在你们旁边的丫鬟一个个找出来问清楚?你一个闺阁女子,竟然对妹妹说这种不知廉耻的话来?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看来这几年我真真纵得你无法无天。”沈老太太气得面色涨红,胸脯起伏不断。

“我没有!”沈芳龄抹着泪。

“别说了!”宋氏喝她,淬毒的眼望着沈芳润二人。

秦婠见状冷笑:“兔子逼急了都还咬人,难怪四丫头这么沉静的性子也要发脾气,原来三妹妹说了这样的话。都沈家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就不怕损了她的名声也要连累到你吗?”

“家里姊妹玩闹争执,起了口角一时说些混账话也是过嘴不过心,浩初媳妇这话,倒是往我们三丫头身上扣了好大的屎盆子。”宋氏抱着沈芳润端直身体坐着,虽怒却不惊。

“婶娘,有些话可不是过嘴不过心。亲事是你们二房赏给我们的,这样的话,她一个姑娘家说得出来?”秦婠仰起下巴道。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上辈子虽然受了诸多委屈,但她也从没示过弱,当争则争,争不过那是另一回事。

“你!”宋氏一时辩不过她,面上起了波澜。

“你看看你,一个好好的公侯小姐,如今被你教成什么模样?”老太太指着宋氏的鼻子怒道。

“祖母莫怨我娘,我自己说的话自己担着。这亲事难道不是便宜他们吗?二哥承爵这些年替家里做过哪些事?咱们家一年不如一年,但凡有些根基本事的人家,听说要与我们结亲都退避三舍,钱家这亲事还是母亲拉下脸求来的。”沈芳龄见母亲被责,忍不住气强出头,“哥哥整日在外厮混胡闹,祖母还每每替哥哥遮瞒,想尽办法掩盖,也没见您责骂过,轮到我们头上,我不过说了两句气话,祖母就大动肝火,连母亲都怨上!要我说,祖母的心早就偏向大哥他们,有什么好的都紧着他们,哪里有我们的地位?”

此话一出,屋里众人尽皆变色,连宋氏也喝止她:“芳龄,住嘴!”

“好好好,这就是我疼出来的好孙女,你教出来的好姑娘!”沈老太太捂着胸指着宋氏与沈芳龄,气得说话也不利索。沈家这些孙女中,因为沈芳龄最像她,说话耿利有些蛮气,所以她向来比旁人多疼沈芳龄几分,不想竟反被指责偏心,她心里绞痛难当。

“我没说错话!他们有什么好的,论才学二哥不如大哥,论人品二哥不思进取,论治家也是母亲与大嫂劳心劳力,可爵位落在他们头上,将来这家也是他们的,凭什么?”沈芳龄哭喊起来。

“啪!”

宋氏也一掌甩在沈芳龄脸颊上。

“你收声!”她气急怒道。这些话,怎能当着人前说出来?

“说,你让她都说出来!你们都见我老了,以为我老眼昏花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吗?你调唆着儿子纳妾,伙同外人昧下公中的银钱,挪用银两在外边与人开铺,我说你什么了?你打量我都不知道?我不过睁只眼闭只眼,想着家宅安宁便好,没想到养出你们这房蛀虫,主意都打到爵位上面?临了还怨我偏心?”沈老太太气得不行,一口气喘不上来,喉咙直呼呼。

宋氏已经把沈芳龄从榻上扯下,跪在老太太面前,直道:“媳妇不敢,芳龄年幼,说话不知轻重,老太太莫当真。”

“年幼?她是咱们府的长女!”沈老太太哆嗦道,“枉我这些年替你们思虑筹谋,敢情你们总想着我对旁人的好,却不念我对你们的好?眼里只有利益,恨不得我把所有东西都捧到你们眼前才是好?”

大房二房皆是她的亲生骨血,她已尽力做到一碗水端平,这里给少了就在另一处填上,可人心总贪,看到的永远只有没能得到的东西。

秦婠说那番话原只想与宋氏争辩一二,好叫她别把目光放在沈芳华的亲事上,再替沈芳华争上一争,不料竟逼出沈芳龄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瞧着老太太气得直哆嗦的模样,她心里就后悔不该当着老太太的面说这些话。

“老太太息怒,身体要紧。三妹妹年轻气盛,今日又失足滚落石阶,心里恐怕原也存着委屈,四妹妹这伤也深,倒要早点上药才是。不过都是姐妹之间的玩闹,说开便没事了,犯不着扯到这些上头,也是我犯诨了,说些有的没的,惹得老太太动怒伤身,是我的错。”没人出面打圆场,秦婠少不得自己出言缓和气氛,又朝许嫲嬷使眼色。

许嬷嬷早就准备了丸药与水,见状忙上前轻声劝道:“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怨不怨的。姑娘们年轻不懂事,犯错了您责罚就是,何必大动肝火。”

