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德宣不依不饶的拈着陶弘的衣带,一改威风八面的派头,不自觉对他撒娇撒痴:“这些天你可有念着我?唉…我真不想做官军,我与你做随身部曲,可好?”

“算了罢!陶家哪有钱养你叶家的兵,”陶弘白眼以对,“少跟我说这些没出息的话!你明天就给我回去。”

“你都不依我,我干嘛要听你的?”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叶德宣忽然嘻嘻一笑,便张开双臂往那陶弘身上扑。

红生这几日帮陶弘记录亲友送的赗赙,虽然不管钱,但为了方便陶弘核帐,总该将名簿尽快给他。红生一直惦记着此事,因此忍住疲倦,还是拿着赗赙名簿走到陶弘守孝的堂前,问执事婢女道:“长沙公在里面吧?”

婢女回红生道:“长沙公在与叶将军清谈。”

“哦,”红生扬扬手中名簿,“我有东西要交给长沙公,我悄悄进去,不惊扰他们。”

红生脱下木屐登堂,穿着罗袜的双足走起路来悄然无声。他穿过堂,来到户牖之间,刚想唤陶弘一声以便入室,却忽然听见室内有人呻吟。红生心觉不对,背靠着户牖之间的扆屏,侧脸往牖内瞧。这一瞧非同小可,他整个人竟生生的僵住。

——室内床上,表哥竟与叶将军搂在一处,正亲昵的吻着。

红生看得毛骨悚然,一口气梗在胸口,发闷发疼,却怎么也顺不过来。

…男人,男人和男人,怎么能这么做…

室内叶德宣抱着陶弘,在他耳后边细吻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却见陶弘面色赧然的低下头去,默许叶德宣所为。二人皆穿着素白孝服,叶德宣身上是精细的缌麻孝,没两下便解开来,露出一身古铜色的结实肌肉;陶弘身上穿得是粗麻,与白绢亵衣质料对比鲜明,却更衬得他肤如脂玉。他并不多动弹,只闭着眼睛依赖叶德宣一点点的撩拨,始终低着头弓着背,像一尊弧度最优美的玉雕。

“仁远…”叶德宣情到浓时,不禁轻呼陶弘表字。陶弘便睁开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认命似的主动起来。他解开叶德宣裤褶缚带,帮他把下裳褪下,自己将散发捞在耳后,俯首吮吻得一切妥当,便把手摸到白绢裳下将绫袴解开,轻轻跨上叶德宣身子。

红生惊骇的捂住唇,待要不看,腿竟跟生了根似的挪不开,双眸眨也不眨的盯着里面,身上发冷脸上火烫…

陶弘的丧服胡乱堆在腰际,背身跪坐在叶德宣身上,双手撑住自己足踝缓缓摆腰,上下套弄。他低头做得极认真,口中不时逸出细碎呻吟。叶德宣仰躺在床上,手指揉着他脊骨一节节往下移,直到按住他敏感的后腰。陶弘顿时挺起身子仰颈长吟,却被叶德宣护着小腹带起来,改为跪趴的姿势继续欢爱。他尽量配合叶德宣,却仍是被这动作刺激得急喘几声,虚软的手指抠着身下寝席,止不住发颤。

叶德宣一边压在陶弘背上抽送,一边探手套弄他身下,碎碎吻着他耳根。陶弘忽然侧过脸来,红生以为他看到自己,吓得慌忙后退半步,却发现他只是沉醉得闭着眼睛,抬起一只手拍拍叶德宣面颊,暗示般推了他一下。

叶德宣早与陶弘分外默契,却仍是皱了皱眉,迟疑片刻才伏在陶弘耳边咬牙骂道:“溪狗…”

陶弘身子一颤,抠着寝席的手指颤得更厉害,整个人瘫软下来,发髻抵着竹枕一下下轻撞着,渐次松散,眼角因这羞辱滑出清泪。

“溪狗,我肏得你爽么?嗯?”叶德宣脸色白了白,总是不甘不愿地骂着他。

“嗯…”陶弘被迫般低应着,浑身颤得厉害,不禁将手送到嘴边咬着,眼泪越流越凶。

叶德宣扯过陶弘衣带,轻轻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勒马般牵他起来,另一只手在陶弘丧服底下窸窣晃动,看不真切。陶弘满脸涨红,猛着咳了几咳,忙用手拽住衣带喘气,却是玉山倾颓青丝流泻,身下跟着叶德宣抑扬起伏,晕晕迷迷像要休克。

