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让人伺候,避到屏风后,直接动手换了寝衣,洗漱后,上了榻拥着顾云锦,与她同床共枕。

男人不顾及什么月子房的问题,顾云锦本身觉得没什么,自然不会让他离开,她偎依在熟悉的宽阔胸膛中,阖目片刻,又睡了过去。

赵文煊仔细替她掖了掖锦被,垂首亲了亲,又回头看了一眼悠车,见四五个人正不错眼盯着,他方放下心,闭目歇息。

第61章

明玉堂顾侧妃中秋夜发动后, 大兴王府一夜无眠的人不少, 其中延宁殿便在其中。

正房的灯亮了一夜, 次日早晨,陈嬷嬷便劝道:“娘娘, 你先合合眼吧, 这顾侧妃是头胎,便是生个一两天,也是常事。”可不能这般干熬着啊。

陈嬷嬷暗叹,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这女人一生离不开男人扶持,在家从父, 出嫁从夫, 老来从子,在娘家还能倔强,出了门子再使这套把戏,便是自讨苦吃。

现实会让人低头的。

这徒有虚名的王妃日子,坏处已经逐渐显现了,即便有硬规矩在, 下头的人办事尽不尽心还是差很远,就说延宁殿使人办事, 如今若没有银子开道, 慢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陈嬷嬷心中其实还有更深一层忧虑,这主子若是真无子傍身, 对比起往后,现在的日子恐怕是极好的了。

她忙摇摇头,撇开这个想法,主子还年轻,就算不能挽回殿下的心,生个一儿半女的,还是很有机会的。

章芷莹听了陈嬷嬷的话,只摇了摇头,并没作声,陈嬷嬷还想在劝,刚张了嘴,便听见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同时往门帘子方向望去,陈嬷嬷一脸急色,扬声道:“快进来回话。”

她早就命人打听消息去了,这时候敢在院里奔跑向正房的人,不做第二人选。

大丫鬟月季一掀帘子,气喘吁吁冲了进房,她本一脸急色,如今入了正房,主子与陈嬷嬷俱盯着她,她却无端却怯了起来。

月季想起她要说的话,心下一紧,只是她却不能不报,咽了口涎沫后,她小声道:“娘娘,明玉堂那边有消息了。”

陈嬷嬷急道:“你倒是说啊!”

章芷莹神情依旧冷清,但她捏着茶盅的手不自觉用了力,指尖有些发白。

月季硬着头皮,“顾侧妃诞下小公子,殿下大喜,府里上下俱赏了一年月钱。”

这消息广而告之,否则以如今延宁殿的势力,月季根本不可能打探到明玉堂的事儿。

正房一片死寂,月季屏住呼吸,退到一旁垂首侍立。

过了好半响,陈嬷嬷的声音方才响起,她道:“娘娘,虽这明玉堂生了儿子,但早两月柳侧妃却没了,看殿下并没有往后宅添人的打算,殿下何等身份,自不可能就宠一人,延宁殿境况还是比以往好的。”

虽然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但柳侧妃作为圣旨赐婚的侧妃,她的事是需要一个官方说法的。因此,柳侧妃年初便病倒了,病情不减反增,缠绵病榻数月后,六月的时候竟就“病逝”了。

这也是延宁殿所了解。

陈嬷嬷话语本有些涩然,但话到后来却越发顺溜,她有些兴奋道:“只要娘娘把握机会,生了儿子,一切俱不同了。”

只是这第一步该如何迈出呢?

陈嬷嬷来回踱步片刻,最后一击掌,对章芷莹道:“娘娘,您去信京城吧。”

事到如今,向庆国公府求助才是正道,只要庆国公再次递了台阶,抓紧机会走了第一步后,往后才会顺起来了。

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顾侧妃怀孕,柳侧妃重病这半年里,章芷莹态度稍软,延宁殿不是没有向赵文煊示过好,只可惜邀请的话语递过去了,却如石沉大海,再无声息。

延宁殿上下诸人,已经大半年没见过赵文煊了,陈嬷嬷好不容易说服了章芷莹,遗憾的是毫无用武之地。

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王府中的宫人太监,消息比想象中的还要灵通,此消彼长之间,更影响了他们对延宁殿的态度。

