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方尴尬地一笑,心中却颇有忌惮。他如今年过五十,论理早就不该在海上操持营生,积攒下来的钱财也早够下半生逍遥了,可是,数次出海后得到的巨大利润令他再也难以撂开手,在和连建平商议了之后,他把自己的两个儿子相继带挈进了连家的商行,如今竟也算是家财巨万了。

“高相过奖了,我也只是贪图利益,否则哪会拼着一把老骨头在海上漂泊?”他权衡片刻还是说出了实话,脸上便有几分郝然,“这几次出海虽然没有遇到什么惊涛骇浪,但总会有些难以应付的变故,每次我都以为自己回不来了!”

“呵呵,陈老真是直爽人。”高俅心中暗赞,这才换了一幅严肃的表情,“这一次派去女真的商船,可是用了最妥当的人?”

陈无方连忙收起了心思,毕恭毕敬地答道:“自从收到了高相的密函,我们就做了相当的准备,一是在商船中挑选最坚固的海船,二则是备办了最好的船员,三则是华亭市舶司秘密准备了一应货物装船。总而言之,此事极为隐秘,除去官府那边,知道内情的人不超过五人。”

“那就好。”高俅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徐徐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情。经过萧海里一事之后,辽国的有识之士已经开始认识到了女真的威胁,而辽国上层掌权人物却对此置之不理,可以说,这正是女真大肆发展的温床。现如今自己要做的,则是先大力扶女真人一把,然后立刻挑起辽金之战。因为,一旦王厚重定青唐湟鄯等地,大宋西北战局立刻会发展到下一个阶段,要对付的便不仅仅是羌人,而是党项人和羌人两头的攻势了。倘若再让辽人搅局,那千载难逢的机会便会白白浪费,劳师远征的结果就仍然是一场空。

终于,他回转身来看着陈无方,若有所思地问道:“对了,你向来来往于高丽和大宋,觉得那边局势如何?”

“王氏自从建立高丽王朝以来,政局总体来说是向上的,女真人甚至一度臣服于高丽。但是,当女真人逐渐羽翼丰满之后,和高丽之间的冲突便渐渐多了起来,而在如今女真崛起于鸭绿江,就成了高丽的最大威胁。女真在兵力上远远不及高丽,但战力却颇为不凡,再加上女真海盗往往乘船横行于高丽各港口,这就成了高丽朝廷最大的难题。”

“这么说来,女真人他日西攻辽国,则必须安稳高丽这个后院。换言之,高丽是一把直刺在女真后腰的匕首!”高俅喃喃自语了一句,眼前渐渐明朗了起来。“高丽向来崇慕我朝中原的政治经济文化,虽然因辽国兵强势大依附于辽国,却也在其后向我国朝贡,从这一点来足可利用。陈老,童贯回朝的时候曾经禀报过,说是你们在高丽的时候曾经打退过女真海盗,而且还为此得到了高丽朝廷的厚待?”

陈无方自觉今日听到的东西太多,心中早已是诸多不安,此时连忙点头道:“没错,高丽王本就因为我们带的朝廷公文而下令给与优惠,后来因为海盗一事,更是用极其低廉的价格卖给了我们很多高丽人参。听说,高丽人对于女真海盗早就是切齿痛恨,只是苦于找不到好办法,无力对抗而已。”

“高丽哪里是无力对抗,只是还没有足够的契机而已。”高俅冷笑一声,却也不解释其中缘由,而是径直对陈无方点了点头,“此次麻烦陈老亲自进京多有辛苦,其实,我本该等到十一月船队回来的时候再作计较,只是有些不放心罢了。总而言之,海上的事情,我就全都交给连家和陈老了!”

次日上朝时,高俅才到文德殿前就被严均拉到了一边。

“生女真节度使盈歌病重!”

听到这打头一句话,高俅差点跳了起来:“这么快?上次高明他们两个见到盈歌的时候,他似乎还身强力壮能骑马能射箭的,怎么会突然就一下子倒了?”

严均对此却不以为然:“那些游牧民族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平日身体健康,一倒下就起不来的事多了,不足为奇。只不过之前和女真定下的约定是盈歌应允的,这一次他们一旦换了人,会不会翻脸不认账?”

“你放心,盈歌去后上台的必然是他兄长的儿子乌雅束,他不会轻易背约的。我大宋在当初太宗皇帝想要重夺燕云的时候,就曾经对渤海和女真采取过贸易牵线,政治继之的做法。只是后来太宗北伐失败,澶渊之盟缔结后,渤海又为辽国所灭,我朝对女真那一头也就渐渐不再花什么力气。如今女真既然力图复苏,就一定不会拒绝这份‘好意’。”

严均听到高俅刻意加重了“好意”两个字的语气,不觉莞尔一笑,原本因为骤得消息而生出的些许慌乱情绪也随即无影无踪。以他的见识经验本应该看得清这些,但关心则乱,他终究不是圣人。

这一日的朝议旨在讨论蔡京提出的改各州县学的做法。大约是由于早就有所设想,蔡京在阐述道理的时候显得胸有成竹滔滔不绝,听在众人耳中却不啻是天大的震动。

高俅这一次并没有得到蔡京事先通气,但一瞬间的惊愕过后,他很快镇静了下来。他记得,范仲淹在庆历的时候来过这么一次兴学,王安石在熙丰变法的那会儿也搞过这么一次兴学,最后却全都以失败而告终。这县学、州学和太学的三级式教育看起来类似于现代教育,但其中却牵涉到方方面面,涉及到的银钱更可以说是数以千万计。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蔡京刚刚还提出,要在合适的时候废黜科举制度!

画了好大的一张饼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趁着兴头上的赵佶询问群臣的时候,他便趁势站了出来。“元长公的兴学之举我大宋曾经有过两次,不啻是谋国之言。”

这句话一出,不仅蔡京得意非凡,就连其它准备反对的人也勃然色变,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首相次相再次联成一线的表现。

“但是,当年的庆历兴学和熙丰兴学同样得到了仁宗皇帝和神宗皇帝的支持,又为何会半途而废?为何这于天下士子有大利的良策,到头来却为人诟病?”高俅一口气两个反问过后,这才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各县皆设学校,大县养士五十人,中县养士四十人,小县养士三十人,光是这一笔开销,对于各县来说就是莫大的负担,一旦摊派到百姓身上,各位以为他们会赞颂朝廷的德政,还是会埋怨身上的负担?”

“伯章的意思是,朝廷为了一时的支出,就该撇下这千秋大计于不顾么?”

蔡京万万没有料到头一个出言反对的竟然是高俅,脸色顿时异常难看。“朝廷只需省一时之花用,则可备后世之储才,又可让家境贫寒者有入学的机会,如此一举数得的成人之美,又岂会为百姓所误解?他们的子弟能够在县学中接触圣贤之书,将来更可光宗耀祖,试问谁会为了顾惜一点银钱而废了自家子弟的前途?”

