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原想安个CP给他,不过我好像想不出他的CP会是啥样,所以放弃了…捂脸。

第123章 惊怒

从四月开始,江南的雨就没停过,绵延不绝地下。天地灰蒙蒙一片,河道的水已经涨出警戒线,四月底暴发了场小型的洪灾,几处村落被淹没,不过因为苏坝的存在,并没造成更大的灾害,不过…

“沈逍,你带两队人护送唐大人速回京,将苏坝之事先禀告皇上。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保护好唐大人的安全。”大雨如倾,沈浩初虽然穿着蓑衣戴好斗笠,仍旧被雨打湿身体。

“那侯爷你呢?”雨声很大,沈逍的声音被迫加大,手里出鞘的剑让雨水打得噼啪响,血被一道道冲下剑。

“侯爷不和我们一起回京?”唐枫蹲在马车车厢边缘,不顾劈头盖脸打来的雨开口。

沈浩初看着来路,泥泞的地面有两道深重的车辙。

“一起走风险太大,我们分开走。沈逍,你带唐大人绕行北口回京,我往泰岩走。”沈浩初抹了把脸,交冲进眼眶的雨水挤走。

沈逍收起剑,沉道:“侯爷,这样你很危险。”

泰岩是回京的直行路线,最近的一条路,也是对方沿途必会设伏之路。

“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去引开他们最合适。别说那么多,眼下并非计较这些之刻,时间紧迫。唐大人,要委屈你了。”沈浩初把唐枫从马车里请下,又朝沈逍吩咐,“沈逍,你载大人一途。”

“侯爷…”沈逍仍旧犹豫。

“别废话。”沈浩初声音一厉,将蓑衣斗笠脱给唐枫。

“侯爷,保重。”唐枫拱手。

沈浩初点点头,在他上马之际叫住他:“唐大人,若是你先抵京,烦请捎几句口信予内子…”

他的信,从四月下旬起,就已经出不了清洲府了。

————

光京万里无云,一丝风都没有。

有人疾步冲进大理寺官衙内,卓北安正与下属议事,议的正是沈浩初之事,沈浩初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音信传回给他。

“大人,探子回报,在泰岩一带发现侯府车马踪迹与伏击痕迹,没找到人。”刚刚冲进来的人在卓北安案前单膝落地回道。

“知道了,再多派些人去找。”卓北安问了几句话,就挥手让人退下。

情势不太妙,看来沈浩初确实查到了什么要紧东西,故被江南王一路追杀逃往兆京,可惜,断了音讯。

卓北安目光沉沉,看着屋外阳光大盛、无一丝阴影的空庭不发一语。

————

沈芳龄的婚事如期而行,杜家公子过了会试,紧接着便娶亲,可谓双喜临门,那排场声势浩大,相较之下,沈家就有些提不起劲。沈家的两个男主人,沈浩初公差未归,沈浩文落第,侯府门面无人可撑,宋氏因为儿子落第之事又气病了,好转后便每日长吁短叹,沈芳龄的大喜之日也没能让她高兴起来,不过装个样子敷衍了事。

唯一开心的人就是沈芳龄自己。

沈浩文在家呆到沈芳龄出阁后,就收拾了铺盖搬去书院,打算放下一切外务苦读三年再考。走的那日,邱清露带着两个孩子送他出府,她和他的话很少,只将他身边的事一桩桩打点妥当,尽个妻子的本份。临去前沈浩文问她可有话要说,她想了良久,才道了句“珍重”,沈浩文终是失望去了书院。

转眼又是多日,沈芳龄一出嫁,沈府突然安静下来,秦婠的事少了许多,也得了些空闲。近日除了沈浩初迟迟未有音讯传回之事外,她日子还算顺心。

自打知道宁非就是兄长后,她上辈子放不下的心事已经放了大半。这辈子重生之时,她对自己无所求,惟一心愿就是父母安康、全家团聚,如今兄长既已寻回,别说兄长是那样的人中龙凤,便是普通男人,母亲见到了也是要喜极而泣的,料来母亲多年心结可以放下,父亲也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