叶德宣盯紧陶弘,根据他的反应随时拿捏轻重缓急,下身却更肆无忌惮凶狠抽送,极尽蹂躏癫狂到极致,最终在一阵痉挛后低喘着与他瘫在一处。

陶弘张着嘴半个字也吐不出,只剩下出气的份。他大汗淋漓,雪白的身子蜷成一团,黑发在他身上铺散开,像错落的网逮住湿漉漉的鱼。叶德宣抱住他轻声哄了半天,他才睁开眼睛笑了笑,目光痴痴傻傻望着窗棂,视线正对着红生。红生浑身僵硬,半天不敢动上一动,只怕他发现自己。好在室内烛火甚明,室外光线又暗,陶弘哪里看得见偷窥的红生。

直在黑暗中静默了好半晌,红生才敢挪动脚步,悄悄离开。他将名簿拢在袖中,双颊绯红的下堂穿鞋,吩咐婢女道:“别对长沙公说我来过。”

他不敢猜想婢女是否会听从自己的话,只能狼狈的匆匆逃开,一路上越想越乱——男人和男人做这档子事能快活么?为什么,哥哥他…竟是这般自甘堕落的样子…

红生一口气跑回自己院落,夜风吹不散他颊上红晕,待停下脚步,浑身反而更燥得慌。他看见伽蓝,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想伽蓝也许知道两个男人闹在一起到底有什么好处,但要开口问他,又什么都不好意思问。

他胡乱打发伽蓝躺下睡觉,自己在里间钻进寝衣,翻来覆去不安许久,蓦然出声:“哎,上次在蒲圻叶家,你问我那温泉如何,还记得吗?”

“嗯。”伽蓝听红生忽然提起这个,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温泉池子…很大,临窗皆是翠竹,也不闷;池边有玉床,还有曲水流觞。供两个人泡着,不知道可以消磨多少时间在里头…”红生愣了愣,忽然羞恼道,“哎,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

他有些气闷,干脆背转身子紧闭起眼睛睡了,再不说话。

伽蓝有些莫名其妙,他勾头往帘内看了看,却只见纱罗后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那里静静蜷着。

第十四章 缟素

翌日清早,红生心情坏又睡得差,起身后脸色就非常糟。

他洗漱穿戴好,照例往陶弘那里去吃朝食,漠然走进外祖母的庭院,登堂后便看见表兄清清淡淡坐在那里与他打招呼。

红生勉强笑笑,便低头向南坐了,还未与陶弘说上两句话,就见叶德宣进到堂上向西坐下,不动声色望着陶弘。红生便心里打鼓:若不是已晓得叶将军与表兄之间有鬼,还以为他是谦卑才坐最次席——原来只是为了方便与表兄对视。

正在怔忡间,却听陶弘发话:“红生,你何时将赗赙名簿给我?”

红生一惊,抬头望向陶弘,见他黝黑双眸深深盯住自己,脸上并没有询问的神色,顿时心下大乱——他难道已知自己昨晚来过?

“呃…我没带在身上,朝食后就给哥哥取来。”红生尴尬得支支吾吾道。

陶弘点点头,又对叶德宣道:“将军既然决定朝食后回安陆,恕我有孝在身,不能远送。”

他微蹙着眉尖说完,一双眼冷漠疏淡,不容置喙地凝视着叶德宣。叶德宣似乎早料到陶弘会这样说,也只是淡淡看着他,点了下头:“嗯,我朝食后就走。”

这下红生更加如坐针毡。

这时三足鬲中粥已煮熟,婢女用勺斗将粥分给三人。因是守孝的关系,盘中只有盐梅佐餐,红生食不知味,只胡乱吞了几口粥,便搁下碗告退。

伽蓝正站在庭中听候差遣,看见红生下堂,赶紧躬身上前扶他穿好木屐。这时陶弘与叶德宣也走到堂前,二人并不往阶下穿鞋,只是望着红生笑。伽蓝注意到红生面色涨红,又只是凝眉不敢回头,便自己掉脸冲堂上一笑:“二位郎主安好。”

这一笑被檐下竹影遮着,极为柔和,朝阳只照亮伽蓝脑后微卷的褐色长发,每一绺都像镀着金子,胡人鲜明的五官便使这异族情调格外勾人。

堂上陶弘微一怔,笑着点头对红生道:“红生,今天才发现,你这僮仆粗服乱头不掩其好,真是精彩。”