陈嬷嬷暗叹,就说这回顾侧妃发动,章芷莹乃堂堂秦王正妃,不提明玉堂,这偌大的大兴王府中,竟无一人给延宁殿报信,要不是她算计着日子,天天使人盯着,恐怕现在还两眼一抹黑呢。

然而,这仅仅就是一个开端罢了,延宁殿若再无法抓住机会,苦日子还在后头。

这个道理,章芷莹其实很清楚,且即便她当初不懂,陈嬷嬷反复念叨了半年,现在也该懂了。

她沉默良久,清冷的面庞染上些许难堪,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陈嬷嬷大喜,忙命月季去小书房取笔墨纸砚。

章芷莹抬眸,看了月季急急奔去的背影一眼,眸中有屈辱,虽一闪而逝,但却尤为深切。

当日,延宁殿便往京城去了一封信。

至于所谓抱养孩子之类的话语,不论是章芷莹,还是陈嬷嬷,由始到终都没有提及,主仆二人心里都明白,这不过就是当初的一句安慰话语罢了,毫无实施的可能性。

*

外边种种,顾云锦并不知道,她正安心坐着月子,天天与男人逗弄着小胖子。

赵文煊反复想了好几天,终于给儿子取了个乳名,钰儿。

钰乃珍宝之意,顾云锦欣然同意。

过得半月,小胖子钰哥儿就不再是个红皮猴子了,他皮肤白皙粉嫩,胖嘟嘟,睁大一双黑葡萄般地眼睛定定看人,赵文煊与顾云锦的心都要给他看化了。

钰哥儿对周围很好奇,很爱左顾右盼,不过就是嗓门贼大,他不大哭,一哭就震天响,听着像是委屈老大了,把父母给急得不行。

谁也不敢怠慢他,他胃口又好,能吃能喝能睡的,未到满月,又沉了不少,顾云锦瞅着儿子仿佛又鼓了些的腮帮子,不禁叹道,这小子也太能吃。

很能吃的小胖子还没听懂,因此不能反驳,不过他父王却赶紧护上了,赵文煊表示,如今胖些无妨,长个子就会瘦下来了。

顾云锦瞟一眼男人怀里的钰哥儿,小胖子刚吃饱,正在吐泡泡完儿呢,她对男人的说法深表怀疑。

不过胖点就胖点吧,赵文煊说了,待钰哥儿到了五六岁,就该习武了,他到时候必定会消瘦结实起来的。

顾云锦伸手摸摸儿子的胖脸,表示这个可以有。

逗弄儿子一番后,二人便洗漱歇息了。

说起洗漱,顾云锦也只是拿热帕子擦擦手脸罢了,她本来科普了一下月子可以洗澡洗头的,只是不能盆浴罢了,不料话一出口,诸人如临大敌,坚定拒绝了她。

赵文煊反应尤其大,他罕见地板了脸,严肃说了顾云锦好一顿后,并立即下了严令,她月子必须一丝不错照规矩做,若有人敢轻忽主子,立即杖毙。

爱屋及乌,赵文煊向来对明玉堂诸仆很是宽容,头回下了这么狠厉的命令,可见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也是,不论古今,月子养护对产妇都很重要,一个不慎,很容易落下病根。

顾云锦妥协了,男人心疼她,她很清楚,且这么多产妇都这么做了月子,想来她也是没问题的。

*

京城,武安侯府。

一管事媳妇步履匆匆,穿过内仪门,往后宅急急而去,她面上颇有喜色,在近两日气氛低迷的府中尤为显眼,另丫鬟婆子们纷纷侧目。

管事媳妇没理会,她揣着一封信,沿着游廊,穿过甬道,一直抵达侯夫人上官氏所居的颂安堂,方缓下脚步。

颂安堂正房中,武安侯顾青麟与上官氏坐在上首,下面有世子夫妇、顾继严夫妇,还有大房长孙顾士铭夫妇敬陪末座,男女左右分开,各自安坐。

顾氏最有话语权的人物,如今齐聚一堂,只可惜众人面色沉凝,许氏执了帕子,正在垂头拭泪,她已经哭了两天了,即便此刻脸上施了厚厚脂粉,依旧无法掩饰红肿的眼圈。

上官氏瞥了小儿媳一眼,道:“许氏,你也别哭了,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即便你哭坏了眼睛,也是挽回不了的。”

她叹了口气,“嬿儿还年轻,只望她能好生调养好身体,下回谨慎些,不要再着了人家的道。”