一世所盼所求已然成真,秦婠知足,只等着殿试之期。

这几日得空她便开始整整母亲手上的铺面生意账目,以备兄长回来后交还过去,不过今日罗碧妁又送回信来,信上说秦舒的亲事已经定下,果是嫁予江南王做填房继妃。

“江南王年近五旬,舒姑娘不过十七,他那年纪都和大老爷一样了。”秋璃站在秦婠身边嘀咕道。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将来有什么事也怨不得旁的。”秦婠面无表情。母亲说这亲事是秦舒自己点的头,她自己挑的路。她在南华寺虽被秦雅害和声名扫地,但这么多年攒下的名气也还在,总有几个痴心男人恋恋不忘,她若愿意放低门槛挑个普通人家嫁了,也是可以,但她并没有。

“可她成了江南王妃,日后夫人见了她不是还要行礼?”秋璃有些不甘心。

“见不见得到都还两说。”秦婠才不担心这个。江南王根本不会回京,秦舒嫁去江南算是远嫁,她们这辈子有没机会再见都成问题,况且…江南王心存反意,皇帝迟早要收拾他,这辈子很多事都比上辈子提早了,恐怕江南王的野心也已藏不住,这正是让秦家分府的最好时机。

虽是险棋,但走好了就是巧招。父母在,无小家,以她父亲的为人,断不会提出分府之事,除非涉及大是大非,这是同大房划清界限,分出秦家的好契机。

两人正聊着,谢皎掀帘进来,附在秦婠耳边一阵轻语。

秦婠点头站起,将坐皱的衣裳拉直,朝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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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桂堂里正热闹得很,因着沈浩文的事,老太太低落了好长时间,今日才见了笑。沈泽念和沈嘉敏站在堂上摇头晃脑地背诗,憨态可掬,逗得老太太笑个不停。自打邱清露亲自带孩子后,两个孩子的脾性正慢慢被调整过来,也幸而发现得早,两个孩子没长歪,还来得及导回正途。

两个孩子表演了一会,许嬷嬷忽匆匆而至,径直附到了老太太身畔,耳语几句。

老太太嚯地坐起,脸上的瞬间冷凝。

邱清露察言观色发现不对,立刻便将两个孩子招到身边,起身告退。

眼见邱清露带着孩子与随侍的人出了屋,人影都还没从帘下消失,老太太便已按捺不住低声问许嬷嬷:“怎么做事的?好端端的人怎会丢了?”

“是在去新庵的路上,惠圆说有个叫明烟的小丫头跟着他一起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烟放跑了人。”许嬷嬷哑道。

老太太掐紧了手腕上的念珠,外头忽又传来丫鬟通传:“夫人求见。”

————

丰桂堂外的九重葛开得正好,红粉白三色花朵扶墙而出,叫那白墙一衬,格外艳丽。

邱清露给沈嘉敏折了两朵拿在手里玩,转头时看到秦婠带着谢皎过来,谢皎手中捧有一物,以红绸盖着,看不出何物。

“嫂嫂。”秦婠见了她略一欠身,神情淡淡的。

“弟妹。”邱清露回个礼,眼眸微垂,并不看她。

两人并无更多交流,礼过后便擦肩而别,只那沈泽念还是顽皮,眼睛直往谢皎手里捧的东西上瞄,突然就挣脱了母亲的手,两步冲到谢皎身边,做了个鬼脸把红绸往下一扯,嘴里嚷着:“这是什么?”

谢皎眼明手快扶住要跟着红绸倒下的东西,又堪堪扯住红绸,只让那东西露出一角。这一次连邱清露也面现惊讶,不过她很快回神,唤了句:“泽念!”又朝身后吩咐:“黄妈妈,还不把这皮猴子抓回来。”

黄氏这时方上前去拉沈泽念。沈泽念绕着秦婠与谢皎二人跑了两圈才被黄妈妈抓住。

“弟妹,泽念顽皮,失礼了。”邱清露狠狠瞪了眼沈泽念,才向秦婠道歉。

秦婠笑了笑,并不计较:“孩子天性,无妨。我还有事要求见老太太,失陪。”说完就带着谢皎往老太太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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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太太正在喝药,眉心的朱砂痣被紧皱的额纹夹住,朝许嬷嬷报怨:“这药太苦了。”许嬷嬷手里的银匙舀了一勺等着喂她,闻言笑道:“良药苦口,老太太喝完了吃点蜜果去味吧。”这些时日小陶氏忙沈芳华的婚事,来丰桂堂的次数少了,老太太并不计较,很多事就让许嬷嬷代劳了。