“元长公,朝廷并不是只需省一时之花用,要把县学维持下去,朝廷每年都必须投入巨大的资金,而且任何时候都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而断档!”高俅寸步不让地反击道,“以一个不到一千户的小县,供养三十学子的县学为例,每年的各种开销至少不下千贯,这样平均一户人家就得承担一贯钱。若是换作富庶的地方自然无所谓,可是对于那些连温饱尚不可得的地方呢?兴学乃是好事,但百姓子弟中能出人头地的终究是少数,能一举光耀门楣的自然会欢天喜地,可那些中人之资的普通人只会怨声载道。”

御座上的赵佶原本已经十分心动,但在高俅的这样一番打击下,他又有些犹豫了:“如此说来,伯章是坚决反对兴学之举?”

“臣实质上还是支持的。”高俅看也不看周围云里雾里的群臣一眼,深深躬身道,“兴建县学州学太学乃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好事,臣当然不会反对,但是,事有轻重缓急,比起数目众多的州学县学来,圣上可以先下旨扩充太学。然后现在比较富庶的京畿路、京东路、京西路和两浙路择数地兴建州学县学,然后看情况再渐渐推广到各地。此乃造福子孙万民的好事,因此不可操之过急,哪怕是在二十年直至四十年内完成,依旧是圣上最大的德政,必为天下士子称颂。”

第三十九章 立场异嫌隙渐生

“怎么会是高伯章第一个站出来?”

忙碌完一日的政事回到府中,蔡京便把自己关在书房中细细思量了起来。虽然他事先确实没有和高俅通气,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对于这些在大局上有利的事情,高俅向来都不会提出反对。正如先前的改革茶法,高俅不仅拾遗补缺提出了更好的建议,还在朝堂上为他挡去了一多半风雨,可此次居然如此坚决,着实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相爷!”

听到外头刻意压低的呼唤声,他顿觉气不打一处来,不耐烦地吼道:“我不是吩咐过了么,不管什么大事都别在这个时候打扰!”

“相爷,高相说是有要事……”

那家人话音未落,面前的书房大门便突然打开了,吓得他连忙后退了几步,深深地弯下了腰。

“去请高相到书房来,再沏一壶浓茶。”蔡京面沉如水地下令道,“另外吩咐下去,今晚除了内廷传召,否则不管有什么大事,也得等到我出来再说!”

“是!”那家人连忙答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地奔了出去。

高俅原本已经在家中用了晚饭,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造访蔡府。他今天当众驳了蔡京的条陈,虽然最后的提议并没有完完全全反对此次兴学,但终究和蔡京的计划相差遥远,所以为了以后的大计,他不得不走这么一趟。

“元长公,惫夜造访,实在是打搅了。”

蔡京微微一笑,自己现在“呵呵,伯章你来得正好,要是你不来,我指不定也会杀到你的府上去!来,坐吧!”

坐定之后,蔡京不待高俅开口便率先发话道:“伯章,我就不信你真的反对兴学。如今我大宋子民何止千万,但每年中进士的不过寥寥数百人,不少学子因为贫寒而无法入学,倘若朝廷放任下去,那么,我大宋的未来岂不是要败坏在我们手中?你也许在顾虑一时的钱粮开支,但是,这是千秋万代的大事,与之相比,区区银钱又算得了什么?”

“元长公,正是为了千秋万代,我今天才不得不反对此事。”高俅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在房内踱了两步,突然转身直视蔡京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衣食足而后知荣辱,这是一句老话。如果让我选择的话,那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办县学,而是乡学村学,只有让天下百姓俱能识文断字,那才是真正造福子孙万民,只可惜那是不可能的!至少在我们有生之年甚至接下来的百年都不可能!”

“兴学确实重要,但是,无论如何兴学,这些士子中始终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够进入朝堂,而大多数的人却没有这个机会。他们该怎么办,始终由县学养着他们?一旦年长,他们又靠什么谋生?我刚刚仔细琢磨过元长公你的条陈,看到了几条你今日在朝堂上没有提出来的,我觉得那才是眼下真正应该做的。在传统的儒家经义以及诗词歌赋之外,另开书学、画学、算学、天文等等。只有让士子除了出仕之外,还有别的谋生之道,学校才能真正落在实处。”

蔡京越听越觉得诧异,最后情不自禁地在高俅脸上扫来扫去,确定对方并不是在胡言乱语,他方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么说来,伯章看重得反而是别人忽略的问题。只是你想过没有,我朝向来优待士大夫,那些小有才学的士子,即便学了算学,可会屈身于富商作一个账房?他们宁可应十次科举,让家中供养一世,也决不会去操持他们心目中的贱役!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在数年之内取消科举,让他们在从县学州学直至大学,好好地钻研一下学问,然后士人全部由学校升贡,如此士可因才学分上下,选到的就全都是才学品德俱佳的人!”

“元长公,取消科举还远远不到时候。”说实话,对于蔡京的超前意识,高俅只觉得万分头痛。“即便士人从学校升贡的过程再透明再公平,在旁人眼中始终不及科举来得公正。自唐朝开科举以来,寒门士子已经将此视作了最公平的途径,而一旦骤然废黜,恐怕引起的非议绝非少数,更有可能的是天下哗然!而我可以断言,即便圣上真的取消了科举,将来也必定重新启用!元长公,倘若这样一反复,你认为天下士人会如何看圣上,如何看你?”

从私心来说,蔡京的愿望是超过熙丰王安石,成为一个名留青史的名臣,所以,这也是他大胆提出一系列比王安石更激进政策的由来。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因此而把自己搭进去。王安石两度拜相,两度罢相的经历,是他最最忌讳的。眼下赵佶虽然信任他,但还远远不到神宗信任王安石的地步,倘若天下士子因为废除科举而群情激昂,他不见得能够安然过关。

“是我太过急躁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蔡京不得不承认,高俅的提醒很有道理。但是,兴学乃是他求名竖名之举,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但兴学乃是国之大计,我一定会坚持到底,伯章即使反对,我也会在圣驾面前力争。只要国库和各路常平钱能够到位,这学校一定能够建下来!承平盛世若是还不能兴学建学,以后更是未必能够!”

高俅自忖无法说服蔡京的顽固,只得怏怏离开了蔡府。蔡京的私心公心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兴学是一件造福士子的好事,只是,蔡京认为如今正是承平盛世,实际上呢?当初宋朝早期时岁收三千万贯还能有所结余,可到了神宗时岁收五千万贯还存在着巨大的缺口,如今更是年年赤字。虽然改革茶法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可学校的开支又岂是小的?一旦打起仗来,天知道情况会怎样!

一定不能一下子把整个摊子全都铺开!

