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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凌思齐的胆子,在经过了凌孟祈有意安排的“诏狱一日游”后,应当不敢再有丝毫在凌孟祈面前摆父亲架子的念头,但丧子之痛到底不比其他,万一凌思齐因此生出什么对凌孟祈不利的想法来,其危险性怎么也要比赵氏大得多!

虎子见问,眼里闪过一抹鄙夷:“虽然早知道老爷凉薄,心里只有他自己,除了他自己以外,对谁都不放在心上,到底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年纪轻轻就病死了,他多少也该伤心个几日罢?谁知道人家不,我在庄子上两日,楞是没见他在灵堂里露过面,用老太太的话说是‘老爷悲伤得不能自已,兼之一直病体未愈,如今已是连床都下不来了’,可我事后却听婆子们闲话,说他日日都躲在屋里与他那两个不三不四的通房鬼混。”

说到这里,除了眼底的鄙夷之色更盛以外,还忍不住啐了一口,“呸,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父亲,我虽素来不待见我们那位所谓的二少爷,如今也忍不住要同情他,这辈子竟托生成了这样一个人的儿子,下辈子可一定要将眼睛放亮一点,哪怕做猪做狗,也别再做他凌某人的儿子了…”

虎子话都说出口了,才猛地反应过来除了凌仲佑,自家大爷也是凌思齐的儿子,自己说凌仲佑下辈子做猪做狗也别再做凌思齐的儿子,岂非是在变相的说凌思齐猪狗不如?…岂非连自家大爷也一并给骂上了?

因忙忙出言补救,“呃,奴才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还请夫人别放在心上,更别告诉大爷,省得大爷生气。”

陆明萱已摆手笑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告诉大爷的,你心疼他,不想他生气,我也是一样的。好了,你忙了这几日,也累坏了,且下去歇着罢,等这事儿了了,我便替你和丹青挑个黄道吉日,替你们完婚,也好了你经年的夙愿。”

“夫人真的要替我和丹青妹妹完婚?丹青妹妹她答应了?”虎子满脸的惊喜,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陆明萱笑着打趣道:“她如果不答应,我便是身为主子,也是不好做她主的,我既敢说这样的话,可见她已答应了,莫不是你不想娶她了不成?那我少不得要替她另寻一个乘龙快婿了。”

一语未了,虎子已急道:“我愿意我愿意,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我只是一时间高兴得糊涂了而已,夫人千万别将她另许别人,奴才给您磕头了。”说完果真要跪下给陆明萱磕头。

陆明萱忙示意段嬷嬷将他搀了起来,笑道:“跟你开个玩笑呢,看你吓成这样,你且回去等着做你的新郎官儿罢。”

虎子这才咧嘴笑了起来,给陆明萱行了礼,傻笑着一径去了。

余下陆明萱看着他同手同脚的背影,与段嬷嬷丹碧几个笑了一回,才将她们打发了,自己发起怔来。

先前凌孟祈预计凌老太太的反应时,她多少有几分不相信,觉得凌老太太看起来对凌仲佑明显是真的疼爱,这也很容易理解,凌孟祈虽是凌家真正的长子嫡孙,但因着罗贵妃当年抛夫弃子之举,在凌老太太和凌思齐心目中,早已不拿他当自家的孙子和儿子了。

以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凌仲佑都是凌家实际意义上的长子嫡孙甚至是独子独孙,凌老太太又岂能不真心疼爱他?连欧承文一个做侄孙的,她尚且真心疼爱了,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子!

却没想到,凌仲佑年纪轻轻就死了,凌老太太却这么容易便接受了,理智得可怕,也冷酷得可怕,难道在她心里,任何事情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便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什么都可以妥协不成?

也就难怪她会养出凌思齐那样薄情寡义,眼里心里只有自己,除了自己以外,谁也不爱,谁也不在乎的儿子了!

陆明萱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当凌老太太的利益与凌思齐冲突时,凌老太太该怎么选?如果有一天凌老太太死了,凌思齐又会不会也像现下这般凉薄?

这对母子真不愧为母子,在他们身上,陆明萱前所未有的体会到了“有其母必有其子”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晚间凌孟祈回来后,陆明萱避重就轻把虎子的话大略复述了一遍,末了道:“我听虎子说,经此一事,老太太与老爷都大伤了身体,你看要不要让樊婆子请个好脉息的大夫去好生瞧瞧?”