上官氏说的,便是进了东宫为良媛的顾云嬿,她数月前终于传出了孕信,不料,前两天却滑了胎。

顾云嬿这性子,进东宫不过一年,树敌实在不少,其中最恨她的,就要数去年在中秋宴上小产的那位良娣,那回争吵中,以她最为咄咄逼人,末了甚至出手推搡。

其时武安侯府新站队,太子为了把损失减到最低,自然大事化小,轻轻放过放过了她,但是,这并不妨碍良娣将大部分恨意归到顾云嬿头上。

良娣痛定思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击要害,她部署了将近一年,特地等顾云嬿怀孕后月份不小了,方伺机而动。

她出手很利落,顾云嬿失足重重落地,当场就小产了,抬回去后,落了个男胎。

良娣准备充分,不留一点儿证据,任顾云嬿痛恨切齿,亦无可奈何。

武安侯府刚欣喜了几个月,就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如今聚在颂安堂,正是商议此事。

顾青麟上官氏及世子几人,其实对顾云嬿的鲁莽是很不满意的,若非家里其他女孩接不上茬,他们必然是要再送一个进东宫的。

不过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现在面对作为母亲的许氏,上官氏也不得不按捺下性子,好言好语安抚几句。

可是不安抚还好,上官氏话音刚落,许氏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她脂粉糊了一脸,哽咽道:“我可怜的嬿儿,她……”

作为一个疼爱儿女的母亲,许氏是真伤心,不想她话到一半,便被外边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来人语带欣喜,隔着门帘子就高声禀道:“启禀诸位主子,四姑奶奶来信了。”

时下未出嫁的女子,家人称姑娘,出了门子后,便是姑奶奶了,若日后有升了辈分,便是姑太太。

武安侯府的姑奶奶,便是顾云嬿姐妹一辈,这里的四姑奶奶,便是顾云锦。

这是顾云锦从大兴致信回娘家了。

上官氏听了,忙提声道:“快些拿进来罢。”

顾云锦足月生产后,再加上送信过来京城的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顾家众人早就算好了日子,只不过被顾云嬿小产的事分散了注意力罢了。

如今信来了,立刻成了诸人瞩目的焦点。

管事媳妇进门奉上信,上官氏接过后立即拆了,顾继严已问道:“娘,锦儿如何了?”

上官氏一目十行,匆匆看过后,抬头喜道:“大喜!锦儿为秦王诞下麟儿。”

此言一出,堂上气氛一扫方才低沉,立即热烈起来,诸人面带欢欣,即便是几个内敛的男人,也不禁捋须点头,连声道好。

上官氏吩咐贴身嬷嬷,“四姑奶奶大喜,府里上下,俱赏了三个月月钱。”

秦王长子,意义不小,上官氏暗忖,看来林姨娘那边,待遇应当更好一些,待她生产了,便挪个大些的院子吧。

众人喜气盈盈,堂上独一人面色阴沉,那肯定是许氏,她把卡在嗓子眼的话给硬咽了回去,袖下的双手攒得紧紧的。

亲女不幸滑胎,庶女却顺利产子,强烈的对比让她恨得肝疼,只可惜婆母是个厉害人,她除了咬牙切齿强自隐忍,回房再摔盘打碗发泄一番以外,竟是别无它法。

第62章

自小胖子出生后, 赵文煊牵挂的人又多了一个, 即便他是在明玉堂处理公务, 依然无法缓解他的记挂,每日利落处置完诸般事务后, 他第一件事便是抬脚往厢房行去。

赵文煊进了厢房, 先是换了衣裳,擦洗赶紧手脸,再静立良久,等身上被完全烘暖后, 方急不及待进了里屋。

他俯身抱起悠车里的小胖子,举步往床榻行去。

碧桃绞了滚烫的帕子,刚替顾云锦擦了身子, 伺候着换了干净的寝衣, 不过她还是觉得,身上有股子味儿。

赵文煊抱着儿子坐在床沿,凑近她的脸亲了一下,她轻推了他一把,微微噘了粉唇,泄气道:“这般臭, 你还亲。”