既然下定了决心,他一回家便召集了所有幕僚,把自己的意见兜了出来。当夜,高府四个幕僚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连夜起草润色,最终在天明之前拟定了洋洋洒洒一万字的奏疏,力陈兴学之举不可操之过急。

连着在朝会上争了三天,蔡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高俅这个温和改良派,还要面对以户部官员为首的一干人的反对。户部破天荒地拿出了一份相当精确的开支表,列出了州县太学一年内的开销,那巨大的数字让包括赵佶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最终,赵佶采纳了高俅的建议,扩充太学,而后于京畿路和两浙路出常平钱先试行州县学制度。

至此,虽然高蔡二人仍旧是事事合议,但有心人不免觉得首相次相有所嫌隙,趋炎附势的人立刻分作了两派,为求进身不惜搬弄是非。蔡京的几个儿子全都被骚扰了一个遍,身为鸿胪寺丞的蔡攸更是被搅得焦头烂额;而就连高俅远在华亭的弟弟高傑也来信探问事情原委。久而久之,两家不厌其烦。

就在兴学引起了无穷余波的当口,西北传来了最新战报。河南部族寇来宾、循化等城,洮西安抚李忠率兵前往救援,与羌人相遇后三战三败,将领尽为贼伤。退走怀羌城后,李忠于当夜伤势发作死亡。和先前王厚童贯措置河南生羌时险些中流矢受伤联系在一起,朝廷上下当然得出了西北远远没有安定的结论,顿时一片哗然。

“堂堂洮西安抚居然三战三败!”

举朝上下都因为湟州大捷而看轻了羌人,赵佶自然也有一种轻敌的情绪,如今看到这一战报,他自然是雷霆大怒,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忧虑。

“湟州固然是一战而下,但羌人却如此不易安抚,倘若下次进兵的时候,那些看似降服的部族再度倒戈,那又该当如何?”他狠狠地将奏折往案上一甩,厉声道,“若是按照当年报喜不报忧的往事,是不是这份战报又被扣下了?”

高俅和蔡京对视了一眼,全都保持了沉默。大捷之后三战三败,这未免太过丢人了,但是从另一个侧面也能够看出,藩骑的实力并不可小觑。

“圣上,河南部族向来不易安抚,往往犹如墙头草一般,所以,当年王赡才会纵兵屠戮。虽然其行为不可取,却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倘若一直这么下去,湟州则必定难安。”蔡卞见旁人不说话,便率先站了出来,“臣建议在明年进兵之前,将这些羌人大首领全都引到京城觐见,伺机将他们都留下来,则……”

“元度相公,羌人可不像我们中原人,一旦首领被执,他们马上会推选出一个新的首领,到了那个时候关系恶化,再想安抚就难了!”严均一口便把蔡卞的下半句话顶了回去,“屠尽羌人看似能够一劳永逸,但如今尚在进兵青唐的当口,倘若贸然行事,不啻是将那些游离在外的部族全都逼到了青唐王子那一边,那时对我军便相当不利。”

第四十章 为招纳纷争再起

正在朝廷众臣因为西北军事遇到小挫而争议不休时,童贯依照赵佶先前旨意,带着领护大首领掌年杓拶遵厮鸡及酋长温彪抵达了京城。赵佶于文德殿见了一行人,并赏赐两酋金银若干,好言抚慰了一番,最后才单独留下了童贯。

“先前中太一宫着火,朕命人送信让你们暂缓进兵,那旨意可是你收的?”

望着座上脸色阴沉的赵佶,童贯本能地感到一阵不妙。嘉奖令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收到申饬,本来还以为此事早已被兴头上的君王忘在了脑后,此时冷不防听到,顿时让他有如芒刺在背。

“回禀圣上,当日旨意到达之时,诸将和王帅已经议定了进兵,倘若此时出示圣上手书,军心定会随之大乱。卑臣审时度势,不得不虚言以圣上令诸将成功,其中却有自作主张之处,不敢有所隐瞒。”他重重顿首于地,语调诚恳地道,“此事不关西征诸将的事,都是臣一人所为,虽是一心为公,但终究有碍朝廷法度,伏乞圣上治罪!”

听到这一番诚惶诚恐的认罪之词,赵佶这才脸色稍霁,淡淡吩咐了一句:“此次你侥幸成功,朕也不想因此追究你的罪责,但是,这一笔朕会记下!你如今虽然外放,但需牢记你始终是内臣,倘若你今后再有此等恣意妄为之举,朕必定下令有司追究你的罪责,你明白了吗?”

“卑臣叩谢圣上不罪之恩!”童贯被赵佶的严厉语气吓得心头剧震,但得知此次过了一关,还是长长嘘了一口气。早在克复湟州之后,他便在诸将面前出示了赵佶手书,在很大程度上获得了将士的好感,但如若想到赵佶会有如此芥蒂,他绝对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除了童贯,在场的还有蔡京和高俅。蔡京由于恼火童贯当日离京赴任时未向自己单独辞行,所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为其说情,直到赵佶警告完了,他方才接过话茬道:“童贯此次从王处道西征,功劳苦劳着实不小,前时不过是为了西征大局,圣上也不必太苛责了。”

高俅听到蔡京这番话,心中不由暗笑。如此看来,童贯和蔡京失和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他日必定无法以收复湟鄯之功执掌西军大权,既然如此,他便乐得充当了调转话题的角色。

他略瞟了童贯和蔡京一眼,上前一步奏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圣上也无需执著于此事。因为下了湟州,西夏的左厢卓罗监军司已经有所异动,而夏主李乾顺也命人送来了文书,其中颇有疑忌。如今攻羌在即,倘若党项人再有异动,恐怕会动辄腹背受敌,非用兵之幸。”

“伯章所虑甚是。”赵佶微微点头,随即方才吩咐童贯起身,“童贯,王厚行前可曾还对你提过西北局势?”

对于蔡京的马后炮,童贯着实恨得心里痒痒,但一想到对方是朝廷首相,他仍旧按住了心头情绪。此时听到赵佶发问,他连忙弯腰答道:“回禀圣上,王帅有本章让我带给圣上!”

他一边说一边自怀中取出一本奏折交给身边内侍,而后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便胸有成竹地说开了:“夏人和羌人每每勾结本是事实,但西夏左厢卓罗监军司统军仁多保忠与夏主李乾顺并不和睦。早在元祐时,仁多保忠就欲图内附,最终为我朝拒绝。而其弟仁多洗忠又在元符年间战死,其兵权早失大半。此外,多罗巴当日奉怀德之弟溪赊罗撒,怀德向夏人乞兵,仁多保忠助其攻湟州,结果在多罗巴三个儿子的抵抗下败退,怀德至此尽失青唐之地。所以说,党项人和如今的青唐王子溪赊罗撒绝非一条心,虽然要防备其出兵渔翁得利,但却无需担心两边会联手。”

赵佶本想先看王厚的折子,听童贯讲得条理分明,顺手就把奏折搁在了御案上,最后听到夏人和羌人不会联手,他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他正欲开口再问清楚详情时,谁料蔡京突然抢在了前头。

“既然仁多保忠与夏主李乾顺不和,可否招降于他?”蔡京早就风闻过李乾顺立足未稳,此时不由动了不战而开边的心思。“倘若能招纳仁多保忠,则可坐得西夏左厢卓罗监军司之地,进可攻退可守,而且又可省却朝廷征伐之力,岂不是莫大的美事?”