叶德宣有些不快,接话讥刺:“不过是个羯奴罢了。”

红生扶着伽蓝胳膊的手微微一紧,回头干笑一声:“哥哥说笑了。”

这时一名仆役匆匆进入内庭,对陶弘下拜禀告:“郎主,骆行贾在门外求见。”

陶弘眉梢微微一动:“请他来。”

不多时僮仆便引着骆无踪进入内庭,骆无踪欣欣然走到堂前,对着陶弘几人拜下:“小人见过长沙公、辽东公、叶将军,三位大人安好。”

陶弘令骆无踪免礼,问他:“骆先生从哪里来?”

“小人从京都来。”

在场众人闻言皆心想:却是从哪国京都来?

陶弘便追问道:“先生从建康来?”

“正是。”

“那正好,我有些事情想问先生。”说着陶弘便请骆无踪登堂。余者不宜多留,便结伴往庭外走去。

途中红生一直低着头,余光却始终小心注意身侧。他察觉叶德宣踱步靠近自己,若有似无的将他逼在道边,便不得不抬头虚应:“将军今天就要回安陆?”

“嗯,”叶德宣微微一笑,“还记得当日与辽东公在云梦泽畔欢饮,至今意犹未尽。今天我走得急,若他日再聚,一定再款待王爷。”

“呵呵,那日我醉得太难看,如今想起来就惭愧。”

叶德宣不接他的话,只将手往庭外一指:“我的人马都在外面,王爷不送送我?”

红生无法,只能点头。叶德宣却盯着一旁伽蓝发话:“你不必跟了。”

“跟不跟,得由我主人决定。”伽蓝却是散漫一笑,寸步不让。

哪知红生心虚,又觉得叶德宣一定有话对自己说,便命伽蓝留在原地等他,自己跟着叶德宣出门。门外骑兵二十皆整装待发,叶德宣从亲随手中接过兜鍪戴上,又牵过自己的马,对属下吩咐道:“你们先行,我与辽东公还有话说。”

众兵士便领命离去。待得属下都策马走远,叶德宣牵马与红生并肩徐行,冷不防冒出一句:“我们知道你全看见了。”

红生闻言浑身一震,无所凭倚,差点软在叶德宣身上。他惊慌失措地描补着:“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抱,抱歉,我…”

他燥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算了,这也没什么,”叶德宣漫不经心抓抓马鬃,侧脸凝视局促不安的红生,“只是你别为难他——他那些自在样子,都是装的。”

“那当然不会,不会!”红生语无伦次的保证。

“你大概还不知,叶氏从祖辈起就跟着陶家一起从戎;我与他,是骑着竹马一块儿玩大的。伴他走过这些年,看着他每迈出一步我都心疼,他…很不容易。”

“对不起,”红生难堪得不断抱歉,只想快点结束这尴尬的话题,“都怪我,累你今天就得离开。其实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你们不必,不必…”

…就这样分开。

“这倒不怪你,他经常如此,”叶德宣翻身上马,高高在上俯看红生,对他解释,“每次事后都会这般——自厌到连看见我都难受,总急着将我撵走,但过两天就好了。跟你倒没什么关系。”

红生双颊火烫,觉得像被人抽了两耳光,只讪讪应着:“哦,这样啊…”

叶德宣也不再多言,当下策马扬鞭,临走时丢下一句:“也不知你要在陶府住多久,回燕国时若路过安陆,一定也要来我这里作客。我走了——”

说罢踏马而去,一骑轻尘扬得红生灰头土脸。

红生抿紧了嘴唇,掉脸便往回跑。他一路疯跑进陶府,不顾奴婢们诧异的低呼,木屐齿直叩得青石小道嗒嗒疾响。他只顾在自己难堪的情绪中挣扎,像溺水般憋气——怎么回事,这算怎么回事!他委屈得都要哭出来——撞破别人做贼,羞愧的竟是他。竟然被人这样耳提面命,提醒自己只是寄人篱下的过客,别来搅主人的混水!

简直是恶心他!——谁都来恶心他!魑魅魍魉的,非要挤在他面前凑趣,将这些龌龊都青红皂白得摆出来逼他看!