凌孟祈想也不想便道:“他们生命力且强着呢,指不定明儿多少人都死了,他们还活着,请大夫做什么,没那个必要。”

又冷笑道:“怎么样,我说准了罢,老太太不但自己不会找我的麻烦,连别人找我的麻烦她都要挡在头里,有这样一位识时务明事理的老太太在,想也知道那个女人闹腾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罢!”

‘识时务明事理’六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嘲讽之意。

陆明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只得握了他的手,争取能将自己身体里的温暖与正面的能量传递给他。

良久之后,陆明萱才说道:“不管怎么说,事情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如今庄子上就老太太老爷与赵氏三人,并两位妹妹,只要我们丰他们衣食,再替两位妹妹寻一门好亲事,想来老太太与老爷会比以前安分的。咱们也别再为这事儿影响心情了,他们有他们的日子要过,我们也有我们的日子要过,不是吗?”

凌孟祈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日子要过,犯不着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好了,吩咐人摆饭罢,我肚子早饿了。”

陆明萱应了,令人摆了饭,夫妻两个对坐着用起来。

一时饭毕,凌孟祈又携了陆明萱的手去逛园子消食,夫妻两个闲话间,陆明萱不免就说到了卫玉华如今对端王的态度上,因不无幸灾乐祸的道:“端王如今总算知道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了罢?”

凌孟祈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怎么又知道端王不是乐在其中呢…”

话没说完,就见丹青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便白着脸急声说道:“夫人,才国公府打发人送信来,说老夫人怕是不好了…”

☆、第五回

祖母怕是不好了?陆明萱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等不及大脑发出指令,双腿已自有主张一般,在忙忙往外跑了。

急得凌孟祈忙三步并作两步撵了上去,拉住她道:“你别着急,指不定是国公府的下人传话时传错了,或是丹青听得不真切呢,再不然太医诊错了也是有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个太医就是爱夸大其词。况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靠双腿走去国公府罢,你且稍等片刻,我去吩咐人把车马都准备好后,与你一道回去,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说完吩咐丹青:“好生陪着你们夫人,另外再让人回屋收拾一些可能会用得上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一面吩咐丹青,一面关切的注视着陆明萱,见她脸上已满是泪水,不由大为心疼,奈何眼下却不是拥她入怀好生抚慰她的好时机,只得咬牙转身去了。

余下陆明萱早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只觉双腿已快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前阵子她回国公府给祖母请安时,她老人家都还好好儿的,怎么才短短几日,竟就忽然不行了呢?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祖母待她都是疼爱有加,尤其今生,若没有祖母,她根本不可能有今日的夫妻和美顺心遂意,如果可能,她宁愿折寿十年,也要为祖母再换来几年的平安健康!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凌孟祈回来了,拉了陆明萱便往二门外走。

马车启动以后,方才还悲伤害怕得不能自已的陆明萱反倒渐渐平静了下来,向凌孟祈道:“祖母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她一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而且祖母自来最喜欢年轻女儿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说的看了心情不自觉都要好起来,我要是哭肿了眼睛,待会儿她老人家见了一定不高兴,所以我不能哭,且我也没有必要哭。”

然话虽如此,她手里的帕子却被她无意识的绞来绞去的,很快便皱成了一团梅干菜。

凌孟祈看在眼里,就知道她心里其实还是很悲伤很害怕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即将失去亲人的悲伤与恐慌,又岂是靠几句自我安慰就能真正减轻的?他亲人缘薄,至今没有尝到过类似的感觉,但并不妨碍他体会陆明萱现下的心情,因为她的悲伤就是他的悲伤,她的恐慌也是他的恐慌,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凌孟祈因轻轻拥了陆明萱入怀,却并没有说话,只无声的给她以温暖和力量,一如她往日给他温暖与力量一般。

夫妻两个一路无话的到得定国公府,才在垂花门外下了车,陆文远与陆文逐已闻讯接了出来。

陆明萱顾不得与二人行礼,先就急声问道:“祖母如今怎么样了?”因为一时情急,她连自己在人前直呼了陆老夫人为‘祖母’都没意识到。

陆文远与陆文逐也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是意识到了也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陆明萱本来就是陆老夫人亲孙女儿的事早已是阖府上下公开的秘密了。

陆文逐因沉声说道:“不大好,祖母她老人家本就上了年纪,这两年又受了巨大的打击,身体内里早已虚透了,所以才会一个小小的风寒便承受不住,方才太医甚至连‘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冲一冲兴许反倒能好起来’的话都说了,还说最坏的结果…可能就在今晚上或是明日早上,最迟拖不过明日傍晚了,不然大晚上的,我们也不想惊动姐姐妹妹们。”