“仁多保忠就算肯内附,他的部属也决计不会同意,要这样一个匹夫又有何用?”童贯见赵佶似乎要表示赞同,连忙反对道,“圣上,仁多保忠眼下已经年老,麾下兵权多半不在他手里,而李乾顺对其又刻意防范,就算他肯内附,最多只有自己部族的数百人,这又有什么用?消息一旦走漏,李乾顺必定不会干休,他们虽难以用大军攻城,却可以用精骑掠我边地牛马,届时反而遭受其害!”

见童贯竟公然反对自己的意见,蔡京顿时大怒,但他终究城府深沉,脸上丝毫不露,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

“仁多保忠在西夏颇有声名,哪怕只得他一人,也能震惊西夏朝野,届时必有人质疑夏主李乾顺的用人。再者,仁多保忠乃是夏人,精通路途,他日攻夏时必定有用,尽管一个匹夫,仍然胜过数万大军!”

高俅听蔡京说得离谱,只得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才不偏不倚地道:“圣上,西北之事我们于朝中自然不如王处道等人看得清楚,是否要招纳仁多保忠不如从长计议。依臣看来,西征大军攻青唐在即,此时设法招纳并不是最佳时机。西夏只需数千军马,便能掠渭、延、庆三州,于我军有害无利,不如下青唐之后再议。”

童贯和高俅的先后反对顿时让赵佶满腔兴致无影无踪,沉吟片刻,他便心有不甘地点了点头:“光得他一人之力,确实于事无补。也罢,此事就如此吧!”他扫了童贯一眼,又吩咐道,“马上就是十二月,你也不可在京城多留,及早回熙州去才是正经!”

“卑臣遵旨!”

三人退出文德殿之后,蔡京方才似笑非笑地看着高俅,语带双关地道:“伯章,要真的等到下了青唐,恐怕夏人大军就已经近了,说不定领军的就是仁多保忠。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啊!”言罢他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径直去了。

童贯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蔡京的深重敌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他虽然建立了军功,但手上并无半点军权,倘若真的和蔡京交恶,那吃亏的始终是自己。想到这里,他只能抓牢身边那根救命稻草,故作委屈地说道:“高相,我刚才在圣驾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为何蔡相如此不服?不是我胡言乱语,招纳仁多保忠必定引起大乱,这话王帅也曾经说过。”

高俅见童贯作势,心中暗觉好笑,不过既然是王厚的话,那招纳仁多保忠就有七八分可能失败,毕竟,王厚对于西北军事总比自己这些纸上谈兵的专家要来得精通。

“你放心,朝廷决计不会让你们贸然招纳仁多保忠,不仅如此,倘若可能,你们还要尽力不招惹西夏。须知西夏早在元符年间就向我朝称臣,只要不给他们借口,他们也不能贸然进兵,而辽国更不能轻言干涉,你懂了么?”

“高相放心,我明白了!”童贯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拱拱手便匆忙离开。

高俅望着灰蒙蒙飘着雪花的天空,喃喃自语道:“下了湟州鄯州廊州,和西夏的战幕就要拉开了,这才是真正你死我活的绞肉机!”

他了解那一段童贯的所谓“辉煌”历史,带领数十万西军打得志向高昂的李乾顺屡屡求助于辽国,甚至不得不上书求和。但是,最终那个胜利的结果对于大宋并没有好处。十几年的对夏战争,不仅耗费了大量军费,拖垮了整个陕西和大半个四川,让民众背上了沉重的包袱,还间接导致了之后作出的联金攻辽的错误判断。

要打西夏人就得攻其七寸,不仅要大量消灭其战斗力,而且还应该把他们放牧的牛羊马全都掠夺过来,还应该鼓动羌人一起进攻。而一但达成和议,不是要继续赐给西夏多少岁赐,而是向其勒索多少赔款,这才是真正的战争!听说王厚利用这一次和青唐王子议和的机会要了五百匹战马,胆子还是太小了!

新上台的生女真节度使乌雅束已经接受了大宋的帮助,运去的一船兵器换来的是满满一船人参等女真特产,甚至还有十二匹骏马。对于大宋来说,这非但不是一笔吃亏的援助,而是一笔赚大钱的生意,其盈利甚至大于万贯。对于原本担心援助女真花费太大的赵佶来说,这应该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这种情形最多只能持续两到三年。三年之内,一定要挑起女真和辽国之间的争斗,这样,大宋才不必担心北边的契丹人而安心地对西夏作战。相信这场提前了将近十年的战争,一定会带来不同寻常的结果!

坚冰,终有一天会融化的!

第八卷 诸国博弈

第一章 三路大军进宗哥

虽然已经是三月初春,但熙州依旧是春寒料峭,大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愈发令人感到刺痛不已。如同去岁一样,整个熙州正处在大战前的准备期,四处可见戎装将士来回巡逻,熙河经略司行辕更是守备森严,闲杂人等根本别想靠近半步。

童贯自京城回到熙州也已经有一个月了,由于在京城受到了赵佶的告诫,因此他在诸般行事上更加小心谨慎,丝毫不敢僭越。凡事只要王厚点头,他便必定附和赞成,这自然使得王厚在众多措置上得心应手不复掣肘。安抚诸羌整军备战,所有事宜都在预计的时间里完成得妥妥贴贴。

月中,十余万大军便从熙州进发,一路所经堡寨,王厚都遣亲兵一一查看,细致之处令众将大为感佩。四月初,大军终于抵达了湟州。前来迎接的除了知湟州高永年之外,还有都大茶马司提举程之邵。

安顿好了军马,王厚循例召集诸将议事,将早就有了腹案的任命一一下达。

“既然要出兵收复鄯州廊州,则首先需要提防夏人骚扰湟州兰州边境!”王厚指着面前的沙盘,脸色异常严肃,“夏人虽然和如今的青唐王子谿赊罗撒不睦,但事关大局,难保他们不会发兵援助青唐,不可不防。”他说着便抬起头来扫视着面前诸将,沉声下令道:“知通远军潘逢权领湟州,知会州姚师闵权领兰州,控御夏国边境;知河州刘仲武统制兵将驻安强寨,扼守往来道路。”

“得令!”

三人连忙起立,行过军礼后一一接过军令。虽然不得参与西征便少了一份功劳,但是,前方战事如何取决于后方是否稳固,他们既然领命驻守后方,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王厚微微颔首,这才对身旁的高永年道:“此次仍由永年统制诸路藩汉兵马随行,大军的侧翼就交给你了!”他说着便瞟向了另一边的兰州知州张诫,“由知兰州张诫为同统制,一同出兵西征!”