虽是天冷,每天也擦身换衣, 但到底不能沐浴, 这般过了大半个月,也难为男人一脸自然地下嘴。

他那模样, 看着还颇为享受。

果然,赵文煊轻笑,又俯身亲了一记,扬唇道:“怎么就臭了,我倒是觉得香得很。”他一直觉得儿子噘嘴的动作很熟悉,原来是随了母亲。

他又爱又怜,低头吻了吻她的粉唇。

顾云锦愤愤不平,难道是男人嗅觉有问题了,她抬起袖子吸了一口气。

赵文煊但笑不语,其实顾云锦每天擦身更衣,味儿肯定没有的,就是她爱洁,一天不沐浴就不自在。

不要说没味儿,即便是有味儿,赵文煊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该亲还得亲,他爱顾云锦,并不是因为光鲜亮丽的外表。

他微笑将儿子递过去,笑道:“我们钰儿看母妃了,你不抱抱他。”

小胖子醒了,他没哭,只瞪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眸,定定看着母亲,小眉头微蹙,似乎很疑惑。

他的表情很丰富,让父母总是非常欣喜。

顾云锦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她忙接过儿子,笑看他道:“钰儿为何看着母妃呢?”

小胖子撅撅嘴,吐了一个奶泡泡,奶泡泡没破,顾云锦抬手,轻轻一戳,给戳破了。

她不知道小婴儿会不会真有想法,不过小胖子反应却很可爱,奶泡泡一被戳破,他小眉头立即松开,随即又蹙起,似乎吃了一惊。

赵文煊早上榻拥着母子俩,二人见状,不禁大笑出声,小胖子转动眼眸,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接着吐了个奶泡泡。

两人逗弄儿子一番,小胖子不捧场了,张开小嘴,打了个小哈欠,闭上眼睛就睡了。

赵文煊小心接过儿子,亲自将儿子送到另一边次间,命人好生伺候。

顾云锦一见他动作,立即面染红霞。

厢房的左右次间,中间仅隔了一个明堂,很是相近,顾云锦在右次间坐月子,而小胖子的卧室,则暂时设在左次间。

不过,右次间也有悠车,小胖子一般是睡在父母屋里的,如今男人屏退下仆,并把儿子送回左次间,意图便昭然若揭了。

顾云锦怀孕后期,即便是轻缓的床事,也是不能进行的,赵文煊爱惜母子二人,自然不会越雷池半步,不过他年轻血气旺盛,又舍不得分房而卧,那么冲动的时候肯定就不少。

男人没打算亏待自己,于是便“手把手”教导了她一番。

顾云锦心疼男人憋得辛苦,也顾不上害羞,便应了他,并时不时帮忙纾解。

这般到了生下孩子后,赵文煊见顾云锦精神头已恢复了,身体也无碍,于是,他便老调重弹,且一发不可收拾。

小胖子最近几日,几乎都睡左稍间。

顾云锦粉脸红扑扑的,赵文煊安置好好儿子回屋,见了一笑,他迅速宽衣解带上了床榻,并把锦帐放下。

“你,你等等!”顾云锦的娇嗔被薄唇打断,男人大手没闲下,灵活地探进衣内。

没多久,娇吟稍歇,低低的男子粗喘便响起。

*

延宁殿的信寄出去后,陈嬷嬷便日夜期盼,掰着手指算回信何时到来。

秦.王府不论明暗,俱有常常有人往返京城,若由明面上的人捎带,算最快捷的途径,陈嬷嬷主动凑上去,这些人也不会推拒,于是,信便一同送往京城了。

陈嬷嬷估摸着,京城路途遥远,快马往返最快也得一个来月时间,她只得按捺细心焦,耐心等着。

不料,在信送出去后一个月时间,竟突然接到庆国公府的来信。

这信,必然是庆国公府在接到大兴来信前,便已送出去的。

难道是国公爷、世子爷等人,早就预料到这局面,主动致信过来的?

陈嬷嬷忍不住这么想,她取了信,便匆匆奔出延宁殿大门,往花园子行去。

章芷莹正在临湖的石子路上散步,她吩咐诸仆退下,宫人太监也不敢离开,只退后十来步跟在后面。

秋风萧瑟,昔日郁郁葱葱的花园子,如今格外萧条,章芷莹缓步行至湖边,倚栏而立,她举目看向静幽静无波的湖面,清冷的面庞染上几分寂寥。

曾经章芷莹的生活花团锦簇,她以为这就是一辈子,谁料到,转折出现的如此骤不及防,变化得如此彻底。

她静静站着,不远处的拐角后却转出了一行人,十几个粗壮太监正挑着箩筐,跟在领头的管事太监身后,匆匆往前行着。

这一行人是煤炭司的,领头的是管事太监,后头人挑的箩筐沉甸甸的,满满装了上好的红罗炭。

领头太监吆喝道:“快些,这回的炭下来晚了,明玉堂那边可耽误不得。”