仅存的几分希望被打破,陆明萱的心直接跌入谷底,正待说话,一身素淡衣妆的陆明芙在颜十九郎的陪同下急匆匆赶到了。

当下三方人马少不得要厮见一番,陆明芙却是拉了陆明萱的手便急声问道:“前次我回来给老夫人请安时,她老人家都还好好儿的,怎么会这么突然就…”话没说完,已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她待陆老夫人的感情是没有陆明萱那么深,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陆明萱感觉到她的手掌潮乎乎的,低声道:“才听五哥说,老夫人的身体早已虚透了,又上了年纪,所以才会一个小小的风寒便熬不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陆文逐忙在一旁道:“芙姐姐萱妹妹与颜姐夫并凌大哥都快进去罢,指不定祖母看见你们一高兴,兴许就好起来了呢?我和二哥还要在这里等大姐姐和四姐姐,就不亲自陪你们一起进去了。”

吩咐下人:“好生服侍了姑爷姑奶奶们去老夫人屋里。”

下人应了,上前恭请姐妹连襟几个,众人遂也不再与陆文逐和陆文远客气,草草作别后便被下人们簇拥着径自去了陆老夫人的荣泰居。

远远的便已能看见荣泰居一片灯火通明,四人方进了院门,又见陆大奶奶红着眼圈满脸憔悴的迎了出来,等不及陆明萱与陆明芙行礼,已一手一个搀了起来,嘶声道:“方才祖母醒着时,还念叨着两位姑奶奶呢,可巧儿两位姑奶奶便回来了。”

说完又向陆明芙道:“芙妹妹怀着身孕呢,如今还没过三个月,正是最需要静养的时候,其实只需要打发下人回来一趟或是有劳颜姑爷回来一趟也就是了,实在犯不着亲自回来的。”

陆明芙缓缓摇头道:“大嫂子言重了,老夫人对我恩重如山,没有老夫人,就没有我的今日,我若不亲自回来一趟,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陆明萱在一旁听得二人的对话,方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一时情急,竟忘记陆明芙如今身怀有孕,的确不该大晚上的这般折腾,更不该大悲大嗔了。

但她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方才陆大奶奶说是说陆老夫人才还念叨着她们姐妹,然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心里其实都知道,陆老太太真正念叨着的人是她,她必须立即进去陪着陆老夫人,哪怕真回天乏术了,至少在老人家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她是一直陪着她的。

陆明萱因扔下一句:“我先瞧瞧老夫人去。”便越过陆大奶奶,先进了屋子。

就见上至老国公爷、陆中冕再到陆中景,下到陆文廷陆文迁兄弟几个并肚子已经很大,指不定生产之期就在这几日的陆二奶奶,再到陆希贤几个国公府的第四辈都已在屋里,或坐或站,将陆老夫人本就不大的宴息室挤得满满当当的。

所有人的神情都很凝重,也没有人开口说话,连陆希贤几个小家伙都紧闭着嘴巴,屋里的气氛也因此十分的沉郁。

陆明萱虽心急如焚,却也没忘记先上前给老国公爷和陆中冕等人见礼。

不想刚刚拜下,已被老国公爷沉声叫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且别拘这些个俗礼了,先进去瞧瞧你祖母去,她方才一直念叨着你。”

说完不再看陆明萱,转向陆文廷,“怎么凤丫头和珠丫头还没有回来,你再亲自去外面瞧瞧去,若她们还没回来,就让你二弟和五弟立刻分头去接!”

老国公爷的语气前所未有的焦灼,神情也很是萎靡,向来站如松坐如弓,矍铄得让人以为至多五十出头的人忽然间就老了十几岁似的,脸上甚至有了几块很明显的老人斑,可以想见陆老夫人一旦真救不回来了,他将受到怎样巨大的打击,“少小夫妻老来伴”这句话也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陆明萱便也不与老国公爷客气了,低低应了一声“是”,便起身快步走进了陆老夫人的内室。

内室的人要少得多,只段氏与张嬷嬷领着几个丫头服侍在侧而已,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一见陆明萱进来,段氏便几步上前低声道:“萱姑奶奶回来了,才母亲还念叨着你呢。”

张嬷嬷则已俯身至陆老夫人耳边,哽声轻呼道:“老夫人,萱姑娘回来瞧您了。”

“二夫人。”陆明萱屈膝匆匆与段氏见了礼,便立刻扑到了陆老夫人床前,握了她的手低声叫道:“祖母,我回来了,您睁开眼睛瞧瞧我…”本来早在心里告诫过自己,不能哭一定不能哭的,却才只看了床上的陆老夫人一眼,眼泪便忍不住绝了堤。