“王帅放心!”高永年爽朗地一笑,重重点了点头。

“遵令!”早在听到由姚师闵权领兰州的时候,张诫就知道自己在此次西征之列,自然是极为欣喜,此刻连忙欠身接过了军令。

分配完任务之后,王厚便用炯炯目光凝视着面前众将,一字一句地喝道:“此次出兵鄯廊,圣上寄予厚望,还望诸位能够同心协力,共建不世之功!”

“愿随王帅建功!”

摒去众将之后,王厚便对一旁的程之邵笑道:“程大人移步湟州不到一年,便得战马五千余,钱粮不计其数,怪不得圣上连连嘉奖!”他当然知道程之邵和高俅关系非比寻常,此番进驻之后又发现诸多军需早已齐备,自然是大喜过望,又怎会吝惜几句恭维。

“哪里,能够为朝廷开疆定边有所贡献,我这老朽之身当然不会落于人后!”程之邵客气地拱了拱手,脸色倏然一正,“如今军需皆已齐备,我在这里预祝王帅马到成功!”

望着程之邵离去的背影,王厚顿觉百感交集。年过五十却仍旧奔波劳碌,秩位不高却无丝毫抱怨,如此风骨的官员他已经是经久未见了。感慨归感慨,想到诸将之间弥漫着的轻敌情绪,他仍旧感到忧心忡忡。以他的经验自然看得出来,自从上次一战下了湟州之后,大多数将领都认为羌人不足为惧,更有人乐观地估计此次谿赊罗撒会不战而降。

“道夫,你可认为能够轻取青唐?”

正在发怔的童贯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这才恍过神来,略一沉吟便摇了摇头:“此次大军克复青唐是一定的,但是胜有大胜和惨胜,如果一味轻敌,恐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胜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些统兵将领说什么直接合兵攻青唐,不过是和上次一路攻湟州一样。王帅若有定计,那就不用理他们!”

王厚闻言莞尔,和童贯共事这一年多来,主帅监军相处颇为融洽,因此童贯的态度他早就预料到了。“有你这个监军的支持,他们自然无话可说!”

翌日的军议上,王厚先让众将各抒己见,见大多数人都认为该合兵一路直下青唐,他不由在心中暗自摇头,末了才出声打断了众人的话。

“各位,湟州一战的惨烈你们应该都领教过了。虽然湟州附近诸羌已经归附,但这并不是说,青唐诸羌便是能够一战而下的!青唐如今集结了数万军马,虽然尚不及我军声势,但是仍然不能小觑,而我军一旦分兵而行张扬声势,便能够震慑那些有心人。再者,湟州背面有胜铎谷,西南有胜宗隘、汪田、丁零宗谷,中间又有绥远关,倘若青唐出兵断我军粮道,然后诸部羌兵自渴驴岭、宗哥川之间合力夹攻,那么,胜负尚未可知。”

对诸将分说利害之后,王厚最终定下了分兵三路的策略。他自己与童贯率大军主力由绥远关、渴驴岭进逼宗哥城,都统制高永年以前军由胜铎谷沿宗河之北行,同统制张诫同招纳官王端率部属由汪田、丁零宗谷沿宗河之南迂回,约定初九会师宗哥城。

王厚童贯率大军先下渴驴岭之后,谿赊罗撒派来的使者般次也到了大营。王厚情知其人不过是窥探大军虚实,却仍旧升帐接见了他。

虽然两边站着众多将领,但般次却依旧面无惧色侃侃而谈:“王帅去岁刚刚和王子定下了和议,今年却又无故违约出大军来犯,这出尔反尔的举动难道就是中原大朝风范么?湟州鄯州等地本就是我青唐羌人世代所居,若是王帅执意进逼,我们阖族也不惜一战!王帅还请三思,此时班师犹为未晚!”

“好一张利口!”王厚挥手止住了暴怒的诸将,冷笑一声道,“我朝先前将湟州赐予赵怀德,尔主却逼走赵怀德自立为青唐之主,以下犯上以弟凌兄,难道这就是你们的正道?闲话少说,回去对谿赊罗撒说,要么就收拢各部尽早归降,一旦大军齐至,战端一开,他便是有心请降,怕是本帅麾下将士也不会答应!”言罢他不由分说地向左右发令,一群亲兵立刻将般次赶出了大营。

般次回去后,谿赊罗撒从其口中得知王厚大军不过五六万,且似乎只有一路,当即额手称庆,认为再无需惧怕。然而,仅仅隔了一日,探马便探知进逼宗哥城的有三路大军,总数超过十万。自知失算的谿赊罗撒立刻打消了在半路上截击王厚大军的打算,率军连退二十里,于宗哥城东的葛陂汤摆下了迎击阵势。由于此地有数道山涧可以凭恃,因此谿赊罗撒信心十足,以为必可将王厚大军拒之于宗哥城外。

探知羌人屯兵于葛陂汤,王厚便令大军于宗河之南宿夜,次日天色微亮就下令渡河。三路大军抵达战阵前时,日头犹未升起,众多羌兵临宗水倚北山结阵,旌旗飘扬处尽是人头,几乎是不计其数。且敌军占据地利,鼓噪声响彻云霄,看上去颇显锐势。

童贯先前都是以众击寡,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阵势,此时虽然竭力克制,却仍旧忍不住勃然色变,不单单是他,就连王厚麾下不少久经战阵的将领也禁不住面色大变,全都为羌人气势所慑。高永年更是见羌人军势太盛,故而迟疑不进。此消彼长之间,宋军士气顿时弱了三分。

王厚却只是微微皱眉便恢复了镇定,他召来众将,一一作了任命之后便冷静地陈述道:“羌人自恃以逸待劳,所以才会战意高涨。我军卯时不到便已进发,如果再等待下去,人疲马饥,则更加难以为战。前军如先前计划行进,然后再以中军越前军,沿北山而进整阵前行,然后遣前锋乱敌阵势,则此战必胜!”

童贯觉得此举冒险,急忙上前道:“贼军在北面布置了重兵,若是贸然迎其锋锐……”

王厚不容置疑地断言道:“道夫,若是失了时机,此战要胜就难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童贯虽然仍旧心有疑虑,但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待到中军开拔,他遥遥看见敌军一阵骚动,正疑惑间,又有密谍来报,说是谿赊罗撒说要活捉张着大盖的自己与王厚两人,这让他更加焦躁,最后不顾王厚劝阻召来了高永年,欲图询问敌军情势。哪知高永年来了之后竟是一言不发,脸色极为难看,那种心有余悸的表情不问自明。

王厚见势不妙唯恐再乱军心,不得不大喝一声道:“敌我最多只算是大致相当,胜负只在顷刻之间,永年你既然是前军主将,还不回去统兵为战,在此沉默又有何用?”

高永年闻言剧震,脸色一连数变,最后狠狠地抽出了鞘内宝刀,恢复了往日豪气。“多谢王帅提醒,末将现在便回去整军,恭候王帅将令!”

望着不远处那高高的青唐帅旗,王厚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军西征是胜是负,就完全看这一战的结果了!