如此气怒难平,红生撒开飞奔又不留神脚下,结果木屐齿卡在石头缝里,害他脚一崴,踉跄着就要栽倒;幸而被一个人险险扶住,才不致摔得鼻青脸肿。红生惊出一身冷汗,抬头定睛一看,却是仆人伽蓝。

他立即扬起袖子将伽蓝甩开,狠狠瞪着他,脱口而出怒骂道:“你又在我面前现眼!谁要你扶我?!不干不净的脏东西!”

伽蓝一愣,不禁松手后退一步,却见红生歪歪倒倒站都站不稳,还是赶紧伸手扶住他,叹气道:“爷,您要发脾气,还是回去躲着发吧。现在陶家居丧,我们是客人,这样不合适。”

“不用你提醒!”红生扬袖又甩开他,结果脚踝剧痛根本迈不开步子,只得愣了愣,还是扶着他默默拐回自己庭院。

来到庭中甩开害人的高齿木屐,红生一瘸一拐登堂入室,抱膝躲在纱帷后坐着,半天不理伽蓝。伽蓝也不理他,只前后张罗着,找来治扭伤的药给红生敷脚。他将药在香炉上热热得熬了,不顾红生恼羞成怒的呼疼声,隔着纱帷拽过他肿得老高的脚踝,剥去罗袜,将药膏子倒在伤处轻轻摊开。

红生微伏螓首,坐在帘内任伽蓝上药,蜜合色轻纱将他侧影映得极静雅。忽而只听他道:“你从前,可认识一个叫韬的人?”

伽蓝一愣,放下伤药:“王爷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只问你,你认识么?”红生在帘中侧过脸来,模糊的身影正对着伽蓝。

伽蓝不畏不躲,只松下紧绷的身子,轻声答道:“认识。”

“他是你什么人?”

“…”伽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是我主人。”

“是他将你卖掉?”

“不,我是被人贩子掳到人市的。”

“…那我放了你,让你去找他。”

“呵,爷,小的一定得去冥府找他么?”伽蓝苦笑一声。

帘内死寂,许久后红生打破沉默:“伽蓝,我问你…我且问你…”

一个极唐突的问题,对男人来说可能是天大的羞辱;而他是卑贱的仆人,不可能反抗自己的冒犯——这让他怎么能开得了口、问得下去?

“算了…”红生缩回敷好药的脚,蜷起身子在帘内背身躺下,“你下去罢…”

伽蓝只得对着帘子拜了一拜,轻轻退下。他心神不宁的走到堂下,将红生的木屐摆齐,自己坐在石阶上冲那双木屐发怔:王爷怎么会知道…他又知道多少?盘算前后相处的日子,自己都不曾泄露过什么,难道是梦中呓语?将韬的名字说了出来?

伽蓝霍然起身,直直往庭外走。

韬…你这磨人鬼,你这磨人鬼啊…

第十五章 缟素

堂内婢女小心翼翼奉完茶,悄无声息的退下。

骆无踪从包袱中取出一套染色象牙雕的樗蒲、弹棋、双陆三样玩具,摆到陶弘面前:“这是小人送给小郎玩的,王爷笑纳。”

“多谢你心意,犬子还小,哪玩得了这些,”陶弘从中拿了个樗蒲杯赏玩,白玉般的手竟将象牙衬得暗黄粗糙,“好精致的东西,这般细碎容易散落,小孩子玩浪费了。”

“哪里,小郎早慧,王爷您的一手绝艺,该早点传授给小郎君才是。”骆无踪谄笑道。

陶弘将樗蒲杯中五枚黑白骰子倒在掌心,轻轻掂了掂,不动声色发问:“骆先生,建康宫中,一切安好?”

“王爷,”骆无踪赶紧离开坐席伏地一拜,“小人哪能知道宫中情况,无非绕着城墙根打听几句罢了——听说主上五月生了场小病,现在已经痊愈,身体还算安好。”

“主上今年多大了?”

“快满七岁了。”

陶弘扯扯唇角,努力回忆那一团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圆圆笑脸:“日子过得真快,记得当年我离开宫中时,他还在牙牙学语。”

“王爷,您打算何时回建康呢?”