陆老夫人自陆中昱去世以来,身体便一直不好,人也越来越瘦,但再瘦也瘦不过此刻,她躺在那里,就跟床上没躺人似的,呼吸清浅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就更别说她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脸和已经全部白了的头发让人看了是何等的心酸,又是何等的心疼。

在张嬷嬷和陆明萱的交替轻呼之下,陆老夫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见眼前的人是自己自来最愧疚最怜惜的小孙女儿,她原本已对不准焦距的双眼里瞬间有了光彩,下意识反握了陆明萱的手便吃力的说道:“好孩子,祖母终于等到你了,等再见过你大姐姐和四姐姐后,我就真是再无牵挂,可以放心的离去了…”

陆明萱的眼泪就流得越发的急了,正待再说,就听得段氏道:“母亲,芙姑奶奶也回来瞧您了。”

陆老夫人闻言,目光越过陆明萱,落到了陆明芙身上,吃力道:“芙丫头,你如今正身怀有孕,又巴巴的回来做什么,你虽不是我的亲孙女儿,这么多年下来,在我心里也与亲孙女儿不差什么了,正是因为想着你如今身子不便,我才特地嘱咐了不必叫你回来的,谁知道…”

陆明芙方才听得陆老夫人只提了陆明萱、陆明凤和陆明珠,心里多少还有几分不自在的,觉得自己今日回来是有些自作多情了,却没想到陆老夫人不让她回来是因为考虑到她如今身子不便,这便是真拿她当亲孙女儿,而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了。

她的眼泪也一下子决了堤,上前半跪到陆老夫人床前,哽声道:“老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今日若不亲自回来瞧您,我简直猪狗不如,身子不便算什么,我便是爬也定要爬来。”

陆老夫人就轻轻挣开陆明萱的手,转握了陆明芙的,欣慰道:“好孩子,这些年我没有白疼你。看见你如今夫妻相得,公婆看重,怀里一个腹中一个,虽比上不足,比下却是绰绰有余了,我心里是真高兴,希望你以后几十年都能如现下这般幸福,我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保佑你的。”

“不,老夫人,我不要您的保佑,我只想您活得长长久久的,亲眼看着我幸福几十年…”陆明芙已是哭得不能自已。

陆老夫人无力的笑道:“傻孩子,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再活几十年,岂不是要成老妖精了。”吩咐张嬷嬷,“让人好生服侍芙丫头去外面歇着,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不宜悲伤过度,更不能过了病气。”

张嬷嬷含泪应了,招手叫了双喜双福上前,令二人好生服侍着陆明芙去了外间。

陆老夫人方又吩咐段氏:“你也出去歇着罢,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与萱丫头说,再把丫头们也带出去,留你张嬷嬷一个人伺候即可。”

段氏以前不知道陆明萱的真实身份时,对陆老夫人待她那般好是一度颇有微词的,只没敢在人前表露出来过而已,等到知道陆明萱其实是陆老夫人的亲孙女儿后,她那几分不满便立时荡然无存了,陆老夫人不待自己的亲孙女儿好,难道待与她并无血缘关系的他们二房好不成?

是以听得陆老夫人的话,知道陆老夫人是有体己话儿要与亲孙女说,她毫不犹豫便应道:“那儿媳就先出去了,母亲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儿媳,儿媳就伺候在外面。”然后屈膝行了个礼,带着双瑞和双寿两个退了出去。

这里陆老夫人方看向陆明萱,虚弱的笑道:“萱丫头,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个疑问想问我,只不过好几次话到嘴边,都被你咽了回去,如今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想问我便问罢,我一定告诉你。”

当日先头的陆二夫人去世,她的心腹陪房惠妈妈在自尽殉主之前对陆明萱说的话虽隐秘,但其时灵堂多的是人,又岂会没有人听了一字半句的去,再辗转传到陆老夫人耳朵里,以她老人家的精明,又岂会猜不到惠妈妈的用意是想挑拨她们祖孙?