说着话她又服侍老太太吃了药。

“是啊,老太太息怒,身体要紧。”小陶氏早就跪到地上,她打量了宋氏一眼,又道,“弟妹也是一番好意,只是传来传去的,传出了嫌言碎语来,老太太别怪大嫂。”

秦婠闻言,知道小陶氏还记挂着钱家亲事,不由抚额。

老太太缓过气来,坐回榻上,看着满屋子人,倦意浮起,忽觉力不从心,便闭上眼沉道:“罢了,说再多也无用,他日我两眼一闭随你们闹去。”

“老太太…”底下众人不约而同惊道。

老太太却摆手:“今日这事要罚。三丫头与四丫头姊妹不睦,各占一半的错。念你们有伤在身,跪罚就免了,今起闭门思过十日,将《女则》抄写十遍,哪里都不许去。六丫头与七丫头虽然没有动手,可眼见两个姐姐争执却不思劝导,一样有错,也闭门思过。都散了吧,把人带回去好好管教!”

沈芳龄还想争辩,被宋氏拉着磕头,那厢沈芳华、沈芳润与沈芳善三人都齐磕头应是。秦婠一眼望去,满屋的人或喜或怒,皆有波澜,只有林氏站在屋里,人却似离得远远般,一双冷眼结着霜华,像檐下冰棱,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放在眼中。

————

从老太太屋里散出来,宋氏一言不发,沉着脸带着沈芳龄要回畅春阁,小陶氏怯弱地唤了她一声:“弟妹。”

宋氏回头:“不敢当。”

声音像冬日饮冰,说完她就领着人走了。小陶氏讨个没趣,讪讪回头,又走到沈芳华身边,看看她的脸,又要托起她的手。沈芳华跪了一晚,腿脚正麻,被丫鬟搀住,也不与小陶氏说话,只将脸别开。

“回去吧,我给你上药。”小陶氏又道。

“我不回去。”沈芳华哽咽道,又朝秦婠开口,“嫂嫂,今晚我能去你那里歇一宿吗?”

“我那里还空着屋子,你若想来随时可以,只不过…”秦婠看了看小陶氏。

“多谢嫂嫂。”沈芳华却甩下小陶氏的手,向丫鬟道了句“走吧”,就往蘅园去了。

小陶氏叫了她两句,她也不回头,倒是秦婠在一旁开了口:“母亲,就让四妹妹去我那里呆两天吧,我会看着她的。”

“多谢你了。”小陶氏心不在焉地回答。

“母亲,钱家这桩亲事关系四妹妹的终身幸福,你可万万打听清楚,切莫操之过急。妹妹还小,要挑一桩可心的亲事并不困难,她哥哥如今也知道进取了,日后景况只会更好。那钱家虽有权势,但高门未必是良缘,况且二婶娘这么急着定下,我怕…”秦婠想了想又劝,虽说小陶氏是继室,她本不用管这些,但眼睁睁看沈芳华进火坑,她也做不出。

“你说的我也想过,可你不懂,芳华这孩子,她…”小陶氏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叹口气,到底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秦婠便想起年前小陶氏来寻自己那桩事,小陶氏似乎有事要求她,可后来不知为何却没开口。她正想着,不妨旁边树下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二嫂,四姐姐所写的那首诗,是年前雪宴时,大哥哥的同窗段谦在园中所吟的盼春诗。”

清泠泠的嗓音犹带童音,树下走出的人身量尚小,形容未开,脸颊嘟嘟的,正是沈家最小的七姑娘,沈芳善。

秦婠有些惊讶,沈芳善却只笑笑,福个身就退走。

————

“妹妹,你我在府里本就艰难,你为何要帮她?得罪了二婶娘,我们也没好果子吃。”沈芳润牵着沈芳善小小的手,走在回去的路上。

刚才沈芳善与秦婠说的话,她也都听见了,再加上在老太太屋里芳善站出来说的那番话,明日只怕沈芳龄要把她们恨到骨头里了。

“姐姐,我们从前讨好三姐,在他们面前奉承了多少年,也没见他们给过我们什么好果子,不过拿我们姐妹充当逗乐的下人,哪里是真心待我们好?我们在府里无依靠,从小到大我们过得还不如四姐姐。大婶娘虽然懦弱,至少是真心替四姐姐着想,可我们呢?虽有母亲,她却对我们不闻不问,我们这一房又是庶出,老太太也不看中,更没兄弟,若再没个倚仗,将来长大亲事也要落到别人手中作筹码,到时又如何是好?”

沈芳善的童音里透着极不相符的老沉,听得沈芳润心里一阵疼。

年幼早慧,不过因为时势不济,否则谁不愿有个天真纯良的童年?

