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珍心里很不是滋味,觉着老太太拿出这匣子首饰来,是故意叫她难堪的,见着傅沅站起身来,便忍不住瞪了傅沅一眼,这一幕正好落在老太太眼中,当即便沉下脸来,看了站在那里的卫嬷嬷一眼,道:“我也有些乏了,叫她们挑着,你扶我进去歇着吧。”

卫嬷嬷点了点头,扶着老太太进了内室。

摔倒

宁寿堂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黎氏耳中,黎氏听了,当即就将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上。

“眼皮子浅的东西,我平日里是缺她穿了还是缺她戴了,因着一个镯子,就闹到了老太太跟前,亏她还是我肚子里出来的。”

黎氏这一动怒,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跪在了地上,自打四姑娘要回府,自家太太的心情就不怎么好,如今更是愈发爱动怒了。

陶嬷嬷看着自家太太的脸色,上前劝道:“太太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五姑娘还小,终归有些沉不住气,老太太便是再恼,不也没责罚五姑娘,想来是觉着五姑娘不过是孩子气些。”

陶嬷嬷嘴里劝着,心里却也对傅珍的做法不大看得上眼,不过一个羊脂玉刻花镯子,哪里就能闹到老太太跟前儿。

不过,那三姑娘也是,若没她那句话,五姑娘就是再不满,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出了丑,叫人觉着小家子气。

“这事情也怪不得五姑娘,三姑娘瞧见便也罢了,偏偏还问了出来,难道她不知五姑娘平日的性子,最是沉不住气的。”陶嬷嬷想着,便将这话说了出来。

黎氏听着她这话,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看了站在面前的陶嬷嬷一眼,带着几分不快道:“我就知道,她们娘儿俩仗着老爷看重,愈发不将我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中了。”

黎氏口中所说,便是蓉姨娘和三姑娘傅珺。

这些年,二房只蓉姨娘得宠一些,平日里傅呈修到了内院,十日有七日是歇在她的秋词院,黎氏这个正室夫人,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姨娘得宠,没有别的法子。

对于傅呈修来说,蓉姨娘是原先服侍过谢念的,只这一条,蓉姨娘在他眼中就与旁的姨娘不同,更别说,蓉姨娘还生下了澄哥儿。

一想到这些,黎氏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等陶嬷嬷开口,外头就传进一阵脚步声,傅珍红着眼眶从外头进来,才要说话,就见着地上碎了一地的茶盏,还有黎氏铁青的脸。

傅珍心里咯噔一下,上前福了福身子,带着几分胆怯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她的话音才落,黎氏就指着她道:“安?你这样眼皮子浅,一点儿都沉不住气,我哪里能安?”

黎氏当着一众丫鬟婆子的面对着傅珍说出这些话来,傅珍愣了一下,随即就落下泪来。

陶嬷嬷见着,忙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才转头对着傅珍道:“姑娘也别怪太太生气,四姑娘才刚回府,这会儿满府里的人都盯着咱们二房呢。便是太太心里不愿,面儿上也要做足了功夫,待四姑娘亲近几分,不叫旁人觉着容不下四姑娘,何况是姑娘您呢?”

“姑娘以为不过是一只镯子,可传到外头去,会说姑娘霸道,连个镯子都不愿叫四姑娘戴着,太太是为这才生气,姑娘就给太太认个错吧。”

听陶嬷嬷这样说,傅珍脸色变了变,露出几分后悔来。

其实,从宁寿堂出来,这一路上她虽觉着委屈,可心里也是后悔的,后悔叫人看了她的笑话。她知道自己性子不好,最是沉不住气,可这几日,傅沅回了府里,见着府里从老太太到父亲,人人都捧着她,她心里早就充满了嫉妒和不甘。

明明,她才是二房嫡出的姑娘,母亲贵为郡主,宫里头还有太后娘娘在,怎么傅沅一回来,就抢了她的风光呢。

往日,她看中什么母亲都会给她,可那羊脂玉镯,母亲说她年纪小压不住,一回头却是给了傅沅。

她不知道,为什么连母亲要捧着傅沅,明明,该傅沅来讨好母亲的。

再者,母亲便是赏她首饰,为何偏偏拿了那只羊脂玉刻花镯子去?