万幸陆明萱并没有如惠妈妈的愿,与她渐渐生分了,反而一如既往的孝顺她,陆老夫人看在眼里,大受触动,甚至已打定主意一旦陆明萱问到自己面前,自己一定把实情告诉她,相信以她的宽厚大度,祖孙之间哪怕一时生了嫌隙,也会很快复原如初的。

却没想到陆明萱竟一直没有问,到如今陆老夫人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了,既然陆明萱不主动问,那就由她来主动说罢,不然孙女儿就要带着这个疑问过一辈子了,虽然对她的生活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终究也是意难平。

陆明萱没想到陆老夫人竟将她的挣扎与矛盾都看在眼里的了,怔了一下,才勉强笑道:“我没有什么疑问要问祖母的,便有也是一些陈年旧事,知不知道答案其实早无所谓了,祖母您别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好生将养身体,早日康复。”

陆老夫人却缓缓摇头道:“你虽觉得无所谓了,我却仍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你。不错,当年你母亲的死,的确是我所为,本来我都已想好,哪怕只看在你的份儿上,我也要一辈子善待于她的,谁知道她却仍与你父亲有首尾,到最后甚至又弄出了一个孩子来,我如何还能容她?于是我打发你张嬷嬷悄悄上门,给了她一味‘补药’…”

“如今想来,她是有错,可错得更多的却是你父亲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只可惜我醒悟得太迟,幸好还有你,能让我将自己的歉意都补偿到你身上…你别怪祖母,事情已经做下了,我就算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了…”一席话说毕,陆老夫人已是累极,闭上眼睛剧烈的喘息起来。

陆明萱心情复杂,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虽说早已猜到当年母亲的死与祖母脱不了干系,但那毕竟只是猜测,而没有得到证实,那便还可以自欺欺人的抱几分希望。

可加上前世自己在国公府那六年,母亲离开自己已经十几年了,说句不孝甚至是凉薄的话,她早已连母亲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楚了;待她重生以后,知道了前世很多不知道的事,也渐渐明白过来母亲当年待自己,其实与寻常母亲待自己的女儿是不一样的,寻常母亲待女儿是亲昵的放纵的溺爱的严厉的,母亲待她却时好时坏,很是矛盾,许是因为陆中昱的关系,既爱着她又恨着她罢?

反倒是陆老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无微不至的关心她,疼爱她,让她能拥有今日的幸福与满足…叫她怎么怪得起来她老人家?

陆明萱轻轻握了陆老夫人的手,斟酌着轻声说道:“我不怪祖母,当年的事祖母站在自己身为母亲的立场上,并没有做错,我母亲虽然死得有些冤枉,却也不是全然无辜,如今不但她,连…三老爷都已故去多时了,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人的眼睛长在脑袋前面,本来就是为了向前看,而不是往后看的!”

“…你真这么想?”陆老夫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眼里有显而易见的喜幸与欣慰,眼角甚至还有水光闪现。

陆明萱点点头:“我真这么想,祖母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而且我很庆幸,自己这辈子能做祖母的孙女儿,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下辈子还能做祖母的孙女儿。”

陆老夫人就重重的“嗯”了一声,片刻方哽咽道:“我也希望下辈子能再做你的祖母。”

就有温情在祖孙二人之间洋溢开来,渐渐溢满了整间屋子。

只是这温情没持续多久,就听得外面传来陆大奶奶的声音:“祖母,大姑奶奶与四姑奶奶回来了。”

陆老夫人经历了方才与陆明萱的对话后,已是耗了不少仅剩的心神,如今闭着眼睛,却是再无力气说话了,便只是吃力的向张嬷嬷点了点头,张嬷嬷会意,便走到了门边,向外说道:“老夫人请大姑奶奶和四姑奶奶进来。”

片刻之后,便见陆明凤与陆明珠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自那次在大皇子府与陆明凤撕破脸后,这还是陆明萱第一次见她,见其许是因早产,也有可能是因月子没有做好的缘故,看起来瘦了不少,脸色也殊无血色,衬着身上月白色的衣裙,越发显得单薄憔悴,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光彩照人?

反倒是陆明珠,看起来气色很是不错,只她年前分明与陆老夫人说,待开了年后,她便要去边关与孟海纳一起过日子的,也不知道为何到现在还没去?也亏的她没去,不然指不定又得舟车劳顿的赶回来奔丧了。

二人红着眼圈进来,见了陆老夫人的憔悴苍老后,眼泪也不受控制的一下子流了满脸。

实在是陆老夫人现在的情况完全可以称得上闻着伤心,见者流泪了,何况陆老夫人是真心疼爱了她们十几年,哪怕后来因为她们自己各种作,作得陆老夫人待她们不如从前了,那也是时刻惦记着她们的,又是她们的亲祖母,血浓于水,她们又岂有不伤心的?