秦婠进来恰听见这话,捧起桌上的梅花攒心盒就走到老太太身边,也不行礼,只道:“老太太,果子来了。”老太太见到她露出一丝笑,很快又被药苦得蹙眉。

丰桂堂的光线有些暗,丫鬟婆子们都被打发出去,偌大的正堂一片寂静,只有药味和老太太常用的佛香在堂中缭绕,来来回回都是陈年的气息,老而沉。

不多时老太太便喝完药,漱了口,在攒心盒里拣了颗金丝寸枣送入口中,这才接过秦婠手里绞好的帕子净面,待口中腥涩被压下,她方朝秦婠道:“这点儿过来,你是有好东西孝敬我?”目光朝谢皎那处扫了眼。

秦婠坐到榻沿,低眉顺眼的模样:“老太太说笑了。您这几日身体欠安,孙媳妇本不该再来打扰,可有些急事不禀报老太太却是不行,所以孙媳斗胆来了。倘若一会说的话让老太太不虞,还请老太太见谅,因为孙媳妇太需要人指条明路了。”

沈老太太慢慢地坐榻上坐起,脸上的笑渐渐地淡了:“你有何急事?”

“前些日子,孙媳妇得知,咱们府的三处永业田,庆源、庆喜和旺平,悄悄地让人给卖了。”秦婠轻声道,神情平静。

“什么?!”老太太用力一按罗汉榻上的方案,大为惊怒。

作者有话要说:那就快一点吧!加油~

第124章 撕开(1)

相较沈家老太太的激动,秦婠很平静。她伸手扶稳方案上的天青色瓷胆杯,淡道:“老太太莫急,小心身体。”目光已扬起,看着屋外。门帘下头露着檀色软底鞋一角,是许嬷嬷今日穿的鞋样,人正跟屋外把着,防止窥听。

沈老太太喘了两口气,坐回榻上,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快说说。”

秦婠点头,缓言:“前些日子不是去聚合庄走动了一番,顺带查了查附近的其他田庄,觉得有些古怪,回来后就请人去官府里查了下田庄情况,这才发现那三处庄子已经悄悄易主。买下庄子的人名唤陆信,永州人士,只身在京城做生意,不过今年春他已离京,如今人不在兆京,无从查问。”

她不想说出卓北安,也不想说自己如何得知此事的,故而编了个缘由。

“那是我们府的永业田,田契在我这里收着,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盗走田契?”沈老太太面上怒意大炽,那手却始终摩挲着念珠,不轻不重。

“官府那里买卖变动记载的卖者是老太太您。”秦婠略垂下头。

老太太的声音倏尔冰冷:“原来你这是兴师问罪来了,怀疑我?”

“孙媳不敢,只是觉得事有蹊跷,才来回禀老太太,讨老太太一个示下。”秦婠有些不安地揪着帕子。

老太太见她鹌鹑似的模样,方觉气顺了些许:“田契虽然在我手里收着,但我毕竟上了年纪,屋里的事多半心有余力不足,都交给得力的丫鬟和婆子把着,也不会时时盯着。一时出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把田契偷出去,以我的名义卖了,也不是不可能。你可查过,谁有可能?”

“查过。”秦婠颌首,“私盗田契贩卖可是重罪,况且还要有老太太私印为证,官府才认,丫鬟婆子们不敢,这罪责太大,也易被察觉。”

本朝土地律法比前朝宽松,永业田为私产,若遇迁徙流移等情况,可以听卖。

“不是丫鬟婆子,那又会是谁?”老太太无声地拔拉着念珠,听她分析。

“我怀疑是二叔与二婶娘做的。”秦婠蓦地抬头,目光有些怨气,直勾勾盯着老太太,“据我所知,二婶娘手里的体己都拿给她弟弟在外边赚营生,她手上并无闲银。此前为了凑银还亏空的银两,甚至于打上四妹妹亲事的主意,就为贪钱家的五千两银,那五千两银子她到手后已又放了出去,一时间本利难归。后来钱家的婚事告吹,钱家人向她讨钱,公中之事又被我把持,她是无处弄银两的,可后来她不仅在短时间内还上了这五千两银子,还给了芳龄一万两的压箱银子。公中加上老太太的贴补,只给了八千两,采买嫁妆后更不剩多少,那这笔压箱银钱,从何而来。”