第二章 奇兵天降自成功

对于姚平仲来说,这一次领兵出征可以说是初战。上回虽然在攻城战中表现英勇,但攻城首用勇而不用谋,他那时虽然一往无前,但考虑最多的仍然是让自己能够更好地活下去,而此番野战才是真正考验生死的时刻。

站在中军密密麻麻的将士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但是,握着缰绳的手却依旧湿漉漉的,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盘踞在他的全身,无论怎么驱赶也久久不去。突然,他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立刻收摄心神循声望去,待看清了来人服色后,他立觉心中一跳。

“姚指挥,王帅召你过去!”来人也不下马,平胸一礼后便匆匆驰去,显然,他还有其他的使命。

姚平仲召来五个都头吩咐了几句之后便立刻匆匆策马朝帅旗所在驰去,到了地头之后,他才发觉受召的连带自己在内只有四个人,其他三人都是三十岁左右,一看便是久经战阵的军官。

王厚斜睨了姚平仲一眼,指着山坡上的一处发话道:“谿赊罗撒带着精兵数千骑在山高处驻扎,且不知避讳地张旆旗展黄屋,显然是自信必胜。他在此地布下重兵,我却偏偏要中军沿北山而行,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已命千余游骑攻来敌背面。但是,只要谿赊罗撒仍在,羌人的士气便会始终高昂,所以,我现在要你们引兵登山,潜攻谿赊罗撒的腰背。一旦得手便大声鼓噪,那时他军心必乱!但此去是以寡敌众,若不能甘冒奇险矢志成功,你们也不必去了!”

听到是如此艰险的任务,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要知道,能够成为谿赊罗撒的亲兵,其战力自然是非同小可,且其数量足足有五六千之众,自己这边满打满算只有两千人,哪里能够说什么必胜。正踌躇间,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这难言的沉寂。

“王帅,末将愿往,但有一个条件!”

王厚见是姚平仲第一个应承,心中自然一喜,待听到条件两个字却不由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沉声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姚平仲仿佛没有看见旁人的炯炯目光,自顾自地说道:“大军登山必为对方侦伺,倘若以四营两千人登山潜攻,则为敌军发现的可能更大。末将以为,兵贵精而不贵多,请王帅减去两营,以一千精骑登山掩杀,如此方可收奇兵之效!”

话音刚落,四周便倒吸一口凉气。以两千对五六千就已经是莫大的风险,这姚平仲竟然还要减去一半人,这说得好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得不好听就是不要命了!当下令两个受召而来的军官情不自禁地面面相觑,毕竟,送死的勾当谁也不愿意。只有另一个三十四五的将领目放异彩,似乎有些心动。

“好,好!”王厚却觉得心下大畅,愈发觉得面前这个少年非同一般。他把目光转向另外三个军官,突然又看着姚平仲道:“这样吧,让于达随你一起去!”

“末将领命!”那个叫于达的军官正是闻言心动的那个,此刻毫不犹疑地上前行过军礼领下军令,这才转头朝姚平仲笑道,“姚指挥,当日我随军攻湟州时便见识过你的英勇,此次还请多多指教!”

“哪里,于指挥客气了!”姚平仲谦逊了几句,却禁不住打量了对方两眼,见其眉宇间纠结着一股杀气,立时觉得王厚没有选错人。

王厚忖度片刻,又开口吩咐道:“既然是两营一千人马,便得有一个揽总的。希晏,你虽然年轻,但本帅于你寄予厚望,此次便由你一并指挥!好了,你们立刻回去,即刻进发不得有误!”

此话一出,便连王厚身边的童贯也觉得过分。要知道,姚平仲如今甚至不到十七岁,虽然先前立有大功,但以这样的年资能够为一营指挥就已经破格,居然还要将此次奇兵的指挥权都交给他?不管怎么说,那于达都是自小兵、都头、虞候一步步积功升上来的,论经验比姚平仲丰富得多,又怎可如此本末倒置?然而,瞧着王厚自信满满不容置疑的模样,童贯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劝说又吞了回去,管他呢,反正左右都是卖人情,他又何必多嘴,没来由招惹人嫌。

姚平仲和于达再次会合时,两部千名马军早已是齐齐整整战意高昂。不过,看到姚平仲麾下军士的气势,于达还是微微色变,最后露出了一丝笑意。

“人称姚家善将果然不假!”赞过一句后,他便立刻调转话头问道,“姚指挥,现在就从此处登山么?”

“不,谿赊罗撒既然以精兵护卫此处,必会提防别人从此处登山,我们从山阴面沿那片树林而上,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姚平仲早先闲来无事的时候便观察过地形,此时不假思索地道,“于指挥,事不宜迟,立刻出动!”

“好!”

很快,一千游骑便脱离了中军,在友军的掩护下开始登山。为了防止为敌人侦测到形迹,姚平仲早在集合人马的时候便下令包裹马蹄衔环而行,而这一举动却和于达不谋而合。浩浩荡荡一千人马行走山中,既不闻马蹄声又不见任何嘶鸣,竟是连一丝讲话声都听不到。于达平日治军森严,却没想到一个区区少年郎也能做到如此,不禁愈发深信自己的判断。

外头喊杀震天,他们这边却是闷头爬山,也不知过了多久,千余人终于到了树林边缘。姚平仲便示意全军整息,等到斥候送来情报之后,他方才大喜过望。原来,刚愎自用的谿赊罗撒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正面,自忖已经完全牵制了王厚主力,于是只在这一面布置了寥寥几个哨探,竟根本没有防备到有人会从背后攻击。

“真是上天助我!”

见军马已经休整完毕,姚平仲立刻下令全军出动,自己更是一挺长枪冲在了最前面。一群人从平坦的缓坡疾驰而上,而后又居高临下地俯冲了下来。几个刚刚恍过神来的哨探还没来得及出声示警,便被疾驰而过的马蹄活活踩死,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此时,即便无人示警,谿赊罗撒也知道情势不对头了。慌乱之下,他根本无法分辨来敌究竟有多少,几乎是下意识地下令撤离,但此时,来攻的宋军游骑已经如一柄尖刀一般,牢牢地朝他大军尾部掩杀了上来。

“杀!”

一马当先的姚平仲率先用长枪挑下了两个羌兵,口中忍不住暴喝了一声。挟着那股一往无前的威势,他狠狠地撞入敌阵,顷刻间已经连冲数百步,枪下竟无一合之敌。战阵之中什么精妙的招式都无法展开,左右不过是刺挑挡横,杀到后来他几乎完全是下意识地挡格,只知道不能停下前进的步伐而让身后的兵卒折了锐气。

就这样,千余人马在数倍于己军的敌方后队中左突右杀,竟是所向披靡杀意十足。待到一轮冲杀气势稍泄时,姚平仲的盔甲上早已糊满了鲜血,连右臂也几乎抬不起来了。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见敌军仍在前方逃窜,而身边还有七八百人,顿时又涌起了滔天战意。恰在此时,山下中军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和喊杀声!