见陆明凤与陆明珠只顾着自己悲伤,也不考虑一下陆老夫人的心情,陆明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道:“两位姐姐且先别顾着哭,还是先见过祖母,与祖母说会儿话罢,她老人家一直盼着你们呢。”

张嬷嬷也道:“是啊,两位姑奶奶,老夫人还有话与两位姑奶奶说呢,难道二位姑奶奶就没有话与老夫人说吗?”

二人闻言,方渐渐收了泪,半跪到了陆老夫人床前的脚踏上,低低叫起陆老夫人来:“祖母,我们回来看您了…”

☆、第六回 悲喜

陆老夫人听得陆明凤和陆明珠的话,再次吃力的缓缓睁开了眼睛,“你们来了,祖母还以为撑不到你们来的时候了…”

陆明珠忙道:“祖母千万别这么说,您定能长命百岁的。”说着安慰陆老夫人的话,自己却忍不住又掉下泪来,皆因心知陆老夫人此番是好不了了。

陆老夫人虚弱笑道:“这世上能长命百岁的人又有几个,我活了六十几载,万事顺遂,儿孙满堂,别人没吃过的我都吃过,别人没见过的我都见过,也算是此生无憾了。我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凤丫头两个了,你那脾气,以后可千万收敛着些,孟姑爷一看就是靠得住的人,你哪怕不能与他琴瑟和鸣呢,只要你尽到做妻子的本分,我相信该给的体面尊重他也定会给你的,一辈子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吗?”

说着一连喘着几口气,才继续道:“我之前一度担心,万一我再拖个一年半载的再去,你少不得要守完父母的孝继续守祖母的孝,届时又要耽误你为孟家传宗接代,所幸如今看来,且耽误不了,你只要再守九个月的重孝也就是了,等出了孝后,你便立刻动身去边关,万不能再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拖延时间了,等明年我的祭日时,若你已有了好消息,你就告诉我,让我在那边也喜欢喜欢…”

陆明珠闻言,越发的泪如雨下,“祖母放心,我一定尽快去夫君那里,与夫君好生过日子,早日为您生下一个小曾外孙,只您千万也要坚强一点,好歹撑到亲眼见过您的小曾外孙再去不迟啊。”

本来陆明珠年前便定了过完年就动身去孟海纳那里的,奈何还未及动身,孟太夫人便病倒了,身为长孙媳,陆明珠总不能在祖母病重的当口,不留在家里侍疾,反而动身远行罢?

但看在旁人尤其是陆老夫人等人眼里,却只当她是在找借口拖延时间,故陆老夫人有此一说,陆明珠之前都懒得解释了,何况现下,就让陆老夫人误会着,以为她终于开窍也肯受教了,能安安心心的去罢。

陆老夫人无力的摇头道:“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实在撑不住了呀,你也别伤心,生老病死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世上的人不论贫富贵贱,谁都逃不过这一天的,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

说完看向陆明凤,疲惫的说道:“凤丫头,我虽放心不下珠丫头,可她的问题是只要她能把自己那脾气改改,日子还是能过好的,不像你,如今是进不得退不得,除非时间能够倒流,一切能够重来,否则你的困境便怎么也改变不了…我真的很后悔,当年没有坚持到底,不然今日早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不过好歹你已有个丫头了,之前我一直希望你能生个儿子,后半辈子也能有所依靠,可如今我却很是庆幸你生的是丫头而非小子,不然还不知道有心人会利用这孩子的身份掀起怎样的风暴呢…你听祖母一句话,以后只管好生守着女儿过日子,其他的一应闲事都别管,皇后娘娘母子和安国公等人要如何折腾你也都别理会,等将来真到了那一日,我们陆家别的做不了,保你们母女性命无虞,接你们回来让你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却是做得到的…咳咳咳…”

一语未了,因一口气说的话太多也太快,陆老夫人忍不住痛苦的咳嗽起来,咳到最后,甚至已咳起血来。

急得陆明萱与陆明珠忙都道:“祖母您且歇歇,有什么话待会儿再与大姐姐说也不迟啊。”

张嬷嬷则含泪端了痰盂上前,陆明凤离陆老夫人最近,早已在为她老人家抚胸顺气了,只她到底自小娇生惯养,哪里会做这等服侍人的活计,张嬷嬷见状,遂上前接过她的班,给陆老夫人轻轻揉起胸口来,半晌之后,陆老夫人方喘息着平息下来。

却仍惦记着陆明凤还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忙又气若游丝的追问她:“凤丫头,你记住我的话了吗,你要相信,我是绝不会害你的…”

陆明凤自然相信陆老夫人不会害她,尤其是在她老人家生命的最后时刻,可如今的情势哪里是她想独善其身,守着女儿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能做到的?