沈老太太一语不发地听着,面色越发沉冷。

“再来就是二叔。二叔年初已沉迷赌石,为此欠下了几千两银子,惹得债主上门讨钱,他曾向二婶娘开口要钱,不过二婶哪有钱给他,两人还大闹过一次。这事他们不敢让老太太您知道,想要悄悄儿地解决,只好另寻他法。老太太屋里的雁歌,是老太太跟前的大红人,把着老太太屋里很多事务,二叔便打上她的主意,悄悄地寻到她家里去,假意送了几件东西,哄着她家人当了以后,只说那些东西是他家盗取从侯府盗取的贼赃,以报官威胁雁歌,要她帮他行那见不得人的事。”

秦婠捋平帕子,话语虽多,说得却慢,有条不紊。

“老太太,全府上下,只有二叔二婶有动机,也有能耐盗去你手上的田契与印信。雁歌今早已被我拿下,关在小黑屋里正审着,不用多少时间,她必会尽数招认。”

沈老太太狠狠一揪念珠,道:“我屋里的丫鬟,是你说动便动的?”

“孙媳妇身为镇远侯夫人,上承天恩诰命,下受阖府之托,是要替侯爷掌好这后宅三寸之地,让他无后顾之忧,老太太屋里的丫鬟,也是镇远侯府的人,既然犯了错,孙媳身为掌家者,自当替老太太分忧,替侯府查明真相。”秦婠说着起身,往胆杯里倾了些水,放到老太太手边。

“秦婠,我小看你了。”老太太眼眸一厉,眉间那佛慈的朱砂痣显出三分血色,没了平日对着她的温和,“好,那你把老二两口子叫来,再把雁歌带过来,我亲自审!”

秦婠温柔讨喜的面容,此刻在她眼中,就像披着羊皮的狼,爪牙已现。

“不敢烦劳老太太,此事交由孙媳妇就可以了。”她笑道。

“让你掌府管理,你就真以为这侯府是你一个人的了?”老太太盛怒之下反显出刀锋似的冷意。

秦婠不答,门帘外却出现另一双脚,有人站在许嬷嬷身边悄声禀了几句话,许嬷嬷的声音突兀响起:“老太太,奴婢有要事相禀。”老太太按下怒气,让她进来。许嬷嬷快步走到老太太身边,附耳轻言。老太太的盛怒间顿时显出惊愕,待到许嬷嬷回完话,她也不待人离开,便紧盯秦婠:“是你做的?”

“老太太刚刚少说了一句话。侯府不是秦婠一个人的,那永业田却也不单是侯府的。那是天家授予曾祖的产业,曾祖去世之时曾言此田永不拆分,划为族产。虽田契在老太太手上收着,可那田庄却是族中公有。如今有人私卖,于情于理,都该请各位世叔世伯前来断个是非曲直。”秦婠略微欠身。

没错,她把沈家宗族各枝德高望重的长辈们都请了过来,其中年纪最大的,和太公一个辈分,如今已都聚到侯府花厅里。若是坐实二房的罪名,到时候宗族里闹起来,先不说有脸没脸,二房是肯定保不住了。

老太太嚯地从榻上站起,许嬷嬷慌忙过来扶住她。

已经很久没人能把她逼到这般田地了,沈老太太扬手就将案上的胆杯砸到地上,轻瓷迸裂之声如裂帛,扣人心弦。

“你就这么想置二房于死地?忘了我先前同你说过的话?”她气得哆嗦。

“没忘。人皆有私心,为小家谋私利并不奇怪,秦婠也一样,最希望的是侯爷好,大房好,但秦婠不会为一己私利罔顾他人性命,犯下弥天大错。老太太的想法虽好,却在粉饰太平。根已腐朽,勉强合力不过让树朽得更快。想保得百年家业,少不得要有壮士断腕的魄力,您说对不对?”秦婠道,像是笃定二房必输,扬起得意的笑来,不再如先前平静。

“你!”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二房被拿住的错处实在太多,纵不是他们做的,可这一桩桩一件件也委实太巧,落在秦婠手上,都是可以利用的把柄。

秦婠睁着澄澈的眸子看她,道:“二婶以毒伤我性命,却还能好好留着府里,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沈老太太把念珠抠得死紧,气息急促,苍老的面庞皱成枯树皮,她眼光闪烁几次,终缓缓松了劲:“不是他们做的,这事…是我做的。”

“老太太!”许嬷嬷一声惊呼,沈老太太却已颓然跌坐榻上。

“老太太,您为了救二叔二婶,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要揽下这罪责。”秦婠惊呼。

老太太却挥手:“是我做的。印信是我让许嬷嬷取出去的,找的是柳街的牙人丁勇代办。”

秦婠轻轻松了口气,也坐回榻上,轻道:“那老太太为何要做这事呢?”