咚,咚,咚!

杀,杀,杀!

山下前军高永年率先引军击敌,张诫又以轻骑渡河捣敌军中坚,四处是战况激烈喊杀震天,而羌兵却已经因为谿赊罗撒帅旗的移动而失了起先的锐气。见此情景,姚平仲情知自己已经完成了扰敌之责,但内心却仍有一股盛气。

“怎么,姚指挥不想夺下谿赊罗撒的旆旗和黄屋吗?”于达策马上前,遥指不远处的那抹明黄道,“虽然我们兵少,但谿赊罗撒现在锐气尽失,惶惶不可终日,正是最好的时机!如果现在不试一试,那这个功劳便权归张诫张统制了!”

姚平仲望了望身后众军士,权衡片刻便下了决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倘若一味按军功升迁,只怕他十年之内都不能达到让那个人满意的位置。想到这里,他毅然决然地回头下令道:“诸军听令,杀!”

“嘿,这才有趣!”于达二话不说地拍马跟在姚平仲身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到手的功劳分一半给别人,这可不是他的为人,看来,这位姚家的小哥儿,很有些杀气啊!

谿赊罗撒的本队前有阻击,后有追兵,那些羌人哪里还顾得上旗帜黄屋等物,几乎是一路逃命一路丢弃,甚至还有从战马上跌落的。你追我赶中,衔尾追杀的姚平仲一行终于追上了前方的谿赊罗撒,于达见姚平仲仍只是闷头追赶,只好示意麾下众军士拾取黄屋旆旗,然后大声喧哗道:“抓到谿赊罗撒了!”

“抓到谿赊罗撒了!”

“抓到谿赊罗撒了!”

此起彼伏的叫嚷声顿时传遍了整个战场,眼见旆旗黄屋尽在宋军之手,原本就丧失了斗志的羌兵一时更加士气低落。

就在这个时候,鏖战正酣的战阵中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那风自东南而起,扬起了漫天尘土。迎风而立的羌兵几乎人人睁不开眼睛,几乎是引颈就戮,而顺风而下的宋军乘势追击,酣战从辰时一直进行到午时,羌军大败,诸将向北足足追击了三十余里,最后才引兵徐徐回阵。

谿赊罗撒只余单骑逃往宗哥城,但宗哥城守将惧怕宋军军威,闭门不纳。见此情景,谿赊罗撒只得逃往青唐,沿路宋军诸将争相追击,尤以姚平仲一行三百余人最为不依不饶。

崇宁三年四月初九,宗哥城会战结束,宋军共斩首超过五千,降俘三千余人,逃散无数,多罗巴等大首领不知所踪。畏宋军势大,宗哥城中公主瞎叱牟蔺氈兼率酋首归顺。

第三章 下青唐威凌诸羌

对于宋军而言,宗哥城陷落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其实际意义。因为,这一场战斗不是谿赊罗撒的任何部下打的,而是青唐之主谿赊罗撒自己亲自指挥的。而那一场大败在消耗了大量羌族有生力量的同时,也带给了他们深深的震慑,大军之威竟至于如此!甚至可以说,宗哥城之内还有万余人镇守,之所以开门请降,宋军张扬谿赊罗撒的黄屋和旆旗是最主要的原因。

而王厚清点本部军马后,发现率军追击的众将都已经归来,惟有姚平仲仍未得见。由于此时已近黄昏,他不禁忧心忡忡。如今诸羌固然畏惧宋军势大,再往前却已经到了青唐之地,万一真有什么闪失,他回去之后又如何对高俅交待?

“王帅不必忧心,吉人自有天相,姚希晏一看便不是苦命短寿的,此去不仅没有性命之忧,说不定还会另建奇功也说不定!”童贯自己也觉得心中打鼓,但仍然出言劝慰道,“不管怎么说,战阵凶险自古使然,他既然上了战场,这生死之道便取决于天了。”

王厚微微叹气道:“希望如此吧。”

“报!”

一个亲兵匆匆自大门而入,单膝行了一个军礼,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喜色:“启禀王帅,监军,姚平仲获谿赊罗撒而归!”

“什么?”

王厚和童贯几乎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要知道,谿赊罗撒虽然是单身逃亡,但毕竟熟悉青唐路途,绝不是那么容易追捕的,否则先前数十路追击的人马也不会全数扑空。

王厚终究是主将,深吸一口气后便平静了下来。“姚平仲何在?”

“正在行辕外等候传召!”

“让他进来!”

一日的战斗和追击让姚平仲异常疲惫,进入宗哥城之后,他试图稍稍整理一下仪容,但发觉战袍早已破损多处,就连脸上也沾满了血迹,最后索性随它去了。听得王厚宣召自己入临时行辕,他连忙整整衣冠肃容而入,依足礼数行了军礼。

王厚见姚平仲一身狼狈,心中不禁暗叹一声,但仍旧迫不及待地问道:“希晏,你真的拿获了谿赊罗撒?”

“回禀王帅,监军,末将曾经见过谿赊罗撒的画像,可以肯定拿获的人正是他!”对于自己的战果,姚平仲自信满满,要知道,他下令军士绑人的时候,那家伙还色厉内荏地出言恐吓,末了还试图以黄金骏马收买,不是谿赊罗撒还会有谁。

“好,好!”王厚大喜过望,转头便冲童贯喊道,“监军,你我不如一同去看看?”

童贯自然满口应承,姚平仲连忙趋前带路,待见到那个被五花大绑满脸血污的男子之后,王厚终于放下了心。擒贼擒王,此次出兵青唐,纵使能够所向无敌下城池无数,只要不能拿住谿赊罗撒,今后的隐患便无法消除。只要谿赊罗撒活着一天,他日羌族的其他首领起事时便会奉其为主,那就是无穷无尽的祸患了。

他深深看了那个全无锐气的败军之将一眼,随即朝左右喝道:“替他松绑,好歹谿赊罗撒也是曾经当过青唐之主的人,替他先收拾一间屋子,然后命人贴身守着,外头再加派五百精兵看守!另外,把谿赊罗撒被擒的消息散布出去!”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垂头丧气的谿赊罗撒突然抬起了头,那目光中赫然闪动着择人而噬的凶狠光芒,就连见惯战阵的他,此时也不由感到一阵心悸。

“成王败寇自古常理,你当初夺赵怀德之位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王厚不肯弱了声势,狠狠回瞪了过去,“本帅无权处置你,到了京城,圣上自会定夺!”

“希晏,此番你立了大功,圣上必然大喜,这封赏便不是上一次能比的了!”童贯亲热地拍了拍姚平仲的肩膀,又瞧了同样露出赞赏之色的王厚一眼,“王帅和我此次必定联名保奏,将门虎子,岂可限于年资而让你不能大用?”