关键她也不甘心,她已付出了那么多也失去了那么多,如果最后不能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让昔日那些曾看不起她薄待过她的人都匍匐在她脚下摇尾乞怜,她的那些付出那些失去岂非都白费了?不,她不要过那样委曲求全的日子,她宁为玉碎,也不要瓦全!

但在陆老夫人弥留之际,陆明凤自然不会拂她老人家的意,让她连走不能安心,遂含泪应道:“祖母放心,我都记下了。”

“那我就没什么可放心不下了的…”陆老夫人方欣慰的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却又睁开了,吩咐张嬷嬷:“把大家都叫进来罢,远哥儿媳妇和贤哥儿兄妹几个就罢了,没的白克撞了。”

张嬷嬷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老夫人知道自己大限已在眼前,想叫了大家进来见最后一面…才干了的眼泪霎时又流了满脸,忙哽咽着应了一声“是”,拿帕子捂住嘴,去外面叫人去了。

少时,便见老国公爷领着一众儿孙进来了,许是知道陆老夫人已到了最后的时刻,所有人都是满脸的哀戚,女眷们更是都拿了帕子捂着嘴,在无声的啜泣。

老国公爷一进来便冲到陆老夫人床前握了她的手,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你方才同几个丫头说了半日的话,想必早累了,有什么话,不如等你睡醒了,再与我们说也是一样。”

陆老夫人却缓缓摇头,断断续续的说道:“再不说,我怕没有时间了…你也别难过,我很高兴能走在你前头,可以不必承受那种锥心的痛,我才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再承受不住那样的痛了…”说着眼角有泪滑下。

老国公爷忙抬手轻柔的给她将泪拭了去,“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也觉得你能走在我前头,是一件幸事了,那你放心的去,等你在那边安顿好了,我便去寻你,总不叫你一个人在那边孤独太久也就是了。”只是给陆老夫人拭泪的手和声音都颤抖得厉害。

陆老夫人就虚弱的笑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好了啊,我在奈何桥上等你三年,若你还不来,我可就先自己去转世投胎了…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我还有几件事交代你。这第一件,就是迁哥儿几个小的的亲事,幸好他们只需替我守一年,等一年满了后,你可得亲自替他们掌舵,为他们挑个好的媳妇儿才是,妻贤夫祸少,尤其是迁哥儿的亲事,更是要慎之又慎…”

“嗯,我会亲自替他们掌舵,替他们挑个好媳妇儿的,你放心。”老国公爷毫不犹豫就应了。

陆老夫人便又说道:“第二件,是有关几个丫头的,你要答应我,在她们有困难时,务必要替她们撑腰,‘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女儿家活在这世上,本来就比男人不易得多了,将来你若能拉她们一把,就拉她们一把罢。”

看向陆中冕和陆文廷,“对你们父子,我也是这话,你们记住了吗?”

待祖孙三代都应了后,继续道:“尤其是凤丫头,也不知她是不是前头十几年把一辈子的福气都用光了,不然如今也不会这样,我要你们答应我,将来若真到了那一日,不管怎么样,你们都要保她们母女性命无虞,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一边说,一边艰难的撑起身子,拿眼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你们也都是一样,若届时机缘巧合你们有机会能拉凤丫头一把时,千万都要拉她一把,如此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陆明萱身上,显然她这番话真正针对的,只有陆明萱一人。

陆明萱接收到陆老夫人的目光,就忍不住暗自苦笑起来,祖母只知道凌孟祈是罗贵妃的亲生儿子,一旦宁王上位,凌孟祈前途无量,却不知道宁王一心欲置凌孟祈于死地,他们如今早转投到端王麾下在拿命赌明天,与宁王已是不死不休,若最后上位的真是宁王,他们夫妇自己都将泥菩萨过河,又何谈拉陆明凤一把?

而且陆明凤也不需要他们拉她,她不揪着他们不放,一心欲踩着他们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是好的了!