沈老太太把念珠褪下,“啪”地扔回桌上,刚想开口,忽然惊醒。

“秦婠!你使计骗我?你早就知道是我做的了?”

秦婠没有否认,要老太太这块顽石开口,直接问是问不出结果的,她可下了一番苦功。

“当初知道这件事后,我确实怀疑过二房。就像我刚才说的,二叔二婶的动机最大,除了他们外,府内没有人如此迫切地需要用钱到要把田契买掉了。后来我去查了二房的银两支出,算了算时间,二婶还钱家的银两,是在我把公中银两送过去之后,她用芳龄的嫁妆银子去还上钱家的银两,所以后来才闹出二房给芳龄采买的嫁妆都是廉价次品。芳龄闹到她母亲那里,二婶也是妙人,竟给她写了张万两银子的借据做压箱银子,那日抬去杜家的箱笼里,装的都是石头而已。所以她这笔银钱,不是出自田契之上。”

沈老太太靠在迎枕上,听秦婠毫无波澜的声音,从知道中计时的愤怒到如今,她已恢复冷静。

“至于二叔,他确实与雁歌私通,不过偷得不是田契,盗取的只是老太太屋里那些值钱的古董宝贝。雁歌早已同我交代过,我也去当铺将那几件东西赎回,金额只比二叔在外欠的银两多上一些。二叔的银两,也不是从田契上面来。”秦婠一一道来,她虽然怀疑过二房,但早就已经把他们排除了。

“不是二叔二婶,其他人没有动机,也没有可能盗得老太太的东西,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老太太自己做的。”

秦婠叹口气,抬头时脸上有几分忧愁:“老太太缘何要将族产卖掉呢?”

沈老太太不答反问:“秦婠,你这番阵仗,竟是冲着我来的,好一个秦婠。”

秦婠却继续问她:“可是为了那栖源庵里的人?”

沈老太太神情一僵,便见秦婠将谢皎又唤了进来,她缓步走到谢皎身边,轻道:“老太太,前几日,孙媳得了样东西,今日呈给老太太瞧瞧。事关沈家兴亡,希望老太太能给孙媳一个答案。”

语毕,她将谢皎手捧之物上覆的红绸掀开。

油亮的花梨木灵牌,金漆的隶书,陡然间出现富贵华丽的丰桂堂上,叫那团花簇锦衬得古怪离奇。

沈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就往罗汉榻里缩去,声音粗嘎地“啊”了声,浑浊的眼珠惊恐地瞪大后目光垂落,不敢多看。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竟然还写不完这情节…

第125章 撕开(2)

光线喑哑,老旧的雕花透着陈腐的气息,再怎么富丽堂皇,也逃不过岁月痕迹,变得衰老混沌。屋里只有秦婠的声音,逐字读出灵牌上金漆的字——

“先孝沈公讳从山府君生西莲位,孝子沈浩允。”

她每读一个字,老太太眉头似乎就跳动一下,喉里只发出几声“咕噜”痰音,像陈年发酵的东西要从胃里吐出。是

“夫人,你怎么能把这种东西带到咱们老太太屋里?”许嬷嬷看灵牌便红了眼眶,语带责怪地朝秦婠开口。

“事关紧要,纵是不孝,秦婠也要求个明白了,还请老太太示下,沈从山与沈浩允,是咱们府里的什么人?又是老太太的什么人?”秦婠将红绸在手中卷作一团,轻轻扔在桌上。

“你…”许嬷嬷还要说什么,却被老太太打断:“阿音,别说了。”她疲惫地挥挥手,许嬷嬷便退到后侧,沈老太太慢慢直回身子,仍不看灵牌,只望秦婠:“连此物都被你寻着,那么是你把浩允带走了?”

秦婠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莫非沈浩允被人带走了?会是什么人做的?

心念转过,她面上依旧平静,只拿眼看老太太,老太太便叹:“你不要伤害他,我告诉你便是。我老了,看不了侯府多久,而你本就是镇远侯夫人,是该知道的。秦婠,你今日能有这份决断魄力,我很高兴,你离一个真正的掌家人不远了,告诉你也无妨,但你可要想清楚,若是知道这桩秘辛,你便再也不能离开我沈家了。”

“老太太,此话何解?”她已是沈浩初的妻子,难道现在还能离开不成?