想着这些,傅珍心里的后悔又变成了满满的委屈和不解,站在那里迟迟不肯认错。

黎氏见着她这个样子,心中的恼怒又多了几分,沉声道:“跪下。”

傅珍一愣,看着黎氏铁青着的脸,半天才屈膝跪在了地上。

“母亲。”

黎氏揉了揉太阳穴,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吩咐道:“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起来。”

傅珍满心委屈,看着母亲从软榻上站起身来,朝内室走去。

陶嬷嬷看了她一眼,俯下身子道:“姑娘还不知太太的脾气,何苦这个时候倔着,您跪在这里,太太嘴上不说心里不也跟着难受。”

傅珍咬了咬嘴唇,却是道:“三姐姐一回来府里的人都捧着她,母亲便是要做些面儿上的功夫,何苦将那镯子赏了她。明明前几日我才和母亲讨要过。难不成,咱们二房除了那个镯子,再找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母亲若真心疼我,怎么偏偏将那镯子送了出去。”

陶嬷嬷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才想说什么,就见着外头有小丫鬟进来,说是三姑娘和四姑娘来给太太请安了。

陶嬷嬷皱了皱眉,朝内室走去了。

很快,黎氏就从内室出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傅珍,道:“起来吧。”

傅珍知道母亲是不想叫她在傅珺和傅沅面前丢了脸面,听着这话,才从地上站起身来,上前站到了黎氏旁边。

很快,丫鬟就引着傅珺和傅沅从外头进来。

二人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请安道:“给太太请安。”

黎氏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来,面上却是温和道:“起来吧,可是才从老太太屋里出来?”

傅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带着几分不安道:“方才在祖母屋里,都是我不好,不该戴上这镯子,不然就不会惹得五妹妹不开心了。”

傅沅说着,对着站在那里的傅珍微微福了福身子,很是歉疚道:“原是我的不是,妹妹别怪我才好。”

傅珍本就心中委屈,如今见着傅沅一副装作好人的样子,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恼怒道:“我怎么敢怪四姐姐,别四姐姐前脚出了沉香院,后脚......”

“住嘴!”傅珍的话还未说完,黎氏就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今个儿是你的错,还不去给你四姐姐道歉。”黎氏瞪了傅珍一眼,心中恨不得没生过这个女儿。

这一句句,传到外头去,只会叫人觉着是她容不下谢氏的女儿,才惹得女儿这般。

见着母亲眼中的警告,傅珍很是不愿,又不敢不从,咬了咬嘴唇,这才走到傅沅跟前,不甘不愿福了福身子,认错的话却是迟迟说不出口。

黎氏正要开口,傅沅就走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

“母亲别怪妹妹......”

傅沅的话还未说完,傅珍就伸手推了她一把,恼怒道:“不用你装好心。”

傅沅一个没站稳,后退了两步跌倒在地上,脸上立时就露出一丝吃痛的表情来。

见着傅沅跌倒在地上,傅珍愣在那里,眼底露出几分慌乱来,还是傅珺急忙走上前去,蹲下身子问道:“妹妹可伤到了哪里?”

黎氏瞪了一眼傅珍,才要开口,就听门外传来熟悉的说话声,紧接着,就见着大太太张氏掀起帘子从外头进来。

见着跌倒在地上的傅沅,张氏眼底露出一丝诧异来,对着黎氏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沅丫头怎么摔倒了,可有伤到哪里?”

张氏说着,亲自走上前去,将傅沅福了起来,见着她手腕通红,渗出血迹来,忙对着身后的丫鬟道:“四丫头受伤了,还不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那丫鬟应了一声,才刚转身,就被傅沅叫住了。

“我不过是摔了一下,没什么大碍,还是别叫大夫了。”

傅沅说着,强忍着痛对着张氏福了福身子,道:“祖母这些日子因着侄女的事情操心的很,侄女才刚回府,实在不想叫祖母担心了。”

福沅说着,带着几分祈求看着面前的张氏。

张氏看了她一眼,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来:“好孩子,难为你替老太太想着。”