不过陆明萱与方才陆明凤一样,在任何时刻拂陆老夫人的意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刻,遂迎上陆老夫人满含期待的目光,轻轻点了一下头。

陆老夫人就欣慰的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国公爷唬了一大跳,忙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见她还有气息,想是累极睡着了,方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后起身压低了声音吩咐众人:“你们都退下罢,我守着你们母亲和祖母即可。”在老妻生命的最后时刻,老国公爷只想自己一个人守着她。

陆中冕闻言,欲言又止,老国公爷却已抬手制止了他,他只得带着一众兄弟子侄并女眷们退了出去,然后强忍悲痛吩咐陆文廷和陆大奶奶:“如今也不知道你们祖母的大限到底在何时,很不必所有人都在这里守着,廷哥儿你带着兄弟们下去安置,廷哥儿媳妇则把你几位妹妹都安顿好了,如今早过了宵禁,她们想回去也回去不了,且也未必放心回去,明儿还有得忙呢,我和你们二叔二婶在这里守着即可。”

陆文廷还想留下:“儿子是承重孙,如今理当寸步不离祖母左右才是,父亲就让儿子留下罢。”

陆中冕却摇头道:“你既知道自己是承重孙,就该知道一旦…需要你出面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这会儿不养精蓄锐,回头你能熬几日?”

陆文廷就不好再坚持了,谁都知道婚丧嫁娶等一应红白喜事里,丧事是最累人的,尤其陆老夫人身份与辈分都高,丧事更是要大办,届时陆中冕作为陆老夫人的长子,大半时候都得守在灵前,外院一应迎来送往的琐事便只能由陆文廷这个世子爷出面,他的确得自现在起便养精蓄锐才是。

于是夫妻两个带着一众弟妹并小辈,各自分头安置去了。

陆明萱与陆明凤没有悬念被陆大奶奶安置在了空翠阁,等衾褥罗帐都被换好,热水宵夜也被送来时,已过了三更天了。

姐妹两个却都不觉得饿,也了无睡意,陆明萱想着陆明芙到底腹中还有一个,不顾大人也要顾孩子,因劝她:“从用了晚膳到这会儿,怎么也得两个时辰了,姐姐多少还是吃点东西,然后便躺下歇歇罢,你如今不比平常,要尽孝也不在这上头。”

陆明芙摇头道:“我也真没有胃口,不过倒是的确有些累了,腰也酸疼酸疼的,是得躺会儿才成了。倒是你,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就像你说的,要尽孝也不在这上头,你便是睡不着,也随我去床上躺躺,歇歇眼睛罢,不然明儿老夫人没事儿,指不定你倒先熬垮了。”

陆明萱想着姐姐说得有理,她的眼睛也的确涩涩的疼,遂依言与陆明芙一道躺到了床上,姐妹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话题无外乎围绕陆老夫人展开,一直到四更天陆明芙撑不住睡着了,陆明萱又一个人发了会儿怔,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冷不防却听得二门上的回事云板连叩了四下,陆明萱猛地惊坐起来,立时便反应过来定是陆老夫人去了,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连哭都忘记了。

陆明芙睡得也不沉,也是云板声才一响起便惊醒了,见陆明萱两眼发直的只是坐着,也不说话也没有动作,惟独整个人颤抖得厉害,想起老辈人曾说过,当一个人悲伤到了极致时,是流不出眼泪来的。

唬了一大跳,忙推了陆明萱一把,叫了一声:“妹妹,你快醒醒,别吓我!”说着,眼泪忍不住哗哗的往下掉。

陆明萱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掀被下床往外跑,连自己衣衫不整妆容凌乱都顾不得。

却才只跑出几步,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栽去,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明萱缓缓睁开了眼睛,就见自己还在空翠阁里,陆明芙却早已不知去向了,取而代之的是凌孟祈正守在她床前。

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昏倒前都发生了什么,只说了一句:“祖母她是不是…”眼泪已是纷纷落下。

凌孟祈轻柔的给她拭着泪,沉声道:“老夫人的确已经仙去了,不过你也别太伤心,老夫人算是喜丧,而且你方才诊出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因为这些日子操劳过度,今日又悲伤过度,以致动了胎气,如今是万万不能再哭的了,不然不止孩子保不住,你自己的身体也要受损。”

“我有孩子了?”陆明萱忙抬起泪眼,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凌孟祈点头道:“可不是,已经一个多月了,方才你晕倒把大姨姐唬得够呛,忙忙打发了人去告诉世子夫人和我,整好太医还在府里没有走,世子夫人便请了太医来给你诊脉,方知道你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话说回来,你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别人不知道,你自己竟也不知道不成?段嬷嬷与丹青几个也不知道?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再这样折腾下去,要不了几日,只怕…”

陆明萱这才想起自己的小日子这个月的确迟了,她原本还以为是凌家人之前在自家,让自己又气又累的,所以才会推迟了,却没想到自己竟是有了身孕。

再想起陆老夫人才离开了,自己在失去了最亲的人之一的同时,却又得到了另一个最亲的人,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悲才好,还是喜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