“多谢王帅和监军好意!”姚平仲深深弯下了腰,心中兴奋不已。不管在战场上如何沉着冷静,他毕竟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就在谿赊罗撒新败之际,西夏大军万余人突然陈兵临宗寨东,欲策应羌军。王厚便命张诫率军前往迎击。及至谿赊罗撒败讯传来,夏人得知无夹击可能,只得黯然退走。

十一日,王厚童贯入安儿城。十二日,大军至鄯州,谿赊罗撒之母龟兹公主青宜结牟及其大首领李河温率回纥、于阗、般次诸族大小首领等开门出降,鄯州克复。

十六日,入廊州地界,大首领洛施军令结率部属降。十八日,王厚率大军入廊州,上表告捷称贺,并将大军驻扎于城西。由于畏惧宋军威势,河南部族每日都有前来纳降者,王厚便曲意安抚,并以谿赊罗撒咎由自取为名,告诫诸部不得妄为,否则即是自取屠戮。至此,青唐之地全数大定。

四月二十二日,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往京城送来了青唐大捷的消息。正在文德殿主持朝会的赵佶为之大喜,立刻颁下诏书。以王厚为武胜军留后,熙河兰会路经略安抚使,兼知熙州;童贯为景福殿使、襄州观察使,依旧勾当内东门司;高永年迁贺州团练使,知鄯州;都大茶马司提举程之邵以先前供战马万匹,钱百万贯,进龙图阁直学士;其余将士皆有封赏。

而以获谿赊罗撒功,姚平仲进武翼郎,阁门宣赞舍人,位在从七品。以十七岁的年龄一举擢升从七品,这还是大宋开国以来武将未曾有过的殊荣,赵佶却犹为未足,又欲以积功加姚平仲捧日军营指挥使虚职,群臣力谏方止,但仍旧下旨令姚平仲押解谿赊罗撒进京。

入朝贺青唐故地尽皆克复之后,高俅也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自从去岁年底开始,朝廷的重心便都向西北军事倾斜,就连政事上也是如此。朝会上言必涉青唐已经是不稀奇的事,就连几个新进文官也上书言废禁武令,这也让高俅和严均大吃一惊。虽然此议最后被压了下去,但能够看得出来,因为战果辉煌,朝中臣子已经对此有所心动。大宋被压制了那么多年的武风,正有渐渐复苏的迹象。

“接下来就要面对西夏的反扑了,幸好,谿赊罗撒没有跑掉,居然被姚平仲那小子活捉了回来!”对于这个意外的战果,高俅至今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平羌之后,西北之地的战争只不过刚刚开始,而抓到谿赊罗撒不仅意味着羌人失去了一个实际领袖,也让羌人无法借由此人重新团结起来。对于大宋来说,这个功劳和得一州一地其实没有任何分别,光是为姚平仲转了五官其实并不足以犒赏其功。

除此之外,蔡京一心想要招纳仁多保忠也让他分外头痛。似乎是看中了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一点,蔡京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了此事,认为此举能够震慑西夏,可问题是,根据枢密院河西房细作从西夏得来的消息,仁多保忠已经深为夏主李乾顺所忌,招降这么一个光杆司令又有何用,不过徒招夏人怨恨而已。

不过,蔡京有一句话却没有说错,夏人需要的是一个在西北动兵的借口,即便王厚不去招纳仁多保忠,一场大战也在所难免。因为先前王厚平羌的缘故,夏人已经相当地忌惮,否则也不会配合谿赊罗撒的攻势而出兵临宗寨。说起来王厚也确实把赵佶的心理摸透了,班师回熙州的时候居然沿兰州大河在夏国东南境上陈列大军巡边,大大地耀武扬威了一把。

羌人大首领多罗巴的逃脱其实也是一个隐患,他当初能够拥立谿赊罗撒,之后也可以拥立其他人为主。而且,在知道羌人无法力敌宋军的情况下,他将夏人引狼入室也是很可能的事。在西北那块地方,汉藩之间想要和平共处根本就不可能。等等,似乎西北军中也有不少将领麾下任用羌人为亲兵,万一被人里应外合……

想到这一点,高俅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青唐虽下,但出于粮饷和驻军考虑,十余万大军绝不可能一直在湟鄯驻扎下去,大城驻万人,小城驻千余人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再加上路途补给遥远,很容易为羌人及夏人所趁。想到这里,他几乎是立刻翻出了王厚的来信,仔细地查看着那些驻守青唐的将领名册。终于,他的目光集中在了高永年这个名字上。

两次西征,高永年都是单率一路军马策应王厚童贯,战必当先勇不可挡,乃是西征的一员大将。最最重要的是,他所率的军马中,羌兵的比例是诸将中最大的。王厚还曾经说此人对羌人推心置腹,往往能使得群藩归心,而现在看来,在西北连年用兵的当口,这未必是一件好事。若胜,则其属下羌兵必不会妄动;若败,谁敢担保高永年麾下的藩兵能够为了一个汉人主将而不要性命?这是人的本性,不可不防!再说,他确实记得史书上记载宋军在西征大捷后因麾下羌兵反水而折损大将,只是不记得是谁了。

他不假思索地拿过一张信笺,略一沉吟便奋笔疾书了起来。不管如何,先行告诫王厚令其防范是最可行的,至于高永年听或不听,这却不在他的掌握之内,还得另作计较。

第四章 会羌酋夏主定策

对于西夏来说,贞观四年(崇宁三年)的春天并不是什么好日子。打从去岁宋军在青唐用兵开始,西夏君臣便得出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结论。但是,宋军动辄便是十万大军,竟是一时难以钻空子,看着诸羌被分裂蚕食,他们着实难以吞下这口气。自夏主李乾顺以下,不少人都是夜夜辗转难眠,忧心忡忡自不在话下。

这一日,李乾顺下朝之后便在后庭射箭解闷,但是,平日几乎十拿九稳的箭法却突然大失准头,气得他将几个养护箭靶的人狠狠痛骂了一番,丢下宝弓便一个人回到宫中闷坐。虽然梁氏已除,但是,国中仍有不少贵族势力,他这个皇位仍然坐得不稳,不但如此,明知宋军对付了羌人便不会放过自己,他却仍得派使节如宋贺正旦,偏偏就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兀卒!”

李乾顺闻声抬头,见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疾步走入向自己施礼,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来人是他的庶出弟弟李察哥,虽然刚刚二十岁,却是英武非常胆略出众,去年他才刚刚将其晋封为晋王,给了他一些军权,这也是他即位以来册封的第一个兄弟,目的就是为了稳固统治,从贵族手中夺取兵权。

“你回来了!”他点头示意,待其坐定后便出言问道,“你去练的那些弓弩手怎么样了?”

就在去岁时,察哥向上进言,以遇陌刀法则骑兵难施,遇神臂弓则步兵溃败为由,要求仿照中原宋朝召集藩汉丁壮习练弓弩,平日从事农耕,战时则充弓弩手。李乾顺看到这个建议后便当即大加赞赏,立刻晋封其为晋王,并令其监督训练弓弩手之事。