“你不知道吧…浩初临去清洲前,借着你中毒与肃府之事,向我求了件事。”老太太似乎已经想通,靠着迎枕半倚着道。

“何事?”秦婠问她。

“他求的是,如果他此去清洲无归,亦或沈府出现急变,便放你归家另择良人,我这里有封他亲笔所写的合离书。他说你原该有段天作姻缘,嫁进沈家不过造化弄人,以至你初入沈府便面临困局。在沈家为妇不易,他不想你日后独自囿于此地,无依无傍,所以求我放你走,而我答应了他。”沈老太太长叹一声。

秦婠忽怔如木石,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她未料到他连退路都帮她找好,这趟清洲之行到底有多少凶险在等着他,才会让他说出这样谶语?老太太又问她:“你还想知道吗?知道了,就走不了了。”她飞快拭去泪,神色如常:“我会留下,不是因为沈家,是因为我嫁的男人,他会回来,我会等他。老太太请说吧。”

沈老太太点下头,腐朽的脸上绽下些许欣慰的笑,回忆让她的目光飘得很远,隔着岁月望回从前。

“阿音,那件事到现在多少年了?”她问许嬷嬷。许嬷嬷掐指算算:“有四十三年了吧?”老太太又笑了:“你的记性比我更差,已经四十五年了。”许嬷嬷知道她有很长的话要说,倒了两杯茶过来,一杯给她,一杯给了秦婠:“奴婢的记性比不上您。”

“我是不敢忘,每年都要扳指头算算年份。”老太太抿了抿茶,道,“四十五年前的事了,我要好好想想。我记得我在及笄嫁予侯爷…就是浩初的祖父,那时他还不是镇远侯,只是先祖皇帝身边的一员猛将,杀伐果决,助先祖皇帝平定乱世,驱逐外寇,安内攘外。长年驻守边疆他无心成家,直到班师回朝。我嫁他之时,他已二十有八,他长我足有十二岁。”

提起沈家第一位镇远侯沈毅,老太太的笑里多了丝甜蜜:“他待我很好,尊我宠我,把我当成小姑娘那样,既惯着我,又事事教着我,就像浩初和你。”

秦婠头一垂,有些赧意。

“嫁他的第二年,我就有了身孕。那是我和他的第一个孩子,我还记得大夫把消息告诉他时,这个在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喜得手都颤抖。那几年时局动荡,各地皆有叛乱,宫闱朝野勾结争斗,而他虽已回京,手里却还握着大安朝的十万兵马,又深受军中将士爱戴,先祖皇帝害怕养虎为患,疑他有了反心,便开始接二连三地试探他。”说至此,老太太的笑便淡了。

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岁月,永远不明白血雨腥风、朝不保夕这些存于话本的词里,藏着多少刀光剑影和无奈。

“在我怀孕期间,皇帝以赐美作妾为由将眼线安插入府,日日要求上报沈府动静,朝堂之上也数番敲打,那些日子我一边怀孕,一边担惊受怕,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要万劫不复,他也越来越沉默,每常抱着我也不说话,只抚着我腹中孩子,我知他在挣扎,挣扎着要不要交回兵权换一家平安。”老太太眼里有了些湿痕,“后来,钦天监测出天有异相,预言有灾星降世祸害大安,皇帝便下令在当年所出生的孩子里寻找这个灾星,若有发现举家皆斩。我就在那年,生下了我和他都万分期待的第一个孩子。我们曾想过,若是女儿,便叫柔平,若为男儿,便取名从山。我疼了一夜,他在房外守了一夜,第二日鸡鸣之时生下了这个孩子…”

“老太太…”许嬷嬷已经泣不成声,“奴婢替您说吧。”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自己说吧。那个孩子…三手六指,唇腭外翻…把当时在场的人都吓坏了…”

秦婠听得心惊胆颤:“这是…是皇家的计谋?”她知道有畸儿存世后便打听过,世上有些药物或者秘物,长期接触便会导致孕妇诞下畸儿,而纵观沈家与邱家三代,都没再出过畸儿,此时她闻及诞下畸儿的时机如此凑巧,恰与钦天监的预言同时发生,由不得她不怀疑。

“我不知道,我那时已经六神无主,又惧又疼…”老太太回忆着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