“你想倚靠大房?可他们会帮我们?”沈芳润问她。

“姐姐,你怎还看不透?二房私心太重,为了家业迟早要与大房为难。你看嫂嫂行事,可有半点退让之意?既不肯退,便只能争。我们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摇摆不定,嫂嫂是聪明人,她都看得出来。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帮我们,但她一定不会像二婶那般落井下石,拿我们姐妹当玩物。你瞧她待四姐姐…其实她可以不替四姐姐说话,不出这个头的…”

沈芳善握紧姐姐的手,慢慢说着。

“说得也是。”沈芳润叹口气。

明月如盆,又近十五,这年…怎么过得如此索然无味呢?

————

秦婠想着沈芳善的话,踱步回了蘅园。

沈芳善虽只是提了一句,却让秦婠心头雪亮。沈芳华如此看重那诗,必然是对写诗之人起了心思。难怪小陶氏着急,沈芳华虽然沉静温驯,但倔强起来却也不输沈浩初,若她执意要这段谦,恐怕会闹出些不好的事来。

除了觉钱家的门第合适之外,小陶氏恐怕还有这层担心,所以才那么着急要定亲。

不过段谦这名字好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秦婠想不起来,同样没有答案的,还是今晚沈芳善突然向她示好的原因。

在她的印象里,沈芳善是最沈家最年幼,也最沉默的姑娘,比沈芳华还寡言少语,惯常跟着自家亲姐在二房奉承,是个没主见的人,今日怎会突然开口?

带着满腹疑问回到蘅园,她又忙着将沈芳华安顿在西暖阁里,铺褥取被熏香…折腾到二更天她才回自己寝间。

经过次间时,沈浩初还坐在灯下疾书,也不知在写什么。秦婠见他专注,便不愿打断他,在帘下看了他几眼,就进了寝间。

翌日她起个大早,觉得身上沉乏,鼻头酸堵,双额闷胀,嗓子眼里冒烟似的干疼,喊了两声没出音儿,便自己昏沉沉地下床。

秋璃正拎着铜壶进来,见她已醒便兴奋道:“夫人,今早侯爷把沈兴给拿了。”

秦婠没听仔细,咳了两声,软倒在走到她身边的秋璃肩上。

“夫人?”秋璃大惊。

作者有话要说:快快快!

第68章 中毒

秦婠已经无法思考沈浩初打算做什么,她这病来势汹汹,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秋璃连声叫来屋外的丫鬟,几人一道将秦婠搀回床上,拿大迎枕给她靠坐着。秦婠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帐子、床檐像在飞,胸口翻江倒海,捂着唇直喘,直到秋璃把盂盆端来,她才“哇”一声吐个天昏地暗。

屋里的丫鬟都慌了神,拍背地拍背,端水的端水,秦婠吐完一茬,漱过口,秋璃又喂她饮水,结果才下去两口,秦婠撑不住又吐了。

“你快来看看。”秋璃吓得六神无主,看到谢皎摔帘进来,忙朝她招手。

谢皎几步走到床沿,眉头紧蹙地看秦婠,秦婠脸唇皆白,气息急促,眼眸虽睁着,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拿通红的眼虚脱般看人,吐得眼泪汪汪,泪渍挂在颊上都不及拭去。

“怎么回事?”谢皎一边问,一边探手摸她额头。

她额头满是细汗,一片冰凉。谢皎又飞快拾起她的手腕,双指搭上她的脉门。屋内众人皆都噤声,只看着谢皎把脉。把完脉,谢皎眉蹙得更紧,从床上站起在屋里踱起步,一边问众人:“夫人这两日吃了什么?可有单独吃的饮食?”

“这几日夫人午间多在老太太那里吃家宴,晚上回园里吃饭,不过奉嫂小厨房里的饭菜也不单只夫人吃,侯爷还有园里的姊妹都会吃,几乎不曾有独一份的饮食。”秋璃跟秦婠最久,她回忆道。

谢皎闻言不再说话,秦婠缓了缓气,虚弱无力地开口:“皎皎,怎么回事?”

“不好说。”谢皎没有马上给答案,而是转头吩咐道,“青纹,你去请大夫;蝉枝,把侯爷找回来。”

她虽通医理,但到底摸死人比活人多,要开方治病还力所不逮。

青纹与蝉枝应声而去,谢皎却停在拔步床最外层隔套的花案前,黄花梨的花案上摆着盆开得正艳的菊花,花盆旁边是缠枝花鸟纹的铜炉。她打开炉盖,里面的香已燃完,只剩灰烬,一缕余香窜起,谢皎细嗅之后别开头,当即道:“把窗子都打开。”

秋璃忙转身跑去开窗,秦婠勉力直起身,看着谢皎把炉里灰烬倒在绢帕上包了,她心有所悟,断断续续道:“香有问题?”

谢皎点头:“香里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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