张氏说着,吩咐贴身的丫鬟初兰道:“一会儿你拿了宫里赏的薄荷金疮药来,给四姑娘送到蕙兰院去。”说完这话,张氏这才对着站在那里的黎氏道:“沅丫头才刚回府就受了伤,想来都是屋子里伺候的丫鬟照顾不周,弟妹也该好生管束下头的奴才了,免得叫人误会。”

黎氏没想到张氏这个时候会来,还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听着这话,强挤出一抹笑意来,道:“嫂嫂说笑了,沅丫头回了府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只盼着她能将我当亲生的母亲,别客气了才好。”

“嫂嫂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黎氏出声问道,将话题转移开来,又对着一旁的陶嬷嬷道:“你带几个姑娘先下去吧,沅丫头衣裳想是弄脏了,正好我前些日子吩咐绣房的人给沅丫头新做了几件衣裳,你带她换上吧。”

“是。”陶嬷嬷应了一声,就带着傅沅她们退出了正房,朝耳房去了。

“五姑娘虽小孩子气些,却没什么坏心思,肯定是一时失了手才叫姑娘跌倒了,姑娘可别和她这个当妹妹的见怪。”陶嬷嬷见着傅珍出了正房,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出了沉香院,一时有些尴尬,忙对着傅沅道。

罚跪

傅珍将傅沅推倒在地上的事情,到底还是传了出去,只半个时辰的功夫,府中就尽人皆知。

老太太听着这事儿,便以不敬长姐为由,罚傅珍跪祠堂三日。

这会儿虽到了四月里,祠堂里却依旧阴冷的很,傅珍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能禁得住这样的折腾。

听着老太太要罚她跪祠堂,当即就哭了出来,坐在那里不肯走。

“姑娘,您做错了事,老太太才罚您,您别叫奴才们难做。”说话的是闵嬷嬷,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看着傅珍的眼中多了几分不快。

五姑娘平日里就霸道些,二太太疼她,也不大管教,今个儿就撞到了老太太手中。

若早知道这样,不知二太太会不会亲自管教五姑娘。

毕竟,五姑娘罚跪祠堂,二太太这个当母亲的面上也不大好看。

见着傅珍只哭着,死活不肯跟着去,两个婆子便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姑娘还是跟着咱们走吧,奴才们粗手粗脚,别不小心弄伤了姑娘。”

嘴里这样说着,手上却一丝也没松,架着傅珍的胳膊出了漪澜院。

傅沅听到傅珍被罚跪祠堂的时候,微微愣了愣,开口道:“这会儿,祠堂里阴冷得很,太太没去和祖母求情?”

怀青听着自家姑娘的话,摇了摇头,脸上带了几分快意:“奴婢打听过了,从老太太派了人过来到五姑娘被带到祠堂去,太太都没露面。也难怪,五姑娘做出这样的事情,太太就是想求情,碍着面子也不能去。去了,只会叫府里的人觉着是太太先容不下姑娘,才叫五姑娘对姑娘有了这么大的敌意。”

说这话的时候,怀青看了一眼自家姑娘手腕上包着的厚厚的一层纱布,忍不住道:“五姑娘是自己做错了事,活该被老太太关进祠堂里,她欺负姑娘也该叫她得了教训才是。”

正说着,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等到丫鬟进来回禀,才知是黎氏派了陶嬷嬷送了药来。

见着自家姑娘点头,丫鬟惜蕊才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陶嬷嬷走了进来。

陶嬷嬷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想是傅珍被罚跪祠堂的事情惹了黎氏生气。

“老奴给姑娘请安。”

“太太不知姑娘伤的怎么样,派老奴过来给姑娘送这瓶灵芝雪兰膏,这是之前太后娘娘赏的,姑娘用了肯定好得快。”陶嬷嬷说着,将手中的一个白玉药瓶交到了怀青手中。

“难为太太心疼我,你替我谢过太太。”陶嬷嬷本想着开口替傅珍求情,叫傅沅在老太太跟前儿说句好话,话还未说出来,就被傅沅的这句话堵住了嘴。

正巧,万嬷嬷端着一碗药从门外进来,屋子里顿时就充斥着一种浓浓的中药味儿。

“姑娘,药熬好了,您趁热喝吧。”