明玉堂因为顾云锦产子之故,提前燃起了地龙,比府里其他地方早了不少,只是明玉堂并不缺炭,即便这次炭下来晚了,库存也足足的。

不过,大热的灶,即便是三伏天,也是有人上赶着烧的,这不,新一批炭昨天刚入库,今儿一大早,这管事太监便亲自领人送上门了。

那一行人本想抄近路的,不想一转出拐角,便见身穿一袭月白色交领宫裙的章芷莹立在湖边。

那太监暗啐了一声,这么冷一大早,这王妃怎么就在湖边瞎转悠。

能在王府当上管事太监的,尤其是库房这一块,都是有能耐有实力的人物,说实话,对于这个进府一年时间,却没被殿下宠过一回,据说还是完璧之身的王妃,这管事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哪怕对方是正房主子,而他仅是个下奴。

不过,暗地下没放在心是一回事,明面上的规矩却是另一回事,大兴王府规矩森严,不是他可以破坏的。

这时候,退回去是不可能了,于是,管事太监便领人上前,给章芷莹请安。

章芷莹面色淡淡,点了点头,管事太监也没在意,他正打算告退,不料这时,月季却几个大步冲上来,扬手怒道:“你们这些狗奴才!今早不是说没红罗炭吗?这些是什么!”

章芷莹怕冷,中秋过后,即便没有到燃地龙的时候,室内炭盆也不能少,且用得相当快,偏偏这个月的炭又迟了,月季已经往煤炭司跑了好几趟。

陈嬷嬷昨天打听到炭到了,于是今儿便打发了月季去,月季去了煤炭司,这管事太监却说红罗炭没有,于是,她只得领了次一等的黑炭回来凑数。

月季今早与煤炭司的人纠缠很久,憋了一肚子火气,她脾气又急,一望见这十几挑上好红罗炭,立即便炸了起来。

其实,月季那么远都看见了,章芷莹怎么可能没发现?只是,她不可能自贬身份,与个把太监下仆争吵罢了。

所以,月季这般冒失,她也只冷眼旁观,并没出言制止。

延宁殿诸仆与主子密不可分,后面一行人闻言簇拥过来,虽没吭声,但面上俱是愤慨之色。

月季大受鼓舞,又连声喝问了几句。

管事太监浑然不惧,他见不能善了,好言好语干脆也省了,直起身子,拂了拂衣袖,他慢条斯理道:“这些是明玉堂的份例。”

“顾侧妃娘娘为殿下添了小公子,王妃娘娘贤良大度,想必会格外体恤一些。”管事太监一笑,又说:“奴才身上还有差事,就先告退了。”

话罢,他不等延宁殿这边再说话,淡定施了个礼,便领着人扬长而去。

管事太监的傲慢,让月季气得浑身发抖,她转过身去,对主子道:“娘娘,你看这个阉奴,他……”

月季话到一半,章芷莹抬眼看她,眸光冰冷至极,她心下一颤,声音戛然而止。

月季自小伺候章芷莹,颇为了解对方,虽主子如今面无表情,但她知道章芷莹其实已相当不悦,她连忙噤了声,垂首不语。

章芷莹移开视线,看着另一边,太监们挑着箩筐的背影渐渐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她唇角紧抿,被掩盖在宽袖下的纤手紧紧攒起,经过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一阵刺痛传来,她仿若不觉。

已经摇摇欲坠的遮羞布,再次被猛地扯下,最丑陋不堪的一面再次裸.露在阳光下,章芷莹避无可避,一颗高傲的心瞬间被扎得生疼,她觉得狼狈至极。

事情究竟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应该过的,明明不是这种生活。

章芷莹眸中闪过不忿、恼怒之意,百转千回后,一抹深切的怨愤定格其中。

湖边一片死寂,再鲁钝的丫鬟婆子也察觉到不对了,大家缩缩脖子,屏息垂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这时候,有人急急奔近。

陈嬷嬷气喘吁吁赶过来,扬声禀道:“娘娘,京城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