“怎么回得去呢?”陶弘抬头笑了,羊脂玉般的脸微微生出点寒意,“我是被撵出建康的,都五年了,还占着光禄勋的职,尸位素餐。今次祖母去世,我也正好上表,辞去官职安心守孝。”

“长沙公,”骆无踪劝道,“今次中原丧乱,各州大军都欲乘机收复失地。以陶公余威,长沙陶氏召集部曲再度出山名正言顺,这是您重回建康的好时机。”

陶弘失笑:“算了吧,褚公如今把持朝政,他与太后都认定我是妖人,又怎会容我翻身。”

怪只怪,自己当初押错了宝。陶弘拿起茶碗轻抿一口,将五枚骰子放回樗蒲杯,摇了摇,哗一声掷出骰子。五枚黑白骰子骨碌碌滚到骆无踪眼前停下,皆是黑面冲上,正是十六采的“黑卢”。

骆无踪喝了一声采,陶弘举袖掩面而笑,露出许久不见的,属于纨绔子弟的顽皮。

“当年光禄勋在宫中酒宴以樗蒲为戏,连赢成、康二帝环佩,时称双璧郎君。小人都还记得。”骆无踪感慨道。

也因事后不久,成帝病逝,其弟琅琊王继位为康帝,身体每况愈下,终在两年后病逝驾崩。便有流言暗指当年,成、康二帝解下身上环璧,即谶“君子无还(环)”,一戏成谶,光禄勋陶弘也因此被遣回长沙——然而个中真实恩怨,也只有当年几人知晓。

怪只怪他自己押错了宝,即使拼得一步登天,也难逃一朝堕下青云…

“我这是妖人妖术,如今,也只拿来与儿子消遣罢了,”陶弘嗤笑一声,忽又问,“临贺桓公聚兵从荆州赶到安陆,准备北伐,朝中态度如何?”

“太后一直未表态,似乎有意让褚公领兵从京口北伐。”

陶弘冷笑一声:“他们父女一向同心。也难为桓公一直受打压,这次陶氏若出兵,只能依附安陆桓公——没什么结果的。”

骆无踪已明白陶弘的决定,当下再无他言,只是俯首一拜。

“与其焚膏继晷,不如韬光养晦,”陶弘起身一掸孝服,往守孝的侧室走去,“谢谢先生送小犬玩具,先生可往我庭院去,看拙荆有什么要添置的。”

“是。”

骆无踪领命退下,包了玩具要送到陶弘的院落去,刚走到庭外,便看见伽蓝向自己走来。

“骆先生,”伽蓝赶到骆无踪跟前行礼,俯首央告,“小人有事相求。”

“哦?你说。”

“小人想问先生,赵国如今怎样了。”

“你问赵国干什么?”骆无踪好奇的问。

“赵国是小人的故国,因此总有些牵挂,”伽蓝答道,“可惜小人消息闭塞,求先生告知一二。”

“唔,差点忘了你是羯人,”骆无踪点点头,对伽蓝感叹,“唉,赵国最近乱得很,四月末天王病逝后,太子石世登基,彭城王石遵五月中就领兵进入邺城,诛杀了刘太后与石世;跟着他自己登基,想来此举大悖人伦、违逆天意,结果隔天邺城就地震,天上雷电交集,下得冰雹有拳头大;皇宫太武殿与晖华殿失火,听说直烧到六月中才扑灭。”

伽蓝静静听着,面色如常。

骆无踪又道:“沛王石冲在蓟城反叛,在元氏县被武兴公石闵率军生擒,被迫自裁;部下三万余人,皆被石闵坑杀。”

伽蓝脸色一白,不禁后退半步——石闵,石闵…不正是棘奴么?!当年那个怯怯从他手里接过柿子的孩子,何时竟变得如此狠辣?

骆无踪见伽蓝脸色不好,赶紧停下询问:“怎么?被吓着了?”

“先生,我…”伽蓝忽然改口道,“小人忘了对先生说,王爷要托您帮忙,替我们办前往赵、燕的关牒。”

“哦?辽东公打算回燕国么?”骆无踪问。

伽蓝点点头——他嘴上撒谎,心里竟不清楚为何要撒这个谎,只是本能般回答:“是的,王爷毕竟只是在陶家作客,迟早要回去的。对了,王爷还有东西要交给先生的,请先生稍等。”

说罢伽蓝掉头就往回跑,急得骆无踪冲他背影直喊:“别急别急,我先去长沙公的庭院,你慢慢来…”

伽蓝匆匆跑回红生的庭院,胡乱将麻鞋甩在堂下,几步奔进内室。红生还歪在纱帘里躺着,伽蓝跪在帘外喘着气,急切却压低了嗓子轻道:“爷,骆先生待会儿就要走,您的画要交给他么?”

红生并未睡着,闻言便坐起身,怔怔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