万嬷嬷走到傅沅跟前,将托盘里的药碗放在傅沅面前的檀木方桌上,又道:“如今天热,姑娘胳膊上又有伤,还是听大夫的话喝碗药吧。”

方才回了蕙兰院后,老太太就叫了大夫过来,给她看了伤口,虽只割破了几处,大夫还是开了药。

陶嬷嬷站在那里,根本就插不进话去,这会儿听着万嬷嬷这话,哪里还不知,万嬷嬷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再怎么想叫四姑娘替五姑娘求情,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姑娘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见着傅沅点头,陶嬷嬷才从屋里退了出来,回了沉香院。

知道傅沅受了伤,府里几位姑娘全都来了,傅娅看着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同情,只说道:“五妹平日里霸道些,原以为她是小孩子脾气,哪里想到她竟敢当着二婶的面推倒三妹你。这样的性子,也该好好改改了。

二姑娘傅萱听着这话,拿帕子掩了掩嘴角,笑道:“五妹的性子,怕不是跪一两次祠堂就能改的,要说,都是二婶平日里太惯着她了。”

傅芸站在一旁,听着傅萱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她倒想也有个母亲能惯着她,哪怕性子变得和五姐一样。

三个人陪着傅沅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只留了三姑娘傅珺在屋里。

“经此一事,太太怕更恼了你,我和姨娘都替你担心,只是她是太太,便是想说些什么,我一个庶出的女儿,劝都不能劝一句,幸好祖母肯护着你。”傅珺说着,将剥好了桔子递到傅沅手中。

傅沅接过她手中的桔子,将一半递回了傅珺手中:“三姐也吃些,别只顾着我。”

“祖母疼我,可也是念着我才刚回府,怕叫我受了委屈心里难受。若往后再出这样的事情,祖母怕不会一味得护着我。再怎么说,祖母想见到的是姐妹和睦。”

傅珺听出傅沅话中的意思,微微诧异了一下,道:“四妹是想替五妹到祖母跟前求情?”

傅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祖母罚她跪三日,也未必真要跪上三日。五妹自小娇养着,哪里能吃了这样的苦。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会不顾着府里姑娘们的身子,若是真落下病根儿,传出去也不好。”

傅珺想了想,突然就笑了:“倒是我想岔了,不如妹妹通透。也是,到底是一个房的姐妹,当妹妹的再不懂事,当姐姐的都要大度宽和些才不会叫人挑出错来。”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傅珺就告辞离开了。

见着傅珺离开,怀青忍不住道:“奴婢听着方才三姑娘那番话,她对太太和五姑娘怕是很有芥蒂。”

“姑娘不是说,今早在宁寿堂,是三姑娘引着五姑娘说出那些话来的?”

不等傅沅开口,万嬷嬷就出声道:“三姑娘是庶出,太太又是个不容人的,这些年蓉姨娘和三姑娘私下里受了不少刁难。您不知道,澄哥儿刚出生的时候太太就要将她抱到自己的沉香院养着,只是老爷没同意。”

“因着这事儿,太太心里愈发是忌惮蓉姨娘了,三姑娘今个儿这样做,实际上是在向姑娘示好。”

傅沅明白万嬷嬷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开口道:“蓉姨娘原先是服侍过母亲的,如今又得父亲恩宠,太太是容不下她去。”

傅沅说完这话,便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才刚起来,便听怀青说昨晚傅珍在祠堂里跪了一个晚上,天还没亮人就晕了过去。

只因着是老太太责罚,没人敢将人抬回漪澜院去,这会儿天亮了,才去了宁寿堂请老太太示下。

“姑娘这会儿可要过去?”万嬷嬷出声问道。

“嬷嬷觉着这会儿过去可好?”傅沅想了想,才又说道:“还是先听听祖母的意思吧。”

只一会儿功夫,从霜就打听了消息回来,说是老太太没免了五姑娘的责罚,派了大夫过去,说是等她醒了,继续跪着。

傅沅听了,心里明白老太太是想借着此事看看她的心性,想了想,便带着丫鬟从霜去了宁寿堂。

见着她进来,门口守着的丫鬟忙迎了上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奴婢给姑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